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準盯着別的男人
窗外,雨聲繁雜。
未時還未過,天就暗了下來,小福子一會兒指揮小宮女關窗,一會兒指揮小太監在禦前添燈,是以,養心殿總維持着亮白如晝,安靜清爽。
沈言川暗中留意了窗臺上那一抹沒被擦幹的濕跡,一點點燈光照在窗旁,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那道濕跡最為明顯,長長的一條,像一把細細的bi首,像一條沒有氣息的銀龍魚苗。
他轉過頭,小皇帝還在伏案專心批着折子,眼睛映出兩點溫暖柔和的光,好久才眨一下,神情認真,看起來已絲毫沒有初見時那分懶散氣了,是個溫和又有靈氣的好少年。
“好啦。”片刻後,小皇帝放下最後一本批完的折子,甩甩手伸了個懶腰,“小福子,給朕倒點茶去……哈啊……哎。”
他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轉身朝沈言川走去,懶懶靠到他身側,剛要說些什麽,沈言川先開了口:“皇上,最近各州府的晴雨表可有什麽異常?”
“沒呢。”皇帝抱住他蹭了蹭,“跟以往沒什麽不同啊。”
沈言川點點頭,抱住他柔韌的身軀:“那就好,您看到時多留意就行。”
“唔嗯。”小皇帝膩在他懷裏,聞到了一丁點竹葉的清香,心猿意馬地吸了兩口,口中含混地抱怨了幾聲,“一會兒最好別下雨了,不然宴席還要擺到殿裏來,怪沒意思的,一個殿坐幾十個人,悶。”
“嗯,最好是不要下。”沈言川眼神黯然地重複了一句,說完回過神,發覺懷裏的小皇帝很像匹清秀的小騾子,四肢修長,溫熱潔淨的氣息在他身上亂噴,不斷哼出一點撒嬌的聲音,那帝王的樣子又脫了相。
沈言川朝遠處一瞄,拍了拍小皇帝的腰:“茶來了,皇上。”
如兩人所期望的,沒過多久這場雨真的停了,天上陰雲拂開些,天地間反倒比先前亮堂幾分。
于是探花宴的舉辦地點依舊是勸學亭——一座赤柱青頂的精致涼亭,連着四通八達的長廊,周圍假山碧潭,處處繁花,滿樹氤氲,是一個探花賞景的好地方,。
涼亭四周原本垂着半透明的淡色紗幔,如今為了賞花,全部被挽到了柱邊。小皇帝站在離涼亭有些距離的戲臺上,從屏風後偷偷望過去,就見一群及第進士早早來到亭中候駕,正在互相作揖行禮,親近些的某兄某弟地喊,有的還帶了官職稱呼對方,而後哈哈大笑挨着坐,或是立馬分開離得老遠。
小皇帝抱着胳膊,啧了一聲:“這幫人才認識幾天,就已經開始拉幫結派了。”
沈言川冷靜道:“有些是同鄉人,親熱些也在情理之中。再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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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無聲點頭,腦袋又往前湊了一些。
沒過一會兒,幾位高官大儒陸陸續續到場了。等到人來得差不多了,小福子按計劃登場,宣布皇上今天忙于政務,恐怕要遲來,探花宴不必等候皇上,其他人到齊即可正式開。
小福子讓人放下了禦賜的酒與果品,不多做停留便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沒多久,亭中就熱鬧起來。按照以往的慣例,先選了一位年齡最小最俊俏的出來做探花郎,選園中花賦詩一首。
同樣的試卷,探花郎們年紀輕輕就已成績不菲,鯉躍龍門,自然是極端慧黠的人物,輕輕松松便成了一首好詩:“不學梅欺雪,青紅照bi池……”
詩成,他便得到了衆人的贊賞,于叫好聲中飲下美酒,将酒壺遞到下一人手中。
“香屬登龍客,煙籠宿蛛枝……”
“绮席促時皆國器,羽砒飛處盡王孫……”
不少年輕人興致高昂,争相展露才學,頗想得到幾位大儒的欣賞,事實上有幾人也确實被贊賞了,其中一人嗓音嘹亮,語聲頗為動聽,吸引了不少人的耳朵,做完詩之後,便有許多人同他說話,其中,還有兩位高官。
此時一直默然不語的沈言川忽然開口道:“此人或可一用。”
小皇帝把亭子當戲臺,将那邊邊角角的人事盡收眼底,聞言問道:“你說的是誰?”
沈言川報了姓名,還伸手指了一下。
小皇帝把眼睛靠近屏風的縫隙處,發覺那人很有些儀表堂堂的感覺,不比探花郎差,只是虛長些歲數,同時打扮得也與衆不同——此次宴會是被允許随意穿常服的,此人腰上挂了香囊玉佩,粉白衣料上印了大花,倒是襯得人氣色白裏透紅。
小皇帝側過頭,見沈言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人看,心裏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朕看那人倒像個花癡,詩也做得不好。”
沈言川依舊看着前方:“詩好不好是次要,就憑他能夠在短時間內左右逢源,他肯定有過人之處。”
小皇帝說不過他,只好轉移注意力:“別看那只花蝴蝶了,朕相中了另外一個。那個坐在右邊拿着琥珀杯的。朕看他年少老成,謙和謹慎,作詩也注重實際,不那麽浮華。”
沈言川移走目光觀察了一會兒,贊同道:“看他座次,成績不低,行為舉止倒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是吧。”小皇帝洋洋自得,“比那個花蝴蝶好多了。”
“此言差矣。”沈言川并未改變先前的看法,“皇上需要的是多方面的人才。觀察細致,三思而後行的人适用于處理繁雜的任務,斷案之類也很合适,不過周旋各處還需要能說會道的人。”
“能說會道又怎樣?”小皇帝不屑地囔囔,“朕看他有趨炎附勢之态,不是個省油的燈。”
他說完斜眼偷看沈言川,對方依舊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謹慎的人也容易多疑,關鍵還看您如何使用他們,使用得妥當,自然就瑕不掩瑜了。再者,這些進士方才入官場,怕得罪人、想出風頭也屬正常。”
小皇帝瞧他一直在幫那“花蝴蝶”說話,一雙鳳眼從頭至尾不曾看自己一眼,到現在還全神貫注跟在那人周圍使勁兒,此刻氣不打一處來,拿屁股撅了他一下,嘟着嘴道:“沈言川,你是不是看上那家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