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昨日重現

在洗手間裏待了大概有十分鐘,忽視了外面的幾次敲門聲,我終于整理好自己的儀表,推門出去。

推開門的一剎那,大家都齊刷刷地看向我,此刻我是妥妥的“C 位”。可惜,這樣的“C 位”,敢問世上哪個人想要?

我站定,面向所有人:“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我回來是為了看我姥姥的,不是來這出醜的。我知道你們為我好,為我的婚姻着急。但是,不尊重我,踐踏我的尊嚴,挑戰我的底線絕不行!我什麽都沒有,就剩下可憐的尊嚴了。你們一直當我是個沒人要的大齡剩女,我只能自己尊敬自己了。今天對不起了姑姥姥,我去醫院看看我姥,一會兒就回B市。謝謝大家關心。”

我簡單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接着在衆目睽睽之下離開。

“小然,你這孩子生什麽氣啊?你不是跟我一塊走嗎?”姨媽在我身後大喊。

“我會自己退掉,自己買新的。”

我到醫院的時候,醫院已經不讓探視了。姥姥現在的狀況已經穩定,所以也不需要有家屬陪床了。我在護士站的門口求了很久,護士才讓我進去五分鐘。

我蹲在病床前,細細端詳了姥姥很久。她已經滿頭銀發,皺紋爬滿全身,肺裏仍然有讓人擔心的雜音。

但,她此刻睡得很香。

如果她此刻醒着,我很想問問她,她年輕的時候是怎麽和姥爺認識的,什麽時候結的婚,這些年幸福嗎?後悔嫁給姥爺嗎?

也許,她會跟我說:什麽後悔不後悔的,那個年代誰講愛情?都這麽過一輩子了,還能離嗎?

是啊,媽媽都不能理解我,我能指望姥姥理解什麽呢?何況她還一心想着讓我結婚。也許,我是該結婚了。

我為了追求自己的“真愛”,跟姨媽姨夫吵架、跟爸爸媽媽吵架、不給親人面子、讓父母受別人的歧視、讓在感情中絕望的母親失望、讓年事已高的姥姥在病中為我操心……我是不是,錯了?我真的能找到“真愛”嗎?或許,就像大家說的,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這種東西。或者說,我就是太矯情,從頭到尾都是我挑剔、矯情。

這時,護士正好進來催我出去。

于是,我打車去了火車站。

幸運的是,車站還有開往 B市的火車;不幸的是,我又要等到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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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好票,我去車站旁定了一個鐘點房,買了一份晚飯吃。不能像上次回家一樣虐待自己了。畢竟,以後自己的妥協會越來越多,如今能随心的事情還是要真珍惜的。

習慣性地拿出手機,這才想起來今天還曾被我摔到地上。仔細檢查了下屏幕,發現并沒有摔壞。我本來很是欣喜,但我随便掃了一眼通話記錄,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再仔細看看置頂的一通電話,是江宇之打來的,這倒沒什麽,可是奇怪的是:我們這通電話的通話時長竟然有四十分鐘!

怎麽會有四十分鐘?!

我不是跟他聊了幾句後就挂了嗎?

我頓時有點慌。看了看時間,現在才晚上八點多,他應該還沒睡。

我打過去的時候,心裏還是猶豫了的。但我只想弄清楚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所以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喂,你怎麽才打電話過來?”

“你知道我會打給你?”

“我以為我們上午的話還沒說完,你要繼續跟我說。”

“那個,我問你,你今天是不是沒挂電話?”

“啊。”

果然還是被他聽到了。

“那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啊。”

“聽到多少?”

“你舌戰群儒般的全程激情演講,真挺精彩的。”

“哦。”

“你現在在哪?”

“沒事了。聽見就聽見吧,我也不能強迫你忘了。建議你別讓這個事情占用你太多內存,挂了。”

我現在相信,我跟江宇之是真的有緣分。我每次都試圖想跟他一刀兩斷,但每次都會莫名地再次聯系起來。他也算是見識過我各種醜态和丢臉場面的熟人了:摔倒的,醉酒的,被打的,被群體攻擊的,他真是我黑歷史的見證人。

有緣分又怎麽樣?有緣分最後也沒在一起的多了,我從來都不是會中獎的人。

我的電話又響了,還是江宇之打來的。

“你幹嗎啊?”我問他。

“你怎麽挂我電話呢?”

“能不能別說這些沒營養的話?我沒什麽可說的了我不挂電話,難道繼續跟你通話四十分鐘啊?”

“可是我還有話沒說完呢。”江宇之在電話那端小聲嘟囔,怎麽聽怎麽都像受氣的小媳婦。

“行行行,你說你說。”

“我忘了。你剛才打斷我了,我想不起來了。”

我吐血。

“你耍我是吧?”

“沒有,真忘了。哎,你現在在哪?”

“在外面。”

“是因為和你媽吵架了所以賭氣跑出來了?”

“沒賭氣,我姥姥身體穩定了。”

“既然我都聽到了,那我就問問,你那個姑姥姥要給你出什麽招?”

“……”

“怎麽不說話呢?”

“不想說。”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B市啊?”

“今晚。”

“今晚?你現在在火車站?你都被她們氣到提前跑了?”

“既然你猜到了就別繼續說了。”

“你回來就回來呗,幹嗎騙我呢?”

“大哥,大爺!我叫你大爺成嗎?有事咱就說事,別取笑我了好嗎?我今天經歷了啥你大概也在電話裏聽到了一些。我已經如此凄慘了,您就別給我雪上加霜了好吧。”

“沒事。我本來想安慰你的。可是既然知道你要回來了,那明天我去車站接你。”

“沒必要,你有病嗎?我用得着你接?”我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我對誰都是和顏悅色的,但一對上江宇之,我就控制不住暴露自己的本性,我為什麽要罵一個唯一肯跟我說話的人呢?

“是,大姐你說得對,我有病。我得了一種你再怎麽罵我我都要去接你的病。”

我“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心情好像變好了一點。

“心情好點了?”

“嗯,謝謝。”

“你現在在火車站裏嗎?為什麽我沒有聽到廣播的聲音?”

“在一個鐘點房裏。要淩晨才上車呢,我歇一會兒。”

“行,你變聰明了。我記得上次都是硬扛。”

江宇之的話讓我感慨萬千,上一次我在火車站淩晨上車,還是他送我。那天在火車站的我,幾乎是我有生以來臉皮最厚的我,主動擁抱了他的我。

“是啊,人總是要成長的。之前傻,受過傷了總要學會精明一些。”

“那什麽,明天幾點下車?我去接你。”

“這次真的不用了,我明天下車的時間太早了。”

“你把你的車票發照片過來,不管多早,我肯定到。”

“真的不用。”

“你為什麽老是要拒絕我?” “我沒有——”

“那你把車票發過來呗。”

“好,我稍後發給你。”

“那你休息會兒準備去車站吧,明天哥安排你。”

“好。”我不想拒絕他,即使再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記得上次江宇之說要來車站接我的時候,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我跟他在飯桌上分道揚镳。

明天會怎樣,我甚至不會去想。因為不會比上次再差了,都說觸底反彈,我已經在底下了,無論明天等待我的是什麽,都在我的承受範圍內。何況,無論那個人再怎麽翻騰都不會讓我傷心了。

所以,什麽都不管,休息好才最重要。

臨近開車的時候,我順利地檢票進站,找到自己的床位,直接攤到床上開睡。

火車咣當咣當地晃,我躺在床上一邊回憶這一天發生的荒謬的事情,一邊刷手機,看媽媽發給我的解釋短信。前半段的語言确實是在自責,後半段還是跟我說姥姥病中,自己不易,希望我能理解。

我理解,我現在真的非常理解了。

火車一直晃晃悠悠,我仿佛看見了躺在床上的姥姥,她突然跟我說:“小然,你快結婚!”媽媽留着淚拉着我的手說:“小然,我這輩子什麽都不求,就只希望你能幸福!”江宇之突然從地鐵上跑下來,四處喊我的名字,所有人把我圍在中間,一只公雞撲騰着翅膀,雞毛滿天飛……突然,一個兇神惡煞的女孩突然一個耳光抽過來!

“嘿嘿,醒醒了,到站了醒醒!”我被乘務員拍醒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那可怕的耳光是個夢。

“還睡呢,馬上就到站了,趕緊收拾東西準備下車吧。”

什麽?我竟然一覺睡到天亮!我趕緊看了眼手機,發現離到站時間還有十分鐘了。而且車廂裏大部分人都已經拿好行李在過道邊等着排隊下車了。我趕緊慌慌張張地從床鋪上下來,收拾好東西,也加入到隊伍中。

我站在隊伍裏拼命地用手搓自己的臉,才開始真正緩過神來。手機突然來電,我接起來。

“我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啊?你火車是不是快進站了?”江宇之在電話裏有點着急。

“是是,馬上下車了。你真來啦?”

“廢話!我在出站口等你,白色 T 恤,別認錯了。”

江宇之挂了電話後,一種不安感瞬間席卷了我的全身,但我卻不知道問題在哪。反正我就是不安,慌張,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我走出出站口。

江宇之太顯眼了,我一出站就看見他了。高高的個子,白色的鴨舌帽,上身穿白 T 恤,下身穿一條寬松的男士短褲。

我也終于知道我為什麽這麽緊張了:我沒刷牙,沒洗臉,沒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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