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惱人的守宮砂
穆雅斓前幾日被凍得不清,今日便收到一張邀請她泡溫泉的帖子。
四王妃邀請一衆人去她娘家開得溫泉會館泡溫泉。除了幾個王妃以外,還有幾個王府的美人。也不知道四王妃是不是故意的,還特地将韓家大小姐和上官小姐也請了來。
韓家大小姐鐘情于南宮沖本就不是什麽秘密。這上官小姐嘛,聽南宮沖提起過,是上官太後的侄孫女。上官太後有意将她許配給南宮沖為六王妃。說起來,兩位都是她的情敵。
此刻,四王妃正在把玩手裏的玉白菜,得意道:“韓大小姐出手真闊綽。只是…你這麽做很不聰明喔。”
她四王妃也不是明擺着給別人利用的,只要對方出得起價,對她來說,這是一筆很劃得來的買賣。
原本她同韓大小姐是沒有交情的,現在…不就有了。至于會失敗,那是她的事。
再說,六弟妹不是個蠢得,況且六王爺的心思都在六弟妹身上。區區一個守宮砂又代表什麽?韓大小姐還是懂得太少了。
韓書韻說什麽也不願意相信,表哥真的對那個女人動了心。他不是利用她嗎?在她身上花個幾萬兩又算什麽?和她在同一張床上睡又算什麽?替她說話又算什麽?他若對穆雅斓是真心的,那為什麽她的眼線來報,穆雅斓的守宮砂還在?
在穆雅斓還未嫁進六王府時,韓書韻是六王府的常客,王府裏的下人多多少少都受過她的小恩小惠。個把個貪小財的為了一點點利益不惜冒着被趕出去的危險給韓書韻通風報信也是有的。
夏日天氣炎熱,穆雅斓本就穿得單薄,她又動不動喜歡将袖子撸起來,被有心人看了去,她本人都不知道這是守宮砂。
假的。所有的都是假象。表哥一定是有苦衷的,所以才表面上對那個女人這麽好。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對,一定是這樣。
坊間傳言,穆雅斓與情郎私相授受,為了拒婚不惜自戗。可現在那個女人的守宮砂竟然還在,說明她清清白白,謠言不攻自破。表哥到底知不知道守宮砂的存在?若他原本是不知情的,對穆雅斓的清白心存芥蒂才不碰她的,現在讓他知曉了,那她這麽做……豈不是在幫他們?
難道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白白放過穆雅斓嗎?她不甘心。她一定可以在守宮砂上做文章,讓穆雅斓吃不了兜着走。
穆雅斓哪知道什麽守宮砂的事啊?她只以為那是一顆紅痣。至于南宮沖,自從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穆雅斓後,根本未曾懷疑她的清白。
四王妃的帖子上還邀請了周美人他們三個。去就去呗,大家一塊去,有什麽好怕的,就當是小姐妹結伴玩耍去了。泡溫泉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嘛。
不過,這事還需要問一下南宮沖的意見。雖然說,妯娌關系也需要搞搞好,但她對四王妃不甚了解。多問問南宮沖,可避免踩雷。
“王爺,四王妃邀請我和幾位美人泡溫泉。”穆雅斓道。
“嗯。”南宮沖頭也沒有擡。
“嗯?是幾個意思?那我可以去嗎?”穆雅斓睜大眼睛問道。
“當然可以。你前幾日在冰庫裏受了凍,去泡泡溫泉對你有好處。”南宮沖擡起頭來,與她四目相對。
聽他忽然提起冰庫之事,穆雅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件事實在是太丢臉了,此生穆雅斓不想再聽人講起這件事。
“喔。那……王爺對其他幾位王妃的…性格知道多少?好相處嗎?明日,我也不至于不明不白地得罪人而不自知。”穆雅斓道。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南宮沖道。
“也不是特別擔心,只是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穆雅斓嘆一口氣道。
“我的六王妃做事兒什麽時候這麽謹慎了?”南宮沖道。
“王爺是在誇贊我嗎?”穆雅斓調皮地說道。
“就當是吧。”南宮沖的眼裏充滿着寵溺。
“那…王爺同我講講呗。”穆雅斓笑眯眯地說。
“大王妃溫良賢淑,二王妃深藏不露,三王妃心直口快,四王妃笑面虎。”南宮沖娓娓道來。
“多謝王爺。”穆雅斓聽明白了,大王妃是很好的人,三王妃沒什麽壞心眼,二王妃與四王妃都不是省油的燈,同她們相處,是要處處小心的。
看樣子,明日也不會是省心的一天。
穆雅斓看向南宮沖,他又繼續看書了,似是沒有注意到穆雅斓正在看着他。
這家夥明知四王妃的為人,卻還是同意我赴四王妃的約。他這是相信我,還是故意鍛煉我呢?
不過,我不記得有得罪過四王妃,而且我也沒有礙着她什麽事吧?
翌日,穆雅斓同三位美人同乘一輛馬車去了溫泉會館。他們三個都很開心,畢竟好久沒有出過王府的大門了。一路上,叽叽喳喳,歡呼雀躍地,好吵。
溫泉會館分為男湯和女湯,還有豪華包間。大家都穿着貼身衣物泡在溫泉裏,穆雅斓的雙臂自然而然露在外面。眼尖的周美人注意到她手臂上的守宮砂,先是震驚了一番。他們三個原本就是別人轉手送給六王爺的,早就沒有守宮砂這種東西了。可六王妃手臂上怎麽還會有守宮砂呢?六王爺與她日日同寝,又那麽疼愛她,怎麽會?若讓外人瞧了去,怕是要多生事端。
“王妃,你的手臂。”周美人小聲提醒道。
“我的手臂怎麽了?”穆雅斓不明所以。
“王妃手臂上的守宮砂千萬別叫別人瞧見。”周美人四處張望,見沒人注意到她們的談話,稍稍放下心來。
“守宮砂?你管這顆紅痣叫守宮砂?”穆雅斓被震撼到了。她看了看手臂上的那個紅痣,這不是痣嗎?怎麽會是守宮砂呢?世上還真有這種玩意?什麽原理呢?憑這個就能判斷一個女人的清白嗎?
“怎麽?王妃不知道這是守宮砂嗎?”周美人更加疑惑不解了。王妃怎麽會連自己手臂上有守宮砂都不知道呢?
“喔…我的頭受過傷,有些事情都不記得了。”穆雅斓反應快,幾句話先敷衍過去。
她現在似乎有些明白四王妃請她泡溫泉的目的了。也明白六王府有別人的眼線。對于未婚的女子來說,守宮砂是清白的象征,對于已婚的她來說,守宮砂還在,可不是啥好事。
“呀,六王妃,你…你…守宮砂怎麽還在?”三王妃忽然結結巴巴道。好在聲音不大。
穆雅斓吓了一跳,她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一點兒都沒察覺?
“六王妃,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這事要是傳到太後的耳朵裏,可不得了。她老人家原本就不同意你與六王爺的婚事。”三王妃環顧四周,小聲提醒道。“而且今天,韓大小姐和上官小姐也來了。”
“多謝三王妃提醒。”穆雅斓愣了愣,忙致謝道。
“不客氣,都是一家人。”三王妃笑着說道。
這樣下去不行,還是找個僻靜的池子去。
穆雅斓找了一個中藥池子,這裏就穆雅斓一個人,這個味道其他女眷怕是都不喜歡。好處便是僻靜,正合她的心意。“還不錯,真舒服。”
“六王妃,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穆雅斓正閉眼享受着溫泉的滋潤,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是她。
“是韓大小姐,好久不見。”穆雅斓随即打招呼道。
韓書韻進了池子與穆雅斓面對面坐着。“六王妃怎麽只在中藥池中泡着?不去其他的池子試一試?”
“懶得動,在這待着舒服。”穆雅斓懶洋洋地回道。
韓書韻有意瞥了眼穆雅斓手臂上的守宮砂,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果不其然,還是清白之身,表哥根本沒有與她圓房。“六王妃獨具慧眼,這中藥池的味道雖不太好,養生的效果卻是很棒的。”韓書韻道。
“韓大小姐謬贊了,彼此彼此。”方才她已看見了自己的守宮砂,卻只字不提,不知她打的什麽主意?
“是啊,我與六王妃的眼光很像。就像這中藥池,六王妃喜歡,我也喜歡。”韓書韻笑盈盈地說道。話裏有話,意有所指。
她是不打算走了?要留下同我泡同一個池子嗎?
“談不上喜歡,僅僅是因為對身體有好處。就像沒有人喜歡吃藥,但是不吃藥病就不會好。其實比起中藥池,我更喜歡鮮花池,小魚池。”穆雅斓悠悠然道。
“六王妃既然對中藥池沒那麽喜歡,何必要給人一種特別喜歡的假象呢?僅僅因為中藥池能給您身體帶來好處?恕書韻不能茍同。”韓書韻好像在含沙射影什麽似的。她這是将中藥池子比成六王爺了嗎?
沒一會兒,上官月也來了。今兒這中藥池真熱鬧。
這上官月表面上很禮貌地同穆雅斓打招呼,說了幾句客套話。實則,是為了套話。大約是為了回太後的話吧。
太後看中的六王妃是上官月,即使穆雅斓已嫁給了六王爺,太後怕是還不死心。
穆雅斓覺得自己的處境真難。怪就怪南宮沖的魅力太大,将小姑娘們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自己不也是其中一個。不過,迷歸迷,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那頂多就是欣賞,喜歡,同韓書韻對南宮沖的那種感情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穆雅斓低頭看了眼手臂上的守宮砂,情不自禁搖頭,嘆了一口氣。
唉,我們相處還不足一月,我對他不是特別了解,他對我也同樣不是知根知底,圓房?太扯了。
只是……別人看見我還有這個,不知道會生出什麽事端來了。
明知道有人要借題發揮,卻沒有一點辦法去應對。難不成真的要和南宮沖圓房嗎?
上官月柳葉彎眉瓜子臉,櫻桃小嘴蒜頭鼻,肌膚賽雪吹彈可破,那胸那腰……姿色自不必說,家世也是極好的。南宮沖卻不要,真是暴殄天物,不知道他怎麽想的?我若是男人,我都動心。上官月經常入宮陪伴太後左右。南宮沖不會沒見過她。
再看看韓書韻,單看……嗯……還不錯,此刻上官月與她出現在同一個畫面裏,這麽一比較,韓書韻遜色不少。
同上官月比起來,她這個假穆雅斓是不相上下,這點她還是比較滿意的。
上官月也是頭一次見穆雅斓長大後的樣子。小時候在宮裏見過幾次,那時候只覺得這個女孩長得精致,并無其他過人之處。而現在,她總覺得穆雅斓與小時候很不一樣,無論是從言行舉止還是性格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六王爺在寶麗閣為六王妃豪撒萬金。為了六王妃吃上新鮮的荔枝,累倒了多少匹千裏馬。這些事傳得京都滿大街都知道了,現在誰不知六王爺對六王妃寵愛有加?可……她的眼睛看到的守宮砂又是怎麽一回事?
當初穆雅斓為了拒婚拿花瓶砸破頭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全城皆知。坊間傳言,說穆雅斓有個情郎,這事不知真假,被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六王爺不計前嫌,依然依照婚約用八擡大轎迎娶穆雅斓過門。六王爺的身份尊貴無比,為了穆雅斓都忍氣吞聲到這份上了,她竟然還是清白之身,難道是為情郎守身如玉嗎?如此看來,坊間傳言也不盡是謠言,絕非空穴來風。
上官月最想不通的一點是,為什麽六王爺寧願娶一個被流言蜚語湮沒的女子,也不願意娶她?論家世,才貌,她絕不會輸給穆雅斓。盡管她的意中人并非六王爺,但是她絕不甘心輸給一個不如自己的人。
穆雅斓自然是意識到上官月在看什麽,可她能有什麽辦法?只要有一個人看見了,和兩個人、三個人看見了又有什麽區別呢?
唉,這惱人的守宮砂。
終于回到六王府了,天色已晚。
“怎麽了,這麽沮喪?”南宮沖關心道。
“有嗎?有這麽明顯嗎?”穆雅斓伸出兩手,将自己的嘴角向上拉,有意扯出一個嘴角上揚的微笑表情。
“你說呢?”南宮沖擔憂地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有……嗯……”穆雅斓在考慮這事該怎麽同他說呢?
“吞吞吐吐,到底什麽事?”南宮沖見她這般模樣,更加确定一定是發生了什麽,着急地問道。
“就是……”說着,穆雅斓撸起袖子,讓他看手臂上的守宮砂。
南宮沖雖是初見她手臂上的守宮砂,卻不意外,這是意料中的事。第五靈自小入宮,按宮規是要被點守宮砂的。第五靈單純善良,機智果敢,身邊的人際關系簡單,她還保持着清白之身再正常不過。
“這事是有些麻煩。”南宮沖故意凝重道。
“其實,這事是你我之間的私事,婚都結了,他們還管我們洞……房。都是這個破守宮砂惹得禍,誰沒事幹給我點這玩意!”穆雅斓搓着自己手臂上的守宮砂抱怨道,她恨不得将它搓沒了才好。
南宮沖看着她傻傻的舉動,安撫道:“這東西不是光靠搓就能搓沒的。你也別過分擔憂,凡事有我呢。”
“多謝王爺願意照拂妾身,妾身感激不盡。”穆雅斓心不在焉地說道。
“你我夫妻一體,本王護你,實屬應當。折騰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南宮沖作勢要出門。
見他忽然要走,穆雅斓忙問:“你不留下?”
“嗯。你一個人睡吧,我……回墨梅苑住。”南宮沖婉拒道。對于她的挽留,他感到很意外,表面無動于衷,心裏頭卻有絲藏不住的喜悅。
“喔。”穆雅斓揉搓着纖細的手指,對于方才張口挽留南宮沖的行為,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我這是在幹什麽呀?
見她低着頭,立在原地,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忍不住逗弄她道:“王妃舍不得本王走?”
穆雅斓一臉尴尬,忙道:“沒……沒有。随口問問。”
南宮沖沒有繼續接話茬,只道:“早些休息,本王先走了。”
穆雅斓趕緊關上門,撫着胸口,心跳得着實厲害。
南宮沖聽到“吱呀”一聲,轉身正好瞧見她慌裏慌張關門的模樣。
是夜,穆雅斓盯着羅帳的頂端,好困,眼皮好重,很快進入了夢鄉。白天泡了那麽久的溫泉水,皮都泡皺了,這一覺她睡的特別舒坦。
翌日起床,她是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昨日的不痛快全已被她抛諸腦後。
“小姐,你醒了。”鳳兒端着一盆洗臉水進屋,只見穆雅斓身着貼身衣物坐在床邊,大約是剛醒的模樣。
“嗯,現在什麽時辰了?”穆雅斓問。
“快巳時了。”鳳兒回。
穆雅斓心想,我這一覺睡得這麽香?都快十點了。
“那……王爺人呢?”這個時間,早朝早該結束了,他也應該回府了吧。
“王爺還沒有回來。”鳳兒一邊給穆雅斓梳洗打扮,一邊回話。
穆雅斓看看屋內從外投進來的陽光,知道今天又是一個大好的天氣。“鳳兒,待會将早膳拿到院子裏。”
“是,小姐。”鳳兒道。
穆雅斓只身一人站在墨竹苑的院子裏,清風徐來,竹林漣漪起伏,任他外面陽光如何刺眼,這裏卻溫涼舒适,竹林功不可沒。
穆雅斓在現代的時候,在網上看過一段描寫竹子的詞,描述的恰到好處,令人印象深刻,她現在還記得。
竹。青峭,枝翠。莫幹山,清風贊。梢動西北,蒼瘦劍葉。疏疏綠徑處,綿綿雅竹魂。高低不拘小節,搖頭晃腦滿山。題居歸山正此意,千竿立根不關春 。
這裏的竹林已小成氣候,那夢裏的那片竹林大約就是這詞裏所描述的這般場景。
我來到大周國快兩個月了,嫁進六王府差不多也快滿一個月了,這段時間,恍恍惚惚,似夢非夢。假如這些都只是一個夢,為何夢得那麽真實?若這些的确只是一個夢,那……這個夢何時會醒?
不知我來到這裏,是緣分或是誤打誤撞?亦或是上天給了我什麽使命,只是我還不知道而已。也許弄清楚這些,我便可以從這裏出去,回到我原來生活的時代。
“小姐,不好了。”鳳兒突然連滾帶爬地跑進來。
“怎麽啦?出什麽事了?”穆雅斓緊張地問道。
“太後宣您去一趟壽安宮。”鳳兒道。
“雖然太後突然宣我進宮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但是你也沒必要吓成這樣吧。”穆雅斓問道。
“小姐,婢子聽三位美人提起過,您與六王爺大婚,太後沒有來,而是去了青雲觀。太後不喜歡您。婢子怕太後為難您。”鳳兒道。
“你放心,太後再不喜歡我,她也不能把我怎麽樣,我畢竟還是名正言順的六王妃。要說我犯了什麽錯,無非不就是成婚前我砸破頭拒婚的事,要麽就是我手臂上的這顆守宮砂。”穆雅斓心裏十分清楚,太後這是要秋後算賬,舊賬新賬同她一塊算。生命危險沒有,皮肉之苦少不得要受着些。
穆雅斓坐上宮裏來的馬車進了皇宮,由管事太監一路領着來到太後的寝宮壽安宮。
太後很喜歡擺弄花草,飼養鳥雀,院落裏種植着許多月桂樹,木蘭花,銀杏樹……,屋檐下挂着許多金絲鳥籠,籠子裏養着各式各樣叫不上名字的鳥雀,黃色、綠色居多,煞是可愛。
來到一間殿宇的門外,太監總管擺出“請”的手勢,“六王妃,請。太後在裏面恭候多時了。”
不愧是太後跟前的紅人,想從他那裏得到半點關于太後的态度都不行。
穆雅斓整了整衣襟,理了理頭發,調整好心情,邁着優雅的步子,步入殿內。她故作乖巧狀,颌首低眉,斂色屏氣。
位居主位之上,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從穆雅斓邁進這個門檻,她便靜靜端詳着這個令他孫兒忤逆她非要娶進門的女子。
矯揉造作,惺惺作态。丞相千金,也不過如此,哪能同她的月兒相提并論。
待穆雅斓站定,欲行半蹲禮時,聽到一聲嚴厲的喝聲,“跪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穆雅斓只能照做,她沒有争辯半句,雙膝着地,脊背挺直。
“六王妃,你知道哀家為何叫你跪下嗎?”太後問道。
“孫媳不知。”穆雅斓道。
“你不是不知,是裝作不知。”太後道。
“孫媳不敢,還請太後明示。”穆雅斓匍匐在地上順便行了一個跪拜禮。
“好,你既叫哀家提點你,哀家就直說了。六王爺對你好,全城皆知,你是怎麽回報他的?你與六王爺成親一月餘,為何至今還是清白之身啊?你是在為你的情郎守身如玉嗎?”太後質問道。
太後一連串的發問,穆雅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能令她老人家滿意。早已做好任打任罰的準備。“孫媳是清白之身沒錯,可并無情郎,孫媳對六王爺忠貞不二,并無異心。”
“好一個忠貞不二,并無異心。那你為何還是清白之身?六王爺寵你你,不忍心責罰你,那就由哀家替他教教你皇家的規矩。”太後不怒而威。這是要向穆雅斓正式發難了。
穆雅斓心想,這才是太後召見她的真正目的。大不了就是挨一頓打嘛,打完了,她心裏痛快了,自然會放了自己。
“來人,将六王妃拖到院子裏,打她三十鞭子,教她長長記性。”太後用慈祥的聲音說出冷冰冰的懲罰。
兩個太監左右各一個架着穆雅斓将其摁在長板凳上。
穆雅斓閉上雙眼,默默地數着鞭數。一、二、三、四、五、六……三十。她強忍着劇烈的疼痛感,硬是數到了三十。後背火辣辣地有灼熱感,她感覺衣服與傷口黏在了一塊,不用看都知道全部花了。
南宮沖闖進壽安宮已經晚了,穆雅斓該受的鞭子都受了,一鞭也不少。
“滾開。”南宮沖怒吼着将一旁持鞭子的人推個幾步遠。
“王爺,你怎麽才來呀?都打完了,你才來。疼……”穆雅斓見到南宮沖覺得莫名地委屈,眼淚啪啪掉一地的,剛才被打的時候她都沒流一滴眼淚呢。
南宮沖原本見她後背血污一片就已經疼到心裏,這會又聽她親口和他說“疼”,他心裏跟中箭似的。
“王妃若沖撞了太後,孫兒替她向太後賠罪,回去定當好好教習。王妃若是被冤枉的,還請太後還她一個公道。”六王爺跪地向太後請求道。
六王爺這番話顯然是激怒了太後,“她手臂上的守宮砂怎麽還在?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比哀家清楚。你不要顏面,哀家和你父皇還要呢。”
“王妃已經受過懲罰,孫兒這就帶她回府療傷。”南宮沖不與太後争辯,治穆雅斓的傷要緊。
太後眼睜睜看着南宮沖将穆雅斓從她的寝宮帶走,憋了一肚子的氣沒有發作。
鳳兒在王府門口左盼右顧,看到穆雅斓渾身是血的被六王爺抱回來,哭得比穆雅斓還兇。
南宮沖背着穆雅斓一下馬車便焦急地吩咐道:“江瞳,快去請玉公子。”
“是。”江瞳領命,立刻一路小跑去找玉公子。
正午時分,烈日當空,穆雅斓傷得很重,被太陽一曬,頭暈目眩,幾度暈厥,她已分不清背上流的是血還是汗。她感覺自己正伏在一個健碩寬廣的背上,這種感覺好熟悉。
鳳兒忽然尖叫出聲,“王爺,王妃暈倒了。”
南宮沖低頭看了穆雅斓一眼,又加緊腳步,汗水濕透了他的衣襟。
到了墨竹苑,南宮沖将穆雅斓小心翼翼地趴放在床上。
鳳兒将穆雅斓的衣服脫下來,看到那些觸目驚心的鞭痕,忍不住捂住嘴巴扭過頭去。
南宮沖看見穆雅斓的後背,原本白皙光滑的後背現已經皮開肉綻,如同天羅地網一般,他不自主地拳頭緊握,眉頭緊鎖,面部肌肉緊繃在一塊。“鳳兒,去打盆水來,再取件幹淨的衣服。”他吩咐道。
“是。”鳳兒道。
待玉公子趕到墨竹苑,南宮沖已經将穆雅斓的傷口清洗幹淨,上了藥,并換好了幹淨衣物。
“玉公子,王妃還昏迷着,你趕緊看看她。”南宮沖站起身,将床邊的位子讓給玉公子。
“好。”玉公子坐在床邊,替穆雅斓把脈。少頃,玉公子道:“王妃傷得很重,有發熱的征兆,我開幾副藥,王妃喝了可減緩疼痛,并幫助她睡眠。”
南宮沖讓鳳兒守着穆雅斓,自個則親自去廚房為穆雅斓煎藥。江瞳深知他家王爺的脾氣,知道阻攔不了他,便不加阻攔。
穆雅斓不知昏睡了多久,在疼痛中醒來。南宮沖在床邊守候着,見她睜開雙眼,忙湊到跟前,輕聲問道:“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穆雅斓看着南宮沖關切的眼神,想起方才他為了自己頂撞太後的場景,即将出口的“疼”字又憋了回去。“我好多了。”
“藥已放涼了,正好喝。”南宮沖将穆雅斓扶起,穆雅斓側着身子靠在他的懷裏,鳳兒将藥遞到他的手上。
穆雅斓喝着南宮沖親手為她煎的藥,又由南宮沖親手喂她喝下。穆雅斓嘴裏是苦的心裏卻是甜的。
穆雅斓将碗裏的藥喝得一滴不剩,南宮沖将空碗遞給鳳兒,對穆雅斓柔聲道:“快躺下歇着。”一邊扶她躺下。
穆雅斓的鞭傷幾乎都在後背上,有兩道在屁股上,所以她只能趴着或側着身子才行。
“王爺,妾身已經好多了。您不必一直在這陪我。”穆雅斓看向南宮沖有氣無力地說道。
“好,你再睡一會兒,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南宮沖見她因傷痛而煞白的臉頗為心疼。
穆雅斓喝的藥裏有安神的成分,喝了藥,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夢裏她又夢到了第五燕和第五靈這對師徒。夢裏,第五燕教第五靈射箭。這個時候的第五靈大約也在八歲的模樣,第五燕穿得不是那身常穿得青衣而是黑色的騎裝,看周圍的場景也不是上次夢到的那個竹林。
第五燕握住角弓,屏氣凝神。弦上有三支羽箭,百米外是三只箭靶。只聽“嗖”得一聲,三箭齊發,三箭正中靶心。
一旁駐足觀望的第五靈見到師父如此神乎其神的箭術歡呼雀躍。
第五燕回過頭來看向她笑着道:“靈兒,你來試試。”
第五靈聽了立馬搖搖手拒絕道:“師父,徒兒不行。”
“你不試怎知不行?”第五燕鼓勵道。
“師父,徒兒真的不行。”第五靈搖頭道。
“別怕,師父教你。”第五燕握着第五靈的手放在角弓上。第五靈左手握弓,右手執箭,屏住呼吸,眼睛盯着天空的一處,在第五燕的指引下,她成功得将一支箭射出了很遠。
“師父,射箭真好玩,你教我好不好?”第五靈轉身拉着師父的衣袖興奮地說道。
“好。不過,射箭不僅僅是好玩,也是一件極其辛苦的事情。你若學了,便不可半途而廢,你能做到嗎?”第五燕看着她問道。
“能,徒兒一定不會放棄的。”第五靈堅定地答應道。
穆雅斓再次醒來已是晚上,桌上擺放着一盞油燈,發出微弱的亮光,屋內昏黃暗淡,疏影斑駁。
鳳兒正守在床邊,見她醒了,忙問她:“小姐,肚子餓了吧,王爺方才讓廚房送來了香菇雞茸粥,這會兒不冷不熱正好喝。”
穆雅斓睡了一天,幾乎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聽到鳳兒提到香菇雞茸粥,頓時覺得肚子好餓。“鳳兒,扶我起來。”
“小姐屁股上有傷,要小心些別碰着。”鳳兒輕手輕腳地扶穆雅斓起身,生怕碰疼了她。
穆雅斓坐起身的那一瞬間,碰到了屁股上的傷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回想起白天她被人按在板凳上抽鞭子的情景,簡直不堪回首,疼痛中夾着屈辱,屈辱中夾着絕望。劇烈的疼痛加上眼前的暈眩,當時她以為她會活活被疼死。
想想在現代的時候,就是不小心擦破了點皮也要貼個創口貼的她,現在被抽了整整三十鞭子竟然還能活着,放在現代真是不敢想象。
上官太後真夠狠的,要麽不出手,這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差點送她去見了閻王。
“小姐,您休息的這幾個時辰裏,王爺将傳遞您消息給韓大小姐的丫頭綁了丢到了韓家。聽江統領說,韓将軍很生氣,罰她關靜閉呢。”鳳兒解恨地道。
“王爺真是雷厲風行,我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穆雅斓波瀾不驚道。
“小姐,韓大小姐太過分了,您這次被打成這樣都是拜她所賜。而她僅僅只是被關靜閉,已經算便宜她了。”鳳兒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道。
“過兩日便是七夕了,永安街與永樂街當天定是十分熱鬧。據說那天貴人樓會在自家門口搭一個戲臺子,未婚女子皆可自行上臺表演,多少女孩借此找到心儀的對象同時又能表現自己的才藝,可謂是一箭雙雕。最終拔得頭籌的人還可以得到一份神秘大禮。晚上皇室會命人放一場盛大的煙花,屆時京都城內的百姓可一同觀賞。一年就這麽一次的女兒家的專屬節日,韓書韻被關在家中不能出府,對她來說也算是一個不小的懲罰了。”穆雅斓掐指算了算日子道。
七夕節以少女拜仙及乞巧、賽巧等為主要節俗活動,故稱女節,亦稱女兒節、少女節。它是中國傳統節日中的靓女們專屬節日。女孩子們在這個晚上,除了向織女乞求巧手之外,更乞求婚姻巧配。過去,婚姻是決定女孩子一生幸福的終身大事,所以,世間癡情女子會在七夕當晚,對着星空祈禱自己的婚姻美滿幸福。
穆雅斓在床上躺了兩日,身體養得差不多了,好在都是些皮外傷,又沒傷在腿上,不影響她七夕這天上街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