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直到進了房間,程亦瑾這才一個激靈,回憶起剛才那番錯漏百出、荒謬無比的扯淡,背後起了一層冷汗。他不知道助理回頭就去吩咐人徹查自己的來歷,就算查也一時半會兒查不到什麽,自從當年離家後,這些年他南奔北走,什麽都幹過,不然也練不出一身能游走交際圈的本事。
但現在他沒空想這些。從進門開始,他的所有目光就被房間中央的那個人完全奪走。
房間地面上鋪滿厚重的猩紅地毯,一直延續向最中央,為唯一斜坐在精致紅木座椅上的王者匍匐。而此時,威嚴的王者正背對來人靜靜沉睡,身上纏繞着層層精致的銀鏈,将健碩的肉體勒出條條豔麗血痕,宛如一道禁忌的魔法……
一貫滿腦子不良思想的程亦瑾被這場面刺激的差點流鼻血,如夢似幻道:“你們……這是?”
“他的創傷應激反應會帶有強烈的攻擊性,容易在發作時傷害別人和自己,所以只能綁起來。”心理醫生解釋道:“伴随輕度妄想症,可能不會認出你……你确定要獨自留下來?雖然沒有外人在,病人更容易放下心防。”
程亦瑾這時哪裏還聽得進話,毫不猶豫點頭道:“放心吧。”
他望眼欲穿地等到醫生帶人走光,立刻鎖上門,一步步轉到正面,半跪了下來,凝視着座上的人。
徐深閉着眼一動不動,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看不出和常人的區別。程亦瑾難得見到這樣寧靜的對方,能讓他肆意描摹、任意欣賞……他忽然間□□全消,開始嫉妒起那個能被眼前的人放在心上的‘阿瑾’。
他知道自己是個騙子。他完全不了解那個‘阿瑾’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故事,明知對方愛的不是他,能幫他走出創傷、恢複正常的也不是他,還要自尋死路,簡直蠢得令人心碎。上一次他這麽不顧理智的時候……
啊。程亦瑾突然想起來,沒有上次了。他唯二兩次不顧理智,都是為了叫徐深的人。
明明外貌、風格……除了名字外無一相似的人,偏偏叫他一栽再再。不過如果……
如果當年的青年沒有死,變成眼前人,大概也會一樣深愛記憶中的‘阿瑾’,而不是如今這個面目全非、滿嘴花言巧語的程亦瑾吧?
程亦瑾忽然笑了起來,他像當年的青年一樣輕輕碰在徐深唇上,開口卻說出了截然相反的話:“親愛的睡美人,你的阿瑾……早就被我殺了。”
18.
火光。
鋪天蓋地的火光和轟鳴。此外只有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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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向外掙紮、抗争,依然逃不出充斥視野和雙耳的噩夢,正在這時,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道:“你的阿瑾……早就被我殺了。”
他霍然睜眼,空白瞬間支離破碎,暴露出藏在其後陰森的奢華莊園,緊接着畫面轉換到室內,一群成年人圍在他身邊,猙獰快速地低聲交談:
“真可惜啊……沒弄死這小崽子……”
“傷成這樣還死不了……”
“可以藥物控制……”
——是誰……阿瑾在哪裏……我的阿瑾在哪裏……還給我……
“早就死的骨頭都不剩了……”
“房子都燒的一幹二淨了,哈哈哈……”
——死了?怎麽可能?我明明護住了他……還有照顧他的伯父伯母……
這時,最後一道聲音□□裸道:“連自己都護不住,你還想護住誰?”
後山下燒成焦炭的車輛驟然出現在眼前。前座的位置上,一具焦黑的少年屍體正靜靜看着他,空蕩蕩的眼眶中一片死寂。
——是了,他的阿瑾已經死了,因為他的無能。
随着這個念頭升起,畫面再次轉變,他又一次回到了那片陰森的宅院,任由那群人帶着各樣心思給他整容、洗腦、灌藥,在心底默默藏下了最後一句話:
——那麽,我會等到擁有足夠能力的一天,将你們全部毀滅!
徐深猛然吸了一口氣,睜開了一雙血絲密布的眼,劇烈掙紮起來!程亦瑾被他身上的暴戾氣息震得下意識退了一步,随後迅速上前試圖按住對方:“喂!你冷靜點,看清楚我是……”
他還沒說完,徐深怒吼一聲,猛然一掙,霎時鎖鏈嘩啦亂響,一時間幾乎勒進血肉!
程亦瑾突然後悔一開始因私欲而不讓人在旁監視幫忙,但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他一下子撲上去,狠狠咬住對方嘴唇,激烈地吮吸起來。
不就是精力過剩的狂躁症嗎!那就讓他用另一種方式幫這人發洩出來好了——等到沒力氣了,想來也應該安分了!
19.
始終端坐寶座上的王者終于被人拉下神壇,按在猩紅地毯上肆意羞辱。泛着冰冷金屬光澤的鎖鏈在人體上層層盤繞生長,勾勒出禁忌的意味。掙紮被緊縛,怒吼被吞沒,力量在雄性與雄性的對抗中逐漸消磨……
又一次瘋狂過後,程亦瑾終于餍足地鉗着對方,閉眼輕吻:“既然還這麽有力氣,那就……”
這時,始終沒有開口的徐深忽然發出了一聲模糊不清的哽咽。
程亦瑾頓了一下。
許久後,他笑着吻過對方每一寸身體:“從前那個人對你真的很重要嗎?他只是陪伴了你一小段時間,只是給了你幾個虛無缥缈的幻想和承諾……難道能比你現在的權利更有用、比你擁有的一切更重要、比我給你的——快樂,還多,嗯?”
他的尾音微微勾起,帶着發情野獸般直白的勾引,仔細聽卻有些許不自然的低澀。像是不甘心什麽,又像在嫉妒着誰,又仔細聽卻像在……哀求。
他一直是個随性的近乎冷血的人,對伴侶或者說金主從不留戀,誰都知道他渣,只有這種人才适合交際圈裏。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有一天也會飛蛾撲火,萬劫不複:
“他是你最大的弱點,而且已經死了,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選擇我,我堅不可摧,不會是你的弱點。
既是對徐深,也是對十年前的青年。
不知道什麽時候,人物和人物的界限已經模糊。塵封十年的愧疚和愛終于揭開一角,十年前失蹤的少年仿佛真的已經被他親手殺死了,千百次阻止自己去回想的人活了過來,與眼前人逐漸重合。他想說,忘記阿瑾,愛上程亦瑾吧,純潔的小白兔活不過狼王的保護,但壞的流膿的老狐貍可以不用你們的保護,只要……
然後徐深睜開眼,厭惡而痛恨地看着他,道:“滾!我早晚會殺了你們,替阿瑾報仇……”
程亦瑾用力閉了閉眼,忽然低頭在徐深耳邊輕輕蹭了蹭,用幾乎和十年前少年一模一樣的溫柔聲音道:“徐深,我長的這麽好看,你不娶我嗎?”
沒等對方反應過來,程亦瑾又道:“徐深,我們私奔吧。”
徐深剎那間有些分不清眼前場景:“你是……”
“我是阿瑾啊,”程亦瑾微微笑着,那一刻的神情與墓碑上的少年幾乎重合:“你認不出我了嗎?”
而此時,徐深的助理終于在漫長的等待後得到了DNA比對結果。看到結果時,他震驚地倒吸一口氣,毫不猶豫令人盯緊了‘自己人’:“老大就快清醒了。這兩天,應該要變天了……”
20.
禁锢住獅王的最後一圈鎖鏈也徹底解開。
巨大的落地窗外,垂垂欲墜的殘陽流盡了最後一滴血,腐朽落下,新月伴随着權利交響曲的詩篇終章優雅升起,綻放出震撼人心的冷厲光芒。曾在這月光下發生過的一切刻骨銘心,轟鳴、火光、槍響、生死、山風、乃至誓言——都在剎那間飛快劃過眼前,最終又一一消退,只剩下模糊的近在咫尺的少年臉龐,漸漸越發清晰分明,越發真實生動——
“他們說你有狂躁症,現在我解開了,你會傷害我嗎?”
徐深他說不清是自己還在發瘋,或者這個世界發了瘋,再或者他根本還沒醒:“你……”
話剛出口,他才發現自己聲音啞的驚人。這時那人忽然以一種既能與他抵死交纏、卻又無法真正阻止他的力度壓來,低下頭,在耳邊輕笑道:“沒關系呀,就算你要揍我也沒辦法,誰讓我是你的阿瑾呢。”
耳道中忽然間一陣轟鳴,過了許久,徐深才聽出來,那是心髒的鼓噪聲。
他原本想說的是,你出去,別管我。
但沒等他說完,身上的人再一次壓下來,已經長大的俊美臉龐上帶着得意、欲望、喜愛和更多他來不及讀懂的神情吻了上來,用席卷而來的快意一波波将那只在他身體裏掙紮已久的困獸徹底撫平,沉寂下去。
我怎麽可能傷害你。
我的……阿瑾。
記憶裏一身狼藉的少年笑着融入月光,消失不見。
21.
以遵紀守法為榮,以違法亂紀為恥;
以艱苦奮鬥為榮,以驕奢淫逸為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