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勒死自己(2)

搜集檢材,清理現場,将屍體運至殡儀館準備解剖。

現在的首要問題是确認被害人身份。

市局。

顏溯在接待室喝茶,趙局親自給他送去黑枸杞,那兩人正在聊天,主要是趙局唠叨,話題無外乎相親找對象組織安排。

趙局說得唾沫星子橫飛,顏溯面無表情凝望窗外,一臉得道高人的模樣。

技偵室,張科趴在桌上,眼睛大大地瞪着,嚴衍抱臂問:“沒有匹配的失蹤人員?”

張科坐起身,搖搖腦袋,雙手放在鍵盤上,可有可無地敲了敲:“沒有匹配,死者不在失蹤人員行列。”

“那麽大一個菜市場,人來人往,就沒一個認識死者?”張科納悶。

嚴衍橫坐上桌沿,攤開雙手,比他更無奈:“現場詢問遍了,沒人認識,只有一種可能,死者不是東街口那邊的人。”

“這不廢話嗎。”張科學着鄭霖的語氣:“很顯然,東街口菜市場并非第一案發現場。”

嚴衍抱臂,皺緊眉頭:“要不聯系電視臺投放尋人啓事?”

“大海撈針啊。”

兩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了相同的無奈。

“再說了,菜市場死人,分分鐘傳遍全市,還嫌不夠亂?媒體幫咱們找人?算了吧。”張科想起以前被媒體透露嫌疑人身份,導致抓捕落空的悲慘經歷,砸吧嘴說:“他們不幫倒忙就謝天謝地啦。”

“小科子,甭抱怨,你倒是給哥想個辦法呗,麻省高材生。”嚴衍戲谑。

張科坐直身,聳聳肩膀:“很抱歉,身為一名優秀的技偵,不能搶隊友工作。”

嚴衍擡起胳膊按住他腦袋,使勁怼了怼,張科抱頭:“來人啦來人啦欺負良家宅男啊!”

嚴衍哭笑不得,放開他,不解氣,又搗了他一肘子。

“你們北方人勁兒真大。”張科揉着被搗疼的肩膀說。

嚴衍聳肩,不置可否。

張科喝口水問:“林法醫那兒有消息嗎?”

“沒有,還在解剖中。”

張科沉吟,建議道:“嚴哥,你帶回來的歐洲外援不是挺有想法嗎,你問問他,指不定他能做側寫幫咱們确認被害人身份。”

這辦法嚴衍也不是沒想過,但不知怎地,一向神經大條的嚴隊,這會兒反有些束手束腳,每每想找顏溯說話吧,就想起自個兒在大奔上那句“同性有什麽好”,得吧,戳了人家軟肋,嚴隊也不好意思找人家幫忙。

愁吶。

“愁。”嚴衍同志感嘆出聲。

張科在腦海中自動翻譯:“窮?”

“……”嚴衍嫌棄:“你腦子裏除了錢還有什麽?”

張科掰開指頭數:“賽爾提,吾王,夏洛特,芽衣……”

嚴衍:“………”死宅男,沒救了。

“老大,”張科擡頭望向他,意味深長道,“你常說,有了問題解決問題,人民群衆最不怕遇到困難,活人還能被一泡尿憋死?”

嚴衍嘴角抽搐:“最後那句我沒說過。”

張科舉起雙手:“我說的,行了吧。歐洲外援雖然不愛說話不愛笑,行走的花瓶一樣,不過他心地應該挺好,你上次把人家關審訊室,人都幫你抓兇手,夠意思,去跟他說說吧。”

這話戳中了嚴衍心窩,他動了動眉毛。

“乖兒子,真會說話,爸爸賞你一年思想教育培訓,省廳辦的,記得準時參加喲!”

嚴衍閃身溜出技偵室,留下張科風中淩亂。

人吧,上了年紀,話也越來越多,無非操心下一輩婚事。趙川就特別操心顏溯,拉着顏溯不讓他走:“瞅瞅你,26的人了,就沒想結婚生娃?聽我說,小顏,人啊,得有個家。你爺爺在天之靈,看到你成家了,才放心吶。”

趙局還想接着逼逼叨,嚴衍一聲輕咳打斷他兩。

顏溯回頭望向他,捧着保溫杯的手竟然微微顫抖,眼底浮出隐約的希冀,大概很期盼嚴衍拯救他于“唾沫海”中。

嚴衍嘴角抽了抽,心道,可憐孩子,人都給趙局說傻了。

他走進去,向趙局點點頭:“趙局,我和顏溯商量案子,東街口菜市場的,群衆影響惡劣,必須盡快解決。”

趙局意猶未盡,但案子要緊,他揮揮胳膊,背着手走了。

“人年紀大了,都這樣。”嚴衍摸摸鼻尖。

顏溯呼出口長氣,擡起眼簾望向他。

“哦,我來找你,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什麽辦法,盡快确認被害人身份。東街口菜市場并非第一案發現場,最好查清被害人住處、家人、社會關系,調查才好繼續。”

“失蹤人員沒有匹配的?”

嚴衍搖頭。

顏溯放下保溫杯,想了想,說:“屍體呢?”

“在殡儀館解剖做屍檢。”

“哦,那屍體随身衣物在嗎?”

“在物證科,劉彬何為正在做物檢。”嚴衍明白他的意思:“我帶你去。”

物檢室,劉彬何為的身影在銀白儀器間穿梭。

顏溯穿上腳套,帶了手套和口罩,走進物檢室中。

男屍身上褪下來的衣物攤放在觀驗臺上,一件軍綠T恤,一條破洞牛仔褲,一根揉成兩截的煙,一張揉皺的百元人民幣和幾十塊零錢。

“就這些?”顏溯說:“沒有鑰匙之類?”

“沒有。”劉彬搖頭。

“就這些。”何為可有可無地補了句。

顏溯小心翼翼捏起T恤,普通尋常的軍綠紋,沒有特殊之處。

他将T恤翻面,露出了縫合處的标簽,顏溯抻開标簽,标簽上印有生産廠家、生産批號、洗滌注意事項和構成面料。

顏溯摘下手套,摸出兜裏的手機,搜索生産廠家。

廠家五年前就倒閉了。

“生産批號一般由什麽構成?”顏溯擡頭問。

嚴衍望着他,沉聲答:“通常是生産日期、型號、生産批次。”

“你看。”顏溯把标簽遞給嚴衍。

“這件T恤有十年了。”嚴衍放下标簽。

“被害人年齡在20歲以內,他不可能在十歲購買一件不和體型的T恤,這件T恤應該屬于被害人某位長輩。”

嚴衍凝眉:“也許是爸爸褪下給了兒子。”

顏溯點頭:“再結合這條褲子來看,被害人家境不富裕,甚至可以說貧窮,所以子女會撿大人衣服穿。”

劉彬默默豎起大拇指,何為看了看,也跟着豎起大拇指。

“至于T恤,應該是軍用品,我查了下廠商,他們的訂單幾乎都是供軍用。”顏溯頓了頓,繼續道:“廠商主要供應地區在遼京一帶。”

“也就是說,受害人家境貧困,其父或者其他男性長輩十年前曾于遼京一帶當兵,至于衣物上沾染的污漬……”

劉彬說:“理化分析表明,存在比例較高的鎳、鉻元素,主要是鐵元素。”

“産鋼,”嚴衍反應極快,“鋼鐵廠,本市只有一家鋼鐵廠,在西區穿城河邊。”

顏溯回頭望向他,嚴衍大步流星走出物檢室,給張科打電話:“科子,關鍵詞有了,找人,快!”

與此同時,法醫以最快速度出了屍檢結果。

最終确定受害人身份和死因:馬超,男,漢族,十六歲,春陽中學高一學生,死因機械性窒息,死亡時間案發前十小時左右,死者生前曾吸入乙|醚,在昏迷中被兇手勒死。

馬超父親退伍後在鋼鐵廠工作,三年前因意外去世,家中只剩下他和母親苗春芬。

警察給苗春芬打電話,通知對方到殡儀館認屍,苗春芬沒有手機,于是警方打給苗春芬鄰居,輾轉通知對方。

苗春芬沒有穩定工作,拿着政府低保,平時靠給人刷盤子賺錢。

寧北太陽很是毒辣,刺目的光線投射在大地上,女人立在慘烈驕陽下,幾次快要倒地,都讓身旁的民警扶住。

她穿着洗得發白的棉衣,一條不合時宜的長褲,灰白頭發淩亂,生活的艱苦和過早的衰老讓她臉上滿是皺紋。

女人搖搖晃晃走進殡儀館,涼風撲面而來,中央空調呼呼作響。

“超啊,”苗春芬一路走,一路念,“超啊。”

眼眶幹澀無比,直至走到兒子面前,眼淚如決堤洪水,傾盆而下。

瘦弱的身軀終于不堪重負,早年喪夫,中年喪子,女人跌坐在地,兩只枯瘦如柴的手抓撓着放置屍體的鐵板,發出嘶嘶刺耳聲。

苗春芬嚎啕大哭。

顏溯和嚴衍立在放置室外,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似的,所有警察都垂下了頭顱。

萬籁俱寂,唯有失去孩子的母親那絕望哭聲,響徹雲霄。

案情殘酷地催促着每一個人前進。

當苗春芬情緒稍許穩定後,便立刻接受了警察的問詢。

為了不給苗春芬帶去壓力,問詢室內只有兩個人,顏溯和嚴衍。

嚴衍充當了做筆錄的人,顏溯把熱水遞給苗春芬,又将紙巾遞給她。

苗春芬擦掉眼淚,抓着顏溯的手說:“警察同志,一定要給我兒子報仇。”

顏溯點點頭,反扶住苗春芬:“有幾個問題想問問您。”

“你問。”苗春芬咳嗽,嚴衍把水杯遞給她,苗春芬搖頭拒絕。

“您最後一次見到馬超是什麽時候?”

苗春芬張了張嘴,眼眶中再次漲滿淚水,她說:“昨天早上,馬超去上學的時候。”

“他最近有什麽比較奇怪的舉動嗎?比如認識了什麽人之類。”

苗春芬垂下眼睑,半晌,失落搖頭:“不曉得,馬超不跟我說這些,他煩我話多。”

嚴衍和顏溯對視一眼,叛逆期兒子對家長藏着掖着,從苗春芬這裏是問不出什麽來了。

送別苗春芬,兩個人回了市局。

“還是得做現場走訪。”嚴衍道。

顏溯吸口氣,擡眼望向萬裏無雲的天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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