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非合作綁架(2)

嚴衍立在公安局大樓前的花壇邊抽煙,順手彈了下煙灰。

技偵張科跑出一樓大廳,環顧四周,終于瞥見在角落裏一手插兜的嚴衍,他呼出口長氣,邊走向他邊說:“嚴隊,保釋了。”

“段景升親自保的。”張科嘆氣:“趙局讓您去趟他辦公室。”

嚴衍的警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看上去不像為人民服務的警察,更像土匪山大王,一身肅殺匪氣連警徽都蓋不住,他扔了煙蒂,拎着外套走進公安大樓。

趙局在辦公室裏等他,給嚴衍遞了杯水。

嚴衍擺手拒絕:“不用,謝謝。”

趙川在市局待了許多年,再兩年就該退休了,他為人和氣,大瓷缸中泡着熱騰騰的黑枸杞,沉吟片刻,擡頭:“小嚴,你是中央下來的人,有些事我不瞞你,這個顏溯,他是無辜的。”

“他無故出現在全封鎖的抓捕現場,”嚴衍橫着眉毛,語氣中滿是不相信,“他出現後,我們就徹底失去了耗子的蹤跡。”

趙局站在紅木辦公桌前,案頭兩支小國旗,背後的牆壁上挂着五個大字:為人民服務。

趙局粗黑的眉毛皺成了川字,臉上皺紋愈發明顯,他的手搭在桌沿,食指輕敲桌面:“多的你不用問,顏溯,是無辜的。”

“沒有證據,我們不能無故拘留他。”趙川強硬地一錘定音。

嚴衍嘴角撇開不鹹不淡的弧度,轉身走出局長辦公室,剛走了兩步就被身後的趙川喊住:“嚴衍,不準繼續審訊顏溯,這是命令。”

嚴衍回頭,立正,行警禮,放下手臂後,一身嚴肅氣質褪去,又變回了混跡在國家機關的土匪,嘴角挂着戲谑的笑:“監視,總行吧。”

“你個人監視可以。”趙川知道嚴衍的個性絕不可能善罷甘休,于是退讓一步。

嚴衍挑了下鋒利的眉毛,見好就收:“行。”

抓捕行動二十四小時後,最佳搜索時間過去,各部門沒能在寧北市東區、車站、機場和火車站發現耗子的蹤跡。

傍晚七點,市局刑警支隊大辦公室內,黃昏共吊燈一色,泡面和香煙齊飛。

為了抓耗子,全支隊已經連續加班了七十二小時,警員們都有些吃不消了,昨天的抓捕行動撲空,出師不利,大家的士氣都受到打擊。

嚴衍環視烏煙瘴氣的大辦公室,揉了下眉心,拍桌道:“狗子們,下班!”

“明早六點準時歸隊,值班人員繼續跟進交警、巡警、城管各部門,一旦有耗子蹤跡,立刻上報,聽到沒有!”嚴隊一聲獅吼。

全辦公室的人都振奮了,終于能休息幾個小時,離他最近的何為和劉彬原本趴在桌上垂死掙紮,此刻聞言,精神百倍地翻身站起:“明白!”

嚴衍擺手,走出大辦公室。

市局對面是個大公園,有停車場,停車收費,貴的一比,一小時十元。

嚴衍甩着車鑰匙圈,剛坐進他的黑色大奔,就接到了張科打來的電話:“老大,查到了,那個叫顏溯的,現居寧北影校附近,三環東大街126號萬鑫小區三單元 101。”

“成,謝了。”嚴衍說,幸虧他今兒開車,沒騎自行車,市局到三環開車得二十分鐘。

現在是下班點,路上車多,恐怕趕到那兒得半小時後。

嚴衍開着大奔上了主幹道,打開車載收音機,播音員正在通報最新消息:“跨境兒童拐賣案重大嫌疑人王偉強正在我市逃竄,請各位家長注意孩子安全。”

王偉強是耗子本名。

嚴肅的通報消息後,甜美的播音女聲響起:“有很多市民打進電話,表達他們對此次事件的看法,讓我們來聽聽他們的聲音。首先是……這位劉先生,你好,請問您想說什麽?”

劉先生語氣很急,不客氣道:“我們家孩子才六歲,天天上下學,我跟她媽工作忙不能接送,這什麽人販子來了,公安就不能抓住他嗎?成天讓市民注意安全,公安吃幹飯的?!拿着納稅人的錢養特麽一幫蛀蟲!他們……”

劉先生還想接着抱怨,話聲被掐斷了,播音女仍是甜甜的帶笑的聲音:“請相信我們公安幹警同志,一定能将罪犯抓捕歸案。”

嚴衍關掉車載收音,放了一張搖滾碟,方向盤左轉上立交橋。

人心惶惶。

嚴衍龇了龇牙,跟着導航拐進了三環東大街。

天色徹底暗下來,夜幕四合,華燈初上。

萬鑫小區三單元臨街,嚴衍把大奔停在小區門口的停車線內,隔着車窗擡眼打量,三單元101,就是大門旁左起第一扇窗。

窗簾大開,防護欄內,顏溯清瘦的身影在客廳中徘徊。

嚴衍随手取出雜物匣裏的面包,撕開塑料包裝,大口吞咽起來,鷹隼般的雙目死死黏在顏溯身上。

那個叫顏溯的并沒有發現有人在打量他,他手裏端着泡面盒子,偶爾朝窗外看一眼。

嚴衍可以确定顏溯沒有發現他,除了某一剎那,顏溯站起身,視線直直地投向窗外,彼時,嚴衍放下了面包袋,透過車窗,正好撞上顏溯的眼睛。

瞬間,四目相對。顏溯飛快移開視線,拉上窗簾。

嚴衍一拳捏緊,砸了下方向盤。

嚴衍不可能冒着暴露的風險繼續監視顏溯,他找了小劉來替他,小劉就住這附近,接到老大電話後二話沒說,便裝上陣。

嚴衍開車回公寓,洗澡洗臉刷牙換衣服,在局裏泡了五六天,渾身都是煙臭味兒。

嚴衍聳聳鼻子,打了個噴嚏。

他拎着啤酒罐,背靠沙發,立在落地窗前,城市一望無際盡收眼底,嚴衍怔了怔,驀地想起了顏溯的眼睛。

那雙眼睛,清澈,明亮,眼珠是琥珀色的,很漂亮,就像……

奇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嚴衍納悶,他以前見過顏溯嗎?

這想法剛一出來,嚴衍便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顏溯那樣不可忽視的外貌,既然見過,絕不可能忘記。

夜深了,嚴衍摔回床裏,沒蓋被子,睡覺。

三天後,早上九點,嚴衍在市局等消息,休息後的同事們精神百倍地回到工作崗位上。

小劉終于打來電話:“嚴隊,有動靜了,我跟着他到了市立圖書館旁邊的會議廳,我打聽了下,他在參加一個讀書會。”

“讀書會?”嚴衍走出市局。

市立圖書館離市局不遠,騎自行車兩三分鐘,嚴衍肩膀和耳朵夾着手機,騎上他的毛驢牌小單車,叮囑小劉:“把他盯緊。”

小劉保證道:“沒問題。”

嚴衍将單車扔到共享單車停放點,上鎖,低頭瞅一眼身上的夾克外套,他穿着便裝,沒穿警服。

小劉在市立圖書館門口等他,嚴衍大步流星上前:“現在怎樣?”

“還在裏邊,讨論性文化呢。”小劉露出揶揄的笑:“進去就是,他們在二號廳,人還挺多。”

嚴衍和他擊掌,邁開兩條大長腿,拐彎向左,進了二號會議廳。

會議廳不大,一圈人圍坐,剩下的人站着,坐着的人手裏都抱着書,有的攤開,有的合上。

嚴衍目測了下,二十幾個人。

他一眼就看見了顏溯。

顏溯坐在靠裏的位置,手裏抱着本硬殼書。嚴衍視力極好,稍眯下眼睛,就看見了書封幾個大字:生殖崇拜。

嚴衍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在場的他都不認識,除了顏溯和顏溯身邊的中年男性。

顏溯身邊的中年男性是寧北大學心理系教授,張振海,小有名氣,經常來警局給同事們做心理輔導和心理講座。

張振海,禿頂,五十歲上下,他顯然是這場讀書會的主要發起人,此刻充當了主持人一角,起身鼓掌,語氣溫和地說:“接下來請我們新來的朋友分享他的讀書心得。”

衆人不約而同将目光投向顏溯。

新來的,嚴衍咀嚼着這三個字。

顏溯為什麽突然加入讀書會,而且他要分享的書似乎是他手裏那本。

不知是警察第六感作祟,還是顏溯出現在抓捕現場,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無論顏溯做什麽,嚴衍都覺得顏溯是故意這麽做,背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理由。

就像審訊時分析他的審訊對象,顏溯一舉一動,嚴衍都将其拆開,細細觀察。

顏溯站起來,将封面攤開,豎立拿在手裏,語氣平靜地說:“我想和大家分享這本書,生殖崇拜文化。在這之前,我更想分享一個故事。”

顏溯的表現比小學生分享讀後感好不了多少,跟講流水賬似的說:“我有一個朋友……”

得,連開頭都是小學生風格:我有一個。

“他非常喜歡小孩,但由于他自己的原因,不能讓妻子懷孕。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我的這個朋友就開始關注生殖崇拜這類文化,也越來越喜歡小孩。他向我推薦了這本書。”

顏溯古井無波地說道。

嚴衍扭了下脖子,視線不經意掃過他身旁的張振海,張教授臉色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嚴衍猛地想起一件事,張教授結婚二十多年,膝下卻沒有子嗣。

嚴衍擰眉,這顏溯,故意的嗎?

手機震動,嚴衍摸出手機按下接通鍵,電話那頭傳來何為急切的喊聲:“老大,快回來,出事了!一對夫妻報警說孩子失蹤,然後收到了綁匪的勒索電話。”

“根據技偵同事的語音技術分析,綁匪就是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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