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勒死自己(10)
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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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沈佳在通訊器中報告:“周巧蓮跟着侯玉磊出門了,兩人下落不明!”
嚴衍擰眉:“侯玉萍知道他倆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她不說話,我怎麽問都沒用……”沈佳走了幾步,挑了僻靜的角落站定,低低地說:“老大,要不請兒童心理專家來看看,我看小姑娘受刺激太大。”
如果她發現唯一對自己好的哥哥是殺人犯,恐怕會崩潰吧。
嚴衍開着免提,周圍人都能聽見,鄭霖急道:“這節骨眼上,上哪兒去請心理專家?”
劉彬何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顏溯。
張科守在電腦桌前,調動全城可調用的監控,試圖找出嫌疑人蛛絲馬跡。
“嚴隊,要不,顏老板試試?”劉彬開口問。
嚴衍蹙眉,他也有此意,就看顏溯這個不是專家的“專家”能行不,他望向顏溯。
顏溯很平靜,似乎沒有被周圍的焦急感染,他點了點頭:“行。”
嚴衍載着顏溯去了侯玉萍家。
侯玉萍坐在破舊開洞的皮沙發上,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她看見了顏溯,微微怔愣,很快又将腦袋埋下去,垂頭喪氣地坐在角落,一言不發。
顏溯環顧四周。
經久失修的老房子,兩室一廳,面積不大,牆角天花板漏水,浸出一圈污漬,門窗緊閉,綠色發灰的窗簾拉緊,廚房中還浸泡着沒有清洗的碗筷。
茶幾上淩亂地堆放着盜版書,圓珠筆,煙灰缸,藥盒,發夾,橡圈,牆角随意地扔放着麻繩。
石灰脫落的牆面上懸挂着周董海報和日歷。
周董海報旁邊貼着動漫貼紙,顏溯認得那是最近在中小學生間流行的某位小說人物。
顏溯似乎不急着詢問侯玉萍,他閑閑地在屋內走來走去,觀察四周。
侯玉萍好奇地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視線掠過顏溯身後的嚴衍和沈佳,飛快将頭低下去。
嚴衍對顏溯出奇的有耐心,哪怕到兇手即将行兇的緊要關頭,他也相信顏溯,不催促他趕緊對付侯玉萍。
沈佳的目光在嚴衍和顏溯間來回逡巡,想了半天,默默地閉上嘴。
顏溯終于開口說話了:“你們先出去,我單獨和她待一會兒。”
“行。”嚴衍二話沒說,拉上沈佳出去,順便帶上門。
沈佳嘿嘿笑:“老大,你對顏老板真好。”
嚴衍敲了她一個腦瓜崩,微笑:“對待人民群衆,就要像為父這樣,懷抱春天般的溫暖。”
沈佳癟嘴,笑眯眯地,不說話。
屋子裏,顏溯拉了一張板凳,在侯玉萍身旁坐下。
侯玉萍穿了一件長袖衫,洗的次數多了,逐漸褪色泛白。
“哥哥吃完早飯就走了嗎?”顏溯柔聲問她。
侯玉萍一怔,沒料到他突然問這個,緩了好半天,方才木然點頭。
“我媽媽……”顏溯忽然說,“很久以前,去世了。”
侯玉萍一雙眼睛盯住他,微光浮動。
“她教會我許多東西。小的時候,我們住在沙漠邊緣,很大的沙漠,”顏溯伸出雙手比劃,“他們在那裏有一座巨大的基地,媽媽送我進去訓練。那時候特別累,媽媽每天早上為我準備早餐,都要按着我的肩膀告訴我,今天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每一天?”侯玉萍張了張嘴,嗓音幹澀。
顏溯點頭,篤定,笑了笑:“每一天。”
“那…你媽媽一定很好,”侯玉萍目光黯然,“我媽根本不做飯。”
“你還有哥哥,不是嗎?”顏溯說。
侯玉萍擡起頭,眨巴眼睛:“嗯。你為什麽住沙漠裏,什麽基地啊?”
“嗯……”顏溯想了想,不尴不尬地解釋:“訓練士兵的基地。”
“哦,你是警察,肯定要訓練。”侯玉萍顯然不會傻到還相信他們只是學校老師。
顏溯微赧,摸了摸鼻尖,輕聲道:“其實那會兒我挺恨她的,我不想呆在那裏,太累了,每天都是訓練。”
侯玉萍兩只手在身前交錯。
顏溯看着她的眼睛問:“我能看看你的胳膊嗎?”
侯玉萍縮了縮,不過顏溯那雙眼睛太清亮,似乎能看透一切,隐瞞毫無作用,侯玉萍猶豫半晌,将袖子撸起來。
顏溯握着她的手腕,觸手便是骨架,發青的皮膚上,兩三個針孔,刺眼得緊。
“媽媽紮的?”
侯玉萍垂下眼睛:“嗯。”
“疼麽?”
“難受。”侯玉萍吸吸鼻子,眼角不聲不響地湧出淚水:“疼。”
顏溯垂首,深吸口氣,他感到有些壓抑,伸出手,大拇指揩拭掉小姑娘眼角淚花。
微涼的指腹,侯玉萍卻從其中感受到奇異的溫暖,信任的天平逐漸向顏溯傾斜。
“讨厭媽媽嗎?”
“讨厭。”侯玉萍毫不猶豫。
“為什麽?”
“她罵我和哥哥是野種,”侯玉萍聲音大了些,顯出幾分激動,“明明她才是……她才是,神經病,瘋婆子!發病了就打我們,病好了又跪下求哥哥原諒她,她憑什麽!”
顏溯沒說話,默默地聽着侯玉萍發洩。
小姑娘站起身,焦躁又不安地踹着牆壁。
顏溯坐在小板凳上,半晌,才幽幽地、低聲道:“我媽媽死了,為了救我,被那些人殺死了。”
侯玉萍回頭望向他。
“媽教了我許多東西,最重要的是,何為失去。”顏溯撇開嘴角,笑意很淡:“她的死讓我明白,我不想失去她。”
“我寧願她死!”侯玉萍尖叫。
顏溯搖頭:“那哥哥呢,你想失去他麽?”
侯玉萍後退兩步,跌坐在地,攏着兩只膝蓋,失魂落魄地哭泣。
“至少,在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前,你還能救他,不是嗎?”
他怎麽能背負着弑母的罪名走向人生終點?
殺了周巧蓮并不能解開心結,只會徒然地增加怨憤,讓活下來的妹妹失去在這世間盡剩的親人,讓她背負他身後全部的罵名。
“你們……”侯玉萍嚎啕大哭:“救救我哥哥!——”
顏溯走出侯玉萍家,步伐不大穩,被門檻絆了一跤,眼看要摔倒,嚴衍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他們在西區穿城河後邊,半山腰的小木屋裏。”顏溯反抓緊嚴衍的胳膊:“快去!”
嚴衍深深地注視他,重重點頭,回頭朝沈佳使了個眼色,留下兩位民警陪着顏溯和侯玉萍,轉身帶人去小木屋。
周巧蓮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變成今天這樣,親生兒子将屠刀揮向了母親。
侯玉磊把她綁成了粽子,卻不急着殺死她,他似乎非常享受,母親驚恐而絕望的表情。
周巧蓮渾身雞啄米似的哆嗦着:“玉磊,你做什麽?我是你媽!”
侯玉磊笑了,那笑容陰森而可怖,他戴着眼鏡,鏡片厚的像是啤酒瓶底,他手裏拿着根血一般鮮紅的絲巾,在風中搖來晃去。
“我沒媽!”青年幹瘦的臉扭曲猙獰,他猖狂大笑:“我他媽就是個下賤的野種!”
周巧蓮吓住了,侯玉磊瘋魔般,兩只手痙攣,他太激動了。
一切都要在今天結束。
從此以後,塵歸塵,土歸土。
“你瘋了。”周巧蓮瞪大眼睛,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她失神呢喃:“你也瘋了。”
“我早他媽瘋了,周巧蓮,我快死了,你也要死了!”侯玉磊桀桀怪笑:“咱們都死啦!”
周巧蓮哆嗦,通體寒涼,大張着嘴巴,她哀哀地懇求:“玉磊,媽知道你心裏恨,不怪媽啊,要不是你那畜生爹,咱們母子至于變成今天這樣嗎!”
“玉磊,你咋不去找你爹報仇!”周巧蓮涕泗橫流。
“裝,再特麽裝。”侯玉磊雙手捏着絲巾,兩端各在手中繞了一圈,毒蛇吐信般纏上了周巧蓮喉頭。
“嗬……”喉骨斷裂,周巧蓮臉色從漲紅到青紫,她四肢并用的掙紮,很快,那掙紮愈發無力,兩只眼珠上翻,露出了白色眼球。
她要死了,侯玉磊疲憊又興奮,她終于要死了。
千鈞一發之際,小木屋脆弱的木板門被一腳踹開。
嚴衍帶人沖進來,沒給侯玉磊反應的機會,沈佳和鄭霖一左一右撲上前,沈佳熟練地拔出手铐铐住侯玉磊,将人按倒在地,鄭霖查看周巧蓮狀況。
嚴衍摸出手機,給急救組打電話。
得知周巧蓮沒死成後,侯玉磊承認了所有罪行。
嚴衍拿到了侯玉磊的醫院檢查報告單,嘴角抽搐,把報告單遞給侯玉磊:“醫院誤診,你不是胰腺癌,你把片子拿錯了。”
侯玉磊捏着報告單,雙手顫抖,沒一會兒,便哭得眼淚鼻涕一塊往下掉。
搜查侯玉磊家的鄭霖回來了,拿起水杯咕咚灌了幾大口,才啐一聲:“媽的,猜猜我們在他家找出了啥。”
何為劉彬臉色都很難看,負責搜查的三個人似乎吓得不輕。
沈佳好奇:“找出什麽了?”
鄭霖臉色一黑,一屁股跌坐在轉椅裏:“頭骨,林法醫驗過了,男性的頭骨,裝在一個黑色旅行袋裏,還有幾根頭發絲兒。”
“……誰的?”沈佳後背發涼。
鄭霖撩起眼皮,聳聳肩膀。
旅行袋內頭發絲的DNA檢驗結果出來了,和侯玉磊高度相符,頭骨屬于侯玉磊生父。
那個消失很多年的畜生爹,早就給周巧蓮兩刀宰了。
案件結束後,刑警支隊一幫人開會。
嚴衍同志發表感言:“所以說,千萬不要惹怒女人。”
沈佳同志帶頭鼓掌,支隊內的男同胞,搏鬥考核裏全是沈佳的手下敗将,此刻一個賽一個殷勤,變着花樣把沈佳同志誇上了天。
散會後,嚴衍抱起文件夾,走出會議室。
顏溯正在接待室門口等他,嚴衍笑着,快步迎了上去:“顏老板,還沒走?”
“我幫了你,”顏溯斜斜吊起眼尾,觑了他一眼,“總該請我吃頓飯吧。”
嚴衍朗聲大笑,搭上顏溯肩膀:“好嘞,顏老板,今晚想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