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非合作綁架(1)

夜十點三十二分,寧北市東區深巷。

“嚴隊,目标位置确認,移動中,距離埋伏點不到一百米!”

對講機中,技術員的聲音很沉穩,實際上,他已經緊張得滿手都是汗。

這起跨境兒童拐賣案的重大嫌疑人耗子出現在寧北,不過是三天前的事,跨省聯合行動組配合寧北市公安幹警、特警及武警,72小時不眠不休,緊緊盯着耗子行蹤,制定了這次埋伏抓捕行動。

耗子人如其名,全國亂竄,偶爾竄出國外,連國際刑警組織都誇咱們大陸小偷賊能跑。

從确認耗子的重大嫌疑人身份,到全國性抓捕行動開始,及至今日甕中捉鼈的收尾,歷時近一個月。

出發前,局裏領導就下了死命令,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而現在,是全國抓捕行動開始以來,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

埋伏小組共二十人,由市公安刑警支隊隊長嚴衍親自領隊,每位幹警都武裝到牙齒。

“狙擊手,報告情況。”嚴衍貓身躲藏在水泥建築拐角處。

他身旁是老式居民樓,年久失修,牆壁上的水泥掉落灰塵,腳下踩着亂七八糟擺放的長條木板,水坑中,幾只蚊子在黑暗裏打轉,嗡嗡作響。

“報告,已觀察到目标,經過障礙物……滋——”不合時宜的電流聲短暫打斷了狙擊手的報告。

“嚴隊!”兩秒不到,狙擊手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不見了!”

操。嚴衍舉起左手,兩根指頭往前一揮:“搜!”

五人小組訓練有素,立即将老式居民樓出入口包圍,嚴衍握緊了5.4式,在隊友清道掩護下,貼牆進入老式居民樓入口。

“嚴隊,”狙擊手大喊,“有人來了!”

“是耗子!”技術員的喊聲同時響起。

下一秒,那人出現在樓梯拐角處,遮擋月光的層層烏雲散去,月輝恰好灑落在黑暗大地上,一道清瘦的身形經過光影交接處,姍姍來遲地露出了全貌。

是個年輕男性,頭發蓄的有些長,幾乎到了肩膀,秀眉,大眼睛,嘴唇的形狀尤其好看,像突然出現的電影明星。

然而出現的場景不太對勁。

嚴衍兩道濃眉狠狠擰緊,連狙擊手都掩飾不住震驚:“這……”

嚴衍低聲向技術員确認,嗓音有些啞:“小張,耗子的信號是從他身上出來的嗎?”

技術員遠在執勤車裏,根本無從确認現場情況,但他可以用專業技術百分百地保證:“是,目标接近。”

嚴衍咬緊後槽牙,他聽見自己把牙齒咬出輕微的響聲:“娘的,真特麽巧了。”

耗子的照片他們都見過,賊眉鼠眼,嘴巴邊上還有顆大黑痣,眼前突然出現的人絕對不是耗子,那會是誰?

“怎麽辦?”隊員問,嚴衍寒聲道:“抓回局裏。”

說完率先沖出拐角,抓住年輕男人,在對方反應過來前戴上手铐,扔給了身後的隊員。

那人微蹙眉頭,還沒來得及問一句做什麽,就給警察同志們帶去了警車。

“耗子經過障礙物前,狙擊手觀察到了他,耗子肯定還在這附近。”嚴衍咬着牙道:“封鎖四周,挨家挨戶排查!”

“是!”

耗子不愧是耗子,能在遍布全國的天羅地網中接連逃竄一個月。

這次機會失去,跨省聯合行動組再次丢失耗子下落。

淩晨一點二十六分,寧北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審訊室外的走廊。

嚴衍把自己摔進走廊座椅,重重呼出一口惡氣,兩只手交叉,上身前傾,胳膊肘抵在膝蓋上,棱角分明的眼睛盯着對面雪白瓷磚,神情嚴肅,若有所思。

市刑警支隊嚴衍,年三十歲,兩年前從中央下放寧北公安局,任市局刑警支隊長,在任期間,寧北市多年未結的要案、懸案、重大案件一一水落石出。

這大約是嚴衍第一次,親自帶人,卻撲了個空。

技術員張科嘴裏嚼着口香糖,抱了平板過來,遞給他:“嚴隊,資料。”

嚴衍伸手接過,這上邊是今天突然出現的年輕男性資料:顏溯,男,漢族,二十六歲,身份證號碼,基本履歷全都在上邊。

非常普通的一個人,在本市出生、上學、畢業。

“開了家面包,在寧北影校邊上。”張科在嚴衍身旁坐下,摸着下巴咂舌:“怎麽看,都是一普通人。”

“那棟樓裏的人我們提前都打過招呼,現場完全封鎖,普通人絕不可能在那個點出現。”嚴衍關閉平板,這上邊的資料沒有任何價值。

過了一會兒,審訊室鐵門打開,審訊員小劉抱着審訊筆記出來,遞給嚴衍,搖頭道:“問不出來,嚴隊,怕是要你親自上。”

“死鴨子?”嚴衍翻開筆記,随口問道。

小劉呵呵一笑,聳聳肩膀,語帶無奈:“要真是條死鴨子,咱還能從他身上拔出根毛。他呀,鐵板一塊。”

嚴衍跟着笑了,把筆記塞回小劉懷中。

一米九的大個子從座椅上站起來,極具威懾力,劍眉星目,雙臂肌肉結實,但并不誇張,肩寬腿長,緊身背心下胸腹肌繃緊,留着寸頭,黑發看上去就覺得硌手。

小劉道:“他身上裝有耗子的常用通訊手機,也是我們一直監聽的那部,沒有他的指紋,因此我們不能确認他主動拿走耗子的手機,有可能是耗子逃跑途中塞給他的。”

“耗子的手機在他身上,所以我收到的從手機上發出的信號,實則是這個人的?”張科龇了龇牙:“他倆真沒關系?”

小劉搖頭,繞口地說:“問不出有關系,也問不出沒關系。他什麽都不說。”

“我們沒有證據。”小劉補充道:“不能證明他和耗子有關系。”

“無證據拘留普通人不能超過二十四小時。”嚴衍雙手交握,擰動手腕,骨骼碰撞,嘎吱輕響,他挑了下眉梢:“就看這二十四小時,能從他嘴裏掏出什麽。”

話音未落,嚴衍打開審訊室鐵門,邁步走了進去。

那人坐在鐵桌對面,安安靜靜,垂着眼簾,視線落在光滑的鐵皮桌面上,兩只手在身前交握,整個人姿态極其放松。

就好像,他不是在接受審訊,而是電影明星走個片場,舒适悠閑得讓人想給他泡杯茶喝。

實際上,嚴衍甚至問了句:“渴不渴?”

那人擡起眼簾,目光淡淡地投向他,語氣平靜:“不渴,謝謝。”

聲音還怪好聽的,清澈,眼睛也很清澈。

嚴衍不動聲色地盯着他,單看長相确實是很令人心動那種,有種屬于男性的極英氣的美,估計禍害過不少小姑娘。

嚴衍上身後仰,調整了坐姿,兩條腿撐長,雙手插進褲兜。

嚴隊往那兒一坐,人高馬大自帶匪氣,假若不穿警服,說他是山匪頭子,保管沒人不信。他就那樣似笑非笑地盯着顏溯,似乎不急于立刻撬開他的嘴巴。

審訊不僅是問話,更是一項心理博弈。

就像高手過招,急着先動手的一方往往輸得底褲都不剩。

嚴衍的架勢,擺明了他有的是時間跟顏溯耗下去,直到對方開口為止。

假如換個人,一定會因為審訊員游刃有餘的姿态而生出心理壓力,但眼前的顏溯,似乎無所謂。

“說說,為什麽在那兒。”嚴衍抱起雙臂。

他沒穿警服外套,上身就一件黑色貼身背心,因為彎曲手臂,肱頭肌繃緊隆起,小麥色皮膚,在成年雄性中,這樣的姿态無異是具有極強壓迫力的。

“路過。”顏溯回答得言簡意赅。

“哦……”嚴衍笑着重複:“路過。手機呢,誰給你的?”他指了指桌面的證物袋,其中正是他們監聽的耗子那部手機。

老式直板機。

顏溯順着他的手指向望去,張了張嘴:“不知道。”

換個年紀輕的警察,就要被顏溯這種油鹽不進的姿态激得發怒,但嚴衍依舊是抱着手臂,游刃有餘的模樣,他翻開耗子的照片,推至顏溯面前。

“看看,認識嗎?”嚴衍笑着問。

這回顏溯沒有去看那張賊眉鼠眼的照片,而是微微眯了下眼睛,就像嚴衍打量他那樣打量着對方。

嚴衍一時間竟有種錯覺,對面這人似乎也在觀察他。

嚴衍收起了悠閑的纨绔姿勢,正襟危坐,十指交握放在鐵桌上,眼也不錯地凝視顏溯。

“不認識。”顏溯的回答并沒有超出嚴衍的意料,但顏溯難得多說了一句:“路過,我記得。”

嚴衍雙手捏緊,沉聲道:“你說你路過他,是嗎。”

“嗯。”

“今天晚上?”

顏溯點點頭。

“他叫什麽名字?”嚴衍嗓音有些沙啞。

審訊室中白熾燈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狹窄的房間內,空氣在逼仄中收緊,室內安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呼吸愈發粗重緩慢。

這個問題後,過了好一陣,顏溯才慢吞吞地回答:“不知道。”

“你認識他,”嚴衍站起身,兩根指頭搭上桌沿,上身前傾,微微下壓,“你知道他的名字。”

顏溯深吸一口氣,許久過去,也許三十秒,也許一分鐘,他才開口,極緩慢地說:“我要見段景升。”

嚴衍微狹長眸,瞳孔收縮。

段景升,前任寧北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支隊長。

在顏溯的資料上,兩人根本沒有交集。

這個開面包店的老板,和段景升能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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