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火了

這樣的生活看似進入平淡無奇的狀态,久了,乏味,厭倦就會滋生,有的因為得到太容易,有的喜歡用彩色筆畫的生活。有種生活,是張白紙,偶爾被風吹了,染了灰塵;又吹遠點,沾到了油漆;風又來,浸了水漬,幹了後,有皺也有色彩。

送走晚托班最後一個學生後,施念下班走在街上,氣溫急劇下降,一股風像妖精從冰洞裏帶出來,毫不留情撲向行人。施念一下子感到不妙,白天有太陽,挺暖和的,以為晚上也冷不到哪裏去,這下老毛病又要犯了。

身子骨不由開始抖擻,牙齒冷“嘚嘚嘚”直打架,冷風灌入嘴裏,進到胸腔,傳遍全身,像是要凍炸了,若受極刑般。施念最怕冬天遇到氣溫底又吹着冷若刺刀的風的夜晚,所以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出門也差沒把被子卷在身上。

“廷!”施念牙齒抖地出聲,說話也不利索,“你,來,接我下。太,冷了!”

“好好,我已經在路上,再等兩三分鐘我就到了,你先找家店躲一下。”夏廷挂了電話,腳下的油門也就不客氣地踩下去。吃晚飯時,夏廷說兼職下班去接他,被施念拒絕了。可等到天徹底黑了,突然降溫,夏廷不放心,還是計算着他下班的時間去接他。可電話裏的聲音比自己想的要嚴重,心一下子就揪起來。

施念又回到兼職門面,沒多久夏廷從一輛靠邊停的車下來,一路跑過來,“念!”當夏廷看到全身抖抖,臉凍的僵硬,嘴唇發白真的吓壞了,知道他怕冷,可沒想到會凍的如無家可歸的小孩。幸虧帶了一件羽絨服過來,把他捂實了,“走,我們先去醫院。”

施念凍的說不了話,只能搖頭。車子裏暖氣開的很足,抖擻的頻率慢慢緩下來。夏廷焦急地從保溫杯倒開水想喂他喝。施念自己能拿,怎麽好意思開口。等熱水喝下去,身子開始漸漸有暖意,血色回升。

等完全恢複過來,夏廷已經開往去醫院的路上,“醫院不用去了,這是老毛病,以前去檢查過都正常。沒事的,怕冷緣故。”

夏廷不放心,可又拗不過他,“那我們去吃火鍋,暖暖身。”

“好,鴛鴦鍋。”施念說完笑的很歪。

“你變了!”

“耳濡目染!”

堅持自我固然重要,但喜歡或愛是兩個人的事,契合才能持久,而契合需要放下身段或者放棄某種喜好,這不是忍讓寵溺,而是包容融合。為了物質生活觀念能在施念承受範圍內,夏廷趴下身子,進入他的物質裏,開一般的車,穿平價的衣服,随意在街邊停下選擇一家小餐館吃飯。比如現在坐在這家異常熱鬧的火鍋店,玻璃牆上蒙上一層白色的霧氣,幾個小孩溜過桌子間的小縫道,在玻璃上亂塗亂畫,豬頭、阿拉伯數字、歪歪扭扭的名字…施念看的出神,想着等樂樂會走時,也像這樣,那時應該好好教他寫字…

粗爽的勸酒,啤酒瓶打醉聲,大聲疾呼服務員,嘈雜擠滿了這小飯店,和外面的寒冷相對應。夏廷慢慢感受到這無序的熱鬧挺不錯,像是受到施念的感染,臉上也帶着笑意。

“吃撐了!”夏廷打了個飽嗝。

“誰要你點這麽多。”

“長身體。”

“臉皮可以再厚點。”

等上了車,還沒寄好安全帶,夏廷從駕駛位子上撲過來,在施念臉上啃咬一通才坐回自己的位子,好像一點事兒也沒發生。

“夏廷!”

“不是說我臉皮厚麽?”

“還口水多!”

“信不信我現在靠邊停車,就地解決。”

“好好開車。”

“那答應我一件事。”

“先說說看。”

“今天睡外面吧。”

施念身子某處不由地縮了縮,真不想理他,不說話,把頭偏向窗外看夜景。

“不說話當你答應了哦。”

翻雲覆雨幾回後,施念揉着腰開口,“夏廷,你不怕精盡人亡?”

“你懷疑我戰鬥力?”

“不,我是關心你!也擔心自己守寡。”

夏廷不留情地在施念身上留下牙齒印,攔腰抱起,放在盛滿水的雙人浴缸裏。

“我先睡了噢,記得把我送回床上。”施念說着就閉上早已沉重的眼皮,有了夏廷,在哪裏睡着都不用擔心被劫了。

一幕一曲,跌宕起伏。

網絡阡陌縱橫,四通八達,一個點爆炸,全線傳播,平靜的夜晚好像再也沒有,好像每晚依然如此。

到了學校門口,便有同學對他們投來異樣的眼光,從沒有在大庭廣衆下牽過手的兩人此刻十指緊扣。施念的手指松了松,有點不習慣成為焦點,快一步的夏廷有所察覺,轉過身給他一個“有我在”的安定眼神,走着走着,也愈加坦然。

兩人知道同學們為什麽會投來異樣的眼光。早晨醒來的時候,施念的手機快被室友打爆了,昨晚淩晨校貼吧上傳了幾張照片都是施念和夏廷在何子雅那裏的照片,有相擁在一起看日出的,有兩人夜晚在大街上散步的,還有一張是夏廷偷偷親他的,只不過夏廷都被模糊化了,而施念的臉卻非常清晰,标題是“村娃施念是同性戀!”不久,這條爆炸性消息在學生朋友圈轉載傳播。

那天以後,兩人都知道周炜會成為□□,遲早會炸,看似平靜,心裏都惶恐什麽時候炸,傷害指數多大,涉及範圍多廣,如何處理,又默默期待不要炸,這種心境當睡前夜深人靜時特別強烈,在床上只能輾轉反側,滿頭焦慮。

現在爆了,由于有心理準備雖沒有多大的驚訝,但爆炸力度超過之前猜測,承受力有點堅持不住。聽到消息後,施念瞬間就空白了,“怎麽辦?”本能的反應。挂了電話,還是難以相信,又慌又急地去翻朋友圈,完全是刷了屏,他把手機給夏廷,雙腿感覺沒力氣,又坐回床上,額上布上了層細汗,也沒心去擦。

在夏廷思考的五分鐘,房間裏空調聲蓋過了呼吸聲,對施念來說沒想到解決方案的過程中,時間就成了動作非常狠的劊子手,先紮再切最後砍。

“念!”夏廷握着施念的手,“你別着急,先冷靜下來。你先聽聽我的想法。”

定力好像從手裏,又好像從眼神裏傳過去,施念瞬間踏實了不少,向夏廷點點頭。

“我想公開我們的關系,照片裏只有你的臉,我想我們都應該知道是誰。我不想讓你受到指點,卻又阻止不了他們的指點,但我們可以一起接受指點,一起抗。”

施念雙臂圈住夏廷,緊緊地抱着他,“我以為我們可以愛的很簡單,可看着評論,被鄙夷、被嘲諷像是利器,我受不了,這要把我撕裂。”腥紅的眼眶最後還是抖漏了一顆淚水,順着顫抖的臉頰流下。

“念,念,沒事沒事,我在!”夏廷也環抱着他,手卻不停在手機上打字,等顯示發送成功後,立刻給施念看,“念,快看,我剛在貼吧發的。”夏廷把兩人照片發了上去,附上文字,“模糊遮住了我的帥氣!這怎麽能行?我愛你,施念。”

“你…”施念驚訝道。

“念,現在你真的不能反悔了,全校都知道了。”說完,直接把施念撲倒在床上,“來,健身!”

牽手走過校園的湖畔,兩只潔白的大白鴨一前一後朝着沒有打擾的湖中小島游去;穿進小樹林,在某顆松樹下,夏廷“樹咚”施念;起起伏伏的大草坪,只在最高處放了把長椅,兩人坐在上面,等月亮。

夏廷送施念到宿舍樓下時,等在門外的一群女生喊着口號,歡天喜地向他們跑過來,誇張的是有兩個舉着寫有“支持夏施,真愛無邊!腐社”的橫幅,有的拿着好像是自己畫的海報,有彩虹,有字,天黑看不清,和橫幅應該相似。

被支持,兩人當然開心,尤其是施念,上午時候看到那些惡意評論時真的快瘋了,現在他感覺到陌生和善意的溫暖。

感謝之餘,他們也疑惑這瘋狂場面的“導演”是何方神聖,“腐社,難道是個社團,可學校沒這個社團啊。”夏廷想着。

“謝謝,謝謝你們。有同學可以和我們說下這情況麽?”夏廷問道。

“社長,社長。”一幫女生催促一位梳着兩只又長又順的大黑辮,戴着一幅大黑框眼鏡女生,看上去挺腼腆的。

“你好,我是在校民間自發組織的腐女社社長,藍琳。”自信有力的聲音一出,打破了剛才一瞬間給的印象。

“你好。”夏廷主動和她握手表示感謝。

“腐社的宗旨是讓彩虹挂在天上!直白地講支持同性變,讓社會正視同性戀,同性戀和異性戀一樣。同性情侶無異地生活在陽光下。這就是我們要奮鬥的目标。我們都是同性支持者,共同建立這個還未被學校認可的社團。當然我們相信會有這一天,就像我們奮鬥目标也會有實現的一天。今天對我們,”藍琳指指這裏所有人繼續說“是一個契機,是暗與亮交際的一刻。”

聽完這席話,夏廷緊緊抱着施念的肩,讓他們感覺到這不是只有他倆的戰鬥,有一群和同性并無瓜葛的腐女并肩和他們跑在一線。

“謝謝謝謝。”腐社這無疑給他們帶來非常有力的支持。

“那我們合個影,記錄這一刻。”

轟動全校的事情不可能不驚動學校上層,最後學校發出了一則聲明:尊重愛情,崇尚真性,勿惡意傳播。

高校的開放不僅僅在于大門,更深的是對學生非物質的支持。

一切的後來都會歸于平靜,就像轟隆隆的聲音慢慢地輕下去,趨于寧靜。照片風波後的一星期,注視夏廷和施念的眼神逐漸減少,竊竊私語聲降到最低。

之後,南綜大的陽光更加的明朗了,走在校園裏,仿若剛沐浴後的清爽舒适,呼吸着清新的空氣,感受着春風如意的年華。“嗖”一個急剎,夏廷的車穩穩地停在施念宿舍外,“念,下來,早飯要冷了。”

施念戴着帽子,圍巾圈着鼻子到脖子的部位,一雙毛茸茸的棉鞋,把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地從電梯裏跑出來,到了夏廷身邊,拉下圍巾,“以後別送了,這麽冷的天,凍着的。”

“你男人血氣方剛,沒事的。”

“其實我上午沒課,我剛從被窩裏起來。”施念說到最後沒了底氣,眼睛也不敢看夏廷了。

“啊喲,以為關心我呢,原來是想睡懶覺。”

“都有,都有。”施念憨憨一笑。

“快點回去吃,快冷了。”夏廷催促道。

“行,你騎的慢點,都結冰了。到宿舍和我說聲。”

施念拿着早飯準備離開,“等會!”夏廷一把拉住施念。

“怎麽了?”施念轉身詢問。

“親一個。”夏廷湊上臉頰。

“瘋了,這是宿舍。”

“現在又沒人了,現在我好冷,親一個就熱了。”

施念給了他白眼,又帶着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冰冰的,好像親了個冰塊。伸出空着的手撫摸夏廷的臉頰,“以後別送了,你看,都成冰塊了。送來,我也不吃。”

“好好,快進去吧。晚上出去。”夏廷向他放電波。

“行!”電梯裏,施念盯着攝像頭,一臉不服氣地嘀咕着:“榨不幹的家夥。”

“阿建啊,有封信。”村子裏派發信件的村名在院子外就扯着嗓子喊。

“小燕,你去看看,現在誰還寫信?”今天家裏過冬至,施父施母熬了老母雞的湯,讓施燕一家一起來過節。

“坤華伯啊,誰的信啊?”

“小燕今天也在啊。寫着你爸的名字,挺厚的。”

“今天來過冬至,來家裏坐會兒。”

“不坐了,還有幾封信要送。你爸呢?”

“他還在山上,吃飯時下來。”

“這幾只雞管的嘎佬。小念去讀大學都不去送。”

“哈哈,養雞給小念讀大學。一樣的一樣的。”

手裏的信沉甸甸的,裏面應該放了一疊,“誰記得啊?”施燕看了地址,是從施念那邊寄來的,“難道是小念寄的?可也沒聽他說起要寄東西啊。”施燕越想越不對勁,便把信封口撕開了。

一疊照片滑了出來,當施燕看清照片的內容吓的捂住了嘴,每一張都是施念和夏廷的親密照,有牽手的、擁抱的、親吻的……“天哪!這是誰寄的?”施燕難以想象父母如果看到這照片會什麽反應,她不敢往下想下去,“這不會是小念寄的,小念難道得罪人了。”施燕急的整個心提到嗓子眼兒了,呼吸急促的厲害,照片在手裏的不停的顫抖。

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心境才稍平複下,施燕拍了拍臉,這才敢進家裏,偷偷地把照片放進自己包裏。“小燕,什麽信啊?誰寄的?”

“啊,是辦網優惠的信,小念不在家,你們沒什麽用的。”施燕小心地搪塞了過去,繼續低着頭切菜,一刀一刀切着,刀像是鈍了。

回到家,施燕放下包就給施念打電話,“小念,最近你和夏廷怎麽樣?”

“挺好的啊。姐,怎麽了?”

“今天家裏寄來一封信,寫着爸的名字。裏面是一疊照片,都是你和夏廷的。你在學校是不是……”

施燕話還沒說完,施念急着問:“爸媽看到了麽?”

“沒有,信是我收的。”

聽到回答,施念瞬間就安心了,“姐,我知道是誰寄的了。”

“小念,你是不是在學校得罪人了。這寄信也不安好心,可也不會平白無故寄的。”

“是喜歡夏廷的人寄的。”為了不讓施燕擔心,施念不能不說也不能全說,只能言簡意赅。

“奧,那你們這是處理好。這事如果讓爸媽知道了,真的不敢想了。”施燕一想到施念這事,心疼的厲害,“小念,姐真怕你受苦。累了和姐說,姐一直都在,不要把事都自己憋着。”

“姐,我沒事,真的沒事。”

陽臺上的玻璃窗開着條縫,冷冽的風呼嘯而進,像是要撕了站在陽臺上發呆的施念。這個時候,感覺不到冷,心頭上默默的吶喊,“愛情,為什麽會心驚膽戰?”

陽臺上站着站着,剛才的緊張萬分慢慢的平和了,“不幸中的萬幸在今天發生了,在沒有足夠準備時是不能讓父母知道。然而周炜好像走火入魔了,不弄個海底朝天是不肯罷休。”施念分析現在遇到的困難,“托或者選擇性的忘記已經不是辦法,該如何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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