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齡剩女的非正常相親
網上有一句話特別流行：你的相親對象是什麽樣，就證明你在媒人眼裏是什麽貨色。我今天算是領教到了我在姨媽眼裏是什麽水平了。看來那些年我一直以為自己還不錯純粹是自己腦子裏進水了。
現在，我正處在一個非常莫名其妙、嚴重自我懷疑的尴尬氛圍中。
我，和一個陌生男子在姨媽家正在大眼兒瞪小眼兒地站在門口發愣。
“林羽然！傻愣着幹什麽呢？快招呼小周進來坐啊！”
姨媽這一嗓子，讓我神游在外的靈魂瞬間歸位，接着她手勁十足地掐了我的胳膊一下，讓我完全恢複了神智。
“嘶……我去——去屋裏坐。”
“謝謝。”這位小周和陪小周一起來的長輩都非常腼腆，同樣抽象的長相配上同樣不好意思的表情實在是讓人覺得哪裏都怪怪的。
姨媽趕忙把兩位客人讓到客廳，今天姨夫正好在家，姨媽招呼客人在客廳坐好後一把拽住我的手，拉我到廚房。
“我可跟你說，這個小周是我通過你舅姥爺家的三哥的表弟找到的，人家孩子特別優秀，碩士畢業，工資好幾萬一個月，比你強多了。你今天好好跟人家聊聊天，了解了解。別在那跟杆子似的杵在那。我看他剛進門的時候你還看人家半天，什麽感覺？”
“我，我能不能說，我覺得不行？”
“什麽你就不行？得看人內在知道嗎，光看長相能吃飯嗎？你姨夫可在家呢，人家特意為了你對象的事情讓小周在家裏吃飯，你別不領情。叫你來家你還推三阻四的，這會不要給我掉鏈子。”
“可是，他，姨媽，他長得，也太——”
“太什麽太，你都多大歲數了你心裏沒數嗎？看什麽臉？找對象得看人好不好，長得好看有什麽用？你別跟我犟。今天給我好好表現。聽見沒有？”狠還是姨媽狠，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出去了。
我姨媽張娜，是個女強人，當然，是對娘家人來說。她性格強勢，做事雷厲風行，比我媽媽小六歲，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姥姥姥爺都是普通人，早早下崗，靠打零工拉扯大姨媽等兄妹三人。但是姨媽特別争氣，考上了名牌大學，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認識了姨夫，姨夫是個很厲害卻沒有學歷的生意人，就喜歡高學歷的聰明人，所以和姨媽結婚了。姨媽為了照顧家裏這些窮親戚，沒少往家裏搭錢，我也是她扶貧的重點關注對象。我媽經常念叨一句話：“我沒福氣，找了你爸。 ” 護姐心切的姨媽于是就一邊看不起我爸，一邊接濟我們家。
從我上高中住宿開始到現在，她就一直在代替媽媽照顧我。她沒嫁人前就給我買這買那，嫁人了去了B市，我正好在 B市上大學，照顧我更方便了。姨媽的熱心讓我總是感覺媽媽只是生了我，姨媽卻比親媽還管得寬。所以我對她的感覺是又敬又怕，我不敢忤逆她，我也不想她傷心。當然，我更怕姨夫，因為他掌握家裏的經濟大權，脾氣不好，氣場又強，在家裏是皇帝一般的存在。
我對自己進行了半天心裏建設，還是無法走出廚房去面對那個要和我相親的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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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顏控，可我就是沒法正視他的長相。他的長相讓我不舒服，甚至開始生理性不适：頭發稀疏，隐隐有禿頂的趨勢；眉毛稀少，吊梢眉；眼睛一條縫，還是三角眼；個子恐怕還沒我高。
“小然，把冰箱裏我準備好的杧果端過來。”姨媽又在喊我。
我深戲一口氣，去冰箱裏拿出擺好杧果的盤子，給自己加油打氣：給姨媽面子，或許他能有更多優點也說不定。
“來了。”
我走到客廳，把盤子放下，用眼睛餘光看了一下小周。哎！我發現我在為難自己。
“姨夫，姨媽，叔叔，小——周，吃點杧果吧。”我努力地擠出笑容，不知道硬擠的笑容會不會讓人識破。
“謝謝謝謝，你是小然啊，快坐下吧。我是小東的表叔，這次特意來 B市和你們見面的。呵呵。”
“您辛苦啦。”
小周的名字裏有個東字，小周仿佛被點了啞穴，可能是因為緊張，眼睛從我的身上晃了一下就離開了，迅速地跟我點頭致意一下，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姨媽和姨夫坐在主位招呼小周叔侄吃水果，喝茶。姨夫氣場全開，開始直截了當地打聽小周的個人情況。
姨夫一邊在電動煮茶臺上倒了一杯茶給小周，一邊給自己倒上，非常嚴肅地問：
“今年多大了？”
“我，我今年 36 了。”小周回答。
“啊？3，36 了啊，大我們小然 9 歲呢。36 挺好的，人都成熟了，現在的小年輕都不會心疼人。”姨媽短暫地驚訝了一下，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我感覺我的眼皮跳了一下。
姨夫瞪了她一眼，繼續發問。
“你一個月掙多少錢？”
“額，是稅前還是稅後啊？稅前是三萬五。”
“之前不是說四萬多嗎？”姨媽有點遲疑，看了我一眼，接着又問，“什麽學歷啊？”
“我是學動畫設計的，碩士畢業。”
“做什麽工作呢？”姨夫沒理姨媽，繼續。
“現在在做跟 VR 有關的工作。”
“咳，是領導嗎？”我猜姨夫不知道什麽是 VR。
“手底下帶一個團隊。”
“你多高？”
“166。”
“我們小然 168，你還沒有小然高呢。”
小周沒回答。
“會喝酒嗎？”
“平常不喝，工作的時候應酬需要喝。”
“嗯。”姨夫停止了問話。
“小周挺優秀，我們小然也是碩士畢業，跟你還挺配的，是不是，小然？”
“小然？小然！”
“啊，啊，對，是。”姨媽瞪了我一眼。我不敢造次，只好繼續尴尬地坐在那。
我想一定是姨夫直入式詢問方式吓到了膽子不大的小周，從問話結束到上桌吃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整場相親，小周幾乎都不需要主動說話，唯一需要他發言的，便是在飯桌上的兩次敬酒。為什麽是兩次？因為第一次讓他在飯桌上講話的時候，他方寸大亂，祝在座的各位新年快樂，然後一口把高度白酒都喝了。然而，春節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雖然姨夫之前很嚴肅，但他畢竟是生意人，聊天術非常高超，三兩句玩笑話就讓大家都開心地笑了，唯獨小周不笑，因為他喝迷糊了。
飯是吃不上的，我和小周像兩個提線木偶，被長輩操縱來操縱去，被要求一起給長輩倒酒，我拿着五糧液，他把長輩的杯子端起來配合我倒。最後給我倆滿上一杯，表達對親人的感謝，感謝他們提供了這樣好的平臺讓我們認識，然後一口幹掉。恍惚中，我以為今天是我們的訂婚宴呢，我身上的雞皮疙瘩早就掉了一地。
席間，姨夫竟然開起了我和小周的玩笑，而且是情人之間才能開的玩笑，木讷的小周一句都沒有接好。我承認，我實在很想裝得高雅端莊，但我卻笑不出來了，我不知道姨媽會騙我來她家相親，也不知道會遇到這樣的小周，這樣的尴尬。
終于熬到一頓飯結束，我始終沒給過姨夫和姨媽什麽積極的反應，小周叔侄倆和姨夫尬聊了半個小時後，決定撤離。臨走的時候，在衆人的監督下，我和小周互相加了微信。然後小周叔叔試圖邀請我去做他們的向導，帶他們去逛一下 B市，理由是他剛來 B市，想找個人配着逛逛。
我龇着牙說：“對不起啊，我下午要回公司加班，可能陪不了你們。”，我知道姨媽會罵我，但我的拒絕完全是出于本能。
說實話，我知道今天這一場相親是姨媽的一片好心，我向來不敢忤逆姨媽一家人，但小周叔侄倆走後，姨媽一家對我的勸解真的讓我幾近崩潰。
姨媽告訴我，小周學歷高、賺得多、性格老實、人孝順、能攢錢，他會對我好的，我能當一輩子家。
姨夫沒勸我，只是說跟他在一起拿到 B市的戶口沒可能，言下之意還是在炫耀自家全是 B市戶口。
姨夫七十多歲的媽媽告訴我，我和小周簡直是天作之合，男才女貌。
只有姨夫七十多歲的爸爸告訴我，他第一眼覺得小周跟我不太配，但是這個人可能還算有點潛力。
“我真的不喜歡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有點怕的。
姨夫沒說話，一直在瞪我。
“光憑感覺能當飯吃嗎？你多大歲數了你不知道嗎？女孩一過了三十，找對象多難？小周比你優秀，他——”姨媽急了。
“就因為我年齡大，我都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嗎？三十怎麽了？現在那麽多人三十還沒結婚的，三十丢人嗎？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啊？”
“不是，你這孩子，你怎麽就這麽犟呢，你還真想到三十再找嗎？不丢人嗎？你爸媽在家不丢人嗎？”
今天對我來說，或許不是個好日子。各種各樣的相親對象我都見過，姨媽安排得最多，我從不忤逆她。但那句“丢人”着實讓我火大，看來今天以後，我不會再來姨媽家了。
想到這裏，我深吸一口氣，裝作無所畏懼的樣子，鄭重地說：
“為什麽丢人？我自立自強，沒依附于別人我為什麽丢人？我快三十了不找對象是罪嗎？我爸媽憑什麽覺得丢人？是覺得在別人面前沒面子嗎？那我的人生大事在他們眼裏到底是什麽？那小周，從個頭到長相，從談吐到性格，哪跟我般配？我是有多愁嫁，你們才會覺得我和他般配？我在你們眼裏到底差到什麽樣？我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讓我怎麽和他相處？我甚至在生理上有點反胃！為什麽你們不能客觀一點！我就算孤獨終老，我也不會跟他在一起！”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不敢看姨媽他們的反應，我落荒而逃。
我為自己感到悲哀，在他們心裏，我竟然如此貶值：我是一個沒人要的，會給家裏丢臉的剩女。這是我第一次跟姨媽發火，但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沒錯。
那一刻，我發誓，我寧願孤獨終老，我也不要這樣卑微地被人看不起。
從姨媽家跑出來，我直奔地鐵站。剛要安檢的時候，手機上有一條微信的好友申請提示。
我點開，申請人的頭像居然是白色的，微信名字叫：江宇之。
每天總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微商、搞銷售的加我的微信，冒充朋友的，故意套近乎的，申請好友的方式真是層出不窮。
這種人，微信名字直接叫自己名字的，一般都是搞銷售的。老娘沒心情伺候你。
我對這種好友申請的處理方式是：不理他。
我總是這樣，處理不了的問題就先拖着。我知道，我上了姨夫的黑名單，雖然姨媽不會真正怪我，但姨夫那麽愛面子的人，我當衆頂撞他們，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眼力見，最活該找不到對象的人吧。
不管了，我按部就班的人生裏，總得有點波瀾，就當這次是一個自我挑戰的開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