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進言 (17)

吃或是不吃,皆不在她們的考慮範圍內。

木婉薇沒胃口,在抄手上坐下後,把頭靠着柱子,問她問了無數遍的話,“秋錦,你說這是為什麽……”

楊林為何要打傷鎮國公,而且是下那般重的手,楊林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親舅父。

秋錦回答不出來,捧出糕點放在木婉薇的面前,勸道,“姑娘,吃些吧。”

木婉薇在欄杆上屈膝而坐,用糕點把自己的嘴塞得滿滿的,直到兩腮被撐得生痛,不再塞了。

然後就那麽坐得直直的看向清明居外,腦子裏一會亂糟糟的飛出無數個為什麽來,一會又空蕩蕩的,覺得這天地之間好像什麽都和自己無關了。

鎮國公的傷勢頗重,皇帝幾乎日日招太醫前去回話,并且讓太子朱佶每隔一日到鎮國府探望一次。

許是冥冥中自有神明保佑,在重傷半個月後,鎮國公終于睜開了雙眼,虛弱的對守在他床榻旁不眠不休的鎮國公夫人玩笑了一句,“老子看到閻王了,他要老子當将軍,老子想想,老子本來就是将軍,去他那裏當個屁的将軍!輪起一把斧頭,砍斷牛頭一只牛角,回來了!玉娘,讓你擔心了……”

鎮國公夫人喜極而泣,抓着鎮國公的手,連聲哽咽道,“你要去給閻王當将軍,我就跟着你去當将軍夫人……”

木婉薇得知鎮國公醒來的消息時,已是一個日夜後。

這麽多天來,她第一次落了淚。從抄手的欄杆上跳下來,顧不上被崴傷的腳裸,強撐着一瘸一拐的往主院跑。

跑到一半,又停下了。不顧丫鬟婆子們的異樣目光蹲在池塘旁痛哭一場後,站起身又一瘸一拐的回了清明居。

擡起袖子擦了眼淚,她對秋錦道,“收拾東西吧,咱們應該走了。”

帶來的東西太多,她們無力帶回。秋錦便找出一聲包布,将随身用的包了進去。

木婉薇則把木婉欣拉到自己的身前,好言哄道,“欣兒,讓憶朵帶着你,去舅父舅母的院子前磕個頭。不要進院子,回來後,姐姐帶你回家。”擡頭又對憶朵叮囑,“府上正是忙亂的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問你們什麽都不要說,只把欣兒帶回來就好。”

憶朵咬着唇點頭,帶着木婉欣出去半個時辰又回來了。秋錦問她可遇到誰了,憶朵說碰到藍城公主前來看望鎮國公。因木婉薇事先叮囑過,所以她帶着木婉欣遠遠的繞開了,并沒有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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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婉薇點頭,看着書案上文房四寶許久,想要不要留下張字條。最後自嘲的一笑,做罷了。她把包好的包袱背在肩膀上,最後問了句木婉欣餓不餓,在木婉欣搖頭後,拉起了幼妹的手,一瘸一拐的出了清明居。

沒有叫轎子,姐妹兩挑了小路一直走了近一個時辰,才來到了腳門處。

守門的婆子看到木婉薇一愣,猶豫着要不要開這個門。

木婉薇從袖子裏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塞了過去,笑了,“安平侯府來人接,在這種時候,就不驚動夫人和兩位姑娘了。還請媽媽開開方便之門……”末了,低下頭道了句,“這也是為老爺好,許我在這裏,老爺的病一直不會有起色。”

守門的婆子思了會,終于拿出鑰匙,把腳門兒打開了。待木婉薇幾人出去後,把頭伸到外面看了眼,詫異的問道,“表姑娘,來接您的馬車呢?”

“在遠處等着……”不敢回頭,木婉薇帶着木婉欣落荒而逃。直拐過一個牆角,才靠着牆坐下,眨下眼,又落了淚。

秋錦經常在外面跑腿,跑去雇了輛馬車回來,把木婉薇姐妹扶上了去。

木婉欣打量着寒酸的車頂,對木婉薇問了句,“娘親,我們去哪兒啊?不是回家嗎?”

如果回家,為什麽不是安平侯府的馬車來接?

木婉薇沉默許久後,突然歪着頭對木婉欣莞爾一笑,“我帶你去浪跡天涯……”

木婉欣點頭,然後問道,“娘親,天涯是什麽?”

“天涯……”木婉薇深吸了一口氣,将目光落在了不知明的點上,“天涯是姐姐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地方。據說,那裏的太陽是從海裏升起來的,那裏的花兒,可以長七種顏色的花瓣。鳥兒會說話,連風都會唱歌……”

說着說着,木婉薇把手揪在了心口上,痛得不能自己。

馬車雖小,行程卻不慢。颠簸了近地個時辰後,在安平侯爺的門前停下。

秋錦付了車資後,扶着木婉薇姐妹下了車。敲開腳門後,守門的粗婆子一愣,待木婉薇推開她,跛着腳走進去後,才驚訝的道了句,“五,五姑娘怎麽回來了……”

“怎麽,五姑娘不能回來不是?”秋錦惡狠狠的頂了回去。

守門的婆子連連陪笑,如看怪物一般看了木婉薇幾眼後,跑去叫轎子去了。

回到紫薇園後,木婉薇先是把自己吃的飽的,直到撐得胃痛,才停下碗筷。沒出息的打個飽嗝後,她讓七巧帶早就疲倦了的木婉欣上樓去睡覺,自己則等着木老夫人派人來叫。

到了傍晚,呂媽媽來了。卻不是來叫木婉薇,而是告知木老夫人的決定。

木老夫人已是決定,将木婉薇送到別院去住。

秋錦問何時走,呂媽媽說收拾了東西後便可出發。似知道木婉薇的心思一般,呂媽媽又加了句,“老太太知道姑娘放心不下七姑娘,所以準了七姑娘同姑娘一同去別院。”

呂媽媽走後,木婉薇對一臉憂愁的屈媽媽笑了,“看,多好啊,我這是因禍得福了。以後帶着欣兒在別院,再不用擔驚受怕……”

“姑娘……”屈媽媽欲言又止,最後皺着眉頭道,“姑娘真不懂這其中的含意嗎?”

大張旗鼓的把木婉薇送到別院去,便是承認了木婉薇行克是真。也就是說,木婉薇是真的沒有希望婚嫁了。

木婉薇哪會不懂,可她不在乎。

因不少東西都在鎮國公府,木婉薇要收拾的很少。小兩日的時間,便将一切收拾妥當了。

在木婉薇要走的前一天晚上,紫薇園的外面響起了兩聲貓叫。

木婉薇拖着香腮坐在窗前,看着忽明忽暗的燭火一動沒動。秋錦拿過來披風,輕推了木婉薇的肩膀兩下,道,“姑娘,最起碼,要聽聽他如何說。您不是一直在問為什麽嗎?”

窗外再次響起兩聲貓叫後,木婉薇終是疲憊的出聲,“我累了,走不動了,你們都出去吧……”

待秋錦帶着外室裏正收拾東西的櫻桃合子出去後,木婉薇‘呼’的一聲,把唯一的燭臺吹滅了。

室內,立刻限入一片黑暗之中。過了好一會,借着窗外照進來的微弱光線,木婉薇勉強看清屋內擺設的大致輪廓。

又過了須臾,秋錦出去時關死的門又被楊林推開。楊林看不清木婉薇在何處,一邊出聲問了兩遍。

木婉薇只回了一句,為什麽。

“因為……”楊林向木婉薇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因為,殺我楊氏一族上上下下七十幾口的就是鎮國公……”

第 201 章 玉碎

第 201 章 玉碎

楊林的家族不是七年前敗落的,而是十四年前。那時,楊林的祖父是鎮守邊疆的将軍,正是剛被封為平遠大将軍的鎮國公的麾下。

當時邊關戰況混亂,十三萬大軍分成了五股勢力。除了兩股聽從剛被封為平遠大将軍的鎮國公的命令,另外三股,根本不聽調遣。

楊林的祖父,便是其中一投勢力的領頭人物。他當時已經年過花甲,馳聘沙場近三十年,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朝中突然封一個在他看來不過是個青澀小兒的人當大将軍統帥三軍,他心中怎麽會服?

不僅是他,另外兩路将軍,論軍中年限資歷,論朝中背景深厚,皆是在鎮國公之上。他們同樣不服讓一個無權無勢無背景無資歷的毛頭小子壓在自己頭上。

鎮國公當時年紀雖輕,心中卻有着一股狠勁兒。眼瞅着敵軍齊集近八萬騎兵壓境,而自己仍無法讓那三位将領聽衆自己調遣,便起了将他們除去以震軍營的決心。

在一次楊林的祖父将本應該調配給東路大軍的十萬石糧草截到自己的鎮北軍營後,鎮國公趁機抓住把柄,當即便行了軍法斬了他的頭顱。

楊林祖父被斬後,楊林的伯父和幾名将領集結起近一萬士兵,言稱要為楊将軍報仇。

那場內讧中,北元大軍折損了近三千将士,傷者無數。

事後,鎮國公将楊林祖父截用軍糧,楊林伯父起兵造反上報了朝廷。皇帝知道後大怒,當即便下旨誅了楊林全家。

自那起,軍中雖還有不合,卻再不将鎮國公當成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餘下的兩股勢力,鎮國公用了五年時間才慢慢收服,又慢慢培養出了忠心于自己的将領,算是徹底将邊關軍政大權握在了自己手中。

其實,楊林的祖父截糧草到自己的軍營也是無耐之舉。當時正逢冬季,他營中已經斷糧數日,将士們一日三餐只能以米湯果腹。楊老将軍居功自傲,若他肯再等兩日,屬于他的糧草已是運送到他的軍營中。

若這事不是正巧趕上敵軍壓境,對楊老将軍的處罰,最多也就是被行一百軍杖。雖然心以楊老将軍的年紀,最後的結果同樣是去了條性命,可相比殺頭來說,卻更能讓軍中将士心服。

鎮國公行出此舉也是無奈,他若不盡快以凜冽的手段在軍中立威,邊關的戰事只會一托再托,最後拆損的,是數以萬計的将士,而不是楊家那屈屈七十幾口。

楊林從懂事起便知道自己一族亡于誰的手上,可因自已幼年被家族放棄,心中的恨意并不濃。

所以在他知曉木婉薇是鎮國公的外甥女時,并沒有怯步。反而是用心研習兵法,操練武功,想贏得鎮國公認可。。

楊林高估了自己對家族的恨意,低估了血脈至親四個字的真正含意。當鎮國公站在他的面前時,那種刻骨之仇自心底升起,讓他忍不住下了重手。

事後,楊林被關進了天牢。

他本以為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條,卻不想鎮國公醒後知道了他是楊老将軍的後人,反而和皇帝求情放了他一條生路……

木婉薇趴在桌子上愣愣的聽,她沒想到,原來她和楊林的結局,早在十四年前便劃上了句號。

輕笑出聲,木婉薇把一直貼身帶在身上,楊林送的那塊玉佩摘了下來。伸出手後,她輕聲道,“楊,楊公子,楊家之物,我實在是接受不起。還請楊公子收回……”

楊林看不到木婉薇的臉,卻聽出她語氣裏的決絕,“薇兒,我那天晚上本想帶你走……”

“那你為什麽不帶我走?”木婉薇質問道,“我什麽也不要,我不要三媒六聘,不要鳳冠霞帔,我也不稀罕你是不是武狀元,可你為什麽……”

楊林欲言又止,心中悔意滔天。他太自負了,他想實現對木婉薇的承諾,他想光明正大的,把木婉薇用喜轎從安平侯府的大門擡出去。而不是無禮不節,讓木婉薇沒有名份的跟着他。

木婉薇把玉佩放到桌幾上,晃亮火折子點亮了燭臺。她站起身走到楊林,睜大眼睛看了許久,最後笑了,“楊林,你走吧……”說着,把玉佩拿起,放到了楊林的手心裏。

楊林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木婉薇,艱難的出聲道,“薇兒,當真沒有挽回的餘地?”

“在你一掌揮向我舅父……不,”木婉薇輕輕搖頭,閉上眼睛長嘆一聲,“在我舅父奉旨誅了你一族七十幾口時,我們之間就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楊林痛心疾首,他将手掌狠狠的按在了桌幾上,‘咔嚓’一聲後,抖着手輕撫上木婉薇的側臉,痛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為楊家報仇,更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只想你風風光光的出嫁,然後帶你遠走高飛……”

木婉薇轉身,不再去看楊林。她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身影,整顆心都被掏空了。

許久許久後,一聲輕輕的關門聲傳來,木婉薇知道楊林走了。她從新坐回到桌幾前,将楊林拍碎的那塊玉佩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楊林曾經說過,這塊玉佩是傳給楊家嫡媳婦的,還曾經讓她照樣刻個十幾二十塊……

楊林曾經說過,這塊玉佩上刻的圖案是楊家的圖騰,象征着楊家曾經的滿門榮耀。

楊林曾經說過,他不會讓娘子養家……

木婉薇咬着嘴唇痛哭,将那塊玉佩拼了再拼。最後,她發現她拼不起來,就如她和楊林之間的關系,她用盡一生一世的時間都再也拼不起來。

秋錦進門時,木婉薇正在對着那幾塊被淚水浸濕的玉塊發呆。她上前去給木婉薇擦淚,卻讓木婉薇給躲過去了。

又坐一會後,木婉薇用條帕子把碎玉包起來,對秋錦揚眉一笑,“明日還要趕路,早些睡吧……”

貼身把碎玉放好後,木婉薇合着衣裳,面朝裏的躺在了床榻上,輕聲抽噎了兩聲。

手腕傳來微痛後,木婉薇笑了。她閉上眼睛,迷迷糊糊中仿佛來了後山的山坡上,楊林笑着對她說,我帶你出侯府,光明正大的從正門出去……

滿天的落霞中,她看到一朵朵煙花升空,綻放出五顏六色的絢麗花朵後,夜空重歸回黑暗。

黑暗,無休無止的黑暗,深不見底的黑暗……

秋錦臨躺下前去給木婉薇掖被子,觸手一摸,發現木婉薇的身上滾燙。再去摸木婉薇的額頭,幾乎灼手。

秋錦慌了,連忙将簾子撂起,輕晃了下木婉薇兩下。木婉薇卻沒有絲毫反應,帶着淚水的雙眸合得死死的,嘴角不知何故,竟還挑着一抹笑意。

掀開被子,秋錦驚叫出聲。木婉薇右手中握着把剪子,左邊的半條手臂都浸透在鮮血之中……

第 202 章 活着

第 202 章 活着

木婉薇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沒了,在一處不知明的地方坐下了。此刻,她好像回到了懵懂無知的年紀,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失去,更不知道什麽叫傷心欲絕。

直到耳邊傳來木婉欣傷心欲絕的哭聲,木婉薇心中猛然一驚,站起身來慌張的四望。她在這做什麽?她妹妹去哪兒了?

順着那哭聲,木婉薇艱難的睜開眼睛。那絲哭聲遠離,入眼的是無數個人影在晃,強烈的眩暈傳來,讓她忍不住把眼睛又合上了。

突然鼻下一痛,木婉薇皺着眉頭又把眼睛睜開了。眨了幾下眼後,屈郎中那張蒼老的臉變得清晰了。

她半眯着眼睛,困難的吞下一口吐沫,聲細如蚊的道,“我,我累,讓我再睡,睡會……欣兒……”

“別再睡了,再睡你就回不來了……”屈郎中拿起銀針,在木婉薇的眉心紮了兩下,輕聲問道,“知道痛嗎?”

木婉薇點頭,額頭上的痛讓她忍不住擡手去揉。映入眼簾的,是自己裹了一圈白布的手腕。

神思一頓,睡前的一切回到了木婉薇的腦海中。兩行熱淚從眼中滑下,她又把眼睛閉上了。

秋錦連連抽噎,對屈郎中問道,“屈郎中,我,我們姑娘……”

“五姑娘醒過來就沒事了。”屈郎中長嘆一聲,把銀針收起來,對圍在身邊的幾個丫鬟道,“五姑娘幾日沒進水米,身子正是弱的時候,你們給做些清淡的細粥,不要太稠,一碗粥分成幾次喂下去。過個三兩日,再給她吃油膩的東西……”

細細的叮囑不要讓木婉薇腕上的傷口碰水後,起身出去熬藥了。

合子出去打了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後給木婉薇擦臉擦手。

熱熱的帕子撫過臉頰,擦掉眼淚,木婉薇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我睡了幾天?”

秋錦顫着聲音道,“五,五天……”

失血過多再加上高熱,當楊林把屈郎中強掠進紫薇園時,木婉薇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了。

這五天的時間裏,發生了許多事。

首先是木老侯爺極時回到安平侯府,同木老夫人大吵一架後,收回了将木婉薇姐妹送到別院去的決定。

二是,鎮國公府派人把木婉薇姐妹的箱籠送回來了。

聽到這個,木婉薇終于有了反應,她滿含希望的問秋錦,“來人可是說什麽了?”

秋錦接過合子手裏的帕子,細心的給木婉薇擦淨每一根手指,開解道,“舅老爺的傷勢才有起色,鎮國公府眼下定是忙亂的時候。舅太太和兩位表姑娘也是許多日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姑娘,您不要多想……”

木婉薇的心又沉到了谷底,許久後,眨了眨雙眸,笑了,“我現在什麽都不想去想,我只想睡覺。太累了……”

“姑娘,先用些東西吧。”櫻桃端了碗細粥來,放下後和秋錦扶着木婉薇坐起來。

木婉薇動了動舌頭,只覺得滿嘴的苦味兒。同秋錦要了碗清水漱了口,才讓櫻桃喂自己吃東西。

因屈郎中吩咐過要少用,櫻桃只喂了三四勺就放下了。木婉薇剛要躺下,木婉蘿來了。

木婉蘿剛從難坎上踏過來,自是明白那種生不如死的苦楚。她一邊勸木婉薇要愛惜自己,一邊‘吧嗒’‘吧嗒’掉眼淚。勸到詞窮,捂着嘴痛哭着跑出去了。

木婉薇倒是沒哭,靜了會,又讓櫻桃喂了幾勺粥後,強打起精神問秋錦府裏還發生了什麽事。

秋錦說這五日中發生了許多事,這才剛說了兩件。

餘下的事,皆同紫薇園無關。

頭一件事發生在二房,二房的寶貝疙瘩安哥兒不行為何昏睡了二日之久。正巧屈郎中在府中,便被請去看了看。

屈郎中問過了奶娘的飲食又查看了安哥兒的住處後,發現他床榻上方拴着一只淺綠色的荷包。那荷包挂在那裏是用來驅蚊的,可不知何時,那驅蚊的香料裏被摻進了曼陀羅花的花粉。

曼陀羅花的果實根莖皆是有毒之物,六七歲的兒童只要食上一顆果實,便會瘋癫癡笑,手舞足蹈,昏昏如醉。食上三顆,便會昏睡不醒。

曼陀羅的花粉同樣有毒,只是毒性微小,相對成人來說可以忽略不計。可安哥兒才多大的年紀,哪受得了整日裏呼吸曼陀羅花的花粉。

若不是發現的早,只怕安哥兒會就那樣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有人對安哥兒下這樣的毒手,可想木二夫人是如何的氣憤了。因曼陀羅花産自身毒,她首先将懷疑的目光盯向了四房。

這兩年間,木二夫人沒少對木四夫人下那種可以讓人癡呆的藥。可這麽長時間過去,木四夫人不僅沒有變得癡呆,反而更加精神了。

木二夫人懷疑這是木四夫人在包袱。至于那曼陀羅的花粉……

木婉蘿曾經進出佛陀寺三年之久,同佛母的關系甚是親密,後又要佛陀寺住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沒準就夾帶了這種陰損的東西回來。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事兒極有可能是三房做的。畢竟三房做的便是香料生意,這種異域的花粉香料都有涉及……

說起來,木三夫人距離上次發瘋,安靜了也有半年的時間了。這在過去十年裏,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木二夫人有時會心驚膽顫的懷疑,木三夫人可能已經醒了……

除此之外,小王氏也被木二夫人例入到懷疑的範圍內。她那樣坑害小王氏,還差點要了小王氏母子的性命,小王氏居然一直沒有動作報複……

木婉薇滑到床榻裏面躺下,讓秋錦說別的。她早知道木三夫人醒了,還知道小王氏已經給木二夫人部下了個死局。

再一件事,動靜鬧的可就大了。二日前,木老夫人親自登了耿府的門兒,對耿家老爺和耿老夫人賠禮道歉。

木婉薇本都快睡着了,聽到這個挑了挑眼皮,示意秋錦往細了說。

秋錦見木婉薇終于是有了表情,聲色具佳的直把這件事兒說得和親眼見的一樣。

木婉月自給菊兒開了臉後,就控制菊兒和耿世秋的同房次數。可菊兒到底是個争氣的,就那麽幾次,便有了。

耿老夫人高興,把菊兒當個祖宗般供了起來。不僅給擡了姨娘的身份,還打算在菊兒生下個哥兒,把菊兒的奴籍給消了,花銀子入了良籍。

這樣一來,菊兒便成了貴妾。

耿老夫人不是獨斷的人,做這決定前是同木婉月這個主母商量過的。木婉月也高興不已,直道耿老夫人寬厚,從那後,待菊兒好的如自己親姐妹一般。

可菊兒卻在她身孕快滿五個月的時候,突然血崩,一屍兩命。滑下的那個孩子,正是個帶把兒的哥兒。

耿老夫人知道後氣得發暈,嚴刑考打了無數個丫鬟婆子後,得出菊兒是喝完一盅人參雞湯後才會這樣的。

那盅雞湯是在大廚房裏炖的,中間只有木婉月的貼身丫鬟秋紅去過一次。

得了這話,氣急的耿老夫人一口咬定那雞湯裏的髒東西是木婉月命人放的,還命人将木婉月叫到菊兒的房裏來對峙。

也不知當時婆媳兩人氣頭上都說了些什麽話,總之,木婉月最後為表清白,把菊兒喝剩下的那半盅雞湯都喝下去了。

見木婉薇神思又飄遠了,秋錦停下了話頭,輕推了木婉薇肩膀一把。

木婉薇回過神,眨了眨空洞的雙眸後,配合的問道,“再後呢?”

“……喝下那雞湯後沒到半盞茶的功夫二姑奶就喊肚子痛……”秋錦繼續說了下去,“過了半個時辰,滑胎了……啧啧,二姑娘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竟是把那下了麝香的雞湯喝了個一幹二淨?”

“耿家請郎中來驗那雞湯了?”木婉薇挑眉問道。

“哪兒啊!”秋錦噗哧一聲笑了,“是秋紅看二姑娘身下全是血,又哭又鬧說走嘴的。耿家老太太氣壞了,當即便讓二姑爺寫下了休書,又打發人來了咱們安平侯府,讓老太太把木婉月擡回來,說他們家要不起這樣的媳婦,一天也不想留……”

若不是人證物證落到了耿老夫人的手中,木老夫人強硬了一輩子的人,哪會拉下老臉來親自去耿府賠禮道歉?

兩個老太太坐下來是如何談的秋錦不得而知,總之,那休書是又撕了,木婉月繼續留在了耿家。

聽完了木婉月如何自掘墳墓,木婉薇又累了。她臨閉上眼前,問了句,“欣兒出去玩兒了?怎麽沒見她?”

尋死時,木婉薇只覺得對這個世界再無留戀。此時,卻在慶幸自己被救回來了。不然她那苦命的妹妹,以後要如何過活?

秋錦聞言頓了下,猶豫了半天後才道,“姑娘,這兩天,七姑娘看着有些不對勁兒……”

第 203 章 八歲 【賞 加】

第 203 章 八歲 【賞 加】

木婉薇割腕那一日,整個紫薇園都被秋錦的一聲尖叫驚動了,木婉欣也不例外。她被驚醒後見屈媽媽神色慌張的往樓下跑,自己也跳下了床榻,光着小腳跑了下去。

待看到被鮮血浸濕的被褥後,木婉欣捂着耳朵尖聲大叫,無論誰說什麽都聽不進去,邊叫邊大聲哭着叫娘親。

若不是她聲嘶力竭的尖叫聲被徘徊在紫薇園外的楊林聽到,只怕屈郎中不會被連夜帶到安平侯府來。

楊林在木婉欣的腦後輕敲一下後,讓憶朵将她帶回到她自己的房間了。

待木婉欣再醒來,便和以前有些不同。

以前的木婉欣,愛玩愛笑愛鬧,無論發生什麽事,轉眼間便能忘記了。

就連鎮國公被楊林打成重傷九死一生時,木婉欣也只是看木婉薇憂心不快,自己才笑不出來。

而此時,那雙水汪汪的大眼中不見了頑皮,取之而來的是滿滿的悲傷。

屈媽媽同木婉欣說過多次話,木婉欣就是不吱聲。每日茶飯不思,除了偶爾下樓坐在木婉薇的身邊揪心撕肺哭上一會後,幾乎不下樓。

木婉薇聽後沉思了一會,對秋錦問道,“我醒過來前,欣兒是不是曾經在我的床前哭過?”

秋錦點頭,“屈郎中還沒來那會兒,七姑娘是在您床前哭來着。屈郎中來了後見您眼睛在動,便讓我們幾個輪流喊您,七姑娘那會就上樓了。”

木婉薇喘息了會,強撐着身子要下床。秋錦連忙去扶,木婉薇卻還是因為身子太虛而摔在了地上。

本來傷就沒好的腳裸撞在了腳踏上,痛得木婉薇身上上滲出一層冷汗,眼中又含了淚水。

出去倒水回來的合子連忙上前幫忙,同秋錦把木婉薇扶坐起來後急聲問木婉薇想在什麽,她馬上去拿。

屈郎中剛好端了熬好的藥汁進來,見到木婉薇坐在地上,兩個丫鬟一臉急色的圍在身邊,當即便在臉上浮了一絲怒氣,“你這丫頭是真不要命了?老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從鬼門關裏拉扯回來,你就這樣作踐自己?”

木婉薇看着屈郎中笑了,虛弱的閉上眼睛喘息了會,道,“那一日是我糊塗,以後,這種傻事我定不會再做了。”

“那還不好好回去躺着!”屈郎中對秋錦和合子揚手,臉色依舊不善,“你知道你手腕被你割了多深的口子?小小年紀,竟能對自己下這般的狠手!”

木婉薇還真不知自己的傷口有多深,那一日她傷心欲絕,一心求死,沒想給自己留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依稀記得,是将剪尖插進去,又橫挑了一下……

思及那日的事,木婉薇的左手腕不由得抽痛了一下。她擡眼去看,見白布條上沒有滲出血絲,長松出一口氣。

秋錦和合子想扶木婉薇上床去躺着,木婉薇卻沒同意。她自己抓着長幾撐住身子後,讓合子去給她拿件披風。

她虛得厲害,只動一動便是渾身的汗。為怕再着冷,只能多穿着點兒。

眼瞅着屈郎中又要發火,木婉薇直言要去看木婉欣,讓屈郎中随她一同上去。

屈郎中本不想由着木婉薇任性,可一看木婉薇眼中的堅持,妥協了,“一盞茶的功夫。”

木婉薇點頭,把披風披好,在秋錦和合子的攙扶下上了二樓。

憶朵剛端了茶盞上樓,見木婉薇被扶上來,一驚,忙把茶盞放下,将簾子掀開後對裏面道了句五姑娘來了。

屈媽媽迎了出來,眼睛通紅,看到木婉薇後直掉眼淚。連連責怪木婉薇剛醒怎麽就上來了。

木婉薇走一步喘三喘,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回答屈媽媽的話。她擡手指了指自在看着自己的木婉欣後,在秋錦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待走到床榻前癱坐下,眼前一暈差點暈過去。

只擡頭看了木婉欣一眼,她便看出木婉欣的不同了。若是以前,木婉欣早就撲到她的懷裏叫娘親,而此時,卻只睜着一雙眼睛靜靜的看着自己。

姐妹兩個對視了一會兒後,木婉薇讓丫鬟婆子連帶着屈郎中都出去了。然後将手無力的放在木婉欣的手上,試探的問道,“欣兒,你……”

木婉欣慢慢的坐起身,用雙臂環住了木婉薇的腰身,先是不确定的問道,“姐姐,你真的醒了?”随即又痛哭出聲,“我以為我在做夢,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一聲姐姐,把木婉薇叫得愣住了。她抖着右手在自己身上掐了下,卻因無力而沒感覺到任何痛意。抽噎了一聲,回問道,“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醒了?”

木婉欣把臉埋在木婉薇的臉前亂蹭了一會,放聲痛哭道,“姐姐,娘親過世了。我親眼看着娘親過世的,她吐了好多好多血,把整張床榻都浸透了。我害怕,姐姐,我們沒有娘親了,我們沒有娘親……”

木婉薇又愣住了,柳氏過世,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為何木婉欣說出來,就如發生在昨天一般?

好言安慰了木婉欣一番後,木婉薇喚了聲秋錦,又讓秋錦把屈郎中帶進來給木婉欣診脈。

屈郎中給木婉欣斷過脈,又問了幾個問題後,對木婉薇道,“五姑娘,七姑娘的确是有好轉的現象,可眼下還看不出太多,具體的,還要再細心的觀察幾日才能下論斷……”

木婉薇知道這事急不得,她連四年都等了,還差這區區幾日?

木婉欣還沉浸在柳氏過世的傷痛中不能自拔,哭了會後,拉着木婉薇的手哽咽道,“姐姐,娘親走了,還有我。你定不要再做傻事了,不然,不然我要怎麽辦啊?”

木婉薇連連點頭,擡起手去撫木婉欣的額發,含淚笑道,“姐姐是一時糊塗,以後定不再做這樣的傻事了。無論何時,姐姐都不會扔下你。”

屈媽媽滿心歡喜,合着手掌念了聲佛,“老天,你終是開眼了,肯看看這姐倆兒一眼了!”

木婉薇回到自己房裏後癡癡的笑了,多日來,她的心裏終是照進了一屢陽光。

屈郎中細心的觀察了六七日後,終于得出了結論。木婉欣的确是醒了,不過卻沒徹底醒過來。此時她的記憶和智力都停留在她八歲,也就是柳氏過世的那年。

聽到這結論要說一點也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可到底木婉欣比之前是長大了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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