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勒死自己(9)
那是一位很美的女人,有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她牽着小孩,在空曠無邊的荒原奔逃。
他們身後,追着許多條窮兇極惡的狼,牙齒尖利反光,惡臭的涎水濡濕了皮毛。
“跑啊,顏溯!”女人凄厲而絕望地吶喊:“跑啊,寶貝!”
“媽媽……”小孩來不及回應,被女人一把推遠。
一枚子|彈破空而來,小孩渾身僵硬,跪倒在地,女人倒下了。
“媽媽……”小孩兩只手顫抖着,伏在女人身側,卻無法掉下眼淚。
有人走到他身前,捏起他的下颌,嗓音沙啞一如鬼魅:“母親,是孩子的榜樣。”
“是麽……顏……”
荒原颠倒,無邊的沙漠,顏溯跪在星河之下,他瞪大眼睛,看見黃沙彌漫。
天際露出魚肚白,環衛工掃着大街,掃帚拖地,刷刷的聲音。
顏溯猝然驚醒,汗流浃背,他脫力般摔回去,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
母親,是孩子的榜樣。
顏溯似乎想通了什麽,伸長手臂去撈床頭櫃上的手機,沒撈着,手機落地,撞出兩聲悶響。
顏溯坐起身,喃喃自語:“沒有他的手機號……”
話音未落,門外便傳來輕輕的敲門聲,顏溯看一眼時間,早晨五點半。
誰啊,這麽早。顏溯下床,趿拉拖鞋去開門。
嚴衍拎着自己做的早餐,燕麥餅,豆漿,蔬菜水果沙拉和煎雞蛋,笑着沖他打招呼:“早啊顏老板。”
顏溯面無表情,側身将他讓進門。
嚴衍本來沒想來這麽早,昨晚離開顏溯家,他就去找同事查案,東奔西跑,一夜未眠,回家後睡不着覺,幹脆弄了點吃的,然後做早餐,開車到萬鑫小區。
他也就試探着輕輕敲門,沒成想顏溯聽見了,而且來給他開門。
顏溯懷疑地看着他:“你睡覺了嗎?”
“沒。”嚴衍說,他身強體壯,以前辦任務整夜不睡覺,是故一夜未眠影響不大。
沒睡覺的人生龍活虎,睡了一覺的反而病恹恹。
顏溯心裏不大平衡,瞅着嚴衍手裏熱騰騰的早餐,淡淡地說:“來這麽早做什麽。”
“有個發現。”嚴衍如同回自己家,輕車熟路竄進廚房,将早餐放進碗碟中,端出來擱在桌上,他一手撐桌,一手叉腰,望着顏溯:“和你說說,你沒推錯。”
“什麽?”顏溯直覺與案件有關。
“藍鯊網吧那小姑娘,我讓人查了,名叫侯玉萍,她剛到那裏工作不久,不認識三個受害人,很正常。”嚴衍食指輕輕敲桌。
“但是……”
轉折之後是重點,顏溯豎起耳朵。
“據藍鯊網吧老板說,侯玉萍到藍鯊網吧上班沒到一周,在那之前,都是她哥坐班。”
“她哥?”
“侯玉磊。”嚴衍摸出手機遞給他:“這是科子找到的,他的一些資料。”
侯玉磊,男,二十六歲,身高一六八,未婚,和母親周巧蓮及妹妹侯玉萍住在一塊,家住西區沙草街66號,其父早年與母親結婚,其後不知去向,侯家家境貧困,侯玉磊身患胰腺癌,晚期。
“等到十點,走訪民警能出結果。”嚴衍盯着顏溯的眼睛:“你覺得這個人……”
“他什麽時候檢出胰腺癌?”顏溯急急地追問。
嚴衍想了想,眼底露出恍然大悟,他望向顏溯:“根據醫院就診記錄,一個月前,就在薛玲玲被害前幾天!”
巨大刺激,成為點燃兇手殺戮欲望的導|火索。
峰回路轉,嫌疑人終于有了眉目!
七點不到,嚴衍帶着顏溯沖回市局。
兩人坐立難安地等待着,嚴衍一邊交代值班民警盯住侯家,一邊等候着走訪結果。
十點不到,走訪結果回來了。
沈佳沖進大辦公室,氣喘籲籲地說:“老大,有、有了!沙草街一帶都是老房子,住民住了十多年,有個老太太,和侯家挺熟,看着兩兄妹長大,她說侯家兄妹小時候,經常受母親周巧蓮虐待。”
周巧蓮,女,四十二歲,十六歲時辍學生下侯玉磊,經常受侯父家暴,侯玉磊五歲左右,侯父離開家,下落不明。
此後周巧蓮常拿侯玉磊出氣,打罵侮辱,将年輕時受的氣全部撒到兒子身上。後來周巧蓮為了生計,出賣肉|體,在侯玉磊十歲時,生下了生父不明的侯玉萍。
生了侯玉萍之後,周巧蓮人老色衰,逐漸無人問津,她抽煙喝酒打牌,一個不高興就毆打兒子和女兒。侯家兄妹為了躲周巧蓮,時常跑老太太家藏着,為此周巧蓮沒少和老太太吵架。
周巧蓮過了三十歲,有一天,突然轉性了,跑去精神病醫院就診,開始吃藥,人慢慢變正常,找了一份掃地工。
大家都以為她變好了,誰知周巧蓮竟然染上毒|瘾,把家裏的錢全部拿去買粉。
“走訪的錄音,有嗎?”顏溯問。
沈佳點點頭,望向張科,張科了然,點擊播放錄音——
“咳咳,”老太太的聲音沙啞綿軟,她咳了老半天,才顫聲問:“咋了,玉磊出事兒啦?”
“不是的,”沈佳說,“我們就是問問您情況。”
“啊那好,”老太太可着勁兒嘆氣,“你們要是能幫幫這對苦命娃,那就好了。”
“您說這對兄妹的母親曾經虐待辱罵他們,究竟怎麽回事?怎麽罵的,您能說說嗎?”沈佳直來直去地問。
老太太沒計較她突然上門打擾,語氣中帶着回憶的喃喃:“我記得那時候啊,鬧得最兇的一次,玉磊他爸,那畜生失蹤後沒幾天,玉磊他媽,就拿自己的絲巾絞了玉磊的脖子,罵他踢他打他。”
“就在外邊園子那兒,玉磊他媽發瘋,罵玉磊是個畜生,活該去死。”老太太啧啧嘆氣:“哪有媽這樣罵兒子的?好歹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玉磊那娃,從小聰明伶俐,學習成績好,後來嘛,上學的錢沒了,他不念書了。”
沈佳抓住了重點,追問:“您說周巧蓮用絲巾絞他,什麽顏色?”
“啊……這個……”老太太想了半天,猶豫不決:“好像…好像……紅色吧。”
錄音戛然而止。
紅絲巾,綁在薛玲玲脖子處的絲巾便是紅色!
“周巧蓮在哪兒?”顏溯忽然問道。
幾個人面面相觑,科子上前說:“在戒毒所裏待了兩年,前兩天剛放回去。”
“解鈴還須系鈴人,如果快死了,他要殺的最後一個人,定然是一切的根源。”顏溯望向嚴衍。
嚴衍了然,眉目嚴肅地颔首,沉聲下令:“沈佳尋找周巧蓮,保護起來,其他人圍捕重大嫌疑人侯玉磊!”
“是!”辦公室內,激動的警察們異口同聲。
搜救圍捕行動同時展開。
沈佳帶人沖入周巧蓮家,侯玉萍開的門,沈佳出示了警察證,侯玉萍吓一大跳,躲回屋子裏,不敢說話。
沈佳看着小姑娘瘦胳膊細腿兒,又想起她小時候沒少受親生母親打罵,便竭力柔和了語氣,上前握住侯玉萍幹細的手腕,緩聲說:“姐姐是來救你們的。”
侯玉萍怔怔地,不說話。
“你告訴姐姐,”沈佳摸了摸她因為營養不良而枯黃的頭發,“媽媽和哥哥在哪兒?”
侯玉萍張了張嘴,目光閃爍,她立在昏暗的客廳裏,四面無光。
“哥哥今天早上,帶着媽媽出去了。”
小姑娘說完這句,便緊緊閉上嘴,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