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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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風和雨和陽光裏晃晃悠悠過去,蘇唯一的微信和□□從開學以來被小姑娘們輪番加了一遍。他是莫世光他們那一票人之中長得最白嫩的,蓬松的自然卷,黑白分明的眼瞳,彈得一手好鋼琴,還會打籃球踢足球,都成功地讓他在元刺一中一路飙升到校草榜——雖然并不權威、十分主觀——的榜首。最後一次月考的時候,蘇唯一頗有心機地選了隔壁班的年級第一做女朋友。那次月考排名,他全班十五,硬是擠進了年級前五十。他得意洋洋地拿着一百塊獎金請莫世光他們去夜市城吃了頓烤豬臉。

期末考試是在一個泛起晨霧的冬日裏進行的。考場放了手機信號屏蔽器,手機最多拿來查查英語單詞。劉正宥嘲笑蘇唯一女朋友沒用了,蘇唯一垂頭喪氣地坐在考場,吸完最後一口豆漿,順手扔到劉正宥頭上,劉正宥則用擦嘴的紙團還擊回去。蘇唯一、劉正宥、歐回野、莫世光圍着安修文坐成個菱形,呵着熱氣,趁老師不注意,一通抄。

期末的最後一天,出了太陽,天氣晴朗得不像話,藍藍的,跟灑了一地藍墨水似的。蘇唯一提前交了卷,跟歐回野一道走到籃球場,習天和田舟程早已在球場上滿頭大汗地投着籃。過了幾分鐘莫世光和劉正宥也出來了,他們打了會兒籃球,天就開始黑了。莫世光把球朝田舟程一扔,接了個電話後,就背起書包先一步離去。最後剩下的只有蘇唯一和歐回野,蘇唯一投了個三分籃後,有個穿紅色大衣的女孩子走到他身邊。她說,蘇唯一,等會兒可以單獨聊聊嗎?

到了夜晚,人逐漸變少,偶爾還有住校生拉着行李稀稀拉拉走上短坡,走出大門,這是寒假開始的跡象。蘇唯一從一中的公共廁所出來,洗淨雙手,撩了下頭發。四下無人,只有一盞昏暗的路燈照着通往教學樓的水泥路。蘇唯一在黑夜裏前行,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從新修建的校舍裏拾起自己的書包,拍了拍灰塵,背好。撥開被割破的建築安全網,蘇唯一靈巧地往下一跳。

蘇唯一沿河濱路一直朝北走,寒冷的冬季,沒有人會來這一條冷飕飕的路散步,連車輛都沒有。整條暗黃的大街只有蘇唯一和風,還有清冷的月光。蘇唯一感覺實在太過安靜,于是他塞上耳機,放了段音樂,一首八分三十一秒的德文歌。蘇唯一聽不懂,可他就是喜歡,主唱悲怆的嗓音,夢呓般的低吟,大段的鋼琴和吉他旋律,讓他為之歡喜、着迷。"

一路岔路擺在他面前,筆直的一條被路燈照得暖黃,另一條黢黑,但廣闊,短短的斜坡上是一塊待開發的平地,坑坑窪窪的地面,被鑿開的泥土。每一條最後都能抵達家裏,蘇唯一有點猶豫了,他不急于回家,他甚至沒騎機車,他的機車還停在天空坡腳的停車線裏。他想時間再晚點兒——也許就是現在,他的車肯定會被天空村的流氓混混偷光油,惡劣點的還會拔掉輪胎上的氣門芯。可以打個賭,他在心裏對自己說,就賭明天輪胎癟不癟。

蘇唯一拐上那條黢黑的小斜坡,他不太喜歡過亮的東西。耳機裏音樂停了,被外放的手機鈴聲所取代,他劃到接聽,是他的學霸女朋友。女朋友甜甜地說她到家了。蘇唯一聽着她笑意盈盈的嗓音,有點困惑,她怎麽能這麽開心呢,于是他開口說,“是回家開心點還是和我在一起比較開心?”

“當然是和你啦。”

“那我們分手好不好?”

蘇唯一沒聽她的回答,挂掉電話,繼續放起音樂。女朋友接連不斷地打過來,讓這一首音樂變得斷斷續續,蘇唯一有些生氣,他接起來,盡量溫和地說,“不要再打來了,我想聽會兒歌,我不想聽你的聲音。”

蘇唯一穿過這片黑黢黢的土地,走上變得狹窄的長長坡道,盡頭是車水馬龍的大街。他踏進喧鬧的人行道時,遇見了黑網吧老板年斯年。年斯年拎着快遞盒,跟他打招呼,問他怎麽從這裏出來。

蘇唯一想起那天在月牙灣街頭,他騎在歐回野後面,歐回野回頭大叫讓他看那邊,他順着視線,看到在劉夏的門診門口,有兩個男孩親密地面對面站在一起。蘇唯一吹了聲口哨,沖那兩位男孩喊,莫世光,六哥,你倆是在處對象麽。那兩位男孩沒有聽到,甚至都沒有側過頭往他們這裏看一眼。蘇唯一和歐回野騎着機車從那倆人身旁呼嘯而過。

“完了完了,我覺着莫世光要完了。”蘇唯一對歐回野說。

“不會吧,你別吓我。”

“你看他那樣,六哥長得多好看啊,莫世光要變基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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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愣什麽呢?”

聽到年斯年的聲音,蘇唯一才回過神來,他仔細認真地觀察年斯年的相貌。果然,他想,元刺的女孩子大多都沒有六哥好看,她們花枝招展,脂粉味過重,要不就是太寡淡。

“六哥,你認識莫世艾麽?”蘇唯一說,“莫世光他姐。”

“沒見過。”年斯年回他。

“莫世光和他姐很像,要不你去追他姐?”

年斯年笑了,“你想說什麽?”

蘇唯一說,“我開玩笑的,我只是覺得你和莫世光他姐有點配。”

年斯年掏出插在上衣荷包裏的手,有個東西順着荷包掉了出來,滾到蘇唯一腳下。蘇唯一撿起來,是一個透明的玻璃噴霧小瓶子,裏面的液體呈現明黃色。“香水?”蘇唯一問。

“清新劑,我拿來噴網吧的,味太重。”

“挺好聞啊,這什麽味?蘋果?”

“大概是薄荷。”

蘇唯一噴到自己的手臂,嗅了嗅,搖搖頭,“不像,有點怪,西紅柿吧?”

“怎麽老想着吃。”

“估計是我餓了。”蘇唯一把噴霧瓶還給年斯年。“那六哥我先走了。”

蘇唯一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左手邊有個黑糊糊斜坡,和剛才那個坡道很像,同樣可以通往河濱路。蘇唯一在附近的小商店裏買了瓶二鍋頭,接着他走進那條小坡道,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按照原路折返。抓住磚瓦木頭,輕松爬上未完工的校舍。他摸黑走上混凝土樓梯,來到新校舍二層,那裏靠坐着一位女孩。

女孩子合着眼睛,長長的卷發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淩亂的紅色大衣,黑色的打底`褲,沾滿泥土的皮靴。她好像睡着了一樣,靜靜地坐在那裏。

她要一直這麽安靜,沒準我會接受她,蘇唯一想。

蘇唯一蹲到女孩面前,撥開她亂糟糟的頭發,她還沒醒,她昏過去了。她的後腦撞到了柱子,在蘇唯一面前,嘭地一下倒在地上。幾十分鐘前,這個女孩子用力抱住蘇唯一,向他吐露玫瑰色的悸動。

蘇唯一脫下書包,從書包夾層裏摸出一把棍刀,拿出二鍋頭,又從口袋裏掏出火機,他把它們整整齊齊擺在女孩腿邊。

“喂,醒了嗎?”蘇唯一對沉睡的女孩說,“沒醒。”

蘇唯一旋開棍刀,露出銀色的刀身,他用手指敲了敲窄窄的刀面,響起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兀。

明天,後天,也許大後天,他就會住到監獄裏,蘇唯一開始幻想未來在監獄的日子,還有被警察一槍擊斃的畫面。他突然發現自己此刻好開心,情不自禁咧開嘴角,他輕輕哼起一段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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