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責罰
幽妃身體好轉,蕭羽晨便又重新出宮了,大家的注意力如今都放在明璇宮,所以蕭羽晨多日不去學府武堂的事情更是遮無可遮。
別人都只當他玩性大,不敢明面表示,只敢背面冷嘲熱諷,對蕭羽晨來說倒有點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味道了。
幽妃近日也沒心思管他,蕭羽晨便去的稍顯自由,可悠然的背後有別人看不見的不安。
“九哥哥,你瘦了好些的樣子。”看到蕭羽晨來看她,靜琳開心的給了個擁抱。
蕭羽晨輕輕揉揉靜琳的頭,也不說什麽,剛剛訓練回來,身上有些疲意,和靜琳玩鬧好一會,時辰稍晚,舒夫人派人告訴幽妃,将蕭羽晨留在景舒宮吃晚飯。
直到将靜琳哄睡着,蕭羽晨才得以脫身,不過并沒有急着離開。
軟榻之上,燭燈之下。巧手持藥匙,瓊鼻嗅檀香,蕭羽晨敲了敲門:“舒夫人。”
得到應允,蕭羽晨輕聲進屋,對舒夫人行禮,将門關上。
“這麽晚了,九皇子還不回去歇息麽,姐姐該擔心了。”舒夫人将藥匙放下。
蕭羽晨笑了笑:“過來與您打聲招呼便走。”
舒夫人牽着蕭羽晨的手拉他到身邊坐下:“琳兒與你親,天天也愛粘着你,那段時間也多虧你照顧,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我還沒有好好道謝呢。”
“琳兒是我妹妹,對她好是應該的,舒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蕭羽晨望向舒夫人,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沒有再說。
“九皇子可是有什麽話要和我說?”畢竟是會察言觀色之人,舒夫人率先問道,讓蕭羽晨有機會開口。
縱是這般,蕭羽晨也不敢将目光定在舒夫人身上,而是望着地面許久,舒夫人也不催,慈愛的望着蕭羽晨。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蕭羽晨嘆了一口氣,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猶豫來猶豫去,最後咬咬牙,“舒夫人,母妃一直将您視為親姐妹,一直相信您,我也是您看着長大,其中的情誼是說不清的。”
突然這麽一段話,舒夫人疑惑的看着蕭羽晨,面色有些凝重,等待着蕭羽晨未說出口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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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托我與您說兩句,您做的檀香甚好,母妃一直用着,她會等您與她說檀香真正的好處。還有,母妃說想要繼續相信您,不知可否?”
不知可否?
待舒夫人回神,蕭羽晨早已離開多時,她望着空無一人的房間,獨自沉思,這簡單的兩句話,她卻無法簡單回應。
蕭羽晨偷偷将舒夫人送與幽妃的檀香換了,等她的人不是幽妃,而是蕭羽晨。
可是等了許久,等到的不是解釋,卻是親手制作的檀香,蕭羽晨望着成分不變的物件,只剩無力,他決不允許幽妃的身邊存在危險,即便心裏有太多掙紮。
多少個夜裏,舒夫人看着蠟燭點燃,看着流下燭淚,看着它慢慢消減,自己只是呆愣,她似乎在等待着誰,直到聽到一聲“舒夫人”,她的臉上呈現出了輕愉。
“你來了,九皇子。”
原本空無一人的房中突然多出一個人,舒夫人也一點不覺驚奇:“九皇子學府武堂荒唐度日的言論宮裏傳的沸沸揚揚,看來都是表象吧。檀香之事,并非姐姐知曉,而是你,對麽?”
其實不需要蕭羽晨回答,舒夫人也知道答案,而她也沒有等蕭羽晨的回應。在幽妃的事情上,蕭羽晨從來不敢松懈,花中的毒,毒性強烈,幽妃吸入後立馬暈厥,可蕭羽晨知道一直損害幽妃身體的是一種慢性毒。
檀香表面明顯的毒粉也是掩人耳目,毒性甚大,蕭羽晨将毒粉剔除後,把檀香碾碎,研究裏面的成分,發現一味藥——紫月草。
這本不是檀香該有的成分,雖然它毒性微乎其微,普通人吸入不足為礙,可是配合幽妃體內的餘毒,能衍生出另一種毒,折磨幽妃的身體精神,令其乏力眩暈,不是致命毒,卻磨人。
他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在舒夫人被關期間偷來過景舒宮,找到她放置檀香的地方,結果想不相信都不行。
為了能讓自己翻盤,誣陷的足跡要明顯,同時也要制造桦嫔作案的‘證據’。花中的毒粉是旭香事後撒上去的,而有毒的那些檀香,應該是重新制作的,而掉包的檀香無處可丢,只能放回自己住處,幽妃閑時愛雕刻,舒夫人可曾預想到她的檀香也有幽妃的作品?
“這件事,最無辜的也許是桦嫔吧,可誰讓她站錯了隊,跟着淑妃,得罪了莊妃,為了給淑妃一個下馬威,莊妃才想殺雞儆猴,除去桦嫔,同時經此一事,若再查出有誰毒害姐姐,也不會輕易懷疑我了。”舒夫人挑了挑燈芯,漫不經心的說着話。
蕭羽晨站在窗邊,沒有再走一步,誰能知道他有多不願意過來,他也不願意聽到舒夫人竟是莊妃的人,可即便是現在,他仍希望舒夫人可以回頭:“舒夫人,您該明白那日我在給你機會,希望你也能給母妃一個機會,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堅持,此事揭發于你有何益處呢,退一步說
,就算不顧慮您自己,琳兒呢,您将她置于何處?”
“你便當是我鬼迷心竅吧,揭發也好,我也不必偷偷摸摸的生活,擔心受怕,琳兒沒有我這個母親也許會更好。”舒夫人稍整衣袖,起身而立。
“幾時你變得如此自私,琳兒沒有你,如何在宮裏自處,她如今才十歲,有很長的路要走,你不為她擔心麽?”
“當初應了他的要求,我便知道這是條不歸路,早晚有一天藏不住,可是我無路可選,不允他,我與琳兒便不能活到今日。他也承諾,若我出事,念我為他辦事的情分上,琳兒也能安全度日。”
蕭羽晨深深的嘆口氣,可以說很生氣了:“在你遇難後,你拿什麽保證她會遵守承諾,她會利用你傷害我母妃,其心歹毒,你相信她日後會念情分保護琳兒?”
像是被蕭羽晨戳中了心裏的痛,舒夫人剛才還平靜的面上,流下了眼淚:“我能怎麽辦,我也想在宮裏平平淡淡過一生,可我只是個夫人,有太多身不由己,鬥不過,也不能鬥,只能聽從。”
“你從未想過我母妃麽?”蕭羽晨冷言,“她如此真誠待你,你不信她麽?”
“我從來都相信,可我也知道愧疚,我不想連累姐姐。”舒夫人走到茶桌旁坐下,那桌上的茶早已涼了,可她恍如不覺,自顧喝了下去,“可如今,我也許只能再自私一次了。”
“你将此事報告皇上吧,我受莊妃指使毒害姐姐,就算莊妃有手段脫罪,也會受影響,淑妃已不足為懼,這樣姐姐也能過的好些了,這算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吧。”
蕭羽晨兀自氣憤,可是看見舒夫人呼吸急促,雙手緊抓胸口,臉色蒼白,滴落大顆汗珠,直道不妙,連忙上前将欲倒的舒夫人扶住,坐在地上,連封幾個穴道,讓舒夫人呼吸順暢些,一邊為她號脈,蕭羽晨端起茶桌上的杯子湊到鼻邊一聞,沉臉,她竟然如此絕情。
“你可真是自私。”
“早晚都是死,不如自己結果了自己,倒幹淨。剛仿若從鬼門關走了一回,才發覺我這些選擇真是太愚昧,太可笑了。”舒夫人笑了笑,伸手抓住蕭羽晨的手臂,“原諒我的自私,琳兒拜托你了,我能相信你麽?”
蕭羽晨實在不忍看到舒夫人這般的神情:“宮裏我是頑劣的九皇子,宮外我還有個名字,叫程羽,也被稱銀煞。”
舒夫人愣愣的看着蕭羽晨,竟是松了一口氣:“九皇子,我再告訴你最後一件事。”
燈芯滅,夜侵蝕。
當舒夫人的手緩緩落下,在蕭羽晨懷裏沒了氣息,蕭羽晨仍保持這個動作許久許久,最後步伐僵硬的将舒夫人抱回軟塌,在蕭羽晨心裏,舒夫人何嘗不是親人?在蕭羽晨被人笑的時候,她一如既往的對他好,鼓勵他,可是,世事無常。
蕭羽晨不敢回明璇宮,走到了荒涼的後花園,靜靜地站了許久,在他懷裏有舒夫人的請罪書,可是…
撿起一根枯枝,在這花園內發洩他的情緒,一根普普通通的數值卻展現出非一般的威力,似乎能輕易洞穿鋼鐵之物,無論蕭羽晨有多大的本事,他也不能改變這些事實,熟絡的親人成了敵人,死在他的面前,此時的蕭羽晨無比脆弱,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壓力。
汗濕發,蕭羽晨頹然的坐在地上,掏出懷中那張薄紙,突然笑了起來:“這是你想要的麽?”
月偏,蕭羽晨走到一盞宮燈邊,将那張紙丢了進去,親眼望着它被火焰吞噬,消失殆盡。
背叛與折磨,他來承擔。幽妃和琳兒,他來保護。
天,終究是亮了,呆坐在房內的蕭羽晨沒有勇氣率先出門。宮內很快便傳出舒夫人已亡的消息,舒夫人平日愛調制香料,意外弄到相沖的藥物引起中毒也沒人懷疑。
只聽得明璇宮一陣混亂,蕭羽晨趕緊出房門,原來是幽妃聽得消息,承受不起打擊暈了過去,蕭羽晨站在幽妃的房門口,久站未進,轉而去了景舒宮。
景舒宮悲戚的氛圍比較濃郁,在外面便能聽見裏面奴婢、奴才大哭,雖然知道其中多數人都是假嚎,但這氣氛營造的很是感人。
蕭羽晨聽着一路的哭聲,行禮聲宛如未聞,走到昨夜離開的房間,裏頭的哭聲更加撕心裂肺了,舒夫人的遺體平躺在軟塌之上,邊上的小公主趴在舒夫人身上,不停地搖着再也不能睜眼的舒夫人,哭得不能自己。
看見蕭羽晨進來,奴婢們正要請安,被蕭羽晨止住并示意她們出去,會意後便輕手輕腳的離開,房中只剩蕭羽晨與傷心的靜琳。邁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靜琳走去,将手輕輕地放在靜琳左肩上:“琳兒。”
靜琳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過頭來,看見自己喜歡的哥哥站在身後,整個人都撲倒蕭羽晨身上:“九哥哥,太醫說母妃,母妃她再也不會醒了,我沒有母妃了,母妃不要我了!”
蕭羽晨将琳兒緊緊抱住:“母妃怎麽會不要你,她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你要堅強知道麽,別讓母妃為你擔心。”
許久許久,蕭羽晨的衣襟都被淚水浸濕,這些天在他懷裏的淚太多太多,多到他有些承受不起。她們不知道,聽着她們的哭聲,蕭羽晨心裏要難受的多,如一把把利劍插心。
因為舒夫人只是夫人,将其葬在了宮陵,幽妃主動提出撫養無母的靜琳,事後幽妃日日以淚洗面,柔兒雖也傷心,但也不會露在面上,以免主子更收不住,而靜琳現在更離不了蕭羽晨,沒有他的陪伴都無法入睡,睡着也不安穩,常在夢中大呼母妃。
因着這幾日的壓抑,蕭羽晨練習起來更加拼命,在密林與老頑固交手,也越來越淩厲,曾經兩人之間的平衡也出現了傾斜,兵法練習更是一刻不停,簡直就不把自己當人了!老頑固也被吓得慘…
下午回去,蕭羽晨最常做的便是拉着琳兒出去逛逛,剛失去母妃,心裏定是難受,若總是呆在房裏,怕也會憋壞,所以無論多累,都會帶琳兒到處走走。
樹欲靜而風不止,兩人在禦花園散心都要出現不協調的人和事,不知從何處射出一支箭,蕭羽晨一把抓住,但随後身邊的琳兒卻“哎喲”一聲。
看着琳兒捂着膝蓋,再看到落在地上的石子,蕭羽晨将箭扔在地上:“誰?”
從假山後走出兩人,還一邊哈哈笑着,顯然很滿意自己剛才的傑作,而這兩人分別是六皇子爃順和十三皇子爃煜。看見爃煜手裏的彈弓,蕭羽晨眼眸愈沉。
“你們這是做什麽?覺得好玩麽?”
爃煜不屑的把玩着手裏的彈弓:“看她不順眼不行麽,沒娘的野孩子。”
蕭羽晨看到琳兒變得難看的臉色,心裏怒火上升,緊握雙手隐忍:“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這句威脅對他們來說不痛不癢,甚至覺得可笑:“老九,你又有資格說教啊,你以為你真是神之子啊,在學府不學無術,在武堂縮頭縮尾,就是個沒用的廢材,若是沒有幽妃,你還有什麽用啊?”
蕭羽晨緊握的雙拳被靜琳握住,低頭一看,卻是滿眼淚水的琳兒:“九哥哥,我們回去吧,別理他們。”
看着琳兒這般可憐模樣,蕭羽晨努力控制怒火,點點頭,牽着琳兒就要離開。
“喲,沒本事了吧,像條狗一樣,無能,滾吧!”老六嘲笑道。
蕭羽晨聽着這些話,面上卻更顯平靜,沒走幾步,就看見三皇子爃晔和五皇子爃遜。從爃遜一臉嘲諷就知道,剛才的那些話他們也是聽到了。
“三哥,五哥。”蕭羽晨停下腳步,行禮招呼。
爃晔點點頭,面露哀容:“老六和十三性子頑劣,說的話都當不得真,切莫放在心上。”
“三哥說的是,九弟自然明白,臣弟還有些事情,便與琳兒先走了。”
爃晔側身讓行,爃遜冷笑硬撞了蕭羽晨肩膀一下,蕭羽晨回頭望了他一眼,便又回頭繼續向前走。
背後爃晔的訓斥聲掩不住嘲諷聲,肆無忌憚的笑聲終是傳入耳中,今日羞辱,來日定當奉還。
回到明璇宮,天色已晚,來到前廳,幽妃正在等他們回來,拉着琳兒來到幽妃面前:“母後,我們回來了,不過琳兒受了點傷,需要藥膏。”
幽妃皺眉,拉過靜琳,詢問傷到哪裏,将褲腿拉起,看見破口和血跡,更是沉了臉:“怎麽回事?”
“是十…”靜琳剛欲解釋,卻被蕭羽晨搶先打斷。
“是兒臣照顧不周,請母後責罰。”
幽妃聲音轉冷:“當然要罰,還要好好的罰!”
蕭羽晨似早有心理準備,并未意外幽妃的态度,但琳兒卻不明所以,自己明明是被十三所傷,為何要罰九哥哥?不過看着嚴肅的幽妃,靜琳糯糯的不敢說話了。
幽妃見蕭羽晨不答話,繼續道:“沒什麽要說的麽?”
蕭羽晨低下頭:“不知母後要如何罰?”
“羽兒,自你入學府武堂,你的表現讓我太失望了,起初我能原諒你,畢竟之前是我縱容你,我給你時間适應,你父皇多次想要責罰你,都被我勸阻,可現在,已經快一年了,母後不知道還要給你多少時間,也許給再多也沒用!”
蕭羽晨将頭低得更低:“母後,兒臣對不住您。”
幽妃也不是真心想要責罰蕭羽晨,畢竟是自己疼愛的孩子,她只是希望他能改正:“母後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孩子,若你日後能安心學習,便也不計較了。”
本來這時候蕭羽晨答應便也沒什麽事了,可是蕭羽晨怎麽敢應,如今只剩一個月,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蕭羽晨不可能放棄。
“母後,請您責罰兒臣吧!”蕭羽晨倏地跪地,頭埋得低低的。
幽妃卻被他這一舉動氣的發抖:“你便是如此執迷不悟?”
蕭羽晨沒再說話,卻也将意思表達的很清楚。
幽妃真的被氣着了,站起身來:“莫總管,取來罰杖!”
莫總管還想勸勸,奈何幽妃此次真的硬了心腸,無奈只得取出罰杖,拳頭粗細的棍棒直接把琳兒吓到了。
“這是你選的。”幽妃望着跪伏在地的蕭羽晨,眼裏終有絲不忍。
“請母妃責罰!”
蕭羽晨只說了這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