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同床

景深一說出口,飄到半空的魂立刻歸位,整個人都一激靈。

他腦子裏裝的是漿糊嗎?對靳離說這種話。

他不敢看靳離的表情,垂着頭盯着自己的鞋尖,度秒如日的煎熬,然後聽見靳離說,“為什麽不能開?”

微微帶着困惑,真的是困惑。

景深愣了愣,後知後覺靳離竟然不懂。

他火速圓場,“不是不能開,我是說沒有駕照的人不能開,你當然可以開啊,随便開。”

“……”靳離直接忽視了景深一通奇怪的話,“回去吃早飯。”

……

老梁照例坐在駕駛位上,景深試圖勸說,“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嗎?不用陪我了。”

“你不想我去?”靳離轉頭看他。

“也不是……”才怪。

下一秒,景深就被突然湊過來的靳離吓了一跳,像炸了毛的貓,瞪大眼睛挪到車窗處,“你幹什麽?”

靳離瞥他一眼,接着垂下眼睑,神色不變,拉過安全帶給他系好了,然後對前面道,“梁叔,走吧。”

又丢臉了。

之後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尴尬又奇怪的氛圍,像綠芥末味的爆炸汽水糖,碳酸的氣泡感蔓延積蓄,爆開的一瞬間芥末的味道布滿了每一個味覺細胞。

景深知道,是他自己的問題,靳離的狀态才是對的,就是很日常的相處,不遠不近,不摻雜多餘的感情,一起吃飯,噓寒問暖,偶爾幾個細致入微的關心,但也僅限于此,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靳離的生活也不會因此而受多大的影響。

但景深現在,他找不到一個平衡點去面對靳離,不只是因為那個夢,它就像一個火折子,把景深那些潛在的、散亂的無意識的內心想法通通點燃熔結在一起,他一開始還會感到驚訝,但冷靜下來,不是沒有預兆的。

他其實一開始就對靳離有好感,憑着本能,若有似無的得寸進尺,直到靳離明确說要保持合适的距離,他灑脫的表示本來也只是想走走腎,但潛意識是沒法騙人的,他還是會在意靳離對白洛的态度,莫名其妙問人家他和白洛哪個更好的問題。

他怎麽活的這麽糾結了。

景深怎麽也想不清楚,靳離身上冷調的氣息散落幾縷沾到他的鼻尖,他現在對這個味道特別的熟悉,後來竟然就縮在座椅上慢慢睡着了。

再有意識就是被人推醒。

半眯着眼睛時思維還在沉睡,臉上不帶什麽七情六欲,像初蒙開化的無辜幼童。

車裏的空調被調高了幾度,身上蓋着黑色的西裝外套。

靳離的味道更濃郁了。

他聽見老梁壓着聲音說,“靳先生,只能在這停,前面進不去了。”

有人靠近他,輕聲道,“景深?”

景深想讓靳離多叫他幾聲,然後在睜開眼睛裝作自己剛醒來的樣子,但是他覺得這樣有點矯情,于是他翻了個身,臉朝着車頂,粗暴的揉了兩下眼睛,“我醒了。”

他坐直上身,捏了捏外套一角,說了聲,“謝謝。”

“昨晚沒睡好?”靳離問。

“還行,”景深說,“我坐車愛困,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下了車是水泥地,堆砌的磚牆組成的狹窄小巷,綠色的藤蔓四處在牆頭亂爬,走進去,牆角堆着塑料盒和各種生活垃圾。

景深看着靳離锃亮的皮鞋沉默了一下。

靳離倒是不在意,手臂上搭着外套,直接邁進了小巷子。

“跟在我後面。”

在狹小的空間裏,連沉默的呼吸都格外明顯,景深的目光一直盯着靳離的後背,那裏環繞着一只振動着翅膀的小蜜蜂,圍着飛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肯走。

難道靳離很香嗎,蜜蜂都圍着他轉?景深被自己的想法弄樂了。

拐了幾個彎,走出小巷的盡頭,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兩側都是老舊的居民樓,很多地方用紅漆噴上了“拆”字。

“2號樓602,”景深回憶着景母給他留的地址。

靳離的腳步停了一陣,然後朝一個方向走去。

快到晌午,街道兩邊都是人,打着蒲扇的,便利店旁邊支着涼棚,坐着一堆人等着今天新鮮的菜運來。

靳離和景深的出現格格不入。

尤其是靳離,正裝,氣質翩翩,高大帥氣,像從另一個世界來的。

所有人——男女老少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運菜車從另一條巷子拐出來,提車的婦女穿着家常的半袖,汗流浃背,她看見顯眼的兩個人,驚訝的指着,激動的半天才說出話,“深深……”

景深上次見了景母一面,依稀還記得她的樣子,他走過去叫了一聲,“媽。”

旁邊看熱鬧的人炸了,一水兒都圍了上來。

“景嫂,這是你兒子?原來你還有個兒子啊?”

“你兒子長得真好看诶,穿得也好……”

“你兒子旁邊那個人是誰啊?一看就是有錢人,快給我們介紹介紹……”

“你們不記得了,景嫂兒子小時候就走了,這麽些年沒回來,早過好日子去了,忘了這個媽嘞……”

“早跟你們說了,就是這個沒良心的小崽子……”

景深的鼻間充斥着汗液的酸味,耳邊很吵,亂糟糟的,有人推搡了他一把,也不知是誰推的。

胳膊猛然被人攥住了,景深最後的耐心也耗盡,正要大力甩開,扭頭卻看見了靳離。

靳離一言不發,從人群裏把他拉出來。

景母從人群裏擠出來,臉上滿是歉疚,“深深,對不住……”

她的目光忍不住去看景深身邊高大的靳離,靳離坦然回應道,“伯母。”

景母不敢置信,“您是大、大少爺?”

靳家的大少爺竟然跟着深深來這裏?景母覺得自己做夢似的,她的臉曬得泛紫紅,激動的搓手,“這、您怎麽能來這種小地方?”

破舊的待拆遷居民區,因為地段也不好,沒有開發商看中,仿佛是城市裏被遺忘的角落,老居民湊湊合合的住,外地的租不起房子也來這邊,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人肯來。

髒亂,腐臭。

一個臃腫的大嬸扇着扇子湊上來,使勁沖靳離抛着眼色,“嫂子,旁邊這位,不會是你女婿吧?”

“不是不是,別瞎說,”景母忙擺手,她怎麽敢認靳離當她女婿,靳離但凡能對景深好一點,她就心滿意足了。

“那是誰嘛,”大嬸的尾音做作的轉了個彎。

景深見靳離沉着臉要說話,立即搶在他面前開口,毫不客氣的沖着那女人笑道,“大媽,別人家的事不要這麽八卦好不好。”

大嬸不樂意了,“叫誰大媽呢?翠芬我最讨厭就是你這種,一張小白臉,身板沒幾兩肉,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沒男人氣概!”

“翠嬸!這是我兒子!”景母生氣了。

“哎呦,嫂子,”大嬸擡高下巴,“這些年他孝敬過你一回沒有?你還認這個兒子呢!您可要提防着,沒準是傍上了哪個大款,來耀武揚威呢!”

景母漲紅了臉,生怕景深聽了多心,急着要把大嬸往外拽,圍觀的人議論紛紛,全是看好戲的表情。

“這次我們來,是商量給您搬房子的事,”靳離突然開口,低沉的聲音穿透過燥熱的空氣和面容模糊的人群,“咱們回家說吧,媽。”

所有喧嚷瞬間平息了。

樓道裏悶,所以景深的臉一直泛紅,打翻了胭脂色水彩似的。

他的心髒也一直在狂跳,他沒想到靳離能對着那群人為他出頭。

靳離剛才那句話也tm太帥了。

一箭雙雕,提了他們是來商量房子的,說明景深不是不孝順,又喊了一聲“媽”,他們的關系就是婚姻關系,不是什麽傍大款。

只是靳離就受委屈了,他是跟着他來的,又是清高矜貴的一個人,本來就沒必要解釋什麽。

景深小聲對靳離說了句,“謝謝。”

靳離一邊上樓梯一邊道,“都是事實,不用道謝。”

沒有電梯,到八樓要一層一層爬。

大塊的牆皮脫落,低瓦燈泡的燈線上布滿黑色的髒污油漬。

一進門,旁邊堆着很多雜物,牆角擺着一張蚊帳床,廚房、小卧室、廁所,空間都很擠。

景母一進門就去了廚房,沏了茶端出來,局促的摸摸身上,“你們來得突然,家裏什麽都沒準備……”

“不用了,”景深說,“我們是來看您的,不用您招待我們,您有什麽活跟我說,我去做就行。”

“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哪能讓你動手,”景母說,“和大少爺好好坐着,我去擇菜。”

她走向那間小卧室,推開門,“深深,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住在這裏?快向大少爺介紹介紹。”

景深一頭霧水,他這也是第一次來,怎麽介紹。

“走吧。”

靳離進了卧室,等景母走了才說,“她有些緊張。”

“你也感覺到了?”景深驚訝于靳離的細心,難怪景母剛才一提,靳離就說要進來。

說實話這兩次和景母接觸,她都是誠惶誠恐的,明明被棄置不顧了那麽多年,面對自己的兒子,竟然沒有一點怨氣,真的是個心腸很軟的人。

景母這頓飯忙活了很久,做了滿滿一桌,她摘下圍裙,“沒什麽好菜,你們将就吃點。”

景深将景母拉到座位上,“您也坐,看起來都很好吃啊,我迫不及待要嘗嘗您的手藝。”

靳離也坐下來,每道菜都很捧場的嘗了兩口,一句也沒挑剔,動作慢斯條理,仿佛吃的不是廉價簡單的小炒菜,而是什麽昂貴的大餐。

吃到一半,景母放下筷子,神情動容的對靳離道,“大少爺,我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這麽好,你能和深深一起來看我……”

靳離坐的筆直,似乎面前人的真情流露讓他困擾,如何與一個陌生的脆弱又飽經風霜的婦人打交道,着實是個難題。

整個下午,景深都在陪着景母,靳離帶了筆記本,一直在處理公務,景深沒有打擾他,靳離竟然就一刻不停地工作到了晚上。

于是景母興奮的默認了他們今天要留下來。

她抱出新的放了好久的床被,給小卧室裏鋪上,忙裏忙出的,景深欲言又止。

然後靳離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微微蹙眉。

景深無奈道,“我跟我媽說一下,我們還是回去吧。”

“不用了,”靳離松了松領帶,手指修長,“在這裏吧。”

完全是因為景母的原因留下來的。

景深發現了,靳離很少說話,但他對景母禮貌而尊重,甚至有很多景母不小心有悖于靳離平時的習慣,他也都會接受。

對一個母親溫柔紳士。

但是這樣,兩人就不得不面對一個狀況。

時隔很多天,景深和靳離再次躺在了一張床上。

——

床的大小不足以容納兩個男人,邊上用鋪着薄褥的長凳延了一點,但還是很擠,兩個人稍微動一動,皮膚就會不小心相貼。

頭頂的吊扇呼啦呼啦轉,在沉默中,只有它發出很大的噪聲。

“喂,”景深說了一個字,只有滿眼的黑暗回應他。

景深又說,“靳離,你睡着了?”

這次靳離開口了,“沒有。”

景深問,“你從來沒睡過硬板床吧,躺得是不是挺不舒服的?”

靳離說,“你呢?”

“很不舒服,太不舒服了,”景深誇張的說,仗着全是黑的,靳離看不見他在笑,“幸好只有這一晚上,要是天天這麽睡,可就難受死了。”

不舒服是真的,但是後面一句話卻是反的,和靳離這麽躺在一起,他感覺到了一絲開心。

靳離又不說話了。

景深是平躺的,只有脖頸轉過去,接着透過窗簾的一點可憐的月色,辨認着靳離的輪廓。

鼻子,嘴,下颌,喉結……

黑夜是最包容的,包容一切情緒滋生,像潮濕的青苔轉眼間就在陽光找不到的地方密密麻麻一大片。

景深說,“你和我躺在一起,挨這麽近,是不是挺為難的……”

畢竟他們兩個早就分床睡了。

“你不要多想,”靳離說,“我并沒有讨厭你。”

“那你喜歡白洛嗎?”景深忍不住問,他知道自己的話有些冒失了。

靳離的聲音依舊平淡,“怎麽這麽問?”

景深沉默了下,然後道,“因為我覺得你會喜歡他有時候感覺就是莫名其妙的,也許,你注定要喜歡上他。”

“注定?”靳離輕笑了一聲,這笑裏有些嘲弄,“倒不如說,我注定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以前我也是這種想法,然後我就被打臉了,景深心想。

“可是他确實很符合你的審美,只有他一個,而且這麽碰巧就出現在你身邊,心動這種事,本來就是無法控制的……”

“景深,”靳離的語氣隐隐含着不悅,“你怎麽總在提白洛?你想強調什麽呢?因為他的長相,讓他當我的情人嗎?”

景深不說話了。

靳離嘆道,“我不需要情人,也不需要喜歡的人,景深,保持現在的相處方式,我們可以一直生活下去。你很聰明,比以前要聰明的多,我知道你能理解。”

可以親近,但永遠疏離。

吊扇吹出的風,推着燥熱的空氣包圍了景深,景深的手腳卻有些涼。

他能感覺到,靳離的心真的是銅牆鐵壁做的,也大概能猜到,原主那樣性格的人,是怎麽被靳離逼瘋的。

真的是很會啊。

那麽優秀的男人和你結婚,細心,體貼,包容,溫柔,無微不至,但有一點,他不屬于任何人,包括你。

你對于他來說,也不過稍微親近一些的無關的人。

過了又差不多半個小時。

靳離睜開眼睛,眼前是漫漫漆黑,身邊窸窸窣窣聲音不斷,他忍無可忍,“景深,你在幹什麽?”

“……後背癢,我好像生痱子了……”

靳離蹙眉,“怎麽會生痱子?”

“我這兩天跑地方跑的太多,天氣太熱了,”景深也很無奈,“好癢啊……”

他的聲音低低的,尾音軟下來,像小孩子在委屈的撒嬌,輕輕擦過靳離的耳蝸。

景深艱難的翻了個身,背對着靳離道,“你能不能幫我撓一下?”

他半天沒聽到身後的動靜,只能又說,“靳總,只是撓一下而已,你一個大男人又不會少塊肉,拜托拜托。”

他突然有種錯覺,他仿佛成了別人眼裏随時會吃人的男妖精,而靳離是清心寡欲看破紅塵的唐僧,他苦口婆心的勸,師父,我請你到我家,只是做客,不想吃了你,雖然我确實有這個想法,但是你還有取經的重任,我不會耽誤你的。

景深安靜等了一會兒,一陣溫熱的感覺覆上了他的腰側。

并不是正确的地方,但那只手卻沒有離開。

因為它直接挑開景深的衣服,從下擺處鑽了進去。

沒有了布料的阻隔,觸感變得燙熱,是可以灼人的溫度,順着脊椎線慢慢向上游移,所及之處一片柔軟光滑,而每一塊骨頭,都帶着蓬勃茁實的韌勁和誘人的力量。

那只手又在一雙肩胛骨附近流連了很久,之後靳離的聲音響起,“好了嗎?”

“咳咳,”景深立刻回答,“行了,謝謝謝謝。”

背已經僵了。

他真的、特別單純的想的是隔着衣服弄幾下就行了,誰知道……

靳離突兀的進來那一秒,毫不誇張,他整個肌肉都繃緊了,血液流動都放慢了速度。

這一折騰,又過了很久,景深終于漸漸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來是在後半夜,半夢半醒之間感覺到身邊人不太對勁。

景深打開燈,看見靳離面色蒼白,手捂着胃部發出細微的哼聲,非常痛苦卻又在強行忍耐。

“靳離?”

靳離緊閉着眼睛,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景深撥開他額前的發,把手放在靳離按着胃部的手掌上,“是不是胃疼?”

景深不知道靳離還有這個毛病,也沒有見過靳離胃痛過,他挪開靳離的手,輕輕幫他按揉,一邊輕聲道,“靳離,靳離?你好點沒?”

過了好一會兒,靳離才說話,嗓音比平時嘶啞了不少。

“沒有帶胃藥……”

都這個時候了,景深竟然可恥的覺得這聲音很性感。

他迅速摒棄這個念頭,給靳離擦了擦汗,“你等會。”

他去敲景母的房門,景母披着外衣,聽說靳離鬧胃病了,急得一張臉都皺起來,“一定是今天吃的菜不幹淨了,這邊的東西不比你們平時吃的,大少爺的腸胃哪受得了這些,都怪我……”

“媽,您冷靜冷靜,”景深勸道,“家裏有胃藥嗎?”

景母唉聲嘆氣,搖了搖頭。

景深又問,“那附近有買藥的嗎?”

“這邊除了有個便利店,什麽都沒有,”景母火急火燎想了半天,“出了這塊區域,有一家醫院,可是太遠了,天又黑,要不……”

景深立刻說,“有就行,我去一趟。”

景深返回卧室,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靳離似乎已經習慣了病痛的程度,比剛才精神好了些,他支着手肘從床上坐起來,盯着景深,“你幹什麽?”

“我去給你買藥,”景深說,他走到床邊,一條腿跪在床上,探身去看靳離,“你怎麽又出汗了?不會是發燒了吧?”

“買什麽藥,”靳離面色很冷,說出的話也不容置疑,“不許去。”

“可是你都疼成這樣了?我總不能讓你疼着,然後自己呼呼大睡?”

“不許去。”

靳離擡眸看向景深,他的嘴唇和臉色都發白,瞳孔卻是幽黑,甚至比平時更深了,像濃得化不開的夜。

他擡手拽着景深的手腕,要把景深往床上拖,但是他現在明顯力氣不夠,拖到一半,景深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都生病了,怎麽還這麽能折騰!

景深怕壓着靳離的胃,用手撐着快速爬起來,“我很快就回來。”

他剛邁出一步,剛預知似的,猛然轉過身,指着下一秒就要第三次開口阻止的靳離,兇巴巴道,“再說不讓我去,我就親你了!”

靳離愣了,整個人愣得像座靜止的冰雕。

——

景深整個人包裹在手機淺淡的熒光和周圍濃烈的黑夜裏,這裏的路不太好走,不知什麽時候就出現坑坑窪窪。

偶爾傳來幾聲遠近不同的狗吠。

景深從2號樓走了二十分鐘,終于走到了進來的那條小巷。

出了小巷,很快找到了靳離的車。

應該是地方太偏僻,連導航都出了些偏差,總之費了一番功夫,景深終于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小醫院。

值班的只有一個小護士,打着瞌睡給他拿藥。

“還有退燒的,”景深倚着門等着,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本來沒睡多久,現在的身體已經困倦的開始泛生理淚水。

“給女朋友拿的吧,像你這種大半夜還肯出來跑一趟的不多了,還是個大帥哥,啧啧……”

女朋友……

景深想到了靳離,忍不住發笑,這個詞和他可八竿子扯不上關系。

有了經驗,再往回走就順利多了,總共用了不到一個半小時。

靳離半倚在床上,手仍舊捂着胃,聽見動靜,他睜開眼睛,看到景深蹑手蹑腳進來。

“你還醒着?”景深走過去,看到靳離眼底一層淺淺的青色,輕聲問,“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謝謝,”靳離啞聲道,比之前那副樣子溫柔得多。

他要下床,被景深攔住了,景深倒了熱水,拿了藥,湊到靳離身邊喂他。

靳離很快吃下了,喉結滾動了兩下。

他的發型有些淩亂,幾捋垂在睫毛處,被汗浸濕了,從景深的角度,側臉輪廓鋒利分明,下颌線流暢如起伏的山谷,沉沒在昏暗明昧的光影裏,整個人散發着一種頹廢感,像受了傷的獅子,侵略和壓制暫時收斂。

要不是知道他在犯胃病,還以為他這副樣子,微仰着頭,剛剛經歷了一場情.事,在抽一根事後煙,冷漠到極致,性感到極致。

景深甩了甩頭,他現在魔障的已經放棄自我拯救了,看着側臉都能發愣,在腦補一場旖旎荒唐的故事。

“怎麽回事?”景深回過神,發現靳離在盯着他的腳裸,一片白膩裏沾了點灰褐的泥,破了的皮膚翻起來,露出絲絲血點。

景深抿抿唇,“沒看清,摔了一跤,就破了一點。”

靳離垂着眸沒說話。

未免讓靳離覺得自己給他添了麻煩,景深火速處理了下,再回來時,靳離的臉色好了些,看來是藥起了作用。

景深舒了口氣,終于躺在床上,一瞬間身體完全放松,舒服的都不像是他的。

真是漫長的一夜。

但是還沒有結束。

景深沒有睡意,明明困得要死,神經卻很活躍,雙眼又澀又幹,就是睡不着。

靳離這一趟和他來,平白遭了這麽多罪,又是被人圍觀,又是鬧胃病。

哦,還得加一條,不得不和他睡一張床。

景深自己也很不好受,變得糾結,敏感,忐忑,畏前畏後,他這輩子,沒有過這種感覺,和一個人接觸的越久,就越喜歡他,因為知道人家沒這個心思,越什麽也不敢做。

他已經把自己搭進去了。

天亮以後,所有的痕跡一并抹除,兩個人各自過各自的生活,長此以往……

景深的心緒如一團亂麻,頭痛欲裂,沉重黏熱的空氣貼在他身上,呼吸都變得不暢。

他想離開這裏透透氣,剛要起身的時候,猝不及防地,被靳離抱住了。

動作有些粗暴,胳膊從下面穿過,攬着景深的腰,沒等他有任何的反應,直接把他的身體勾了過去。

後背撞上寬厚的胸膛,因為發熱,溫度已經高的不正常。

靳離将下颌湊到懷中人的脖頸處,濕熱的呼吸噴薄在那片肌膚上,直到把那塊地方折磨的泛紅。

他微弓着身體,抱景深像抱一個大型抱枕,很用力的貼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語。

他們這個姿勢……靳離是瘋了嗎?

過了好久,景深才感覺到自己能正常思考。

靳離好像不太清醒,不知是在說夢話,還是病的意識模糊,胡言亂語。

抱的太緊了,景深很慢很慢的翻了個身,和靳離面對面,明明熱得不行,他還是想再靠近一點。

景深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的,手指沿着靳離下颌骨滑上去,他湊過去,艱難的辨認靳離在說什麽。

可能只有這種時候,靳離露出罕見的脆弱。

景深剛湊近,靳離像是有預感,動作更快的、埋在了景深鎖骨處,發出混亂的類似嗚咽的聲音。

“媽……”

景深幾乎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他聽見了什麽??

靳離埋的更深,又叫了一聲。

靳離的母親很久之前就去世了,難道他這是……看到了原主的母親,神志不清的因為思念,把自己當成……

景深想起劉嫂的話,他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像靳離這種太過于高處不勝寒的人,很容易在某些時候表現出從不為外人所知的一面。

景深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腦袋,鬼使神差地拍了拍他的頭……

靳離好像真的被安撫了,安靜得過分,景深坐起來,把靳離挪到自己腿上,靳離順勢摟中了他的腰。

真的很可愛啊,景深暗暗想,原來靳離也有這副樣子。

靳離要是這時候醒過來,看到自己這樣,不知會作何反應。

景深低下頭,靳離好像又在說話了。

“滾開,”然而他聽見靳離斷斷續續卻又清晰無比的說,“真惡心……”

景深整個人如墜冰窖,“惡心”這兩個字沖擊着他的耳膜,一遍又一遍在他腦海裏回放。

他愣了好一會,才強作冷靜,尾音都在發顫,“你在說誰?”

靳離這次重新擁緊了他,動作溫柔缱绻到了骨子裏,“……我不想在這,你接我回去……好惡心……”

景深這才明白了,如果是在回憶以前的事,靳離說的應該不是他,天剛才那一秒他心都快碎了。

他慢慢拍了拍靳離的背,哄道,“他們是誰,怎麽了?”

靳離沒有說話,看起來十分抵觸。

景深的話很輕柔,帶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在這兒呢,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們。”

這一刻,他幾乎把自己代入了一個長輩的角色,眼前不再是以往強大的靳離,他揭開外面一層厚厚的疤,裏面是不為人知的傷痕。

看着靳離緊蹙的神情,景深不由得也跟着難過了起來。

靳離慢慢道,“他纏着我,說喜歡我,他脫了衣服,求我艹他……”

後面還有幾句,景深愣住了,難以想象這麽污穢的字眼從靳離口中說出來。

他以前是遇到了什麽?

同性騷擾?

景深還發愣的時候,沒注意到靳離的動作,等他反應過來,兩個人的距離已經近在咫尺了。

靳離捏起景深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然後景深被吻住了。

不是吻,是挺兇狠的咬了一下。

靳離下手不準,咬歪了,景深遲鈍地、剛有點疼的感覺,靳離的唇接着玩往下攻掠,歪歪叼住了景深的下唇瓣,景深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哼。

靳離停住了,睜開眼和景深對視。

景深眼見着,靳離的目光變得清明。

靳離伸手打開了燈,光亮起的瞬間,他扶着頭,苦苦思索着什麽。

黑暗裏的暧昧和親昵無所遁形消弭殆盡。

景深回了神,他一把推開靳離,側過身對着他,接着柔和朦胧的視線,靳離看到景深的唇紅了一點,水亮的光。

“我們……”景深難堪的撇過頭,“不是故意這樣的,對不起……”

靳離看着景深紅透的耳垂,沉默着,兩個人之間的空氣都快凝滞了。

剛才發生了什麽,他都知道,他以為自始至終是一場夢,卻不想直到挨上那張唇,乖巧濡濕,軟得要命。

胃還在隐隐作痛,但幾乎可以忽略,是景深走了很久為他拿的藥,景深推門進來那一刻,靳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有人為他這樣做過,很久以來,沒有藥,他已經習慣了就這麽疼着。

景深并沒有任何逾越的動作,是他過界了,他還記得景深摸他的背,記得他抱着景深的腰霸道的躺在他的腿上,記得景深每一句的溫柔和循循善誘,那種感覺,從未有過的安心。

為什麽會有人的身體這麽幹淨而溫暖,沒有赤.裸裸的醜陋,他在景深身上,看不到那些肮髒的、令人反胃的東西,所有人都是這樣的,但景深不是。

靳離開口道,“我剛去靳家不久,碰到了那個人,他對我說,男人也可以做.愛,比和女人有意思多了,我不想。他一邊使勁的罵我,很難聽,一邊跪下來求我和他做……”

景深看到靳離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幾欲作嘔。

“後來你擺脫他了嗎?”

靳離說,“他喜歡做,我讓他做個夠。”

“我大概可以理解,他給你留下了陰影,”性冷淡,抵觸,靳離不止一次給他這種感覺,景深垂着眸子,失落道,“那我、剛才……你會不會也覺得……”惡心。

景深看向靳離,随即視線又挪開,靳離明顯感覺到景深的呼吸變深了,探出一小截的舌頭舔了一下發幹的唇,是粉色的。

靳離搖了搖頭。

不僅如此,他重新吻上了景深,像剛才一樣,不同的是,這次他是清醒的。

……

“靳先生,你是小狗嗎……咬人?”

景深忍不住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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