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開膛手傑克狼(12)

“依杜袅描述,基本可以确定,杜田波離家出走的動機是逃跑,為了躲避某個人。”

嚴衍收起錄音筆,轉鑰匙發動大奔,同時給張科撥號,他回頭望向顏溯:“躲那條‘狼’。”

電話接通了,張科嚼着泡泡糖:“老大?”

“科子,調杜田波失蹤案的資料、卷宗和辦案記錄。”

“已經調好了,”張科頓了頓,“我現在發給你?”

“行。”

張科敲鍵盤,幾秒後,說:“在你郵箱。”

嚴衍單手掌方向盤,摸出辦公用手機,打開郵箱遞給顏溯:“你先看,我開車。”

顏溯下載了郵箱裏的資料,将頁面放大,低頭翻閱。

嚴衍還沒把車開上高速,顏溯就看完了全部資料。

他将公用手機遞回給嚴衍,靠坐在副駕駛上,雙眼平視前方,若有所思。

嚴衍通過ETC上高速回寧北,顏溯轉頭望向窗外次第掠過的群山。

這條高速傍山而建,橫跨天塹,路過淩空大橋,朝下望去,溝壑萬裏,遠處白雲缭繞,偶爾兩三戶人家點綴于山林蒼翠。

鳥鳴穿破雲霄。

“怎麽說?”嚴衍随口問。

顏溯收回眺望遠處的視線,驀然開口:“我在想,要是從這條高速上抛屍,□□掉進下邊的深山老林,摔成肉泥,多半沒人能找到。”

嚴衍嘴角抽了下。

高速路上開車切忌分心,這座架空長橋開着挺危險,對恐高症司機絕對是個不小的挑戰。

嚴衍沒有轉眼睛觀察四周,專心致志盯着前方。

“案件記錄上顯示,杜田波離家當天早上就上了寧隴高速,沿途攝像頭均有白色奧迪通過記錄。”

“根據監控記錄,四年前六月十七日,杜田波離開家,早上八點二十上高速,高速路入口站的攝像頭清晰拍下駕駛員杜田波。”

“四個多小時後,中午十二點五十,杜田波的白色奧迪駛入寧隴高速服務站,他應該在那裏用午餐,然後下午一點半左右,白色奧迪駛出服務站。”

“六月十七日下午三點四十,白色奧迪抵達隴右市高速路口收費站。”

“基本上,從杜田波離開家,到白色奧迪抵達隴右收費站,全程都有攝像記錄下他的行車軌跡。”

“白色奧迪進了隴右市,他應該避開了路上的監控,将車停在隴右市文星縣村道上。此後便不知去向。”

“有完整的行車軌跡嗎?”嚴衍問。

顏溯輕輕搖頭:“沒有。但是從寧北他離開家,到白色奧迪抵達隴右收費站,這一段都有監控記錄,在隴右下高速之後,就失去了他的蹤跡。”

“案件記錄裏還有幾張監控記錄截取照片,經過技偵銳化處理,基本能看清車裏的人……”顏溯頓了頓,繼續道:“穿的衣服。”

嚴衍笑了下。

顏溯不解地看着他,大概沒搞懂這有什麽好笑,以及,嚴衍為什麽總是喜歡笑。

嚴衍被他盯得心裏毛毛的,咳嗽半聲,張了張嘴:“啊那個,顏老板,還看出別的嗎?文星縣派出所配合調查結果怎樣?”

“不咋樣。”顏溯古井無波地回答他:“倒是找到一個目擊證人。”

“大概在六月十七日下午五點過,目擊者發現村道上多了一輛白色奧迪,他當時騎電瓶車,刮擦了奧迪車頭,車上沒人,他留了電話號碼就走了。”

“沒想到奧迪車主一直沒聯系他,直到派出所民警挨家挨戶問情況,目擊者才知道車主失蹤。”

嚴衍挑眉:“所以杜田波下高速後,七拐八拐将奧迪開進文星縣,停在村道,人去車空?”

顏溯點頭:“多半是。還有…”

“嗯?”

“文星縣并不大,村道其實離人來人往的集市不遠,按理說,應該有人見過杜田波。畢竟小地方突然多了一個外地人,會比較引人注目。”

嚴衍想了想:“有道理。”

“但是…”顏溯面露疑惑:“為什麽尋人啓事貼遍全縣,高價尋人,卻沒有一個見過杜田波?”

這種情況假如發生在人口密度高的大城市,就像一滴水彙入海洋,沒有任何人有印象,很正常。

但像文星縣這樣人口不足三萬的小縣城,一個外地人初來乍到,本地人其實很容易注意到對方。

道理很簡單,就像物以稀為貴。

大城市人來人往,外地人多,見怪不怪。

小地方,外地人來的少,來一個就會比較容易引起注意。

所以在文星縣,又是在人多的集市附近,開奧迪的杜田波,竟然沒一個人見過或者有印象。

“沒人看到他從車上下來?”嚴衍問。

顏溯:“沒有。”

嚴衍想到一個詞:“原地蒸發。”

顏溯贊同:“所以四年前杜田波失蹤案,警方幾乎一無所獲。”

“這個案子,不簡單。”嚴衍呼出一口長氣。

顏溯眯了眯眼睛,困意上湧,他低聲喃喃:“我睡會兒。”

嚴衍提醒他:“蓋着毛毯,別着涼。”

“唔。”顏溯探長身子,自後座取了毛毯蓋住腹部,斜歪腦袋,睡着了。

顏溯睡眠質量不高,睡着就做夢,全是噩夢,夢到的都是過去。

·

他已經記不清在那座基地呆了多久,很多年,也許從未離開過,總是有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員圍着他,還有那個人。

上午生化實驗,下午體能訓練,晚上…晚上是程序交流。

那幾年,幾乎每隔兩天,就要采血,研究員會在他身上進行各種實驗,電刺激、神經素刺激、骨骼強度測試……亂七八糟的項目。

他就像無知無覺的人偶,躺在手術臺上,耳邊回蕩着心跳儀滴答聲。

銀白色的世界,儀器是白色,衣服是白色,人的皮膚是白色。

只有從他身體裏抽出的血,鮮紅。

顏溯猝然瞪大眼睛,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

時隔多年,他依舊清晰地記着,高壓電流遍布全身,幾乎燒焦了身體裏每一個細胞。

有人還在鬼魅般地催促着:“加大,升壓。”

升壓。

仿佛落入深海,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将他溺斃,顏溯伸手往上爬,卻被他狠狠推回去。

疼痛,他眼睜睜看着手腕上電極貼片下,皮膚燒焦脫落,也許露出了附着血肉的白骨。

眼眶幹澀。

燒焦的氣味。

大腦的意識卻無比清醒,看着自己受到傷害,看着自己遍體鱗傷,卻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天旋地轉。

·

顏溯抱住腦袋,彎下身。

“顏溯!”嚴衍把車停到路邊,伸手按住顏溯的肩膀:“顏溯!”

朦胧間,顏溯似乎聽見那個灰色眼睛的人,在耳邊久未停息地呢喃——

他摔在地上,折斷翅膀。

神将他遺棄。

他在地獄重生。

于颠倒的五芒星之上。黑色光輝永存。

停下來,顏溯絕望地喘息,什麽時候才能停下來。

“顏溯——”嚴衍兩只手掌心貼住他面頰。

顏溯瞪大眼睛,直直地望進虛空,那雙琥珀色的眼,眼底空無一物。

唯獨虛無,橫亘于無邊的荒涼光陰之上,遠古神祇唱着黃昏的禱歌,他們走向地獄。

變成了惡魔。

顏溯周身冰涼,嚴衍手忙腳亂打開車載空調,用毛毯将顏溯裹起來,脫下外套包在他身上。

顏溯指尖動了動,剎那似乎恢複了神智,咬着牙道:“開收音機……”

“什麽?”嚴衍沒明白,手卻先做出反應,打開車載收音機。

群山萬壑之間,信號微薄。

沒有能收到的電臺信號!

“調……”顏溯張了張嘴,仿佛在極力壓抑着什麽,“調頻……”

“哪個頻道?!”嚴衍追問,顏溯抱住腦袋,彎下身急促地呼吸。

嚴衍只好一手扶他,一手調頻。

從FM86到FM108,幾乎收不到什麽訊號,間或斷斷續續的一兩聲,也聽不明白。

再轉下去,就超出我國調頻廣播頻率範圍!

顏溯驀地伸出手,那只手顫顫地,轉頻。

衆人齊聲吟唱,猶如密密麻麻的雅雀沖出山谷,遮天蔽日。

“……他摔在地上,折斷翅膀……神将他遺棄……他在地獄重生……于颠倒的五芒星之上……黑色光輝永存。”

“滋……”

“……他摔在地上,折斷翅膀……神将他遺棄……他在地獄重生……于颠倒的五芒星之上……黑色光輝永存。”

聲音不斷地,鬼魅般重複着。

嚴衍毛骨悚然。

“I am back.”吟唱聲交織出的幕布後,巫師自地獄深淵浮現,他說:“I am back.”

“My dear …Satan.”

啪。

顏溯用盡全力關掉收音機,他癱坐在副駕駛上,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透。

嚴衍神情嚴肅,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射向顏溯。

“他在這裏。”顏溯失神地呢喃:“他在這裏……”

“誰?”嚴衍抓住他的手腕,追問:“誰在這裏?!”

“顏溯,”嚴衍沉聲命令,“回答我。”

顏溯傾斜腦袋,僵硬地轉頭,雙眸黯淡無光,輕聲呢喃:“我不知道。”

嚴衍愣住了,顏溯緊緊閉上眼睛:“我不知道。”

嚴衍嘆口氣,傾身抱住他,将顏溯攬進懷裏,竭盡溫柔地安撫:“沒事了,顏溯,沒事了。”

It`s okay, Alan.

It`s okay.

·

接下來顏溯一直在發呆,嚴衍将零食撕開遞給他,顏溯都沒了興趣。

直到傍晚,抵達寧北,嚴衍将大奔開到萬鑫小區,他停下車,提醒顏溯:“到家了。”

顏溯才猛地回過神似的,僵硬的眼珠子轉動,視線木讷地投向窗外,他懵了會兒,伸手去開車門。

“顏溯,”嚴衍喊住他,“我得回市局。你一個人,行嗎?”

顏溯恍若未聞,下車,木頭人似的晃了幾步,一腳踢上電線杆,疼,他皺了下眉毛。

嚴衍二話沒說,下車,繞過車頭走過去,抓住顏溯手腕,攬着他的肩膀将他塞回車後座,将毛毯和外套蓋他身上。

“在車裏休息。”嚴衍沉聲叮囑:“睡不着就玩手機。”

顏溯閉上眼睛,臉色蒼白,點了點頭。

嚴衍開車回市局,把大奔停進市局裏,下了車直奔大辦公室,讓張科導出錄音筆的走訪音頻。

鄭霖和沈佳那裏暫時沒有消息,還在與韓國警方就童家兄弟車禍案進行溝通。

嚴衍仔細翻閱了杜田波失蹤案的全部資料,發現與顏溯所說一字不差,的确杜田波消失得極為詭異。

張科将隴右市和文星縣的地圖以及沿路監控情況發給他,嚴衍用鉛筆淺淺地勾勒出白色奧迪可能經過的路線。

杜田波下高速是三點四十,目擊者發現白色奧迪停在村道邊是五點過。

中間間隔接近兩小時。

算上堵車、等紅燈的時間,從隴右市高速路收費站到文星縣,差不多也要兩小時。

也就是說,杜田波當時下高速後直奔文星縣。

他去文星縣做什麽?假如他真的在躲避那條殺人狼,為什麽選擇文星縣作為目的地?

渝西省以南,多得是荒山野嶺,逃命的話往南走不是更好麽?

不對。

嚴衍倒退着翻頁,監控顯示,杜田波中途在服務站停下來,吃了頓午飯。

假如有人要殺我,我開車逃命,半途還在陌生人聚集的服務站,悠悠閑閑地吃午飯。

我有那個心情嗎?

不會。

所以杜田波的目的不是逃命。

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逝。

童川華單方面給杜田波打錢,兩人表面上毫無關系。

在以往案件中,經驗就是,一方遭受了另一方威脅,所以花錢買對方閉嘴。

杜田波威脅童川華,借此向童川華要錢!

嚴衍在腦內捋了捋,杜田波手上有童川華把柄,童川華給杜田波打錢,長達八年之久,直到四年前,杜田波忽然驚慌離家,開車去文星縣。

他去文星縣做什麽?

四年前——

五月四日,童家兄弟在韓國發生車禍,長子童銘洋醒來,次子童重春植物人。

六月一日,童氏召開董事會聯席會議,童川華宣布長子繼任。

六月十七日,異談社記者杜田波失蹤。

七月八月,震驚國內的狼人案案發。

次年三月二十日,童川華摔下樓梯,變成植物人。

這其中,究竟有什麽樣的關聯?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小标題叫弗洛伊德之狼更高級點hhhhh

沒存稿了我好慌

讓我康康今天有沒有小可愛留評(暗中觀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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