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願？”
坐在甘願對面的林方思正侃侃而談，而甘願卻神游太虛了一圈，嘴裏的牛排味同嚼蠟，她幹澀地咽下去，有些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剛說到哪了？”
“說到酒店大堂的吊燈設計……”林方思有些無奈地看向她，“你回了別院後就一直沒精打采，是收拾屋子太累了嗎？”
“嗯。”甘願低頭喝了一口果汁。自從那晚争執後，甘願下定決心要去忘記一個人，接受另一個人。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彼此死心。
“你住在顧雙城那裏也确實不合适了。”林方思說道，“最近他和連家小姐同進同出的，十分火熱呢。”
甘願沉默不語，心裏空蕩蕩頗不是滋味。會有這種感覺一定是她沒有吃飽吧！像她這樣頭腦簡單的人最怕的就是麻煩事了，從來都避之不及，怎麽會因為麻煩走了而矯情？如果不是被他抓回來，這會兒她應該各種逍遙自在呢！
“我想吃烤鴨了！”甘願把最後一塊牛排填進嘴裏，一邊擦嘴一邊說道。
“啊？”林方思一愣，這牛排吃了兩份已經叫他很是吃驚了，怎麽才剛吃完就想着下一頓了？
吃着上頓想下頓當然不好，所以甘願說：“現在就要吃！”
烤得金黃焦脆的烤鴨被推到了桌邊，廚師利索地片着鴨肉，酥脆的烤鴨夾着京蔥和面皮裹着醬，一口咬下去油汁填滿了口腔，十二分的滿足。林方思飽着肚子，只吃了一塊就擱了筷子。甘願左右開工，一個人吃掉了一整只烤鴨，撐得靠在椅子上直打嗝。
林方思忍不住啧啧嘴，“小願，你真是太好養了。”
好養麽？是啊，大家都說她好養，顧懷山這麽說，顧雙城這麽說，連她自己也這麽覺得，可是她明明這麽好養，為什麽養她的人，都離開了呢？
“對了，我月底去澳洲，你真的不去？”林方思又問了甘願一次。
甘願搖搖頭，因為撐得難受，趴在桌上一言不發盯着林方思的襯衫袖口。林方思和顧雙城真的很不像，顧雙城那個變态的袖口總是緊貼着手腕，他手腕一動，不是捏得她哇哇叫，就是把她緊攬進懷裏，勒得她透不過氣來。
看吧，顧雙城，怎麽會只有你一個人煎熬呢？重新接受一個人的全部，一點點彼此了解，是多麽漫長的一個過程。我與你走了十二年，現在要和另一個人開始一個新的十二年，哪裏會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顧氏二少爺和“百連”千金的新聞幾乎霸占了J市各類報刊雜志的八卦版面。顧雙城因為顧氏和“安仁”合作在J市大斬頭角，不少人揣測顧氏未來接班人恐有變動，在衆人以為顧二少爺會趁勝追擊再創輝煌時他突然沉溺女色，倒是讓人大跌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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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願從路雅南辦公室的報刊架上抽出一張報紙，今天八卦頭版拍到的是那個叫連喬的小姑娘踮起腳尖，舉着一碗冰點喂衣冠楚楚的顧雙城，他溫柔地俯身品嘗，兩個人構成一幅極美好又浪漫的畫面。
吃冰……現在是吃冰的季節麽，風寒剛好，有美人喂冰，就啥都不管了，他還真是絕、世、情、種啊！
“看呆了啊！”路雅南在甘願眼前搖了搖手，她才回過神來。
路雅南抽走她手中的報紙，“這就是‘百連’的千金啊！難怪顧家會提出三方合作呢。先是截了‘百連’和我們的合作，然後又要捎上‘百連’，小美人魅力可真不小啊。”
甘願沉默不語，連喬是“百連”董事連凱的獨生女兒，今年才二十二歲，正值花樣年華大好青春，一臉的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看來你就快有侄媳婦咯。”路雅南揶揄了一句。
護士敲門而入，捧進一大束的彩虹玫瑰，襯得原本純白素雅的辦公室一片旖旎春光。“路醫生，您的花。是……”話未說完，路雅南就擺手示意她出去。
“啧啧啧……”門一關上，甘願就找到了回敬路雅南的機會。“這麽大一束花，你可不要告訴我這是病人送來的。”
路雅南沒好氣地用筆杆敲了她的腦袋一下，“去你的。”
“我可是你姐姐呢！”甘願摸着腦袋站起來吼道，她倆雖然同年，但是她生日要比路雅南大半年呢。
路雅南站起身來，用一米七的高挑個頭俯看着她，不言而明地使壞，她一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像極了那種可愛的小惡魔。
甘願伸手就要來掐她，路雅南一個側身避讓，甘願一下沒剎住，臉都摔上了窗戶玻璃。這一摔反倒看見了樓下停着一輛拉風的黑色布加迪，車門邊倚靠着一位春光滿面的英俊青年。
甘願抿嘴一笑，轉過身來，看着佯裝整理衣服的路雅南，嘿嘿地咧開了嘴，“嗯，看來我是快有侄媳婦了。”
路雅南大步走到窗邊，利落地把窗簾一拉，當作什麽都沒看見。甘願撇撇嘴，正巧林蓁打來了電話。
今天是城西那塊地動工破土的日子，林蓁約了甘願來接她。挂上電話，甘願問一旁的路雅南，“林蓁來接我了，你怎麽走？”
路雅南看了看時間，按說她沒必要參加剪彩儀式，只需在晚宴時到場就可以了，不過想到樓下守株待兔的人，路雅南說：“我和你一起走吧。”
“你真這麽反感顧一鳴？”雖說顧一鳴的風流名聲在外，但也沒有醜聞纏身。好歹他也是顧家的大少爺，眼下顧氏和“安仁”又正在合作，路雅南不看僧面也應該看佛面，這樣決絕的态度真讓甘願有點意外。
路雅南淺笑了一下，“我不喜歡他，何必給他希望，倒不如堅決一些，免得傷害他。”
她的話讓甘願莫名的心頭一個咯噔，不知為何有些自慚形穢。
在樓下等候已久的顧一鳴看見甘願帶着路雅南從大門走出，心下正激動有個小姑媽做內線真好啊，可忽地兩人就一齊上了林蓁那輛大塊頭的卡宴揚長而去。
顧一鳴先一怔，急忙驅車就追。他的女神那樣出塵脫俗，怎麽能坐那麽笨重又不優雅的SUV呢！林蓁這女人真是越來越粗魯了，好好一個姑娘家，開什麽越野車啊！
瞥了一眼後視鏡裏尾随自己的布加迪，林蓁好奇地問副駕駛的甘願，“顧一鳴這是唱哪出啊，今天是他接你麽？”為啥感覺他來勢洶洶的樣子，難道他也想坐自己的車？
甘願努嘴暗指了一下後座的路雅南。趁着紅燈停車，林蓁扭過頭來，她聽甘願介紹了路雅南，但還是第一次照面，此時路雅南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側臉的麗顏宛如亭亭的水仙，林蓁撇了一下嘴，有些不爽地嘟囔了一句：“這兄弟倆倒是一個品位……”
“嗯？”甘願沒太聽清，紅燈切換，林蓁一腳油門就狠狠踩下去。
顧一鳴趁着左側車道沒車，加速追上去，想攔下林蓁的車截走路雅南。林蓁卻不知哪來的火氣，聽着顧一鳴的喇叭聲就是死活不讓道。索性前面路口一個急轉彎，利索地轉進一條小街。
小街正在修路，坑坑窪窪的碎石子，硌得布加迪的底盤喀拉喀拉地響，最後實在開不動，卡在離街口幾米處。
林蓁也停下車，落下車窗伸手沖後面憤憤捶着方向盤的顧一鳴得意地豎起中指。顧一鳴惱羞成怒開門下車，沖過來就要找她算賬。“林蓁，你——”
等到他快要走近時，林蓁猛踩油門，轟了他一鼻子一臉灰，揚長而去。
宴會上顧雙城和連喬的高調亮相惹得記者們又是一通猛拍。顧氏和安仁的合作後，他本就吸引了媒體的關注，加上以前那麽低調的一個人，這陣子恨不能把前二十幾年的沉寂一朝補回來似的，關于這個神秘的顧家二少爺的突然高調也更加引發了業內對于顧氏下一任繼承人的各種猜測，自然也就更加關注他的一切八卦。
顧雙城身邊的連喬穿着一條花色晚禮服，俏皮短發箍着鑽石發帶，顯出她的青春韶華。小鳥依人地挽着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顧雙城，沖着他甜甜地笑着。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甘願看到這一幕時腦海裏最先閃過的兩個詞。她心裏說不出的酸楚，大概算那天自己對顧雙城決絕态度的報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寂寞了呢還是嫉妒了呢還是寂寞又嫉妒了呢。
或許她只是不甘心罷了，可她憑什麽不甘心呢，人可是她自己親手推走的，但她不推走，又能如何。那些怨恨老天的想法，她已深深藏到了心底裏去，因為恨也不能改變一切。
不過或許最近流年不利，郁悶的人顯然不只她一個，林蓁氣勢洶洶灌了好幾杯酒，路雅南躲着顧一鳴不知道去了哪裏。不過也不能這樣絕對，起碼連喬正在熱戀的蜜罐裏甜滋滋的開心着，滿臉都是那藏不住的小幸福。
“你一定就是雙城的小姑媽吧。”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近和甘願打招呼，乖巧的模樣煞是可愛。甘願頓時覺得自己內心的那種酸楚又翻了倍，倘若連喬和沈瑜一樣，那她還能做一回惡姑媽，可連喬偏偏給她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讓她絲毫讨厭不起來。
這樣俏生生又讨人喜歡的小姑娘，也難怪顧雙城會喜歡她了。
“連小姐長得真可愛。”甘願發自內心地贊美。多可愛的姑娘，有鄰家妹妹般親切的笑顏，單純的眼神，還有良好的家世背景。
連喬不好意思地捂着臉頰，“沒有啦，小姑媽你也很可愛啊。雙城、雙城經常說起你呢。”
說起她？說起她什麽？甘願有些好奇地看着連喬，連喬咯咯掩嘴笑，“我說了小姑媽你可不要生氣啊。”
“嗯？”
“雙城說了很多你的趣事呢，你倆一起長大，可真好玩。”連喬笑起來眉眼彎彎，竟然讓甘願有一種照鏡子的錯覺——她笑起來好像自己！
小姑娘可憐巴巴地繼續說：“我家只有我一個人，沒有兄弟姐妹，可無聊了呢，以後我可不可以找小姑媽你一起逛街？雙城說你很随和，很好相處呢。”
從連喬口中聽到顧雙城對自己的評價讓她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距離感，那樣的友好的評價像一句句客套話。她寧願他對別人說，小姑媽是個小白癡，就像她整日嚷嚷顧雙城你是個大變态一樣。
“嗯嗯，可以啊……”甘願木木地點了點頭，目光不自然地向顧雙城那邊飄去，連喬和自己某個時刻的神似，難道真的只是她自作多情的幻覺？
“小姑媽？”連喬搖了搖她的手臂，甘願回神收回目光，卻見幾步外一個來勢洶洶的身影已經逼近。一襲紅裙耀目紮眼，她手裏滿滿的酒在杯中蕩漾，那酒紅色的液體幾乎要晃出杯沿，甘願頓時頭皮一麻，急忙邁步就擋在了連喬前面。
那醇香中帶着辛辣的液體撲面而來，甘願還未來得及避讓，一襲黑色的身影猛地擋在她的身前，“嘩——”
那一滴滴紅色順着顧雙城的俊臉滴落，勾勒出他深刻而硬朗的側臉輪廓。他擡手抽出手帕擦拭了幾下，丢在一旁，轉過臉來，看着咄咄逼人的沈瑜，目光像是舔了血的刀尖。
沈瑜的洶洶氣勢一下退散，可嘴上依舊不服軟，“哼，英雄救美麽？不過這宴會可真是不負責，地上濕噠噠的，還好我站得穩只是潑了酒，這要是把我滑倒了責任可就大了呢！”
沈瑜的目标本就不是連喬，所以顧雙城飛身一擋，連喬自然是毫發無損，而甘願的半邊裙子還是未能幸免，有些狼狽。
顧雙城笑起來，笑容是喋血般的吓人。“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就像我上次說的，這宴會上難免潑灑了酒，小瑜你一會走路可得當心。”
“顧雙城，你敢！”沈瑜心裏一驚，咬牙瞪着他，“你有什麽資格沖我叫嚣，你別忘了，顧家根本就沒你說話的位置！”
“顧家有沒有我說話的位置還不勞你費心，但倘若有一天沈家都沒有了說話的位置，那你該往哪站呢？”他自始至終嘴角帶着笑，說得雲淡風輕。
沈瑜白了她一眼，“你——胡扯！”
顧雙城慢幽幽地吐字，“被取消資格的感覺如何？你別忘了，當年唐亦天陪着韓念參加克利翁舞會時是何等的風光，你、永、遠、也、比、不、了、她。”
沈瑜像是被人抽了靈魂一樣怔在了那裏，顧雙城冷笑一身，“沈小姐臉色不太好，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一邊的高臺上，唐莉嘆了口氣，助理匆匆走來，“太太，大少爺好像還沒到。”
“不用管他了，你去把沈小姐扶回來，我們回去吧。”唐莉臉色煞白，內心的不安難以抑制，好像稍一個不留神她這些年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都毀于一旦了。
“可是宴會才剛開始啊。”助理有些疑惑。
她遠遠瞥了一眼顧雙城，那份不安就更加強烈了，“不用擔心，顧家有人撐着呢。”
連喬心疼地替顧雙城擦着額角的酒漬，他臉色奇差，甘願知道，潔癖的顧二爺這下是真的火了。
“我家就在旁邊，要不要去我家清洗一下？”連喬關切地問道，那種小女友式的體貼入微讓甘願有一種當電燈泡的感覺。
她突然很急切地想要林方思在自己身邊，就像是落水的人，即使抓着一根稻草也可以獲得一瞬間的滿足。
可林方思剛去了澳洲，但即便他在，又能如何，無非只是撐一個面子罷了，終究不能像他們那樣情真意切。
甘願讪讪地轉身打算獨自離去，卻被連喬拉住了手腕，“小姑媽，你也去我家吧。”
甘願想要婉拒，卻見連喬一臉的真摯誠懇，那張親切得如同自己妹妹一般的臉龐讓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