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範禹自聽他家裏蔔丁說起話來改了口,變成是一口一個“酋叢哥哥怎麽說”了之後,他倒開始仔細了起來。每每蔔丁一說了以這個開頭的話,他聽得比誰都認真,倒不像先前蔔丁說話以他先生怎麽怎麽說開頭時那般随意了。因他也許也是一直下意識地認為先生所說所教的大部分還都是些好的,總不會教一些壞話叫小孩子記在肚子裏頭的,可是若是他家蔔丁周圍的那些男孩子們教他的話,就不得不提防着有沒有些什麽不好的,因那些學生也都還是小孩子,最長的也不過只是少年模樣的人,本身還未及能明辨善惡的年紀,那麽說出來的話也就不一定是好的,要是再叫蔔丁這個更小的人學了去,慢慢地給拐得學壞了就不好了。

故而他每一聽到蔔丁說了他酋叢哥哥怎麽怎麽說時,都是豎着耳朵在聽着的,所幸都沒聽到什麽不妥的。

自上回範禹由海邊的盤充城運回了風幹的紅發菜,再在魚女城家中制出了洋菜粉子之後,他還未将那個應用上,只是自己試着做出了布丁,可還并未往他攤檔以及為他分銷的小商販那裏送去,因當時出了和夏侯乙的那件事,撞見了夏侯乙與他堂妹在一起,他心裏面不痛快了許久,也就沒有顧得上開發食物新品類這一事。

如今與夏侯乙間的誤會算是消除了,與他各方面還都有了些進展,那他這一方面的心也算是定下來了,那也就多出了心神可以放在開發新食物上面。

他一口氣做出了焦糖雞蛋布丁、黃玉涼糕與椰汁奶糕這三樣食物,剛巧都是要用上洋菜粉子的。成形的焦糖雞蛋布丁是蛋黃那個顏色,黃澄澄的,很觸目,也很誘人。黃玉涼糕是淺鵝黃色的,加了一些大米粉進去做,成品有米香,粘糯可口卻又不粘牙,這種粘只會粘得讓人生出一種滿足感。這涼糕雖叫作“涼糕”,可是卻是冷食、熱食皆宜的,口感不會因熱食而變差。那黃玉涼糕起了這名字是因它成形後表面光滑,像是泛着一層光,像是黃玉被打磨了後的那一種光澤。椰汁奶糕是奶白色的,原本是泰式的一個做法,只是他現在也沒有西米,于是就只是做了純的奶白色的椰汁糕,除了吃起來沒有顆粒感之外,與泰式的那道經典甜品——椰汁西米糕是極像的。

最後這三樣清甜的點心全是用一種類似于斑蘭葉子的葉片做成的小兜盛放的。這一點也是學的泰式甜點的做法,泰國人喜用斑蘭葉子做成一個方形小兜去裝甜品,綠翳翳的葉子小兜,看着引人食欲不說,且自然清新,還環保。不過對于範禹來說,最主要是圖它方便,就跟他們家的呱呱是用葉子來作勺子挖來吃的一樣。這些甜品要是只擺在他那馬車隊攤檔上賣,那自然是用小碗、小碟又或是杯盛着都是可以的,可若是要讓那些幫他分銷的小商販也用碗杯去盛那些甜品,多少就會有些不便。他們中有些是沿街或是鑽進巷子裏去叫賣的,總是在行走中,一來他們的獨輪車或是挑擔上放不下那麽多碗啊杯的,放那些重甸甸的與他們不方便,且若是哪個人買了一份了,難不成還要站着等那人吃完了後把碗還了他們再往前走嗎?

也因此還是斑蘭葉小兜方便好用。也因為這一項,他家山下宅中的一些小囝就組織了起來專門做這個小兜,做的小方形的是用來裝椰汁奶糕的,做的小圓形的是用來裝黃玉涼糕的,做的中型的淺口圓柱身平底的小盛器是用來裝布丁的。

自有了這些甜品,那些分銷的小商販的生意又好了幾成,這一向每天都會來這麽一兩個上他家城東宅子門口反應不夠賣這個問題。而聽他們反應問題的一般都是那個現在在山下宅子裏很做得主的祖辛,祖辛聽人說這個問題說多了,就也在上山去後跟範禹說了這話。範禹想了想,讓他下回跟他們說先再忍一忍,再容他些時間,貨就會供得多起來的。

于是自那些分銷小商販正經賣起了那些新甜點之後,範禹才發現他自己的事情就這麽猝然地又生出來了許多許多,時常忙得他什麽都顧不過來。而夏侯乙倒也不因他總是忙着而去煩瑣他,算是也挺支持他這樣忙活的。範禹顧了自己的攤檔與分銷商販之後,就又得将他的甜品變了樣子都擺一份進夏侯乙的酒樓裏去。聽說都賣得很好,其實就算不用去“聽說”,也知道賣得很好,因為他們酒樓那邊要他宅子供貨的供貨量簡直每日都是直線向上攀升的。他一聽夏侯乙說他們賣的那個價,比他在外頭街上賣的簡直翻了六七倍。他有時就在想,也不過就是給換過了一個樣子,而東西都是一樣的,不過就差在一個酒樓與露天的場地的區別罷了,這價錢就是天差地別的樣子。

他因這事,就想了想哪天他也得有個有片瓦遮頭的場地,不能總是做露天的了,不過有時候就是想着小吃這一樣東西,若不是在街邊賣的,而是放在一個相當富麗的地方賣的,就有點走味了,與“小吃”這一名號多少有些不符。所以這事情他還未最終有定論,還只是在籌劃着,并未開始着手去打點起來。

現在是他那些分銷小商販因嘗到了掙錢的甜頭,三天兩頭來向他催貨,好像他不給貨就是他擋了他們財路似的。祖辛有一兩回急了起來,仗着身邊有自家宅子裏的男人,就沖他們嚷說:“說了過一陣子貨就能多起來的,就安心等一陣子罷了,別催了!再催現在也是沒有!”

除了這些人上門來總是催貨,連侯乙酒樓那邊也總是會提到貨真地不夠這件事。現在範禹這邊山下宅子已不再差人送貨去夏侯乙那裏了,而是讓夏侯乙他酒樓裏差人上門來取,正好也少掉了範禹這邊的一樁事。

大概侯乙酒樓裏的總掌櫃、掌櫃與大小夥計前一向也不知是由哪裏收到了風,心裏都像是知道了範禹與他們大東家之間的那一層關系,所以上門要貨時,即便是再想催着他們多拿點貨出來,也還是客客氣氣的。

而範禹因之前給侯乙酒樓裏弄秘制的烤肉與烤包子之後,這一回又給他們變着方兒地開發了一些新甜品,心裏就多少對祟侯免的大康酒樓那裏過意不去。而祟侯免大抵是後來心裏也清楚範禹可能跟他表弟間有那種一班半點的事兒了,可能心裏也覺得他們關系已密切成了那樣,範禹是再沒可能向着他了的,他也就索性不再去質問範禹一些事情了。就像是侯乙酒樓裏出了新的什麽秘制烤肉與烤包子這事,他後來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也知道了,心裏也忖度着興許就是範禹給他們弄的,不過他也不再去問範禹了,因想着人家二人如今都已親密至此了,總不能讓範禹再來幫着他一個外人吧。

哪知範禹倒先心裏過意不去了,畢竟感念祟侯免最初在他苦難無依時幫他出過頭、救過人,所以他又将烤肉與烤包子變了樣子,且将那三樣甜點又變出幾種新樣子,給祟侯免那裏送過去了。祟侯免是沒想到他竟到了這會兒還能想着他,也就不推辭,直接收下了。這樣範禹既能償還人情,又能多賺一份錢。

把新品種往祟侯免那兒送的人不是範禹,而是範禹差去的一個人,還帶了話去,說是新食物有什麽反響又或是要加減些貨的數量的話,都可以上他們城東宅子去說的。

Advertisement

這麽的,過了再沒四五日,大康酒樓也差人上他們城東宅子說現在供給的量不夠,怎麽的也得加六七成才能剛剛夠。範禹那邊的人又回說,再忍忍,過了一陣子準能供上。

範禹自打需求量激增後,本來一開始時是很急的,可是後來被催多了後,想着這一家也是催、兩家也是催、三家還是催,他反而有些聽得木讷了,繼而悠閑了起來。不緊不慢地先是去魚女城府衙裏将他的終身契先贖了出來,再是将一幹将名字挂在婆婆戶頭之下的囝們的名字與契紙全轉到了他自己的名頭之下。

跟着再是将城東那一連排的三座大宅全買了下來,再将餘下的錢全存了進才旦金鋪裏他一早就開好的戶頭之下。那戶頭當初還是祟侯免帶他去開的,那時祟侯免因有權勢關系,讓他以一個囝的身份在金鋪裏開了一個戶頭,只不過他後來一直沒敢往裏面存錢,怕沒有什麽法定的條例是保護他存在裏面的錢財的,到時那些府衙或金鋪裏的人萬一看他不痛快,就非是尋出個由頭來将他的錢沒收了,他那時怕是哭都沒處哭去,也因此,一直以來都沒往那裏面存過錢。

現在把錢都存了進去了,他家床肚子一下子全空了。起初幾天,祖辛還有些睡不好,且他自己也不知原由,後來他們兩人想了幾天,才想明白,興許是錢一下子由床肚子裏挪走了,祖辛就再沒有一種睡在錢上的踏實感了,也因此連着幾晚都睡不安生。

範禹為這事時常拿祖辛打趣,問他可要他将那些錢再由金鋪裏取出來,再塞進床肚子裏,這樣的話,他也好有一個安生覺睡。

後來有一回婆婆聽他們這樣說着笑着時,也不知怎的提起了那個後來又來山下宅外找過祖辛幾回的姬槐。範禹才想起之前祖辛跟他提起過那個姬槐變瘦了些了、弄得人模人樣的又來纏着他了。範禹為這事找夏侯乙說過,哪知夏侯乙把手一攤,說這事他也管不了,還說什麽姬槐那人不錯,對祖辛也是癡心一片,平日裏也不亂來,且他一個那樣不修邊幅、不拘小節的人竟肯為了祖辛而将他自己由頭到腳地收拾利落了一遍,這還不能說明他待祖辛是真的嗎?範禹聽了後就問,既然說他對祖辛的心那樣真,那為什麽當初祖辛都被那間妓院的媽媽送進了廂房裏養着預備後來接客了,也不見他緊忙地去将祖辛贖出來。夏侯乙想了一下,仿佛是在回憶那時的形景,等憶起那事之後才說:“他本來就是要去贖的,可那一陣子他與我一樣都不在這魚女城,本來他離開這處前我還記得他跟我提過的,說一回了來就要将祖辛贖出來的,當時有要緊的事務他與我都不能留在這裏。而他想着一時半會那裏的媽媽也不會将祖辛賣出去的,就沒有緊着這件事情辦,而他那時又不能守在魚女城中,若将祖辛贖回了他自己那宅中,又怕宅裏的人對他不好,思來想去還是将他再在原來那地方放一陣子。哪裏知道你竟趕在了他頭裏。”

範禹那時一聽這話,才放下心來。還想着這麽想來這姬槐也是不錯的。

而當婆婆提起了姬槐後,他想了想,也沒大經心地就說出口:“是啊,姬槐家裏的錢也算是能堆成幾十座山了,一個床肚子哪裏夠放。你不如跟了他去,叫他把床肚子裏都塞上玉石珠寶與大錠小錠的,不怕你睡不踏實。”

哪知祖辛一聽這話,本是笑鬧着的一個人竟馬上冷了臉,不笑了。範禹也不知他在為什麽生氣。後來哄了幾天才又跟他好的。

範禹自買了宅子,就又往裏買進了兩撥子人,将他現在所有賣的食物的制作工序再進一步細化與流水線化,再不出半個月,就将給他攤檔的、分銷小商販的、侯乙酒樓各分號的、大康酒樓各分號的供貨量提上去了。

自他賣得多了幾倍之後,他又想着那些小商販總推一個獨輪車又或是挑一個挑擔怕是不行,一來放多了東西不穩,二來他們個個都是頂着一個他“範”字的名號的,若東邊一個走着的分銷小商販是推着獨輪車的、西邊走着的一個卻是挑擔的,這樣也不好看。東西不一定是整齊劃一的才好看,但只有劃一的才讓人覺得大氣矜貴。

于是他統一讓他們都用一種中小型的板車,有兩只輪的,或停或走都是方便。板車車身刷的漆與他家馬車隊裏的那些板車車身上刷的是一個色的,都用的是摻了仿金粉的黑漆。給他們每人的那件前後都繡了“範”字的馬甲本是麻灰色的,只上頭一個帶圈的範字的底色是棗紅的——一個棗紅色的圓圈打底,上面繡着一個黑色的“範”字。本來範禹是想給他們發棗紅色的馬甲的,因棗紅或是酒紅配黑很顯眼,他家攤檔上就是這一個配色,清一色的黑漆馬車與清一色的棗紅馬,但他又怕這些人以為他把他們比成是馬,到時心裏面會不痛快,也就在一開始時沒讓人把這繡了“範”字的馬甲做成是整體棗紅色的。

自決定了讓他們這些人都統一用黑漆雙輪的中小型板車之後,那些已加盟的小商販就被召集了回來領板車,也沒有讓他們多交加盟費。而新近加盟的小商販就給他們漲了點加盟費,因除了得給他們統一發放馬甲,還得給他們發放板車。

範禹這新做出來的幾樣甜點,就別說這城裏的女人與小孩們吃得喜笑顏開了,就連他自家裏的人都是人人愛吃的,且就連那些分銷的小商販家中有女人小孩的,一般都不全賣完,每天還要留幾份拿回家裏去給他們家裏的女人小孩吃。他們以前的日子真是和現在的不能比,自從他們搭上了範字小吃這一條船,日子好過了何止三倍四倍,現在既有錢掙、有節餘,還有好吃的,而且是以他們加盟的價拿的,也不貴在哪裏。

其實這些人也不壞在哪裏,就是一遇上什麽事情,就容易特別急。像是之前沒有足夠的貨給他們賣,他們也不知道什麽忍耐的道理,就只是一味地上門去急着要貨。被祖辛橫着眼吼了一回了,就不再急着催了。他們不懂文人的那套東西,做什麽事情都是急來急往的,急着要貨時就只會一味地上門催,直到被宅裏管這事的人吼回來了才不再死命地催。

範禹那幾條馬車隊周邊總是在他家蹭些吃喝的鋪子裏的掌櫃們這下也是又有新東西拿了,不過好在他們也不是豺狼也不是螞蟥,還是知道不能太過分的,範禹讓他們時常拿些東西也不過就是講一種情分,也圖大家都能相互照應着。所以他們也不能樣樣拿,每回也都控制一個量,比方說,自這些新甜品出來了後,拿了回去給他們家裏的女人或是小孩吃了後,她們就天天要吃那個,于是他們也沒辦法,只得省出他們自己的不拿,而改成是只拿些這甜品回去。比方說他們本來是要在他這檔上拿兩張披薩給自己吃的,結果現在因要拿這甜品,就只得省去了他們的披薩不拿了。

而範禹給他們山下宅裏的囝們每天都要派一份甜點——給囝們派點甜食仿佛已然成為他山下宅中的一個慣例了。現在是每天都不重樣,幾樣甜點輪着來,每天中午由祖辛統一派發,他們挨個兒去領也就是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