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床邊,睇着小姑娘恬靜睡顏,那時他總能聽見自己規律的心跳聲,以及從內心深處湧現的平和安适,那種靜谧氛圍,是身在火宅佛獄時從來沒有過的。
曾經以為,日子可以就這麽過下去,沒有征服,沒有戰亂,沒有恐懼,亦無戰無不勝的無上榮耀。
然而世事變化總是脫出人類預料之外,該來的終是要面對。
就在他與極道先生、楓岫主人,聯合刀龍一起摧毀漠汗走廊,誰知死國天者竟然暗中将能量移轉到不毛礦坑,致使莫汗走廊雖遭刀龍齊鳴之力摧毀,仍是順利讓火宅佛獄開啓!當他感應到陌生卻是不容錯辨的邪力在變成廢墟的對峰壁竄升湧動,勢力之大絕非當時的他們得以震壓得住的,拂櫻齋主當機立斷,選擇恢複過往身份,以凱旋侯的面貌對上驚愕不已的兩位友人。
掌掌狠橫,招招淩利,經過一番激戰,見極道先生讓楓岫主人送出戰圈,一身邪冷的侯沒有留情,翻掌就是一記重創,将曾經許下要共度一生的那人,硬生生碎了其手骨,讓他倒落塵埃。
沒有人知曉他內心的盤算,看見的只有盡斬往日情誼的狠戾,那一劍揮下的,除了斷人魂魄的冷然,還有隐在銀芒底下的無奈。
在那人被救走後,伫立原地的侯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然心裏的沉重卻是多了幾分。
一步步,往回走,再度踏上故鄉的土地,也再度回到終年怨氣沖天,戻氣不散的窒悶空間。
接受子民們的歡呼,「戰無不勝」的稱號再度回蕩耳邊,挺直背脊邁步向前,漠然地任由雙手再度沾染血腥。然而回轉領地獨自一人時,男子沉默地望着銅鏡裏一身墨黑的自己,那眼神冰冷的彷佛是在看一名陌生人唱着無人與其搭檔的獨角戲,指尖不斷在桌面反覆刻劃着。
日複一日,直到桌面承受不了過多氣勁,镂刻下抹不去的字跡,男子垂眸,定定瞧着留下痕跡的桌面,随即揚手一拍粉碎了梳妝桌,将對過往的情感藏進心底深處。
之後,當他聽聞楓岫主人為了阻止兵甲武經神之卷被火宅佛獄奪取,遭王重創,囚禁至噬魂牢時,侯不顧太息公衆人異樣眼光,選擇在如此敏感的時機前往探視那人。
男人狼狽的模樣,看在侯眼裏,就如同一塊燒紅烙鐵燙在自己心板上,很疼,很痛,卻不能為之流淚表露半點情感,只因為若在此時有所動搖,必将引來組織對自己的懷疑。
縱然不舍,為了保住那人性命,只能無情地給予言語上的嘲諷!
就在楓岫主人最終因為傷勢過重不治,王下令要侯親自替他下葬時,侯以假亂真,将一具容貌易容為楓岫主人樣子的死屍與之調包,把呈現假死狀态的楓岫移往其寝居藏匿,完成王交付的任務,給楔子一個風光的葬禮。
而後為了修複楓岫主人受損嚴重的心脈,侯不惜代價,耗費近七成的功體,将從他處取來的延命經脈續接至楓岫體內,一舉除去長年瘀積在其體內的毒患,重新啓動楓岫的生命!
醫治男人守護男人期間,侯以精進功體為由進行為期數日的閉關,每一階段的療程皆耗去他不少真元,但侯并未覺得不舍,而是在男人身體狀況漸趨穩定時,露出了寬心的淺笑,心裏盤算着何時要将人秘密送出火宅佛獄。
端坐床沿,指腹撫過沉睡的男人,那深紫色的、微微蹙着的眉,雖然人還未醒,但規律起伏的胸口,仍是讓侯感到無比心安。
打從那時自己對這人交付真心那一刻起,他已不再是火宅佛獄的侯,而在火宅佛獄使者出現在苦境,表明組織執意取楔子性命之時,他更有此覺悟。
火宅佛獄甫與苦境接壤,便大肆展開侵略行動,美其名是要替火宅佛獄争取更多資源,實際上卻是為了滿足王擴張版圖逐鹿中原的野心,為了成就他口中所謂的「替火宅佛獄子民謀求更多利益」這項旨令,即便是其親生女兒,亦被王毫不留情采取政治聯姻,下嫁至殺戮碎島,藉以換取殺戮碎島将來對火宅佛獄的兵力援助。
這樣的王,當真會珍惜為他效力的佛獄子民?
唇揚,逸出苦笑,笑的是自己太過多情,連女兒都能拿來當作交易物品,他又怎麽能期待這樣的主事者,會善待随時都可能被當作棄子犧牲抛棄的佛獄子民?
每一次的戰争,便得奪去無數人的性命,他累了,也厭倦這種四處怔伐的生活模式,更不想再繼續下去。
只要火宅佛獄還存在,戰争便無結束的時候;只要王還活着,火宅佛獄對楔子的獵殺便無停止之日。
該是自己做出決定的時候了……
心裏有了打算,就算等在前方的難關再多,他也會一一克服。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除非心死不做抵抗,否則,任何人都有為自己而活的權利!
數日後,侯利用王與公因事外出,重要高層皆不在火宅佛獄的機會,将尚未蘇醒的楓岫主人帶去交給好友極道先生,自己則是婉拒友人的挽留,踩着堅定步伐回轉火宅佛獄。
在那之後,火宅佛獄與中原之間陸續發生數起激烈戰事,而後火宅佛獄無故崩塌,自此,再無王、公、侯,火宅佛獄進入新的時代。
現今的火宅佛獄是由誰主事,對拂櫻齋主而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終于徹底脫離那個組織,不再是手染鮮血手刃無辜的凱旋侯,只是一名喜愛櫻花,有着一名可愛養女陪伴的拂櫻齋主。
雖然目前平靜的生活,是用自己多年的功成名就交換來的,可他并不後悔。
縱使現在的自己跟普通人無異,會生病會受傷,不慎中毒,在搶救不及的情況下極有可能喪命,自己,仍是不後悔最初的決定。
這一切,值得嗎?
尚風悅是這麽問着自己的……
或許結果并不如自己所預期,但至少那人還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而自己有小免作伴,這樣就夠了。
收回遠望目光,視線落至搖着扇子的那人臉上。
「值得。」
簡單的二字,無怨無悔堅定不移的口氣,讓黑發男子放柔了凝視友人的目光,伸手握住平放在棋盤上的那雙手,向白發男子傳遞着自己對他的鼓勵和支持。
真的值得嗎?拂櫻?
有些事,你雖不說,但我還是知道的。
因為我比誰都明白,面對現在的一切,你是沒有怨恨的。
只是……
心疼這樣傻氣付出的你呀……
沒将心裏話說出,只是緊握着那只有些涼冷的手,與他一同轉頭看向遠方紛櫻飛舞。
涼風輕拂,伴着滿園芬芳,仲夏早晨,拂櫻齋一如往常那般祥和,寧靜。
*****
隔天下午,極道先生便與醉飲黃龍離開了,因為拂櫻還在午憩,便由小免代她家齋主送兩位長輩前往拂櫻齋入口。分別前,黑發男子拿了兩封信給小免,交待她明早再将其中一封信交給拂櫻齋主,便與白發男人慢慢往山下走去。
眨眨眼,看着拿在手上的兩封信,想到方才極道叔叔說一封是要給齋主,那另外一封沒說是給自己,那不就是要給待在拂櫻齋的另一位客人?
小跑步往廚房奔去,想趕在那人離開前,将極道先生交代之物交給那名長輩。
來到廚房,發現人已不在,徒留滿室細致甜香。
哎呀,人走了,那極道叔叔要給他的信,自己要怎麽拿給他呢?
小手撓撓後腦勺,找不着人的小姑娘,只好将兩封信先收回房間,再回頭來顧正以小火慢慢熬煮的粥品。
拂櫻是在一陣甜甜的食物香氣包圍中醒來的。
昨夜因與極道閑談晚睡,用過午膳,本想小憩片刻就好的他,一睡就是近兩個時辰,醒來已過了晚膳時間。
食指中指輕按着隐隐發暈的太陽穴,從流動的空氣聞到淡淡香氣。
那是一股牽動內心思緒的氣味。
腳步聲由遠而近,一會兒,小免端着一只湯盅進來。
「齋主你睡醒啦!」
見男子倚着床帳,單手支着額角,再瞧見男子正輕輕揉着太陽穴,小姑娘擱下還燙手的湯盅,靠了過去。
「不舒服嗎?」
不想讓小免替自己擔心,拂櫻齋主搖搖頭,停止揉按。
「只是剛睡醒人還有點暈而已,一會兒就沒事了。」
「喔。」
摸摸男子額頭,确定他沒有發燒,才走回桌子前把粥端過來。
「齋主的晚餐。」
邊說,邊将陶土燒制的蓋子掀開,一陣白霧冒出來,撲至拂櫻臉上。
溫溫熱熱的,如同這碗粥給人的感覺,是那麽的溫暖,教人不難明白烹調之人的用心。
「湯匙。」
将湯匙遞上去,讓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