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史家肯定也有自己的成算, 別忘了史家現在是一門雙侯,在先帝和今上對封爵越發吝啬的時候,這哥倆的本事可見一斑, 關鍵是史家一點不像王家王子騰那樣紮眼。

這樣內斂的史家也不可能徹底倒向北靜王府, 哪怕兩家一直交好——水溶深知自己現在還沒這個能耐, 讓人家把全家的未來全壓在自己身上。

像什麽王八之氣一露, 群雄納頭便拜……的金手指,他找了找,系統商城裏還真有,就是買不起。

不管怎麽樣,水溶把史鼐弄到山海關去,史家勢必有所回報就是。

別的不說, 單獨鎮守一關, 史鼐史鼎不管哪一個, 起碼不會像在西北吳大将軍眼皮子底下那樣,萬事都不伸手:既不敢也不能。

話說在原著裏史家為了儉省, 似乎自家的針線活都是讓家裏的女孩子來做。

湘雲為了給襲人打絡子還熬了夜……不說襲人是哪裏來的底氣讓曾經伺候的姑娘幫她幹活, 湘雲的辛苦總不是空穴來風,所以史家不大富裕, 家境跟爵位地位不符,總是确鑿無疑的。

成為山海關守關大将, 就憑俸祿和日常孝敬,哥倆連着家人,必然過得不錯。

說句心裏話, 本朝官員的俸祿還是偏低,雖然沒有明初時低得那麽離譜,但只憑俸祿養家都沒戲,更別說迎來送往交際應酬。

水溶打定主意,便問小圖标,“我上一回給史家兄弟寫信是什麽時候,有沒有超過一個月?”

小圖标答:“沒有。”

“那等等再說。回頭跟年禮一起再送信過去,橫豎就是打個招呼,讓他有個準備。給我新建個待辦事項。”

“好。”

一轉眼便到了臘月中旬,徐管事已經帶了做慣了的幾個老人返回沈陽。

包括徐管事在內的這幾個人不僅各個是個種田的好手,跟着水溶學會了侍弄玉米紅薯,調制肥料的法子,同時他們的家人都在東北,因此這次帶着王爺交與的任務回去,沒有一點不情願。

不然在自己地盤上的新式住房兵營建造好之前,冬日去東北,還是現在這樣的小冰河時期,實在是個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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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剛接到老徐報平安的信,整個北方便迎來了一場豪雪。

室外零下二十多攝氏度的氣溫,再加上周圍深可及膝的積雪,水溶從馬車上下來,全副~武~裝地順着新修好的水泥路,交替拔腳往自家別莊的主院走,他都忍不住跟小圖标感慨,“這一路來心态都稍微有點崩……但願不是我這個現代人太嬌氣。”

小圖标道:“宿主您如果沒有言在先,他們怕是要苦不堪言,更別說尋常農戶。”

水溶不免長嘆一聲,“力所不及啊。”

其實別莊上下聽說王爺要來,已經提前把打到上的積雪清掃了一遍,可惜夜裏一場大雪過後,地面積雪又恢複到了及小腿肚的程度。

五天前,薛蝌的商船剛好運來整整一船的煤炭。稍微分了分,王府留了一半,剩下一半煤炭運抵別莊,隔天就是降溫又降雪。

水溶在王府書房裏,透過窗子看雪便大筆一揮,讓王府和別莊不要省儉,所有供暖供熱水的地方全開起來,庫房裏的厚實棉衣也都按人頭發出去,同時要求只要出門都得給足熱乎乎的姜湯。

措施得當又及時,這會兒水溶揣着手爐,坐在別莊正院的廳堂裏聽管事彙報時,得知兩個莊子現在就三個人染了風寒,也不厲害,大夫來瞧過,說喝了藥歇上兩三天就好。

水溶點了點頭,再次囑咐道,“別稀罕花費,咱們王府的人你都看住了。周邊的農戶要是捱不住,上門央求蹭采暖,你便把他們安置在咱們原本的大宿舍裏,也別讓他們白蹭,切記給他們安排些活計,咱們府上不養閑人。”

看這降雪量,莊子裏的房子包括王府佃戶的房子全都修整加固過,積雪壓房頂房子都沒事,但是周邊百姓的房子……顯然兇多吉少。

大戶們不必擔心,普通的莊戶……可就難說了。

水溶一方面是憐憫他們的處境,另一方面功利點兒說能收攏點人心就是一點嘛,橫豎惠而不費。

兩個莊子的大管事連忙應下,自然附加一頓馬屁,“王府仁厚愛民,實乃……福分。”

水溶就笑:大概是想說實乃百姓之福?這管事話到嘴邊意識到不妥,總算及時住了嘴。

卻說水溶帶着管事們在莊子裏轉了轉,大概走訪了兩三棟宿舍,看看夥房還有庫房,天色便已經很暗了。

于是他便在莊子住了一晚,第二日上午陽光正好的時候再出發回京城的王府。

親在莊子住了一晚,水溶也就徹底安心了。連他這個“嬌氣的現代人”都覺得比較舒服,住在莊子裏的人們待遇縱然比不上水溶,在衣食住行全覆蓋的前提下,想來總稱不上“難過”。

話說第二天雖然陽光普照,但依舊零下二十來度的氣溫讓積雪還是那積雪,從莊子出來一直進了城門,才有幾條大路被清了雪,撒了煤渣,不過走起來依舊夠嗆。

饒是他回程的大半時間都窩在馬車上,下車走了一小段路也足以讓他的雙腳凍得發麻。

回到自己溫暖如春的內書房,他把出毛的大氅一解,剛坐下還沒彎腰,王松鶴已經主動上前幫他……拔靴子……

這個時候的馬靴已經跟現代的樣式非常相似了,只不過靴子表面的皮子沒那麽光滑,鞋底也沒那麽防水罷了。

靴子落地,水溶再換掉冰涼的襪子,腳踩兩個小手爐,守着書房的小茶壺吸氣,“尋常百姓怎麽出門……”

王松鶴倒了姜湯給水溶,“王爺辛苦……這個時候百姓無事不出門,掃掃房頂和院子裏積雪也就是了。”他當然知道王爺想聽什麽,“京裏情形尚好,畢竟這些年冬日裏雪都大,百姓也習慣了。窩棚那邊也素有官員盯着,死了些人,總歸無甚要緊。倒是京城外面就難說了。”

現在冬天難過,大體上都還撐得住。可往後只會越來越冷,不是說冬天更冷,而是冬天最冷也就現在的這樣,關鍵是全年的平均氣溫會逐漸顯著下滑,糧食減産也會越來越明顯越來越致命。

明代就亡了這個要命的氣候上了……雖然氣候惡劣絕不是明王朝滅亡的唯一原因。

話說天冷也沒什麽大不了,只要準備足夠的食物足夠的燃料,百姓在數九寒天窩在家裏不就得了。

所以皮實又高産的作物有多重要,哪裏還用多說?

只可惜統治階層完全看不到這一點。就算是皇帝本人看到水溶的玉米豐産,他最後都沒什麽表示:無非是玉米高産,好像随便什麽地都能種。

皇帝自己的皇莊他都沒想過試種玉米,更沒打算推廣,其實他就算想推廣大概也推廣不動……原因水溶也能理解,就跟有識之士想在江南推廣玉米和紅薯未果一樣,目前,一畝地就算出産六百斤玉米也不會比出産二百斤稻米出息更高。

別忘了,在這個時代,權貴士紳掌握了大量土地。

他們絕大多數人并不在乎那些種田的“泥腿子”全家吃不吃得飽,他們只在乎他們的土地每年能給他們帶來多少收益。

想到這裏,水溶不免嘆息:目前他先管好自己一畝三分地再說。

明年封地上除了要給吳家種大豆之外,剩下的預計種糧食的土地一半種玉米,一半種土豆和紅薯,稻米和高粱庫房裏還有不少,再加上養殖的豬牛羊還有雞鴨,不僅足夠供應府衛和百姓,還能有許多餘地給他發揮。

想到這裏,水溶就問王松鶴,“暖房裏的生菜怎麽樣了?”

王松鶴本來就很喜歡侍弄花花草草,不僅書房窗臺上的生菜他侍弄得很好,暖房裏的生菜她也一直都很留心,“舍得燒炭,自然都是好的。”

當時搭建暖房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嚴寒。

暖房裏兩邊各有個竈臺大小的路子,沿着牆邊挖了兩層的地道,好讓熱乎乎的煙氣環繞整間暖房。

得知暖房裏的菜蔬一切如常之後,水溶就沒說再親去瞧瞧。

晚上,全家一起吃飯,難得便宜舅舅也在。

話說知道自己的兄弟不是胡亂花銀子瞎搞,太妃十分欣慰,待這個兄弟更溫柔寬容幾分。而便宜舅舅得了水溶賞識,且在王府裏有一大堆新鮮玩意兒吸引到他,他也就不急着回關外。

實際上水溶很清楚:便宜舅舅這陣子窩在王府裏除了偶爾給弟弟妹妹們代課科普之外,就沉迷于那一大堆實驗儀器和設備,“搗鼓折騰”沒個消停。

可在水溶看來便宜舅舅的“折騰”頗有章法,已經很有點後世科研的意味。于是他對這個舅舅……就算不算他給王府拉了好幾條礦産來路,都必須笑臉相對。

說起來也有些日子沒這樣同坐一桌,有機會細細打量自己這個便宜舅舅了……水溶眨了眨眼:說好的科研讓人頭禿呢?便宜舅舅不僅頭發不見少,怎麽還紅光滿面?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水溶有了疑問便立即問向自己的綁定小秘書,“你知道嗎?”

小圖标果然沒讓他失望,“昨晚宿主你的舅舅睡了伺候他的丫頭。王松鶴跟你禀告過的,只不過那會兒你剛回來,抱着手爐走神。”

水溶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我這個舅舅倒是什麽都不耽擱。”

水溶颔首落在便宜舅舅眼裏,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嘲諷,不帶惡意的那種……反正他臉更紅了就是。

太妃把兩人互動看在眼裏,便用公筷夾了涼拌生菜放在自家兄弟眼前的盤子裏,“吃吧,你是該洩洩火氣。”

水溶的四個弟弟妹妹恍若未聞,吃着自己的菜,一點多餘的聲音都沒有。

自家兄弟收用了家裏的丫頭,太妃不覺得丢人卻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光彩的事兒。只是兄弟這樣,勾起了太妃另一番心事。

飯後,太妃便特地請水溶多留一會兒。

屏退衆人之後,太妃簡直就是陪着小心說話,“王爺,是不是要再挑些丫頭上來?”

饒是有些心理準備,水溶聽了依舊笑了起來,“不用,讓母妃操心了。”

太妃見王爺不像生氣的模樣,便又問了一回,“真不用?”

本尊在跟水溶交換之前,把貼身伺候他的那批人差不多全換掉了,如今負責水溶起居的丫頭內侍在本尊臨走之前都不是最近前的那一批。

大太監梅非小時候伺候過本尊很長一段時間,但在本尊十歲到離開的這些年,梅非有不少差事要忙,陪伴在本尊身邊的時候不算很多……所以在水溶穿來之後,有小圖标幫着開挂,再有本尊創造的環境,哪怕水溶跟本尊脾氣秉性不盡相同,包括梅非在內的不少人都會發覺王爺有些變化,但絕對不會覺得王爺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只要王爺稍微有點威信,他要清洗伺候他起居的那些“近侍”,王府上下沒誰會多嘴多舌,更別提本就理由充分——不過根據本尊備忘錄裏所說,曾經伺候的那批人裏的确有幾個“不大幹淨”的。這些人的“不幹淨之處”想必太妃總有所聽聞,而且所以太妃提起給水溶安排幾個房裏人才會如此小心翼翼。

水溶也相當坦白,“母妃,在京裏怎麽挑人也比不得回東北更安心不是?”

太妃秒懂,“咱們……快回去了嗎?”

水溶願意給這位一直都很拎得清也坐得正的繼母解釋,“這樣糟心的天氣……明年依舊如此,關外那些部落哪裏捱得住?那一位,”他指了指皇宮的方向,“不是我瞧不起他,撐得住從西到東幾千裏的戰線?”

北邊若是壓力太大,扛不住,皇帝一準兒打開山海關的大門,把水溶放回去頂杠。只不過這種頂杠,對北靜王府而言簡直就是求之不得。

太妃再次秒懂,她幾乎是立即就滿面笑容,“這……真是極好的。回去再挑也使得。”頓了頓,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王爺的婚事也是到時候再考慮?”

水溶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數日後,就是每月一回的宮裏主位們集中見家人的時候,因為是年底,宮中各種宴會也即将舉辦,宮中的娘娘們要見的人要商量的事情全都不少,于是素來安寧的東西六宮居然有種熱鬧的感覺。

話說這些天氣溫有所回升,零下十度左右,也沒再下雪,所以京城各條道路上的積蓄已經清理得差不多,即便如此,上了年紀的王夫人這次進宮拜見,仍舊相當煎熬。

元春只讓母親彎下腰,做了意思,便忙吩咐抱琴帶母親去換身幹爽的衣裳和鞋襪——知道出門不易,皇帝都特地下旨讓親眷們先去自家娘娘的住處換了衣裳再行拜見。

也就是說王夫人換好衣裳要跟着元春一起去拜見過皇後吳貴妃,才能回鳳藻宮說話。

得虧鳳藻宮與坤寧宮、景仁宮都挨着,不然王夫人還得吃更多苦頭。不過就算苦頭再多吃一倍,她也不可能不來而讓鳳姐兒代她拜見……這次她還真是有要緊的話要問過娘娘。

王夫人用過熱熱的姜茶,才問,“寶玉的婚事娘娘可有章程?”

年底不缺各色宴席,娘娘只要有心,她就能多收許多帖子,到時候甚是便宜。

母親的心思元春怎麽看不出來?

她微微蹙眉,旋即笑了笑,“家裏是怎麽想的?”

即使女兒封妃沒讓她多得意多風光,但位分總是擺在這裏。王夫人心氣依舊不低,“寶玉總是娘娘的親兄弟。”

宮裏只有兩位貴妃……吳貴妃往後也許能提到皇貴妃之位……元春搖了搖頭,“我沒有能鎮守邊關,手握二十萬精兵的兄弟。”

王夫人立馬不言語了。她素來不是有急智的人,遇上不知該怎麽說話的時候習慣幹脆閉口不言。

元春見狀又笑了,“母親又是作何打算?”

王夫人頓時心中一寬:再怎麽着,也是我的女兒……不過她總歸沒那麽蠢,“咱們家跟甄家交好,他家大姑娘也入了宮,原想着不如兩家再結個親?只是兩邊長輩都說再瞧瞧,等他們大些。”明明是老太太不樂意!王夫人不會當着女兒的面兒說女兒祖母的不是,不過這個意思已經到了。

元春原本不知道賈母打得什麽主意,但看寶玉黛玉每日上北靜王府讀書,心裏也有數了。只不過黛玉是孤女,元春縱然憐憫這個表妹,也不願意寶玉娶了她從而讓娘家少了個姻親相助。

她想了想便問:“北靜王府可有什麽話放出來。”

王夫人遲疑的就是這個!寶玉迎娶北靜王親妹,或是黛玉配給北靜王,乃至于北靜王庶弟,都是好親事,榮府必然得一強援。可是寶玉黛玉到王府讀書大半年,王府那邊仍舊沒點風聲,王夫人想着是不是請元春趁着命婦入宮的機會問一問北靜王太妃。

元春一直跟北靜王府有往來:都打了不止一次“默契球”,而這一點榮府并不清楚。

元春琢磨了一會兒,總覺得寶玉娶不到北靜王家的姑娘,但是表妹黛玉……說不定有一番造化……

當然,黛玉說給北靜王之弟,縱然有把握為正室,在元春看來也沒什麽意思。然而想把表妹說給北靜王,總得拿點什麽打動他。

元春想了想,忽地扭頭看向她母親,“太太,林家家産放在咱家裏的……究竟有多少?”

王夫人神色一僵,沉默半晌才道,“幾十萬兩銀子。”

姑父家乃是公侯之家,幾代單傳,姑父又任巡鹽禦史,再加上姑母當年陪嫁,加在一起怎麽算都不會少于百萬……

所以母親這句“幾十萬”其實是目前還剩下的,而且母親并不想還給表妹。

元春聽得明白,卻不糾結:娘家吃穿用度暫且擱在一邊,修省親別墅就花了起碼十幾萬,而為了給她,給伯父和父親打通“關隘”也是耗費無數。

作為既得利益者,她沒道理訓斥她娘家的私心和貪欲。

想到這裏,她鄭重道:“太太還是給黛玉妹妹備上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妝為好。”

王夫人又不知道元春的想法,只是女兒面色不虞,她面皮就已經紅了又白,再次沉默了一陣兒,才道,“我記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更得晚,但能弄個肥章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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