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年不新
我繼續等在車站候車,我沒告訴爸媽我上車的時間是在淩晨兩點鐘,只是告訴他們我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下車。
終于熬到了檢票時間,我拉上自己的行李,準備上車。找到自己的座位後,拿出手機看到了江宇之給我的留言:我會考慮,上車了告訴我一下。留言的時間是淩晨一點半。
我腦袋昏昏沉沉的,也沒想到這個時間他是不是已經睡了,就回了他消息。
他迅速地回複:好,能睡就睡一下吧,我睡了。
确實如江宇之所說,雖然買了高鐵,睡覺還是個問題。我發現自己座位上的空間小得可憐,連腿都沒法伸直,座椅也不能調,簡直就是花高鐵的錢遭坐普通火車的罪。
我又總是怕自己的東西會在我不知不覺間被偷走,我幾乎一夜無眠。
迷迷糊糊地醒來時,天已經亮了。車廂裏開始躁動起來,小孩子的哭聲、有人外放的音樂聲、打電話的聲音、大聲嚷嚷的聲音,讓整個車廂的空氣變得渾濁起來。我強撐着站起來發現自己腿也麻了,肩膀和頸椎都疼得厲害。拿出手機,看見五點半左右的時候,江宇之發來一條新消息。原來我那時候竟迷迷糊糊睡着了,沒有發現。
我馬上回他:我馬上就下車了。不用擔心,我到家會給你消息的,你繼續休息吧。
家的位置在郊區,按照往常的路線我還需要到汽車站坐大巴車,但爸爸給我發來消息,說他已經在家裏幫我找了一輛黑車來接我。只是司機要湊夠四個人才能走,所以我從早晨六點半下了火車之後,兜兜轉轉,耗時五個小時,才到了家。
我回家的時間并不算早,已經臘月二十八了。爸爸媽媽見我回來雖然高興,但顯然,這樣的情緒還是抵不過他們之間的互相嫌棄。
家裏竟然一點過節的氣氛都沒有,反而比平時還要亂糟糟的。媽媽見我回來,趕忙尴尬地把茶幾上亂七八糟的物品收到一起,還抱怨道:“我都沒時間收拾家裏,你爸也不幫我幹活,衛生我都是這幾天才開始做,還沒弄完呢。”
我聽見爸爸在我身後叫嚷:“什麽叫我不幫你幹活?我又沒閑着。”
我伸手摸了摸電視機上的灰塵,回道:“哦。今天打掃完吧。”
我趕緊把行李打開,把給爸媽的東西分發完畢,然後讓媽媽幫我找一件保暖又不怕髒的衣服,開始打掃衛生。
媽媽仿佛渾身被注入了力量,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和我分好工後,就去別的房間打掃衛生了。
家裏氣溫極低,出去一會兒渾身就會被凍透。我每次回家,都要代替媽媽給家裏做一次斷舍離。爸媽節儉了一輩子,什麽都舍不得丢。有的衣服已經破得不成樣子還留着,而有的東西壓在櫃子裏二十年了也沒用過。我總是狠心地把這些東西找出來,扔掉;媽媽看見了就會當着我的面留下一些,另一些有時候會偷偷撿回來,反正我不總是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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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我和爸媽坐在一起看電視。其實沒什麽好看的,但家裏太寂靜了,我只能打開電視放一些聲音出來。
家對于我來說并不是溫馨的港灣,在我的記憶中,家是充斥着争吵、敵意、懷疑和眼淚的地方。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讓我住寄宿學校,我對家的印象總是一次又一次地離開,家就像驿站,不是回歸的溫暖,而是馬上又要離開的感傷。
我的終身大事是一定要被提及的。我不先開口只是想徒勞地延緩一下時間而已。媽媽率先打破了這份寂靜。
“小然,你跟你舅舅介紹的那個小江怎樣了?”
“進展不大,聯系得不多。”我一直盯着電視機,并不看向媽媽,努力地把語氣變得平和一些。
“你舅舅說這個男孩很優秀的,我也看過照片,樣子長得好,個子又高,家裏條件也不錯,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別太挑了,太挑了自己就剩下了。”
“我沒有挑啊,我知道自己條件不好,這個人條件好我承認,但是如果人家瞧不上我,我再怎麽不挑也沒有用啊。”
“你要是不挑,之前那些可能早就有成的了。”媽媽還在執着地認為我的挑剔是所有相親不成的主要原因。
“我要說幾遍您才能相信呢?我真的有努力地維系和這些人的關系,除了我實在覺得不合适的,大多數都是不愛理我的。每次我都主動找他們聊天,或者提出來見面,最終結果就是沒有結果啊,我真的努力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總是遇到這樣的人。”
“什麽叫不合适?上次你姨媽給你介紹的那個小周就屬于不合适?”
我一聽到小周,心頭火起,“對,小周是真的不行。我發誓我看見他就心裏不舒服,您讓我怎麽跟他繼續交流?”
“你這不就是挑嗎?小周研究生畢業,賺的還多,就是歲數大點,歲數大了最知道疼人呢,你咋就不懂呢?”
“我求您別提小周了行嗎?因為這個小周我都跟我姨媽吵起來了,我不是剛剛才去她家道歉嗎?他們羞辱了我半個小時,您是覺得我被他們羞辱得還不夠嗎?我要去回頭找小周嗎?”
“小然,別瞎說,你媽不是那個意思。”爸爸總算出了一點聲音。
“人家怎麽就是侮辱你了?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不識好歹!你姨媽為你操心你還不領情,她那天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都哭了。”
“行,好,都是我的錯。但是再怎麽說,我也不會跟我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這是我的底線。”
“你就犟吧,你看看你周圍的同學,都結婚了,房車都有,你再看你!小然,不是媽打擊你,咱們家沒有什麽可以給你,你雖然文化水平高,但是除了這個你沒有優勢了,眼看就 30 了,再等就是沒人要的老姑娘了!人家都不知道怎麽笑話呢。”
“別人算什麽,有什麽資格笑話我?別人能對我人生負責嗎?”
“人家會笑話我們,也沒能力給你找個好對象,女孩子的婚姻比事業重要啊,你在 B市能有什麽發展啊?還不如回來——”
我沒等媽媽的話說完,我就穿上自己的鞋,跑出了屋外。
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外面冷得我發抖,但都不如我心裏冷。我永遠都得不到父母的支持,他們永遠認為我是世界上最差的女兒。相親失敗的原因都是我清高,我挑剔。外面寒風凜冽,擡頭看天上的星星,星星離我太遠了,我幾乎看不見他們在閃爍。眼淚從我的眼中流出來,我仰着頭,一邊看星星,一邊用手擦淚。
“汪!汪!”是家裏的阿黃在叫我。阿黃是家裏養的一只土狗,它本來在自己的窩裏待得好好的,看見我了,便沖我叫。
我走到它的身邊,它興沖沖地用爪子往我的身上搭,還想用舌頭舔我。我也顧不得它滿是土的爪子,我蹲下來,緊緊抱住它。
“你很高興我回來是不是?你還記得我,真好。”阿黃一直舔我,我幾乎被它撲倒。
“但是我能像你一樣不用想這麽多事嗎?”此刻我覺得自己還不如一條狗。
回家的第一天,我就想離開家。
晚上我早早地睡覺了。
我想念江宇之。但是我不敢聯系他,因為我不确定他會對我的提議說“yes”。我怕我提前聯系他,他會把早就想好的拒絕我的話提前告訴我,那麽,我的這個年就別想好過了。
況且,他現在肯定在和爸媽一起享受天倫時光,我不能掃興。
年三十的時候,我收到了很多的人群發消息。我在猶豫着,要不要給江宇之也發一條。
爸媽又因為包什麽餡的餃子、包餃子的時間早晚、餃子餡到底準備多了還是少了而争執,我聽得心煩。爸爸最終一甩筷子,從包餃子的勞動中撤退,只剩下我和媽媽繼續。
媽媽故意把動作搞得很大聲,我看着他們幼稚的行為,連勸他們的欲望都沒有:我累了。他們足夠長情,長情到每年吵架的方式都一樣。我默默地包餃子,不快也不慢。
我在 12 點準時給江宇之發了消息:春節快樂。
他沒有回。
這個年還是一樣孤單,沒盼頭。
沒盼頭,就不想出門。但媽媽聽見我在電話裏跟同學說聚會的事情後,等我挂上電話就把我趕出去,讓我趕緊去參加同學聚會。因為老是在家裏待着是找不到男朋友的。或許同學還有單身的,讓我看着聯系。
也好,我也不想在家裏聽他們吵,索性我就離開家,讓他們放開了吵。
有時候不願意參加聚會,是因為不想見到某些人。不巧,我在初中同學的聚會上見到了顧森。
他看到我顯然也很驚訝,主動過來跟我打招呼:“羽然,你也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呢,你每年都不來。”
“嗯,聚一聚也蠻好的。”我回答。
顧深是我的初中和高中同學,初中我們不熟,高中後他和我們宿舍走得很近,所以才有了更多認識的時間。他算是我的初戀,但我們卻從沒有在一起過。那些年輕的歲月裏,我們彼此喜歡卻遲遲不敢表白,直到畢業了才互相吐露心聲,但我們卻始終沒有給彼此一個承諾。我以為我們即使不在一個大學,至少也可以談異地戀。就在我已經做好準備和他一起談一場長距離的戀愛時,他卻中斷了和我的聯系,再聽到他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名花有主。
後來我才知道,他上大學半年後中途退學,自己回家創業,經歷了諸多坎坷後小有所成,後來才有了現在的女朋友。
我對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起先是意難平,工作了之後便想開了,并覺得沒有太多遺憾。既然過去了,就是沒有緣分,況且彼此都有了新的方向,就更不必糾結于此。只是我受不了同學們老是拿我們的事情開玩笑,所以才不想參加聚會。
飯畢,我跟着大夥一起去了KTV。在包房裏坐着的時候,我覺得格外孤獨,我不是一個外向的人,除了顧深,我都不熟。我申請先走,但被按着唱了一首歌才得以離開。
我走出 KTV 的門口,深呼一口氣,突然想念家裏的安靜。
“你唱得還是很好聽。”我回頭,原來是顧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