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子欺君,晦澀不明(二)
賀辛塬自然不是他向黎瑰辰自我介紹時說的那樣,是個“自由設計師”。
當這個高大的男人發膠一抹,告別僞宅男雞窩頭,穿上高定的西裝變身霸道總裁之後,坐在自家公司寬大的辦公室裏,該處理文件處理文件,該審批圖紙審批圖紙,公司內部也是三天一小會五天一大會,天天是各種項目會議要一起商讨。
更不要說因為公司尚處于起步階段,賀辛塬作為老總,還要另外擠出非辦公時間,去應付贊助商以及與公司合作的其他上下游商家,日常的吃飯應酬已經免不了,有時候還要參與一些其他的活動,可謂一點也說不上是“自由”。
就算是作為公司總裁,也不是想罷工就罷工的,片刻的罷工總是要以更長時間的加班為代價。
賀辛塬的“江源設計有限公司”與其他大多數的公司采取的管理模式都不同,實行的是扁平化的管理制度。因為公司的規模目前尚且算不上很大,但招募的都是國外名牌設計大學畢業的鬼才怪才,扁平化的管理幾乎使得每一個員工都可以在項目上說得上話,這也就造成了每次開會都是衆說紛纭。
賀辛塬雖然每天都木着一張臉,像是沒一時片刻是睡醒的樣子,連對茶水間的文員小妹都會操.着他那一口絕對稱不上流利的中文一板一眼說“謝謝”,日常作風也是一點沒有小說裏寫的那樣霸道總裁範兒。不過也不知怎麽,雖然茶水小妹不會怕他,那些平日裏極具嚣張自我的鬼才怪才們,在賀辛塬面前卻是說不出的“乖巧”。
這天賀辛塬剛開完一個關于原料供應商的原石進購項目會議,才宣布散會,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就伴随着震動偏移了一個角度。
那些正準備起立的鬼才們見狀一下子都僵在了原地,十幾雙眼睛紛紛不加掩飾地投向他們的總裁大人。
工作人員都在這裏,會在這種時間發消息給總裁大人的人——
恩~必有貓膩!
賀辛塬不動聲色掃了像是安樂暫停鍵似的愣在原地的衆員工手下:“恩?”
于是一群人只能憤憤然收回了好奇的視線,在八卦主角平淡無痕的眼神下不情不願做了個鳥獸散。
只剩什麽危險信號都沒有接收到的茶水小妹,留在最後收走各位桌子上的杯子,出會議室之前,無意間瞥到了總裁的手機上顯示的來電者姓名。
——某家少爺。
咦?
茶水小妹聳了聳肩,雖然一臉狐疑,但也無可無不可的抱着托盤走回了茶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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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辛塬劃開屏幕,看到某人給自己發的信息。
——你最近有時間嗎?
時間?賀辛塬動了動略顯僵硬的脖頸,自然是沒有的。
——恩。
那邊大概是提前編輯好了,幾乎是在接收到他信息的下一秒就發了新的消息過來。
——那要不要一起去蹦極?
那次見面之後,兩人在網絡上的交流并沒有變得怎麽不同,這還是那以後第一次黎瑰辰約他出去。
蹦極?男人漆黑的瞳眸中不知是沁上的是什麽情愫。呵,這麽多年的相互了解下來,他自然知道類似這樣的極限運動項目,确實是這個人最喜歡的。
——好。
——你之前有過蹦極經驗嗎?
賀辛塬摩挲了一下手機屏幕,想到自己第一次從對方口中聽到對方去蹦極還是自己大學的時候,大約是大二,彼時對方也才剛進入大學校門,卻已經開始了不羁的放蕩生活。天天不是飙車就是蹦極攀岩跳傘劃艇,他确實有幾次為了更加貼近準确的了解對方在想什麽,去當地的極限運動俱樂部,體驗過幾乎所有對方說過的項目。
——沒有。
——好。
好?好什麽?
但是沒有然後了,賀辛塬沒有繼續問,黎瑰辰也沒有再就這個話題進行深入。
兩人又随意聊了幾句日常,因為臨近飯點,便互相道了別。
賀辛塬微微皺着眉在原地坐了會兒,突然對開門來叫自己的助理道:“叫他們幾個再進來,我們繼續開下一個會議。”絲毫不在意助理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變青的臉色。
“是……”
玻璃門關上的瞬間,賀辛塬覺得自己還能聽到不遠處的公共辦公區域裏,某些人壓抑的低吼:“都說了他不想吃飯你就不要去叫他啦!”
“大魔王啊真的是大魔王,我們這些簽了賣身契的人真可憐。”
“QAQ!QAQ!我要吃飯啊啊啊!”
“剛才發消息過來的一定是嫂子,我們的總裁大人一定是在對方那裏吃癟了來剝削我們!”
“我覺得也有可能是人家急着擠出空閑的時間陪愛人,所以努力壓榨我們啊……”
“啊啊啊不給飯吃的老板我要造反!”
“……卧槽。”
為了避開雙休日客流量的高峰,兩人這次約在了周五。
鑒于黎瑰辰不久前駕照吊銷,而賀辛塬作為一個等同于無職業的自由設計師,“不合适”有車,所以前者在預訂俱樂部的時候就同時預定了那邊的專車過來接送兩人。
就連賀辛塬也不得不承認,和首富的兒子是朋友這件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确實是一件非常讓人覺得輕松便捷的事情。怪不得網絡上那麽多人嚷嚷着要和土豪做朋友。
C市周邊經營極限運動最出名也最專業的俱樂部名叫“極光”,位于C市郊區的鐘岺山山腰。老板大約是和黎瑰辰相熟,兩人到了之後享受的是對方親自前來接待的貴賓級待遇。
蹦極的場所是在鐘岺後山的一座塔上,塔身镂空,差不多有五十幾米,乍一看還頗有幾分“中式艾菲爾”的感覺。
兩人坐電梯上去,到了頂端出了門就發現塔頂的風不是一般的大,将兩人穿的沖鋒衣吹得獵獵作響;溫度也相對偏低,在已經入夏的現在也是不穿兩件不能承受的。
兩人站上跳臺,賀辛塬看着工作人員取來的設備,始終表示面無表情的臉終于有一瞬間瓦解,眼中一閃而過訝異的情緒。
“只有一根繩子?”
黎瑰辰坦然且正直地表示:“你之前沒有蹦極過,所以為了你的安全,這次我先帶着你跳。”才不是什麽“私心”作祟。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兩個男的雙人跳有些不太對勁的賀辛塬:“……”現在承認自己之前有過相關經驗還來不來得及?
此刻男人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膈應,但是自己作死挖的坑,即使再不願意也要裝作毫不在意地跳下去。
……畢竟大家都是男人,沒什麽好磨磨唧唧的。
因為裝備的束縛,所以兩人不得不保持半擁抱的姿勢一齊站到跳臺上。
稍矮半個頭的青年低着頭忍不住偷樂暗笑。
山風将賀辛塬本就刻意“随性”的頭發吹得更亂,在黎瑰辰眼中卻是極富說不出來的野性美感。
也幸好山上風大,天知道他現在的心跳不是因為即将到來的極限運動,而是因為這麽近的距離接觸眼前的這個男人,才跳得這麽快。
終于等到期待已久的自由落體,黎瑰辰收回最初仰着頭去看與自己相擁的男人剛毅的臉的視線,完全沉浸在瘋狂的感官體驗中。
賀辛塬聽到從自己胸口處傳來的青年毫不掩飾歡欣的歡呼和暢快的笑聲,引得他也忍不住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牽動嘴角低聲笑出來——說不上有什麽緣由,只是覺得自己第一次這麽近距離感受到對方真實外放的性情流露,沒有一絲摻假和保留的,是最原始本能下作為的對方。
黎瑰辰發洩完想起來要去看看身前的男人的表情的時候,捕捉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溫柔的畫面,也許這幅畫的主角也不曾想到自己流露出了這樣的神情吧。黎瑰辰一時間連尖叫都忘了,本能地不想去打破它,滿腦子每根神經滲透的思想都是:我大概是真的愛上這個男人了。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異象突變。兩人對此似乎都是措手不及的呆愣。
黎瑰辰只感覺頭頂一涼,假發樂極生悲地連着發網被罡風一塊兒被卷去了山谷的遠方,不消片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賀辛塬感受到和風一起抽打在自己臉上的纖長發絲,細密的疼痛與記憶裏幾年前的某次觸感不謀而合。
他的內心還在因為這一刻的“突變”表示震撼:一直都知道黎瑰辰的美不亞于任何濃妝豔抹的女性,但是此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長發美人,豔麗也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發現對方養尊處優的臉上沒有一絲瑕疵,柔軟的發絲在風中故作兇惡的張牙舞爪卻形成淩亂的美感,賀大設計師的腦海中頓時像被這靈山秀水間的什麽開了竅一般,纖絲萬縷的靈感漸漸拼湊出了一幅設計絕妙的靈感。
被當面戳破“僞裝”的青年卻沒有發現此刻對面男人眼中的驚喜,眼神帶着幾分無措不安四下游移。要是在平時自己主動揭示也就算了,偏偏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以這樣尴尬的方式“掉馬甲”,他現在只能慶幸,幸好發網也被吹掉了,不然……那畫面太美,他真的不敢去想。
此刻黎大少的內心是淚流滿面的,只恨自己那麽多娛樂項目,為什麽非要選擇蹦極。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賀辛塬能感受到自己腰間,不知是對方為了“保護”自己,還是本身緊張無措,愈發加緊抱住自己的力道。而懷中埋首在他身前的青年,像是逃避現實般閉緊了雙眼,從上看下去,只能看到微微撲閃的長長的睫毛。
啧,像只妖精。
“……”賀辛塬因為自己心中對對方的比喻用詞感到一瞬間的驚訝。
恩?
見鬼了。
不過看着對方微囧的神情,賀辛塬覺得自己大約可以猜出,對方現在的腦海中,肯定是在琢磨着一會兒要來應對他的說辭。
山風将黎瑰辰的長發和兩人的沖鋒衣一起吹得獵獵作響,黎瑰辰突然在彈跳繩開始向上反彈的時候大聲叫了他一聲:“賀辛塬!”
被叫的人回過神來,垂眸對方對方注視着自己的瞳眸,應了一聲,但是想到對方聽不到,便又閉上了嘴。
兩人就這麽默契的看着對方,一時誰都沒有再講話,只剩賀辛塬依舊淡漠的神情與黎瑰辰突然退卻了緊張,含笑的眸。
男人看着青年純淨的笑臉,心尖“突”地跳了一下,腦海中方才拼湊成的靈感在這一刻獲得了點睛的一筆,被他牢牢抓在了心裏。
于是他也難得的朝對方露出了一絲近似溫柔的笑來。
一直到彈跳繩的收縮停止,兩人被上回收的工作人員一點點拉上去,終于騰空許久的雙腳在出發的地方重新踏實地站定了,黎瑰辰才就着山風攏了攏自己的長發,舔了舔略微幹澀的雙唇,開口道:“我……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很非主流。”
賀·海歸·總裁皺了皺眉,沒有聽明白:“非什麽?”
黎瑰辰嘗試換了個詞:“殺馬特?”
賀辛塬還是不解:“恩?”
黎瑰辰妥協:“就是……很奇怪。”
賀辛塬:“為什麽奇怪?”
“因為國內養長發的男人不多。”
“你也說了是國內,”賀辛塬看着對方難得的窘迫,眼中忍不住帶上一點笑意,“我在國外見過長發的男人多了。”
黎瑰辰聞言愣了一下,看着對方毫不遮掩的坦然神情,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行為真是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