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婕妤被貶到聽風閣的第二日,皇帝招了木婉晴到勤政殿與他一同用膳。當夜,亦是翻的木婉晴的牌子。
木婉晴重獲聖寵,表面上風光無限,內心裏卻憂心不已。
自聽風閣回來,木婉薇和木婉蘿對她的态度大變。以往她去找兩個人說話,兩人都是樂呵呵。如今她一日裏去三次,兩人能三次都在睡着。
哪裏會有這麽巧合的事,就算是一日碰巧了,也不至于一連五六日都這般碰巧。
木婉蘿如何,木婉晴并未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木婉薇。
扳倒林妃,她本意要算計的只有木婉蘿,卻不想賢貴妃背地裏将木婉薇也繞了進去。
在賢貴妃眼中,木婉薇只是一個随意讓她招進來送出去,想利用就利用,想算計就算計的小姑娘。在木婉晴眼中,木婉薇卻是她能否保持榮寵不衰的一個倚仗。
正确的說,木婉薇手中的芙蓉養顏丸,是她能否保持榮寵不衰的一個倚仗。
這一日寒風起,秋雨落,木婉晴踏着夜幕從永華殿回來後,又去看望小姐倆。
進門前,她明明有聽見木婉薇說話的聲音,進了門,卻見木婉薇趴在榻上睡着了。
木婉柔坐在榻邊,正在給木婉薇掖錦被。她聽到木婉晴的腳步聲,出言諷刺道,“這個時候兒,木美人不是正應該在永華殿中,給賢貴妃娘娘淨腳嗎?”
木婉晴提裙在床榻的另一邊坐下,反唇相譏道,“怎麽,連淨腳,你主子也不用你了嗎?”
木婉柔微微挑眉,長嘆一聲,拿起帕子按按嘴角,彎眸笑了,“我主子,最不缺的就是奴才……”
雖是在貶低自己,卻也在告訴木婉晴,一個林妃而已,還傷不到皇後的根本。
趴在那裏裝睡的木婉薇滿心厭煩,她實在是聽膩了這對姐妹為了別人的恩怨唇槍舌劍。
待木婉晴和木婉柔吵夠了雙雙離去後,木婉薇睜開眼眸,一雙水眸叽裏咕嚕的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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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自己和木婉蘿成了賢貴妃的餌,用來除去林妃的餌。
被人利用,她的确是氣憤,懊惱,可賢貴妃位高權重,連皇後都要讓她三分,自己又能有何辦法。
只能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吞,将心往寬了放。
她唯一介懷的,是木婉蘿!
這五六日來,兩人居在一個宮殿裏只隔着一扇隔扇,被同一個醫婆醫治,喝同樣的湯藥,卻嘔着氣誰也不同誰說話。
木婉薇忍受得了賢貴妃的算計,忍受得了那重重的兩戒尺,卻忍受不了木婉蘿也同她玩心機。
入了夜,木婉薇待守在外室值夜的小宮女睡着後,光着腳,忍着腰痛,爬上了木婉蘿的床榻。
木婉蘿也是趴着的,她別扭着道,“出去出去。”
木婉薇可沒管木婉蘿說些什麽,在被窩裏趴好,将錦被掖嚴後,板着臉質問木婉蘿,“你同我說明白,那一日在蘭亭上你為何說是我叫你去的。你明明知道我去了制衣司!”
木婉蘿腰傷嚴重,動一下極其費盡。她往床榻裏挪了挪,給木婉薇讓了塊地方,氣呼呼的回道,“你自己不也承認了嗎!這幾日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個來叫我的小宮女不是你打發,你為什麽要承認。還承認的那麽痛快!”
木婉蘿心中也委屈,她以為是木婉薇幫着木婉晴害她,這兩日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
“我以為我撕了慌,說你是誤走到蘭亭中去的,林妃就能放過你!”木婉薇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心中一驚,細聽了外面沒有什麽動靜後,她壓低聲音道,“你知道從這裏到制衣司有多遠嗎?我在宮中沒有乘轎的資格,用兩條腿走去,來回要近兩個時辰的時間。我哪來的時間打發小宮女叫你去蘭亭,再說,除了繁華和似錦,我又認識誰?倒是你,小宮女叫你你就跟着走了,就一點疑心也沒起。”
在聽風閣的事後,繁華和似錦到木婉晴的屋裏去侍候了。至于木婉薇和木婉蘿,如今用的是皇後派來的兩名小宮女。
木婉蘿沉默了,那一日她的确沒把事往深想,聽聞木婉薇在蘭亭裏等着她一同看楓葉,想也沒想的就去了。後來又親耳聽聞木婉薇親口承認,只覺得心裏被比挨了幾巴掌的臉痛多了。
見木婉蘿不說話,木婉薇輕碰了木婉蘿一下,“想什麽呢,說出來。”
木婉蘿用右手摸到木婉薇,拉了她的手指後,悶聲道,“咱們,都是受了算計。我不應該不信你,你別氣了,好嗎?”
回勾了兩下木婉蘿的手指,木婉薇開心的笑了,幾日來的陰郁一掃而光,“本姑娘大度,不和你一般計較!”
解了嫌隙的小姐倆,又如以往那般話多起來。貓在被窩裏壓低了嗓音,你一言我一語将聽風閣的事從頭到尾細細捋了一遍。
最後得出,賢貴妃和木婉晴這個計謀雖然得逞了,卻是纰漏百出。
比如,她們從醫婆的口中得知,從蘭亭到勤政殿,就算是一路小跑的也要足足半個時辰的時間才能到。
從木婉蘿登上蘭亭到林妃擰着小姐倆到最近的流雲閣中去行刑,前後用了大約不到兩刻鐘的時間。而繁華将皇帝皇後帶到聽風閣時,她們倆個只挨了兩三棍。
也就是說,在蘭亭的事還沒發生時,木婉晴已是在勤政殿前大哭求請了。
除此之外,木婉薇清楚的記得,那日在制衣司裏給她量身的嬷嬷和後來到聽風閣中做證的嬷嬷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當時在制衣司中,圍在她身側的人可不止一個。就算賢貴妃能封住給她量身的那個嬷嬷的嘴,還能封住其餘幾個人的嘴?
除非賢貴妃把那幾個人都除掉,否則,只要皇帝或是皇後去查,定會得出來。
再有,木婉蘿覺得皇帝的怒氣也來有些詭異。
在聽聞林婕妤命宮人對她們行戒尺時,沒怎麽怒;聽聞林婕妤派人監視自己監視妃嫔時,也只是板了臉;最後,卻因為林婕妤瞪視賢貴妃而大發雷霆……
将這些微小細節聯系起來後,小姐倆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連她們沒有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子都能想通的事,皇帝和皇後又怎會想不明白。
賢貴妃是贏了,卻不是贏在這精心的計謀上,而是贏在皇帝對她的三分忍讓上。
第 142 章 出宮
第 142 章 出宮
木婉薇的傷輕,只半月時間便消了青腫,肌膚也恢複了白皙。木婉蘿的傷頗為嚴重,養了足足一個月,後腰上的傷口才掉痂留下一條猙獰的疤痕。
祛疤是個漫長的過程,小姐兩一商量,還是回安平侯府慢慢養着去吧,早早出了這皇宮,以免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
就在小姐倆商量着應該向皇帝,皇後,賢貴妃三個人誰辭行的時候,皇帝一道聖旨下來,晉從四品木美人為正四品婕妤。
聖旨下達後,清靈閣的東偏殿緊關了房門,然後響起噼裏啪啦的碎瓷聲,足足維持了一個下午。
然後,死一般的沉寂。幾名小宮女和粗使嬷嬷膽怯的不敢大聲出氣,不得已從東偏殿的門前經過,皆是屏息快走,深怕驚動了裏面正在大怒的木婉柔。
直到升為婕妤的木婉晴被承恩轎接去侍寝,東偏殿才打開了門。
幾個宮女嬷嬷在品菊的吩咐下進去酒掃宮殿,木婉柔則直直進了西偏殿。
大怒着将兩名守在門旁的宮女攆出去後,木婉柔來到木婉薇面前,提起裙擺對着木婉薇跪了下去,‘嗵嗵嗵’磕了三個頭後,紅着眼睛道,“五妹妹,事到如今,只有能幫姐姐。你若不肯,姐姐只有死路一條了。”
木婉薇被木婉柔的舉動吓得不輕,拉着木婉蘿直往屏風後面躲,對木婉柔道,“三姐姐,有話好好說,你先起來。”
木婉柔卻不肯,眼淚滾滾而落,哽咽着道,“妹妹一向機靈通透,在宮中住的這段時間,定是已看出我同她不合。想來,她屋裏的人已經同妹妹說了,是我行端不正,手段下作,頂了她的恩寵。實則不然,明明,明明是她搶了我的東西。”
木婉薇和木婉蘿面面相觑,不知木婉柔這話是要從何說起。
“妹妹可還記得二年前,老太太帶着我和二姐姐給賢貴妃賀壽?”說起往事,木婉柔收了淚水,哭得蒼腫起來的臉上帶了怒氣。
小姐倆齊齊點頭。
兩年前木老夫人進宮給賢貴妃賀壽可算是大事,阖府上下準備了半年之久。本來木老夫人是選定了帶木婉月和木婉柔木婉晴姐妹進宮的。可後來因為木婉晴膽子小,被木三夫人吓病了,便只領着木婉月和木婉柔去了。
只是當時賢貴妃的态度很是含糊,賞了兩位姑娘幾樣貴重首飾便讓木老夫人帶她們回府了。
“賢貴妃娘娘當時賞了二姐姐許多好東西,也賞了我一對水玉镯子。”木婉柔咬着牙關,從牙縫裏擠到,“我怕她看了心中難受,便在回府折馬車上就同老太太商定,将那對水玉镯子拆開,分給她一只……”
做為姐姐,木婉柔認為自己甚是合格。
可就是這只镯子,将她和木婉晴的命運扭轉了。
大選之後,她們姐妹被分到了永華宮,一宮主位正是賢貴妃。在新晉妃嫔拜見一宮主位時,姐妹倆的手上都戴着那水玉镯子。
姐妹倆個長的本就一模一樣,又穿着同樣的衣服,挽着同樣的發髻,帶着同樣的首飾,賢貴妃不免看得眼花。她拉着木婉晴的手就說曾經同她見過一面,一年過去,長得越發水靈了。
木婉柔本以為木婉晴會說出自己當年因病沒有進宮賀壽,卻不想木婉晴會滿面含羞的道,“一年未見,賢貴妃娘娘還是親切的緊,似自家姐姐一般。”
“不是我頂了她的恩寵。”木婉柔悲痛欲絕,眼眸中全是恨意,“是她,是她搶了本應該屬于我的東西。從小到大,我什麽都讓着她,将她護在身後,深怕她受一丁點兒的委屈,卻不想,她會如此對我……”
用手掌狠狠拍了幾下地面後,木婉柔擡起袖子擦了兩頰的眼淚,又道,“最初,我想認錯便認錯吧,有什麽關系?她是我親妹妹,賢貴妃提攜了她,她還能忘了我不成?卻不想,她得寵後絲毫不念姐妹情份,在皇上面前連提都沒提過我。我可是她的同胞親姐姐!宮中奴才勢力,那段日子,我過的連她身邊的宮女都不如?連這殿裏掃地的宮女都敢給我臉色看……”
見木婉柔又氣又怒又痛哭,木婉蘿弱弱的道了句,“姐姐,你別哭了……傷心又傷身。”
木婉柔卻搖了搖頭,哽咽道,“如今,她不再是從前的她,我不再是從來的我。為了好好活下去,我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好妹妹,”
木婉柔跪爬到木婉薇的腳下,摸着自己的臉祈求道,“如今,只有你能幫到我。宮中歲月漫漫,我不想還未得到聖寵,便老了容顏……”
木婉薇咬着唇,小聲道,“姐姐,你應該明白,想獲得皇上寵愛靠的不僅僅是閉月羞花的容貌……”
木婉柔同木婉晴長了同一張臉,讓她們地位變得天壤之別的不是容貌,是手段。如果木婉柔不能硬起心腸,便是長得如天仙下凡,也是惘然。
“我懂,這我都懂。”木婉柔眼眸中露出一抹堅決,“好妹妹,你可是同意了?不管多久我都能等,只求好妹妹回去後,能記得姐姐,幫姐姐煉丹。”
木婉薇躊躇了片刻,終是轉身進了內室,将自己帶進宮來的芙蓉養顏丸拿出了一瓶,交給了木婉柔,細細說了服用的方法後,對木婉柔道,“姐姐,我是真心心疼你,不忍看你如此痛苦。”
木婉柔笑了,不顧木婉薇阻攔的又磕了個頭,信誓旦旦的道,“好妹妹,待姐姐飛黃騰達之日,定會報答妹妹今日的大恩大德。”
說罷,胡亂擦了眼淚,緊緊握着那瓶芙蓉養顏丸歡出去了。
木婉蘿猛的松了口氣,擡起小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後,回頭對木婉薇不解的問道,“你就這樣給她了?你昨個兒不是同我說,不打算把芙蓉養顏丸給她們倆個嗎?”
木婉薇沒有回答木婉蘿的問題,而是伸手輕拍了下木婉蘿的後腰,淡然着神色問道,“你腰還疼不疼?”
木婉蘿搖頭,她的腰傷已經好了。雖然還有疤,可只要按時擦醫婆給的祛疤膏藥,用不了多久就會恢複如初。
木婉薇輕掐了把,在木婉蘿一聲呼痛後,壓低了聲音道,“看,明明還痛的,你的痛,我的也痛……”
賢貴妃和木婉晴設計害了她們,她們有口難言,無力還擊。可這不證明,皇後和木婉柔也無力還擊。
木婉蘿終是反應過來了,她一臉驚色,指着木婉薇不敢置信的道,“你,你!你居然算計……”
木婉薇把手捂在自己的小臉上,悶悶的道,“是的,我變壞了。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從設計承大奶奶撞破木宇宏和莺姨娘的時候起,她就變壞了。壞到,自己都暗暗嫌棄自己。
木婉蘿很是認真的想了會,然後長籲出一口氣,對木婉薇問道,“小五,你先同我說說,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木婉晴晉封為婕妤的第三日,木婉薇和木婉蘿終是在皇後的準許下出宮了。
當朱紅的大門在身後‘吱吱呀呀’的關上時,木婉薇覺得她不是出了皇宮,而是出了地獄。
上了安平侯府來如接她們的馬車後,木婉蘿狠狠對着皇宮的方向啐了口吐沫,狠聲道,“這種破地方,我再也不來了!”
木婉薇坐定後,突然對木婉蘿問道,“小六,那日在聽風閣,皇上說無論咱們提出什麽願望他都會滿足時,你為什麽不說你想入宮為妃?”
這是木婉蘿一直以來的願望,她想給四房争得幾份顏面。
木婉蘿嘴角抽動了兩下,對木婉薇道,“我只偷偷對你說,你不許說出去。”趴在木婉薇的耳邊,她低聲道,“因為,皇上的長相,實在是……那麽老,還那麽胖,最重要的是,竟是長了一臉的褐斑……”
木婉薇聞言一愣,突然不可抑制的大笑起來,伸手就去掐木婉蘿的腋下,道,“你,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是敢編排……”
木婉蘿也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等平靜下來後,對木婉薇道,“小五,我是想給四房争口氣,可前提是,我要活着……”
一入宮門深似海,那裏面的陰謀詭計,木婉蘿自認應付不來。
不要說做出将自己的親生姐妹推向萬丈深淵那種事,就連說謊陷害個小宮女,她都下不去狠心。
馬車一晃,停住了。
木婉薇長聲一嘆,随手掀起了厚重的窗簾,白茫茫的天地間,安平侯府的大門就屹立在眼前。
第 143 章 涼薄
第 143 章 涼薄
木婉薇和木婉蘿回到安平侯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竹苑中給木老夫人請安。
竹苑中,木老夫人已經等候多時。聽得凝露在外面喚了聲五姑娘六姑娘,連忙讓人出去将她們迎進來。
小王氏剛想動身,卻被木二夫人按住了肩膀。
木二夫人面色紅潤,氣色極好。她拍了拍小王氏的肩膀,柔笑道,“嫂嫂,你上兩日剛招了風寒,且在屋裏陪老太太坐着。我出去把這兩個小猴兒捉進來。”
“謝謝表姐。”小王氏低頭一笑,沒有推脫。
按婆家算,小王氏是木二夫人的大嫂。按娘家算,木二夫人是小王氏的表姐。這兩個人從來都各叫各的,将對方捧高一截兒。
“還說別人是猴兒,”木老夫人用手指點着着木二夫人道,“你就活脫脫一個潑猴,都幾歲的年紀了,還是沒個正型?”
“老太太,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木二夫人正走到門口處,聽了這話回眸一笑,“我應該玩的時候,都被您綁在帳本兒上操心勞力了。如今可算大嫂嫂接了那勞什子的活計,我還不好好輕松幾年?”
說着,挑起繡了百鳥歸林的棉布簾子出去了。
片刻,一手牽着一個,把木婉薇和木婉蘿領了進來。
将兩個長高了不少的小姑娘往木老夫人面前一推,大笑道,“老太太,您看。這宮裏就是養人,這才住了幾個月,活脫脫變了個人兒似的。這就是她們自己對我叫了聲嬸娘伯母,若是走在花園的小路上,我還當是哪個王府裏前來做客的嬌客呢!”
聽得木二夫人這話,小王氏擡眸,将眼前的木婉薇和木婉蘿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木婉薇的身條抽長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已經退去,露出了巴掌大的瓜子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鑲嵌其上,眨眼時,一對如小扇子似的眼睫毛直撲扇,滿滿的全是靈氣。肌膚白嫩嫩的,和初冬的新雪一樣,襯托一張小嘴不點而紅。
穿得也是讨喜,一身粉紅色的斜襟襖裙,只在領口,袖擺,裙擺上寥寥繡了幾朵半開的棉花,清新的很。再加上挽了飛仙髻,簪了同是梅花樣式的頭面,往那一站,活脫脫一個梅花化成的精靈。
木婉蘿相比離府時豐潤了幾分,原來因整日理佛而瘦得只剩一層皮的手腕圓潤了起來,小臉上紅撲撲的,雖不似木婉薇那樣白,卻透露出一股子健康勁兒。
穿得是一身藕何色的對襟裙襖,平眼看不出什麽,只有在走動客戶背了光時,才看到那裙擺上暗繡的,盛開着的大朵大朵的荷花。挽得雙螺髻,簪的是兩枝成色上好的綠玉發簪,歪頭一笑,盡顯頑皮。
“好!好!”好好的審視一番後,木老夫人滿意的将兩個小姑娘叫到身邊,語氣裏帶了七分得意,“到底是我安平侯府的女孩,往那兒一站,好看的能讓人移不眼睛。”
木婉薇心中生起反感。
如果這話是以前說,她還會當成是誇獎的話來聽。如今,聽到耳中卻全是諷刺。
木婉蘿也是渾身不自在,她疑惑的看着木老夫人,心中暗道,安平侯府的名聲已經壞到那種程度了,木老夫人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兩個小姑娘如何想,木老夫人不會在乎,她在乎的是木婉薇和木婉蘿在宮中這段時間,為安平侯府帶了多少好處。
首當獲利的,自是木大老爺了。他的上任文書在壓了一年之久後,終于在一個月前下來了。
一年前吏部的官員向他透露時,說是讓他外面到一個偏遠的地方去當知府。如今還是當知府,只不過是地方變了,變成了距離京都極近的紫洞州。
紫洞州雖不依山傍水,卻是西南方向近京的必京之路。每到夏秋季節,都有大量的異域商人從那裏取道入京。這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
再有,就是木宏宇了。
半個月前,突然有個小太監來找木二老爺,說木家女孩兒有四位在宮中,正是捐官的好時機。
木二老爺早有給木宏宇捐個小官的心思,如今得了那個小太監的準話,同木老夫人一商量後,花了大把銀子給木宏宇捐了個正七口的閑職。
現在雖看不出什麽成色,可沒準再過兩年就如木大老爺一樣被委派上任,從此走上仕途之路。
捐官之事辦妥那日,被打折了腿的木宏宇剛能下地走路。欣喜之下,竟是摔倒在回廊上。未好利落的傷腿再次受闖,又斷了。
聽木二夫人笑容滿面的念叨完木宏宇的事,木婉蘿在心中暗暗解恨,活該!怎麽不把兩條腿都摔斷呢!
除了這兩件大事外,再就是木婕妤晉封的喜事。這事兒,木老夫人沒有将其歸到木婉薇和木婉蘿的身上,而是一個勁兒的念叨,“晴丫頭,就是有本事。賢貴妃也肯提攜她……日後,怕是要比故去的木妃造化還要好……”
聽到這裏,木婉薇和木婉蘿皆是聽不下去了。
就在半年前木婉柔和木婉晴過生辰時,木老夫人心裏想的口裏念的,是聖寵正濃的木婉柔,對被降了位份關了緊閉的木婉晴連提都沒提。
如果木婉晴翻身得勢了,木老夫人又将郁郁不得志的木婉柔抛到腦後。
這種作為,何其薄情!
木婉薇笑着打斷了木老夫人的話,道,“老太太,出宮前,皇後娘娘和賢貴妃賞了我一些平日裏拿着賞玩兒的物件兒。我年紀小不懂得欣賞,便将那些物件兒轉送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吧。”
小王氏眼中一喜,疏忽了木婉薇不再叫她母親,而是叫大太太。
木二夫人倒是聽出來了,卻沒動聲色,她先于木老夫人一步接話道,“既是皇後娘娘和賢貴妃娘娘賞你的,你便留着好了。我上次進宮時聽人說,皇家賞下來的東西是不能輕易轉送別人的,被人知道了,可是大不敬之罪。”
“賞我的,不就是賞安平侯府的。”木婉薇轉過頭,對木老夫人莞爾一笑,“既是賞安平侯府的,怎麽安排便是咱們府中的事兒了。”
說着,将一張寫了賞賜之物的明細從袖擺裏拿出來遞給了木老夫人,“老太太,我年紀小眼界淺,分不輕這些東西哪些貴重哪些輕賤,您便幫我掌掌眼吧,若是分的厚此薄彼,二太太還不使勁兒揪我耳朵……”
木老夫人大笑着點了木婉薇的額頭一下,“你這個嘴貧的丫頭!”
見木婉薇将單子遞給了木老地人,木婉蘿亦是遞上了一張,說了和木婉薇同樣的話。
在宮中時,小姐兩個已經把這事想通透了。她們就算不把東西交出來,這些物件兒最後也是收進大庫,由木老夫人代為掌管。到時缺失了一件兩件,她們還能追要不成。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把東西交出去,一是省着別人惦記,二是免了木老夫人心中生出不快。
木老夫人心中高興,她接過小姐倆兒遞過的單子,離着老遠兒看了一遍。然後,将木婉薇單子上的一只琉璃樽給了小王氏,說這算是木婉薇盡的孝心。将木婉蘿單子中的一卷唐代名畫《簪花仕女圖》給了木二夫人。
木二夫人最喜字畫,聽了後忍不住挑起嘴角笑了。
木老夫人自己,則留下了一件團枝牡丹花紋的寬口圓盤,和一只宋代的白釉玉壺春瓶。
又仔細看了一遍,木老夫人的目光在幾樣名貴的藥材上停留了須臾。最後,還是将單子又還給了小姐倆兒,笑道,“老四房裏,便由小六自己掂量着辦吧。三房,自有婕妤娘娘勞心,犯不着動你們這點東西。剩下的這些,你們讓婆子們登了冊子,想擺到屋裏的,就留下,沒地方放的,就收到大庫裏。我讓呂媽媽專門給你們騰出個隔間來,以後缺了少了,讓守庫的婆子賠!”
木婉薇接過木老夫人遞過來的單子,笑盈盈的回了聲是。這樣舍了兩件,要比放到庫裏不明不白丢上許多件強上許多。
木婉蘿亦是喜滋滋的,心中直道自己聰明。賢貴妃本是想将《簪花仕女圖》的真品賞給木婉蘿的。木婉蘿細思後覺得自己定是守不住,便要了副贗品回來。
祖孫三輩兒又齊樂融融的聊了會天,木老夫人讓小姐倆回去休息了。木婉薇請示了木老夫人後,将借居竹苑兩月的木婉欣帶回去了。
回紫薇園的路上,屈媽媽笑得合不攏嘴,直道木老夫人待木婉欣好。吃的喝的住的穿的用的,樣樣都是拔尖兒的。
更是不許丫鬟婆子給了臉色瞧,竹苑裏的一個小丫鬟,就是因嘲笑了幾句木婉欣是個傻子,而被打得半死賣出府去了。
木婉薇聽後高興,她在宮中兩個月,總是擔心木婉欣受了委屈。如今,算是将心放下了。
木婉薇回來,紫薇園裏的所有人都喜氣洋洋的,卻只有秋錦愁容滿面。
待木婉薇沐浴換衣,用了些吃食後,秋錦将櫻桃打發到外面去守着,自己則對木婉薇跪下了,垂着頭,哭喪着臉道,“姑娘,婢子沒用,婢子懷疑您的丹藥被人偷了。”
第 144 章 歡顏
第 144 章 歡顏
木婉薇進宮時,并未想到自己會二月未歸,所以從小匣子裏拿了兩瓶芙蓉養顏丸後,只随意的将匣子放到床榻的角落裏,用簾幔遮住了。
還是秋錦後來回到紫薇園,将那小匣子收到了多寶格的暗閣中。
那會,秋錦還不清楚匣子有沒有人動過。直到半個月後,她突然發現多寶格的暗閣好似有人打開過。不過,也不确定,畢竟知道這處暗閣的,只有她和木婉薇。
又過了半個月,秋錦終是确定有人動過那只匣子了,因為她放在匣子浮面上的一根頭發不見了。
“自那會起,我便把匣子收起來了,日夜守着,不敢差了一絲一毫的眼睛。”秋錦皺着臉,把那只匣子抱過來放在木婉薇的面前,“我不知道姑娘的丹藥原本有多少顆,所以也不知道丢了多少顆……姑娘,您罰我吧。”
木婉薇看了滿心自責的秋錦一眼,把匣子裏的小瓷瓶一股腦的全都倒了出來。細細數了一遍後,木婉薇半眯上了雙眸,輕啓朱唇,道,“丢了五顆清心丹,別的丹藥,各丢了一顆。”
秋錦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下來了,跪在木婉薇的面前一個勁兒的自責,“姑娘,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沒守好這個匣子。”
“起來,幾顆丹藥而已。”木婉薇還真沒太将丢的那幾顆丹藥放在心裏,她現在只想這事是誰做的。
秋錦擦着眼淚,一個勁兒的哽咽。她心疼那些價值不菲的丹藥,更心疼的是木婉薇費在上面的功夫。
她眼瞅着木婉薇煉過一次芙蓉養顏丹,那一個月裏,木婉薇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整日整日的在八卦煉丹爐前烤着,那種罪,哪是一般的閨閣姑娘願意受的。
“別哭了。給你個将功補過的機會,”木婉薇把那些瓷瓶又收回到匣子裏,将給秋錦,笑道,“放到暗閣裏去,把賊捉出來。”
秋錦點點頭,起身将匣子又好生的放了回去。
重新在床榻上躺下後,木婉薇讓秋錦将近來府中發生的事都說上一遍。
秋錦拿着條帕子抹淚,坐在腳榻上後,吸着鼻子道,“這兩個月來倒是安靜。只二姑娘回來了兩次,都是落着淚回來的,也不知為的是什麽。老太太氣壞了,說要帶着二姑娘去耿家去說理,最後為何沒去我就不知道了。再有,就是宇二奶奶了,宇二奶奶,修道了。”
木婉薇本都迷糊了,聽到這個卻一下子精神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秋錦,問道,“宇二奶奶修道了?”
秋錦連連點頭,長嘆了一聲。
宇二奶奶自失了腹中那個胎兒後,就一直怏怏的振作不起精神。一個月前,終于肯出屋了,突然說自己要修道。
木老夫人,木二夫人連番出馬都沒能改變她的心意。木宏宇跪在她的房門前求,她只冷飄飄的扔出一句話,“要不,就合離吧。”
木宏宇心中到底是對宇二奶奶有愧,咬咬牙,認了。為了能挽回宇二奶奶的心,還将莺姨娘生下的那個哥兒給送到莊子上養去了,聲稱這輩子都不接他回府,只當這個孩子不存在過。
木婉薇直愣愣的躺在床上,連聲道,“我可是害了她了,我可是害了她了。修道,可是有辱門風的事。傳出去,許昌侯府怎會繞了她?”
自己修道,是迫不得已。宇二奶奶可是自小在許昌侯府裏長大,正經兒八百的嫡姑娘啊!
“宇二奶奶曾派了丫鬟來咱們這裏借經書。”秋錦又道,“那丫鬟說,宇二奶奶自下了決心修道後,心情倒是平靜了許多。姑娘,這,這也算是好事吧。”
木婉薇翻了個身,咬着唇,悶悶的不願意說話。許久後,又問道,“二太太怎麽又在老太太面前得臉了?今兒我見大太太和二太太好的很,一唱一喝,似一個人兒似的。”
“還能怎樣?府裏怎麽說也是一大攤子的事。”秋錦挑起嘴角冷笑了下,“大太太初接手,哪就管得明白了。光是那些不聽她吩咐的管事媽媽就夠她喝上一壺的了,更不提那些故意找事,不好好幹活的丫鬟婆子了。眼下又臨近年關,府裏要細細打點的事兒多了去了,大太太便是長出三頭六臂也是張羅不過來。這種時候二太太肯插手幫上一幫,老太太和大太太能不念二太太的好?”
“是這個理兒。”木婉薇又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秋錦幫木婉薇掖了被角,又說了些別的事兒。
木老侯爺在十月初回來過一次,知道了二房那些亂糟糟的事後,将木二老爺罵得狗血淋頭。住了不到十日便又出去了,至今未歸。
木三夫人又發了一次瘋病,在宮中傳出木婉薇和木婉蘿被奸妃羞辱的時候。她光着腳,披着發,跑到竹苑的面前大哭大鬧,聲稱木老夫人的心是鐵打的,将安平侯府裏的女孩兒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都送到了那吃人的地方。
木婉薇聽了後心裏微酸,整個安平侯府,竟是只有一個瘋子還有些許人味。想她先前去竹苑,木老夫人只樂呵呵的分她們從宮中帶回來的那些物件,連問也沒問一句她們身上的傷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