第15章
14-
腳下的垃圾桶裝滿了鼻涕紙，莫世光吸着鼻子，穿着神六的衣服，坐在電腦前，一邊指揮旁邊的神六，一邊操縱自己的英雄。他建了個小號，跑到神六所在的大區，和神六開黑打英雄聯盟。神六沒一個滿級號，無段位的娛樂局，莫世光管這叫無腦虐菜。然而被他視為小蘿蔔菜的對手逆風翻盤三把後，他憤憤地關掉電腦，打算洗洗睡。
“不玩了？”神六問他。
“病了，有點體力不支。”他胡謅道。
臨睡前，莫世光打電話給班主任打算請三天病假，班主任不信，他只好又打電話給他媽，叫他媽幫他請假。過了半小時，莫世光他媽撥回來，莫世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接聽後把通話界面退到後臺，自己刷微博和貼吧去了。他媽無非就是要說些讓他好好學習，不要逃課，少玩游戲這之類說了無數遍的話。
神六推開房間門，黑漆漆的卧室只有被窩裏散發着手機的亮光。神六啪的打開開關，暖黃色的燈光瞬間填滿整個空間。莫世光擡頭瞟了神六一眼，又垂下頭把目光放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神六走到衣櫃拿了套家居服，去衛生間沖了個澡，再次推門進來時，莫世光還趴在床上，戴着耳機，面無表情地注視支在床頭的手機。
“你在看什麽？”神六扯下一塊毛巾擦了擦自己濕漉漉的頭發。
莫世光摘掉一只耳機，“LOL直播。”随後意識到有點不對勁，咦了聲，“你睡這麽早？沒人包夜？”
“今天不開放包夜。”
莫世光哦一聲，又把耳機戴上。
入冬以後，今夜才終于開始降溫，神六的房間沒有安裝空調，有些冷。當神六掀開被子一角，涼意順着縫隙爬進來時，莫世光情不自禁往被窩裏縮了縮。
“冷？”神六問他，并拿下他的一只耳機。
“冷。”
神六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感冒了，要不咱倆一人一床被子？”
“我覺得可行。”莫世光表示贊同。
神六正準備下床去拿條被子，突然想起了什麽，又鑽進被子裏，張開雙手，把莫世光拽進自己的胸膛。“我忘了我沒有多餘的被子，來我懷裏睡，我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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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莫世光說。
“咦你大姨夫。”
莫世光毛茸茸的腦袋靠在神六的肩窩，距離很近，他的睫毛甚至掃到了神六的皮膚，嘴唇觸碰到的是神六的鎖骨，他一動不動，只是不停眨着眼睛。神六的身體比他的體溫要低很多，涼涼的指尖劃過他的腰肌，一路向上握住他的手指，穿過指縫，讓倆人的掌心合在一起。
神六低低地笑了一聲，“你耳朵好紅。”
神六的聲音略低沉，還有些粘，充滿了神秘且無法抗拒的誘惑力，一下又一下撥弄莫世光胸腔裏那條蠢蠢欲動的小蟒蛇。莫世光垂下眼睑，淺淺地揚起嘴角，緩緩收緊交纏在一起的手指。他撐起自己的身軀，右手按在神六臉側的床上，分開一條腿，讓膝蓋抵在神六的腰側。
“你覺得我會把感冒傳染給你麽？”他從上方凝視神六來自異國的雙眼，灰綠色的眼珠倒映着暖光燈，潤澤剔透。
“幾率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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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已經徹底冷了下來，盡管陽光充足，溫度卻始終透着冰涼。
這三天，莫世光一直呆在神六的黑網吧裏，晚上神六陪莫世光去吊鹽水，還順道去大動脈把機車給騎了回來。莫世光的爸爸其間打來一通電話，莫世光心情很好，所以他接了。他爸爸絕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只是問他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家。“我在朋友家。過幾天。”他回答。
劉正宥和他女朋友來天空坡打過一次麻将，莫世光那會兒剛輸完液，和神六一起往天空坡走。他們在建築大門口相遇，劉正宥沖莫世光壞笑，莫世光一把攬過劉正宥，“打麻将啊，走走走，我也去。”
歐回野給他發過一次微信，談論的內容是莫世光上次跟他提起的月牙灣黑衣男人。歐回野說那個人是報案人，喝了點酒去小碼頭撒尿，看到屍體的時候差點尿一褲子。莫世光追問新進展。歐回野發來六個點，“其他的事我爸沒告訴我。”
莫世光準備放下手機，去洗澡時，歐回野又來了信息。
——你和神六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莫世光：？
歐回野：我都看到了，星期天中午在劉夏哥門診門口，你倆還牽手，他還摸你頭莫世光：。
歐回野：什麽情況
莫世光：說來話長
歐回野：長話短說
莫世光：爬開
歐回野：講真，希望你倆不是那種關系
莫世光：哪種關系
歐回野：談戀愛！
莫世光：哦
莫世光的媽媽回元刺的那天晚上，莫世光回了趟家，莫世光的爸爸不在家。家裏很亂，沙發上到處都是髒衣服，地磚上沾滿了長長的頭發絲。莫世光的媽媽疲倦地拖着地，看見莫世光回來，撩了把頭發，問他吃飯了嗎。
莫世光點點頭，走到房間門口，突然回過頭來，“媽，你可以離婚的。”
莫世光的媽媽把拖把放到衛生間，坐在沙發上。“你忘了嗎？”
莫世光愣了會兒，“何必呢。”
“如果你能好好學習。”莫世光的媽媽說，“你知道別人怎麽說嗎，說我的兒子已經是個廢人。你到底怎麽了？上學就這麽困難？我也不想罵你，你都這麽大了，也該明白輕重。難道你想讓我們養你一輩子嗎？”
莫世光去房間裏拿回自己的書包，換了件自己的衣服，他把脫下來的神六的衣服裝進袋子裏。出房間時，他媽媽坐在沙發上，支着IPAD看電視劇。
“你要去哪裏？”見莫世光打開大門，他媽媽趕緊問。
“去朋友家，我不回家睡了。”
“哪個朋友？”
“你不認識。”
“女朋友？”
“不是。”
“你還小，別做出格的事，如果你真喜歡，可以帶回家來吃頓飯。”
“真不是。”
“對了，上次琴姐說看到你一身血坐在咱們家樓下，懷裏抱條死狗，你殺了霸王龍？”他媽媽看着他，平靜地說。
“霸王龍瘋了，它想咬我，要是我不打死它，我肯定被咬掉兩塊肉。”
他媽媽低下頭去看IPAD，“算了，那天你姐也在場吧，我等會問問她。”
莫世光在老街的榕樹廣場對面買螺蛳粉，順便和在那裏吃宵夜的幾個大他兩屆的高三生打了個招呼。元刺很小，整座城就幾條大街，到處都是熟悉的面孔。
“小莫學弟，買兩碗呀，給女票的嗎？”有個長發女孩子問他。
“沒有女票。”
長發女孩子戳了戳旁邊的女孩子，“你有機會了。”她又偏頭沖莫世光喊，“小莫學弟，看她！她喜歡你，給她個機會呗。”
那個女孩子被嗆了一大口，漲紅了臉，“卧槽你死定了。”
莫世光沖她倆笑，“機會多的是，歡迎随時表白。”
等莫世光到神六的黑網吧的時候，都快午夜十二點了。他把衣服袋子扔進神六的房間，又把兩碗螺蛳粉放到櫃臺，“看。”
“天天這麽吃下去，我覺得要胖。”神六說。
“那來跟我打籃球呗。”
“有空就去，年底了，得多掙點過年費。”
“烏克蘭也過年？”
神六有點被噎到，“你能不能不這麽傻？”
“我又怎麽了？”
神六想了想，說，“……我去烏克蘭過年，你還不得哭死。”
“你別得意，追我的妹子一大把，你敢走我就敢挨個睡一遍。”
“想不到你這麽放蕩。”
“怕不怕？”
“這個時候只需保持微笑。”神六說，并确實露出一個微笑。
“笑你大姨夫，跟誰學的，蠢哭了。”
十二點剛到，莫世光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莫世光正提着兩個油膩膩的塑料紙碗，丢進垃圾桶。他去衛生間洗手回來時，發現神六拿着他的手機，看着他。
莫世光眨眨眼睛，一臉茫然。
“今天你生日？”神六說，并把手機遞給他。“你還有個……哥？姐？弟？妹？”
手機還沒完全遞過來，就又來一條短信。亮起的屏幕，“喜歡”兩個字最顯眼。神六掃了一眼，便把手機塞進莫世光的懷裏。
莫世光劃到短信界面，第一條是莫世艾發來的。
——莫世光，生日快樂。
莫世光回了一個字：樂。
第二條是一個未知號碼。
——喜歡你很久了，可以考慮下我嗎？另外，生日快樂，希望我能每年陪你過。
莫世光看見這條短信，瞬間樂了，他把這條短信界面伸到神六面前，“看見沒，有人給我表白了。”
“有什麽好驕傲的。”神六推開他的手，“這網吧，凡是來我這上網的女孩子，百分之九十都是來看我的。”
“別扯這亂七八糟的，我就問你，我生日｀你準備好送禮物了麽。”莫世光努了努嘴，一邊回那條短信，“不考慮”，他點了個發送，就把手機甩在櫃臺上。
神六摸了摸口袋，掏出張□□，“我全部家當，拿去。”
莫世光也掏出他爸給他的信用卡，“我覺得我的這張錢比較多。”
“打個賭？”
“賭什麽？”
“沒想好，輸了再說。”
“那就走吧。”莫世光收起信用卡，往大門走去。
“幹啥去？”
“不是比誰卡裏錢多麽，我記得這不遠就有個ATM機。”
神六撲哧一笑，“你這速度，真夠快的。”然後又說，“你拿着我卡去吧，我還守網吧呢，密碼六個六，不準作弊。”
“你也不怕我揣着你卡跑了？”
“你是那種人麽？”
“我是。”莫世光點點頭。
“不愛我了麽？”
莫世光一口氣憋在胸腔裏，“愛。”
莫世光出門後沒幾分鐘，神六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拿錯卡了。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信用卡發了會兒呆，聳聳肩，又看電影去了。
最近的ATM機離天空坡的确不遠，十分鐘的路程。冬季的午夜又濕又冷，像刀子般的寒風割着莫世光的皮膚。莫世光先查詢父親給他的信用卡，還剩兩千。啧，輸定了，他無奈地想。接着又把神六的□□□□ATM機，顯示出來的數字讓莫世光吓了一大跳，他數了數上面的數字。
五，六，七，八……八位數。
莫世光把卡抽出來，點燃了一支煙。莫世光記得神六說過，因為他沒多少錢，所以就去天空坡開黑網吧，騙鬼呢這是！
他踢了一塊石子，然後看見了南元。
南元坐在行道樹下，穿得很少，嘴唇都烏青了，他吐着煙霧，直愣愣地盯着元刺一中的大門。他面前散落着一圈煙蒂，目測有一整包。
“喂。”莫世光叫他，并蹲在他身旁。
南元側頭看他一眼，又轉回去，嘬了口煙。
“你這是……從醫院跑出來的？”
南元似乎想了很久，把煙蒂碾滅，才終于開口。
“我向歐回野表白了。”
莫世光吓得差點腳打滑摔在大馬路上，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聲音。“你居然……喜歡老野？”不對，他其實想說，你居然是基佬，後來想到了他自己，才硬生生地換了個問法。
“覺得惡心嗎？”
“……還好。”
莫世光看着南元有點手足無措的手指，遞給他一支煙，南元接過去，謝謝，南元說，但并沒有點燃，只是夾在手指間。
“我們是朋友嗎？”南元忽然問他。
莫世光感到詫異，他覺得南元奇怪得不像話。“表白失敗了？那也不至于這樣吧？你在這坐了多久？”
“有沒有空？”
“幾點了？”莫世光沒帶手機就出了門。
南元手腕上戴了塊表，他把手腕遞到莫世光面前，12點37。
“沒事，你想說什麽就說吧，”莫世光說，“反正我住得近。”
“借個火。”
南元叼起香煙，湊過頭去吸火機簇起的火焰，莫世光也給自己點了一支。
“你好頹廢，至于嗎？”莫世光說，“老野那傻.逼，值得你這樣嗎。”
“你不明白，我喜歡他好久了，從上一年級的時候。我和他一直是同學，我話少，很內向，他不一樣，開朗大方，有活力，像個……太陽。”
“這樣你就喜歡了？我也開朗大方有活力，你怎麽不喜歡我呀。”
“別插嘴。”
莫世光閉緊嘴，等了好半天，南元才又開口，“不知道怎麽跟你說，反正我就是喜歡，暗戀了好幾年。”
“你繼續。”
“那天我去金色匕首接安修文回家，看到他跟他女朋友在一起，我氣得不行。”南元平靜地說，“我就沖上去抓他衣領，說，你□□的不是很沖嗎，來打我啊。”
“那你，”莫世光斟酌片刻，“把他們的錢塞書包是怎麽回事？”
南元突然沖莫世光笑，咧開嘴，在午夜裏顯得格外陰森。
“我說我有精神病你信麽？”
“信。”莫世光狠狠吸了口咽。
“心理醫生說我有精神分裂的前兆，那次偷錢就是征兆之一，行為莫名其妙，脾氣陰晴不定。但我想，也許我只是希望他能注意到我，多看我幾眼，想讓他的視線裏全都是我。”
“我是真喜歡他。”南元補充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