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朝規矩是,在京三品以上官員需按日上朝,而無官無職的勳貴則不必“站班”,但王公侯這三檔的勳貴不在此列。

所以在大殿上,水溶見不到賈赦賈政兄弟,以及寧國府現任當家賈珍——無官無職級別又不夠的勳貴,想朝見除開皇帝主動宣召,就只能在祭天地的時候出現了。

但王子騰與史家兄弟,水溶全都見着,更挨個打過招呼。

當然,水溶壓根沒法錯過高座在龍椅之上,夢想着削藩名垂青史,成為一代大帝的今上……論實際年齡,今上比水溶還大一點,偏偏水溶幾次“驚鴻一瞥”,只瞥見了今上的稚嫩,沒錯,就是稚嫩。

你想削藩,差不多全天下都知道了,而且剛繼位才多久就想着削藩立威……皇帝你不該先種種田嘛。

真是的,《論語》學過沒有?三年無改于父之道,這話之于皇家,哪裏說得是孝道,而是為了~政~權~平穩過渡啊喂!

水溶當真是忍不住嘲諷:至于你是漢景帝式削藩,還是建文帝式削藩……等等你就知道了。

水溶走了下神,再回來就聽朝堂上兵部官員大聲報喜,聲稱西北東北兩處邊關接連大捷,各斬首千餘……聽到這裏,皇帝激動不已,猛地站起身來。

與驚喜得不能自持的皇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班前列的那一堆老狐貍。

雖然老狐貍們也在齊聲賀喜,可賀喜聲中當真聽不出幾分真誠。

水溶随大流也恭賀皇帝:威加四海清什麽的……估計好大喜功且沉不大住氣的皇帝愛聽這個,這可是李世民的詩句。

朝堂上有點熱鬧,讓水溶想起老家的菜市場,于是他的思緒又飄得稍微遠了點兒。

話說先帝是一代英主沒毛病,只不過先帝按照現代标準不算長壽,但跟他的父祖們比,可就是挺能活的了。

在先帝~執~政~末期,與他君臣相得,為他守關拓土的老夥計們先後離世,先帝在哀痛中難免心中蕭瑟,于是他就從善戰能戰轉為厭戰避戰,換大白話來說,就是“不服就幹”變成了“得過且過”。

而且先帝固然英明神武,但是兒子普遍素質不怎麽樣……好吧,不僅僅是質量不好,關鍵是數量還不多。

好不容易矬子裏拔将軍,先帝大約也是萬分無奈地把今上扶上位,臨死前對這個兒子能否守住自家的江山……心裏恐怕并不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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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回過神來,真是越看皇帝就越能體會先帝離世時的無盡悲哀:時也命也,奈何!

連戰連捷,皇帝自然要厚賞立功~官~兵,該吩咐的吩咐下去後,沉浸在自遲早己成為一代大帝的美夢中的皇帝依舊沒忘日常“點撥”水溶一下。

他直接問了起來,“聽說愛卿府上昨日宣了太醫?愛卿身子恢複得如何?府上太妃聽說急壞了犯了心悸?”

大庭廣衆之下,大喇喇地展示自己對于臣子府上的掌控力,也就是在臣子家裏安插釘子的能力……水溶心說:這真的合适?您真沒意識到這樣挺掉價的?

然而面上他卻是一副感動不已的模樣,回話道,“臣謝過陛下……臣身子還好,倒是太妃須得休養些時日。”

一邊回話,水溶一邊在嘀咕,注視着小圖标嘀咕:我演技行不行?能給個準話嗎?

小圖标明顯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在水溶視野正中心刷過一行彈幕:“騙皇帝綽綽有餘,對付你邊上站着的老狐貍,還是算了吧。”

水溶看了,十分贊同,“我估計也是。面對老狐貍,我就貫徹面癱路線得了。”始終面帶标準的職業微笑,在水溶看來,照樣算是面癱。

小圖标金光一閃:“非常明智的選擇。”

皇帝哪裏知道水溶正一心二用,他點了點頭,“愛卿保重身體,朕還盼着朕與愛卿能像先帝與老北靜王一般,相攜大半生。”

你老子就算要卸磨殺驢,也不會像你這樣吃相難看……老北靜王死了不到三年,北靜王本尊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候,好吧,也就是昨天,他除服又才多久?

面對皇帝真是……不吐不快,水溶心裏又把皇帝念了一頓,表面上躬身道,“臣領旨。”

然而忍了又忍,還是憋屈,水溶選擇跟小圖标繼續抱怨了,“皇帝這演技比我還不如!”

小圖标一板一眼地勸解起水溶,“先帝英明一世,結果兒子都不成器。現在的皇帝雖然也不怎麽樣,好歹比他兄弟們強多了。沒有壓力,他都沒有鍛煉演技的契機!再說了,”小圖标忽然話唠附體,“憑什麽皇帝非得盯着宿主你?還要當着百官發作?其餘三王,也就是南安王府,東平王府,西寧王府他們三家,不僅僅他們的當家都不再襲王爵,更是因為這四王之中只有宿主你占着北靜王府依舊勢大,皇帝才不屑于盯着破落戶呢!”

看了刷滿屏的彈幕,水溶笑了。

這才相處了一天,水溶越發喜歡起他的小系統:誠實可靠尚待考驗……成年人嘛,哪能別人說什麽就信什麽呢,玄之又玄的系統也不能例外。

不過,他這個金燦燦的小家夥當真很可愛:不僅僅是不機械生硬的問題,而是水溶跟小系統說話,總有種系統後面有個活生生的人的感覺。

水溶随便敷衍着皇帝,繼續跟小圖标閑扯——本尊留下的記憶裏恭維套話多得是,皇帝顯然正在興頭上,打壓北靜王府沒錯,但他在朝堂上終究不能做得太過,百官瞧着呢。

水溶的感慨剛說出口,小圖标連着閃爍了好幾下……水溶險些被他閃瞎,他不得不提醒道,“小圖标你發威前給我個預警,換了殼子,好不容易不近視,我還是很珍視這雙眼的。”

“抱歉抱歉!”這四個字和一個嘆號是七彩的,之後這幾個字明顯是對方沉靜稍許後發出來的,因為小圖标恢複了原本的字體,字號只比之前大一號,“是我得意忘形了……”

如果讓水溶選,他肯定不願意要個公事公辦冷冰冰的系統,小圖标又活潑得剛剛好,于是他在心裏笑開了花,“我感覺你十分鮮活,但……嗯,”水溶斟酌了下,“不是碳基生物吧?”

“是的,我是矽基生物!”

“所以對你來說,有情緒是好事嗎?”

小圖标完全沒有遲疑,“你放心吧!絕度是好事!”

小圖标這條彈幕尚且不曾消失在水溶的視野裏,小圖标先閃爍着金光在他視界的右上角轉了好幾個圈兒……

好,性格合得來,就等任務完成後小圖标發放的獎勵了。

水溶再清醒不過:性情和能力要分開看。

散朝後,水溶直接回府。洗過手臉,換過衣裳,他就坐在書房的躺椅上,舉着本書……主要是在喝茶曬太陽。

這個時代已經有玻璃窗了,只不過制造工藝還不太過關,玻璃上氣泡随處可見,但足夠透光,水溶已然心滿意足——以王府之富貴,玻璃窗也沒能全家普及。水溶的弟弟妹妹也只有各自書房的窗子才裝上了玻璃。

就在水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的便宜弟弟們跑了來……踏進院門的時候,三公子便叫了起來,“大哥!”

守在門口的大太監梅非立即迎了出去,在抱廈裏堵住了二位少爺,他低聲道,“二爺,三爺,王爺剛歇下。”

話音剛落,水溶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讓他們進來吧。”

兩位公子跟着梅非走進書房,水溶此時已經端坐在書案後,他等弟弟們行禮後才笑道,“老三還是大嗓門。”

三公子有點尴尬,小臉微紅就是明證。

二公子立即救場,“大哥你下朝回來,沒事就好。”

水溶等丫頭們給兩個便宜弟弟上了茶,才又笑道,“消息挺靈通啊。”

三公子依舊心直口快,“我們從騎射師傅那兒出來,就遇見了隋先生,他怕我莽撞,特地提點了幾句。”

賈政都能養清客,北靜王府更不在話下。王府聘請的門客們在數量和質量上,顯然能讓賈政羨慕嫉妒恨,之所以提起這位榮府二老爺,乃是因為三公子口中的隋先生,正是炒了賈政投奔王府而來的奇才。

基本上,這位隋先生——隋先生姓隋,單名一個遠字,不到二十就中了秀才,之後屢試不第:早年确實是實力不濟,随後就開始意外頻發……此人的科舉經歷,水溶在讀了本尊記憶後也只能萬分同情了。

總之,這位隋遠隋先生不過連着考了十來年,便對科舉徹底死了心,然後選擇另一條晉身之路。

隋遠是金陵人,在京城謀生首選同鄉,榮府二老爺的門客門坎又是出名的……不高,隋遠牛刀小試,便“雀屏中選”,然而跟賈政接觸過一段之後,這位也顧不上名聲好不好聽,果斷用賈政當跳板,“跳槽”到北靜王府……繼續當門客。

話說千萬別覺得隋遠三十多了,連個舉人都沒考上,所以眼光能力肯定都不行。

好吧,能力暫且放在一邊,因為他在榮府那段時日壓根沒有展示過他的手段,但是隋遠的眼光,實在不差。

隋遠是金陵人——只要看過幾本歷史類小說的都知道,江南士子的水平連着好幾個朝代都冠絕天下,隋遠他自己沒考上舉人,卻有一大堆已經中了進士的同鄉與同窗……人家沒吃過豬肉,不見得沒見過豬跑啊。

而他會匆忙離開榮國府,正是因為當時賈政剛剛送女入宮,結果未知,這位二老爺就先按捺不住,明裏暗裏地要求門客們獻計:如何在宮中立足,家裏又該給予何等支持,得育皇子又該讨得何等恩賞……之類。

一個依靠軍功立身的老牌勳貴之家,如今的當家卻迫切地想要賣女翻身……這個的東翁不趕緊甩了,難道還要留着過年嗎?

隋遠心裏就是這麽想的。

說來也是隋遠的運勢到了,剛巧當時還不足十五歲的本尊到榮府做客,在賈政書房裏本尊一眼就相中了隋遠。

之後本尊略略問過些話,便把這位已經打定主意求去的秀才門客帶回了北靜王府。

隋遠初到北靜王府,本想着低調度日:轉投新主哪怕情有可原,名聲終歸不太好聽。起碼等風頭過去,是走是留……到時再說。

老王爺當時還在,很快就發現隋遠極為擅長算學。

在查過此人底細後,老王爺就令隋遠頂着門客的名頭,拿着高薪,教本尊數學;又因為本尊數理化天賦頗佳,隋遠教得很是輕松。

然而他輕松沒幾天,老王爺就以“能者多勞”為名,讓他給兩位庶出公子補習數學。

兩位公子數學學得怎麽樣另說,隋遠對北靜王府三位公子确有半師之誼。王府三位公子脾氣秉性各不相同,但尊師重教……源自老王爺的言傳身教,當然是妥妥的。

今天回府之後,跟着水溶下朝的大太監梅非,已經把朝堂上的大致動靜告訴了王府幾位關鍵人物,其中就包括隋遠。

而隋遠在府中遇見兩位公子,且聽說公子們要去見他們大哥,他難免要提醒一下。

而被提醒的兩位公子來到大哥這裏,幾句話之後就把他們曾經的師傅給賣了。

話說隋遠依舊是門客幕僚,但實際上根據本尊的記憶,用水溶的話說,隋遠是本尊的秘書,傾向于生活秘書——北靜王府家大業大,在東北還有廣闊的封地,作為王府當家人,他手下的秘書起碼十個,起步。

隋遠不是家生子,排名當然不靠前,但還算值得信任。

既然便宜弟弟提起了隋遠,水溶理所當然地問起在角落“站樁”的梅非,“隋先生人呢?再把大管家叫來。”

昨天水溶讓大管家王棟負責“修廁所修澡堂修下水道”的大計,過了一天,粗略的圖紙也該得了——要是這點效率都沒有,王府大管家早換人了。

梅非領命而去。

半刻鐘後,王棟與隋遠一起到了。

見到隋遠,水溶放茶盞的動作都稍微重了些。茶碗底兒磕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叮”,直接給衆人醒了下神。

水溶發覺自己這一下,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雖然沒這段子,書房裏的人注意力也幾乎都在他身上。

為啥水溶會失态?因為這個隋遠長得……實在是太好了!

他算是明白本尊為啥當年一眼就相中。好吧,紅樓裏的北靜王好像本來就是個顏控……寶玉,蔣玉菡,再加上這個隋遠,本尊顏控都三個石錘了。

怎麽說呢?

寶玉也是長相極為出衆的人物,但是寶玉好看歸好看,不會勾起水溶別的什麽想法。

而隋遠給水溶的感覺,就像是當年世界杯,巴西對英格蘭,半場休息時整個巴西隊球員都在更衣室裏議論“貝克漢姆可真帥”,“近看更帥”……

“可惜本尊的記憶是文字版,要是帶圖,我還能有點心理準備。”水溶忍不住又跟小圖标念叨上了,“這位會屢試不第,別是因為他的臉吧。”

“答對了!”一行彈幕劃過,小圖标認真提醒道,“帶圖的話,保險恐怕條件沒這麽好了。”

水溶眨了眨眼睛,“那我先完成第一個任務,看看你這個系統能有多好吧。”

卻說王棟進王爺的書房之前,果然已經帶上畫好的圖紙。

水溶拿過來随手翻了翻:在他基本指定廁所和澡堂的所在地之後,畫圖紙的那位顯然也沒有特別發揮,樣式都是中規中矩的,當然花費也挺中規中矩。

看完圖紙,水溶“甲方爸爸”附身,吩咐王棟把廁所的蹲坑改成便池——便池的模樣與安裝,水溶幾句話再加上随手畫圖示意,王棟秒懂且都記了下來。

至于澡堂,水溶很想一勞永逸:澡堂建兩層,二層放水箱和燒水的設備,樓下分隔成單間,全是淋浴。淋浴噴頭很是簡單,畫出圖來就随便做了;但到了水龍頭這裏,水溶就必須再三解釋多多畫圖。

王棟作為王府大管家,肯定有點工程基礎,但即便如此,水龍頭的示意圖——水溶打算用球閥,因為截止閥那一堆螺紋實在是太難為工匠了,王棟也是看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

但是隋遠幾乎在水溶畫完示意圖之後,說是立即似乎也不盡然,反正沒超過一分鐘,他就……雙眼冒光。

真的不誇張,确實是冒光!明顯隋先生興致來了!

水溶大樂:果然是個理工類人才!研發水泥的負責人這就有了。

不過從接觸水泥這個任務開始,就意味着隋遠無法~自~由~離開北靜王府……水泥,比較粗糙的水泥,原料也就三樣:石灰,黏土與熟石膏。關鍵技術在于磨碎和燒結以及物料之間的配比。

水溶弄出的水泥只打算築牆,另外在修石板路時水泥也有大用場,不過怎麽看對水泥的強度要求都不是特別高,所以他在吩咐下去的時候,按照自己的印象粗粗加了個配比範圍。

一聽說水泥的用途,莫說隋遠本人,水溶的便宜弟弟也都驚住了。

水溶對着一直旁聽卻沒多嘴半句的弟弟擺了擺手,“早做準備總不錯。”

其實兩個弟弟在聽到大哥力主修建的下水道要通過自家大花園的時候,就都明白了大哥的真實意圖——這個真實意圖是他們自以為的,與真相差點也有點遠。

作為郡王之子,他倆也知道自家逃生用的密道穿過大花園。

隋遠默默記下王爺所說,等王爺回過頭來他便一拜到底,“願為王爺效死!”

身為讀書人,通讀過史書的讀書人,他知道“水泥”這玩意兒價值:說句“此乃列土封疆的立身之本”也毫不為過!

讀書人嘛,肯定想得比較多。隋遠深深彎下的腰,以及近似于賭注剖白的話,說真的水溶不會全信:如何保證手下的忠誠,肯定是利益與制度雙管齊下。

他現在除了提供高薪,也只能先給人家畫畫大餅,所以……隋遠領命,帶人到自家農莊上專心研發水泥,水溶必會派心腹緊緊盯住。

其實等完成第一個任務,水溶就能省下這份盯人成本了,當然,這就是後話了——不怎麽遠的後話。

因為燒制好的便池五天後就到了,貨到當天,府裏的匠人們就全安裝上了。

任務要求沖水廁所,可沒說是自動沖水的廁所,手動沖水也是合乎要求的。

眼見小圖标飛出的書冊徐徐打開,第一個任務上面瞬間多了個紅勾,滿足感成就感什麽的,說實話一概沒有,水溶暫時只對獎勵特別感興趣。

随着小圖标劃過眼界的“獎勵已發放”彈幕,水溶還來不及自己究竟多了點什麽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第二個任務:使王府人均沖水廁所數量超過零點五。

水溶立時道:“咱能不一直圍着修廁所打轉嗎?”

小圖标也委屈上了,“又沒要求你封地百姓人均……”

水溶沉默半晌,終于無力道,“好吧,你說服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北靜王顏控石錘,所以本尊留下的人手絕大多數顏值都在平均線以上……手下男的帥女的靓,都是正常操作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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