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北靜王府在宮裏能傳消息的那幾位, 當然探聽不到鳳藻宮裏的母女對話。其實這事兒就算有人及時給北靜王府“警示”,水溶也不會放在心上。
現在又不是清朝康雍乾君主集權的巅峰時期,皇帝幾乎能包攬權貴世家婚配。
但話說回來, 就算康熙皇帝也沒有亂點鴛鴦譜, 起碼是門當戶對, 而且也不至于不聽取他人的建議, 譬如本就有心結親的兩家人,皇帝鮮少不讓人家如願的,除非這兩家子上了皇帝心裏的小本本。
在本朝,皇帝一般只管給宗室指婚,想要比較體面的皇帝或者皇後指婚,也可以進宮向主位們申請, 或者直接找皇帝, 反正你沒主動, 皇帝也不會閑着沒事兒賜婚——聖旨還真不至于不值錢。
因此元春這番打算有個非常關鍵的前提,就是北靜王府也同意這門婚事, 不然“先斬後奏”準會鬧得……北靜王府難不難堪不知道, 她和榮國府估計會非常沒面子。
一轉眼就到了命婦們一起入宮輪番拜見主位的日子。
皇後這陣子焦頭爛額,能在這個時候進得宮來的家裏都消息靈通, 皇後縱然盡力掩飾,那股子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疲憊和憔悴, 瞞不過在場火眼金睛的命婦們。
其實公主鬧騰不休,皇後的确頭疼,但她對女兒恣意妄為又氣又惱之外, 更擔心的是因為女兒的魯莽,娘家兄弟不得不去吳大将軍麾下任職,往後幾年的前途暫時不用想了……不過她娘家固然大不如前,卻也不至于因為有個兄弟的前程受影響而傷筋動骨。
真真讓她心驚膽戰的是,牽連到了她的小兒子九皇子。皇後焉能本末倒置?她深知自己立足之本不是什麽娘家以及皇帝原配的體面尊榮,而是她親生的兩個兒子!
陛下偏向吳貴妃所出的兩個兒子不假,卻也照樣關心她的兩個兒子。她的兒子能入得皇帝的眼,能有儲君之器,将來再坐上龍椅,這一時一刻的低谷又能算得了什麽?
為了兒子們,也為了自己,皇後強行壓着長公主,讓長公主繼續閉門思過,明明皇帝都有松口的意思,她仍舊能硬下心腸不許這個一點都不像她的女兒在這種場合出現。
皇後的心思,莫說吳貴妃賈貴妃等主位們心知肚明,就連進宮來拜見的命婦們也能猜個正着。
在嫡出的三皇子和九皇子沒被陛下徹底厭棄之前,吳貴妃再怎麽壓得皇後喘不過氣,命婦們還是要對皇後保持該有的尊重,至于心裏怎麽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卻說北靜王太妃在出門前已經設想了無數種突發情況,然而“跋山涉水”……其實是踏雪踩泥着入得宮來,大家們都凍得有點木,太妃坐下時還在心裏念叨:別這個時候發難,她腦子都凍得快轉不動了!
結果皇後走了全套程序,多餘的話一句沒說。
太妃抽空瞄了皇後好幾眼,在跟身邊幾位相熟的命婦默契對視之後,都覺得暫時不用重點關注皇後了:皇後得好生韬光養晦。
Advertisement
在從坤寧宮前往景仁宮的路上,南安王太妃走到她身邊低聲道,“那位自顧不暇呢。”
太妃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心裏卻在琢磨,前陣子你還對我避而遠之呢,忽然湊上來有何企圖?
如今東西南北四王唯有北靜王仍襲王爵,其他三家雖然依舊挂着王府的牌子,但當家人都是公爵了。
賈史王薛這種一直以來聯絡有親的人家,現在說什麽“同氣連枝”都是笑話;如今四王彼此之間的關系就該直接稱呼為“各懷鬼胎”了。
北靜太妃應付着南安太妃,面上卻是二人湊在一處有說有笑地往景仁宮行去。
眼見着就要踏上景仁宮臺階,南安太妃停了別人家長裏短的話題,轉而問道,“兩位郡主怎麽沒跟着來?”
北靜太妃恍然:原來惦記上我閨女了……這是看皇帝有心削藩,我家安泰依舊,所以有些後悔,覺着疏遠得忒早了?太妃轉念一想,她這個老姐姐一準兒要拿她家為老王爺守孝從而不怎麽來往當借口。
太妃剛想到這兒,就聽南安太妃道,“畢竟你家……也不好總上門,如今除孝,正該像以往一樣常往來呢。”
北靜太妃聞言,還真點了點頭,至于她心裏則是在想:周圍這麽多人瞧着呢,不好當衆給你沒臉。
平心而論,北靜王兩個嫡出妹子的行情……比較一般。畢竟從血脈上論,兩個郡主與庶出的兩位公子,跟北靜王都是一樣的同父異母。
南安太妃有兩個兒子,沒有閨女。而南安王府裏庶子庶女好幾個,南安太妃又算是比較随和的那一類,手裏沒怎麽沾過血,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會費心費力讨來樁好親事來便宜庶子庶女。
原本南安太妃想過讓她親生的小兒子尚主,不過長公主為了樁沒影兒的婚事就能撺掇親哥哥九皇子派人在圍場~刺~殺~北靜王,不用她大兒子也就是如今的南安公開口,她就立即打消了尚主的念頭。
随後大兒子又跟她分析過好幾次利弊,她自然全聽進去了,這不趁着一起進宮拜見的機會好生說說話,探探口風嘛。
卻說兩位太妃閑話着往景仁宮大門這邊走,吳貴妃跟前得力的女官已經迎了出來,專門領着二位太妃在待客的廳堂裏落座。
身為郡王妃,兩位太妃位次十分靠近吳貴妃。
說是太妃,其實這兩人都不到四十,眼神兒都挺好使,近距離之下自然瞧得見吳貴妃那一目了然的滋潤——跟皇後對比過于分明,稍微往深裏一想,大概也知道朝堂上吳家也徹底壓住了皇後娘家。
北靜太妃暗道:所以王爺才痛痛快快跟吳家做了筆糧食買賣。吳家采買的豆子也不全給自己嚼用,許是有一半都進了皇帝的庫房。
這筆糧食買賣又不瞞着人的,南安太妃得到消息可不就湊了上來?
卻說吳貴妃也無甚要事,也走了走形勢,命婦們坐了會兒就該去拜見鳳藻宮的賈貴妃了——需要命婦們一一拜見的其實也只有這一後二妃,其餘主位可沒資格請命婦們特地踩着冰冷的地面辛苦上門。
到了鳳藻宮,再次按照品級落座,北靜太妃終于覺察出點滋味:榮國公太夫人她二兒媳婦……好像是王大人的親妹子,那眼神總往她身上飄。她回望過去,又必然得到個溫柔的笑容。
話說年底有資格進宮的命婦必須三品往上,榮府的二太太能來,靠的是貴妃親娘的身份。北靜太妃真是不用多想,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
而南安太妃左看看右看看,懷着份看熱鬧的心思,不再跟北靜太妃說些有的沒的。
賈貴妃倒沒什麽異樣,與命婦們一一寒暄過後,就請命婦們随意轉轉或到別的宮裏坐坐,只等傍晚開宴就是。
北靜太妃以為賈貴妃要留下她說話,結果……貴妃就是貴妃,果然沉得住氣。北靜太妃不喜反憂:賈貴妃這一家子必然是看上王爺了!若是想提兩個庶子和兩個女兒的婚事,怎麽着也得問問她的意思。
等散了席,回到王府,太妃直接打發人去請王爺過來:賈貴妃要算計王爺你的婚事,快來咱們商量個章程出來!
傳話的丫頭把太妃的焦慮生生表達出了七八分,水溶把手裏的書一丢,叫上梅非一起去聽聽太妃怎麽說——梅非現在是水溶的~情~報~總管,與宮內連線也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
水溶進門,一如既往波瀾不驚的神情極大地安撫了太妃。
太妃這會兒喝了半壺熱茶,趕去了半身寒氣,腦子也随之清醒了一點兒。
她先拿“小事兒”打底,“南安太妃忽然跟我親近起來,我尋思着是瞧上王爺你兩個妹妹了。”她跟南安太妃一樣,家裏大事都要兒子做主。只不過她的兒子是繼子,南安太妃則是親生的。
水溶笑了笑,“看咱們家幾年裏八成無事,家底又在這兒擺着,兩個妹妹可不就是香饽饽。”他再次重複了一遍,“咱們家又不用聯姻結盟,不管是妹妹們還是兩個弟弟,都看他們自己的心意,千金難買我樂意。”
王爺素來都是重裏子超過面子的人,太妃也笑,“王爺這樣說我心裏就有底了。他們再上門提親,我有無數種法子拒了去。”她有好多侄子呢,借口早就跟自家定下親事,等回了關外封地,到時候還不是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眼見太妃已經“陰轉晴”,水溶才問,“難不成是賈貴妃那邊起了是那麽心思?”
一直以來,他跟元春都合作愉快,這次……元春只能是想着把黛玉嫁給他了,畢竟黛玉和寶玉在王府讀了快一年的書了。說水溶對黛玉無意,根本就說不過去。
今兒見到太妃,元春沒提起,估計是想回頭給他專門寫封信來讨個“當事人”的想法——太妃是繼母,左右不了他的婚事。至于另一個“當事人”黛玉願不願意,元春就不怎麽在乎了。
小圖标再次見縫插針,“你有點蕩漾呀。”
水溶也很坦白,“我很願意啊,你還不知道嗎?”
小圖标又道:“黛玉……也有所預感吧?”
水溶笑了,“她那麽聰明,怎麽能一無所覺。”原著裏黛玉固然跟寶玉是真愛,但其中有幾分是她別無選擇……讀者心裏各有各的看法。
此時太妃忽然坐直了身子,“王爺……難不成也樂意?林家姑娘無父無母啊。”
水溶笑得高深莫測,“所以我讓她一切靠自己。”在他心裏,一個由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土著科學家可比能臣良将更珍貴。
太妃瞠目,“啊?”你這是真樂意還是……權宜之計?我有點糊塗。
作者有話要說: 黛玉寶釵湘雲還有男主的兩個妹妹都是最愛事業的新一代開明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