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魂死

月隐浮雲,風不靜。

開門關門的聲音,淩墨殷聽的很清楚,他知道蕭羽晨走了,淩墨殷頹然的坐回桌邊,桌上還擺着蕭羽晨買來的甜點,東西猶在,人卻未來。

他倒是希望蕭羽晨來質問他,聽他解釋,也不至于現在自己一個人心亂如麻,他是否覺得自己騙了他?可是若真的問起來,自己又能說實話麽?有些事情本就不便多言,說了,怕就要分開了。

熊濤怒氣未消,在堂上直轉圈圈,時不時來一句:“他就那麽,那麽直接進來了!”

蕭羽晨搖頭嘆氣,從剛才情勢看來,對方輕功超絕,蕭羽晨都自愧不如,而且來的時候沒被發現,也是隐蔽身形的高手。好在今天有驚無險,邱雅蝶也并沒有受傷。轉而又一想,很是不對頭。

對方似乎也沒有将邱雅蝶作為最終目标,而更像是無聊了來尋個刺激,一點道理都沒有。又或者是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

翌日,大街小巷傳出十分奇怪的話來,說高院戴面具的隊長是那幫賊人的克星,都給他起外號叫‘銀煞’了。

銀煞之名傳的很快,快到不可思議,熊濤再次找上蕭羽晨:“程小兄弟,你可得小心,他們這是盯上你了。”

人還真怕出名,尤其蕭羽晨還要多方隐藏身份,現在走在街上,都不需要有人跟蹤,哪裏最熱鬧他大概就在那了,巡街也是有人指指點點,有說好,有說歹的。

如今蕭羽晨算是完完全全暴露在陽光底下,他的一舉一動,随時都能傳開,只有在高院裏頭才能躲得一時清閑。這幾天,莫名的煩躁,蕭羽晨走着路都會時不時嘆氣,胖子和猴子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小不點,最近都沒看着小淩,他幹什麽去了?”胖子問。

一問一頓,那天之後,蕭羽晨再也沒有見過淩墨影了,一想到這事,又添了幾分郁悶,悶聲不吭大步往前走。

猴子和胖子兩個相對無言,怎麽今天提淩墨影都不好使了?平日不是最寵那小子?

過了熱乎勁,外面談論銀煞的人也沒那麽多了,只不過酒肆坊間閑聊總還是有些聲音,蕭羽晨換上便裝,聽着斷續入耳的閑談,也沒有前些時候那麽煩悶了。

書泉閣三個字再一次出現在了眼前,蕭羽晨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做了很深奧的心裏活動,方才邁開了腳。誰知這回姑娘更熱絡,只不過沒有像上次那樣玩笑了。

“蕭五爺可算是來了,上次招待不周,還請原諒啊!”姑娘們滿含深情,眼中卻看不出有多愧疚。

蕭羽晨也知上回不過是拿他作樂,也沒多放在心上,只不過有些陰影不是明白就能消失的。

“各位姐姐嚴重,那次的事情早已忘了幹淨,談何原諒。”蕭羽晨客氣道。

衆姐妹又是開朗起來,說着就要動手,這情形分明和那日如出一轍,只不過姑娘們眼中的玩笑意味更重了,蕭羽晨連忙退了兩步,避開胭脂香粉:“姐姐們,我錯了,其實我一點沒忘。”

這會是真的笑了,姑娘們莺歌般的笑聲,确實動聽。逗也逗過了,姑娘們也沒多糾纏蕭羽晨,告訴他皺三爺所在,讓他自行去了。

蕭羽晨拱拱手道謝,走時速度快的可見陰影未散。

入了內堂,轉了幾轉,總算找着三兄弟,蕭羽晨剛坐下,鄒泉就來一句:“底下姑娘剛剛照顧的可好?”

蕭羽晨臉色一紅,掩蓋性的拿起酒杯就要喝,卻是有力相阻,手腕上溫涼觸感,原是鄒泉一把玉扇制止了他的動作。

“我可不敢讓你再喝。”鄒泉斜了蕭羽晨一眼,給他遞了一杯茶,“此茶費了我不少心思,也不算虧待你。”

蕭羽晨傻笑,觀了一眼被水泡開的茶葉,居然是冰藍色,好不悅目,喝了一口,水是溫熱,入吼卻有絲絲涼意,如雪融化水,沁人心脾,實在難得。

“這茶是你三哥去到極北之地,在不化雪山處尋得,價不可沽。”吳星遠故作吃味狀,“我們向他讨,他都不給好臉色,今日可好,羽晨都沒開口,主動送上門,這待遇…哎。”

最後一聲嘆息,引得幾人發笑。三兄弟中只有陳武習武,每次都抓着蕭羽晨要他鍛煉身體,主要就是蕭羽晨看上去很好欺負,這次見面也不例外,要不是吳星遠和鄒泉攔着,怕是又要蹲半個時辰的馬步。

幾個人玩笑着,打趣着,推開窗,看看外面的風景,晚風吹進來,伴着花香,連空氣都是一陣清新,往遠處望去,家家戶戶點上的燈,有如凡間的星辰。

“三爺,三爺!”

裏頭正是安靜時候,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加上慌張的喊聲,連門都來不及敲,直直把門撞開,一個小厮模樣的人跪了下來,喘着大氣。說出的話卻要了鄒泉的命。

“夫人不好了!”

鄒泉瞳孔驟大,眼中布滿驚恐,什麽也沒說,跑出了門。

跪着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也趕緊站了起來,跟着鄒泉跑了出去,吳星遠等也連忙跟上。

來到內院,最裏面一處房間,上次蕭羽晨亂闖進來過,也是這個房間,也是這個人。只不過上次,那人被緊緊綁在了床邊,而這次,他卻是安靜的躺在了床上。

“伴清。”鄒泉喊着他的名字,可是那緊閉雙眸,臉無血色的人終是沒有回應。

“怎麽回事!”吳星遠着急問道,“前些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小厮擦擦眼淚鼻涕,聲音卻還是哽咽:“小的也不知,夫人這些時日身體突然發熱,請了大夫,說是中了暑氣,去去熱就好,可是剛剛我過來,不管怎麽喚夫人都是不理,身子也發涼了,小的害怕,就來找三爺了。”

鄒泉将床上之人抱入懷中:“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今早還和我說了好些話,絕對不會有事的。”

懷中人冰冷的體溫透過衣物傳到鄒泉身上,他強忍着恐懼:“快去叫大夫!”

不停的用手撫摸着他的臉,眼淚卻是怎麽也停不了:“伴清,你答應過我會好的,你答應過要陪着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蕭羽晨走到床邊,坐在床沿,卷起他的衣袖,将右手附上,為其把脈。鄒泉含淚的雙眸望着蕭羽晨,當蕭羽晨結束號脈,看向鄒泉,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自己給予別人絕望的神情。

“三嫂心脈、已斷。”

就連說出的話都在對鄒泉施以極刑。許久,鄒泉只說了兩個字:“出去!”

房裏只留下三哥三嫂,出來的幾人表情都十分不好看,蕭羽晨更是無力,從小他就不相信鬼神,書裏常說至善至良之人感動天地,會有奇跡出現,現在他真希望存在神明…

“告訴我,為三嫂醫病之人在哪!”蕭羽晨突然抓住小厮的領子,表情前所未有的猙獰。

小厮被眼前之人吓得發抖,哆哆嗦嗦說了一個地方,吳星遠和陳武在後頭喊蕭羽晨,蕭羽晨渾然不顧,像瘋了一樣跑出去。

什麽中暑氣,三嫂的脈象根本不可能!那是心病,心傷所累,心傷所害!那個時候已經是身體承受不住滿心傷思,生命将逝之态,何來去暑!

人的身體需要維持一個正常的溫度,太熱則燒,太涼則寒,可是三嫂的發熱卻不是單純的身體問題,而是本源受損,那個時候哪裏是去暑,那是在加快去命啊!體本虛,熱不聚,寒入體,心脈斷。

王大夫的藥鋪剛要關門,卻見一個小孩滿臉煞氣的将半關的門踹開,關門藥童倒地,剛要罵出聲,那小孩卻更恐怖,将他拎起開口便問大夫所在,藥童再次挨地卻是不敢再說一句,剛才他以為自己就要沒命了…

睡得正香的王大夫被狠狠拽下了床,剛開始理直氣壯的,可是當蕭羽晨問關于三嫂之事的時候,卻是含糊,只說他也是對症下藥,可是人各有命啊!

蕭羽晨直接讓他感受一下沒命的下場,最後他才喊着饒命,說了出來。

走在人靜的街道,蕭羽晨陣陣發寒,他說,一進屋看見兩男人親密的模樣,便知兩人關系;他說,那種人敗壞風氣;他說,反正他的命是死數,何不賺得一筆。

吳星遠陳武找到蕭羽晨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兩大人像哄小孩一般的哄着蕭羽晨:“回去吧!”

蕭羽晨原本氣的是身為醫者,胡亂診治,荒唐無德,這本是他最看不慣的,可現在,他卻傷。王大夫給了三哥希望,可最後三哥得到的是絕望,他帶給三哥的傷害如何算得清?

三嫂的脈象的确必死,可,若沒有此事,也許他們還能有多一些的相伴時光。

“我想回書泉閣。”

“羽晨。”吳星遠喊了一聲,卻是沒有再說,三人再次回去了。

夜更深了,星愈亮了,風越涼了。

“是我害了弟媳!”吳星遠恨恨的提壺喝了一大口酒,“如果不是我,弟媳又怎麽會被那種人欺負如此!”

陳武緊抿嘴,後也提壺喝了起來。

從大哥那裏,蕭羽晨知道,三嫂曾經歷過一場厄難,之後便似變了一個人,他的魂好似在那事之後便死了,想的越深,三嫂便覺自己也該死了,如若不是三哥時刻看着,真不知後果。

蕭羽晨立于窗邊,望着外面,萬家燈火已熄,黑暗好似一個怪物,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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