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的光芒中似隐若現的葉梢。
那随着風聲起伏漲落的樹影。
那被光與影的交錯映得明明滅滅的發。
墨綠色的發,發梢微微绻曲成了安閑的弧度。它的主人竟就這樣背對着她坐在小路的正中間,淡漠的背影,毫無聲息——以至于剛剛抱着書走過來的她,沒有半點知覺地就撞在了他背上。
竟然……又一次地……
一瞬之間,一種久遠得幾乎讓她遺忘了的情緒“蓬”地燃起在了骨血深處。
……被這個家夥……
淺茶色的發絲無聲覆落,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跡。
但,“這個家夥”卻完全沒有意識到身後的異常,只閑閑注視着天上渾圓的月亮,平平道:“雖然剛才那只是一個意外,不過既然這麽巧地碰到了你,就順便把這個交給你吧——”
他的手伸進了制服外套的左邊口袋裏,摸啊摸啊摸,終于摸出了想找的東西,“嘩”地朝後伸出手臂,讓掌心中那枚閃閃發亮的小物件清晰地呈現在了她眼前。
“——另外半顆,我出于好公民的責任感上交給警察了。”
那是半枚子彈。
銀亮的、光潔的子彈,被準确地從中間縱剖而開,平滑無瑕的切面,讓人嘆為觀止。
霧瞳一語未發,只唇邊平靜得讓人心悸的線條又收緊了一點。
被古老石牆和蒼蒼古木包圍的世界寂靜一片。
風邪的手在空中懸了半天,終于,他有些困惑地回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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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閃閃發光的小東西之前,我要是再否認,就愚蠢得可笑了。”
霧瞳忽然擡頭輕輕打斷他,同時用和語氣一點都不兼容的強硬動作劈手奪過了他手裏的子彈。
一霎飛揚的發絲下,湖青色的雙瞳灼灼有光。那種光芒,與其說是單純的激動,不如說是……
……怒火。
火大。
接二連三地,被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家裏開客棧的自然卷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上。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我可是已經有——
“一萬年……”
平靜微啞的甜美低聲,被一陣急速逼近的悸動驚破。
像遙遠海潮的湧動,又像是葉梢在晚風中的交響,但實際上——
“撲啦啦……”由遠而近的聲音,倏忽已到眼前。風邪霍地擡頭,只見到一張巨大的影子從天而落,輪廓邊沿隐隐可見閃爍在月光下的湖青亮色!
——那是撲動的鳥翼!
大鳥一陣旋風般飛來,掠過霧瞳手臂的剎那,一直安靜獨立的少女忽然擡臂,用匪夷所思的動作從鳥爪中抽出什麽東西——
“……沒有像現在這樣生氣了。”
十幾本書“嘩啦啦”墜地。
抱書的人卻消失在了月下。只有破空飛去的青鳥觸落一地樹葉,搖搖晃晃地飄蕩着落在了風邪頭上。
……一萬年。
青碧鳳眼波瀾未起,只微微撲落的眼睑,在眼底驚起了點點細小的光。
頓了頓,他擡起手,想要摘下那兩片粘在發間的枯葉。
但,已經晚了。
就在他擡手的一瞬,“嗚——”空氣被擠壓的急促低響伴随着陡然的寒氣倏忽逼近,扭曲的視界,如被長刀縱劈!
他的瞳孔驀地一縮,說時遲,那時快,修長的手指一霎前探,拈起枯葉旋腕彈出。頓時,短促尖銳的嘯聲從兩片樹葉間疾速飛遠,不遠處,立即傳來了“嗡”一聲碰撞般的低響,幾乎同時,他感到那道堪堪要劈到自己頭上的刀氣偏移了原來的軌道。
……呼。
似乎應該稍微松一口氣,是嗎?
不是。
“嗤”一聲輕響,他左耳下的一簇頭發被無聲削落。
身畔栅欄下,一朵燦然盛放的白花瑪格麗特悄無聲息地從中折斷,斷痕光潔平整。
同一秒,本來輝灑在他眼前的月光毫無征兆地暗了下去。
有人站在了他身前。
剛才那氣勢浩大地劈過來的刀氣竟然只是誘敵的假動作。真正的進攻,完美地潛沒在暗夜裏,沒有發出半點聲息滑進他的防禦圈,在落葉一旋的短暫瞬間結束了戰鬥。
迅速、精準、致命。
“……”風邪身體微震,動作下意識滞住了。良久,良久,肩膀終于悄悄松落,淡淡擡眼,注視着夜色中逆光灼灼的湖青雙瞳,聲音清淡。
“只有飛鳥流的傳人才會有這樣登峰造極的身法。你是鳳凰。”
平靜的尾音,不是疑問的升調。
“我的名字是霧瞳,十六年來,只有這一個名字。”站在夜色中的少女瞳光沉靜,蓬松的發梢間,纖細的脖子似隐若現。
月光在她身後盛大曳瀉,勾勒出纖巧的淺銀輪廓,瑩瑩光燦,仿若皇女的冠冕。
對生命與死亡平等而視的清穩氣場。
壓迫着空氣的存在感。
頓了頓,她的眸子微微彎了起來:“不過,的确曾經有很多人叫我‘鳳凰’,在——”
風聲悚然低掠,掠過了她握刀的手。
“——已經覆滅了一萬年的……那個國度。”
再次聽到“一萬年”這個比起神話更像笑話的數字,風邪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只目光下掃,掃過她右手中镌刻飛鳥的刀柄,移過刀柄前的護手,随即,停在了銀灰色的刀刃上。
毫不起眼的黯淡色澤。
此刻,這把刀的刀刃正抵在他頸下大動脈的位置。纖細得像頭發一樣的輕盈觸感,完全沒有危險的感覺,但他知道這只是他的錯覺。
也是曾經悄無聲息地死在這把“輕刀”之下的每一個人的錯覺。
用世界上最輕的金屬“浮玉”打造成的刀,光澤黯淡,幾乎沒有重量,因此才能将刀揮出最快的速度。
有輕刀,就有飛鳥流。
那作為殺手公會五大流派之首的……傳說般的存在。
輕盈無匹的身法和刀技,潛沒于暗夜中的無痕行蹤,傳承着對于“殺手”一詞的最質樸含義,卻被認為已經深深埋藏在歷史塵埃中的飛鳥流……它的每一代傳人,都被滿懷敬畏地喚作——
鳳凰。
月光傾灑在神守學園僻靜的小路間,有着湖青眼瞳的鳳凰聲音低沉而優雅,帶着與她的外表毫不符合的沉靜氣度:“我得承認,在這裏看到你讓我有點驚訝。不過,只要我稍微認真考慮一下這整件事,就發現這種驚訝毫無必要。殺手公會當然會把自己的人安插在神守學園裏,而你顯然就是那個人——”
她頓了頓,像在致以敬意一樣,朝某個被她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人輕輕一點頭。
“——五大流派之‘扶風流’的傳人,風邪同學。”
“剛才看到你借助風力控制樹葉進攻的獨特手法時,我才發現自己之前把你看作普通富家少爺的想法簡直淺薄到了驚人的地步。”
“‘風一一的幺子’之類的麽?那是公會為我安排的身份。我的真實出身是孤兒院。”風邪的視線從薄刀上移開了。寂靜片晌,他忽然擡手揉了揉眼睛,興趣缺缺地平淡道:“既然已經沒有了殺掉我的意願,那把刀,可以讓你的寵物拿走了吧。”
霧瞳一怔,用全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收回了刀。
——很敏銳的感覺啊,這個人。
“是天生的能力。”平平語聲中,風邪終于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一邊撲掉身上的土一邊說:“我可以感知到事物之間微小的聯系,之所以會知道你是鳳凰,也是因為在子彈、青鳥和你之間感到了強烈的‘因果’。那種刀痕加上那只鳥,大概可以等于鳳凰吧。”
這種事……
一霎間,那飛掠心頭的熟悉感覺讓她稍微有點坐立不安了。忽然想起今天物理課上老師東拉西扯講了半節課的內容:“換言之,你能夠預測未來?”
“不。我看不到‘以後’,只能看到‘聯系’。”風邪垂下了手,清決無瑕的側臉,在月下靜若平湖:“關于‘未來’,我只知道一些小事,比如說,看到你的刀,就覺得我的頭要掉了。”
霧瞳的額角抽搐了一下,冷然回身:“白癡啊,你——”
戛然而止的聲音,是因為前方的某人已經變成了一個哈欠連天的背影。
忍不住,她輕輕哼了一聲,俯身撿起所有掉在地上的小說,剛待起身,低沉悅耳的聲音又一次安然響起在了她身後。
“暫時,我不會把你的存在告知公會。”他說。
飄拂在她臉沿的發絲霎時無聲垂落,她停了下來。
身後,傳來了他慢悠悠走遠的安閑腳步聲。
古樹的陰影遮住了她纖巧嬌小的背影,完美地相融于黑暗,像一尾游弋在時間亂流中的魚,潛沒在人間的溫熱無以觸碰的深水中,孤獨又清醒。
腳步聲被淹沒在了“沙沙”葉響中。
忽然——
“為什麽。”她毫無征兆地回頭,輕輕出聲喚住了他。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