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雨淋頭

沈言川緩緩轉過頭,鳳眸微眯:“臣妾要想偷漢可以做得不知不覺,何苦站在這裏陪皇上喂蚊子?”

雨後綠植邊蚊蟲多,小皇帝寬袍大袖沒什麽感覺,此時聽他說起,一低頭,才注意到他紗衣下的手臂上多了幾個紅紅的腫塊,還有些揮動翅膀的小蚊子繞在一旁悠閑飛舞。

伸手替他驅開幾只不懷好意的蚊子,小皇帝心疼道:“好嘛,是朕思慮不周。你回養心殿抹點藥吧,把小福子叫來陪朕。”

“對面都是人,臣妾一走,必然有人察覺,如此一來皇上站在此處不去赴宴還有何意義?”

“可是……”

“皇上是自己看累了,”沈言川一把将人抱到懷裏,胸膛貼住了他的脊背,一只手朝他腰間拍了拍,薄唇貼着他min感的耳根調笑,“還是故意想讓臣妾懲罰您?在這裏?”

“才沒有呢!”小皇帝一邊抱住沈言川兩條幾乎等同于暴lu在外的胳膊,用自己的衣袖盡量遮住那露在外頭的部分,一邊臉紅着否認道,“朕那是……”

“安靜。”沈言川打斷他,語氣不容他遲疑,“別忘了此行的目的。”

小皇帝住了口,還在沈言川手背上撫了一下,表示自己會繼續認真細看,結果又摸到了一塊疙瘩,趕緊用手捂住——朕的貴妃啊……還是需要朕憐惜的。

衆人飲酒至酣處,宴席也到了要散場的時候。

幾位被相中的年輕人各自由人帶領,陸陸續續到了文華殿。

隔了扇屏風,沈言川坐在禦座之後給自己塗抹止癢的膏藥,目光透過絲織屏風朝外望。

小皇帝坐在上首,背對着他,看不見面上的表情,然而從他的每一個動作和每一句話裏,沈言川好似近距離看到了少年天子對那些或長袖善舞,或拘謹無比的官場新人的打量,提問,試探,神情認真,同時也半信半疑。

對于那只“花蝴蝶”,小皇帝還用了點小小的恐吓手段,可是在發覺對方能沉着應對之後,小皇帝也能抛卻偏見,重視起了對方的能力和志趣。

沈言川輕輕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聽着他們一來一往的問答,身上居然有了幾分如釋重負的錯覺。

小皇帝已經成長得很快了。從連根拔除內部的禍患,到尋找頂班,再到親自挑選、培植心腹,一切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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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夠,還不夠。

走到這一步,作為帝王的艱難才剛剛開始。

太子乾從小就承受的壓力和考驗,現在輪到一雙更稚嫩的肩膀去扛。眼下他稚氣猶存,不知道這份稚氣,會保留多久呢?

耳畔又響起了雨聲。沈言川睜開眼,正對面的窗滴落了串串雨珠,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帶着腐爛花卉的氣味。

他蹙眉起身,走過去關上了小窗。

一陣一陣的雨連續下了幾天,每下一場,天氣就更悶熱一些,春花就凋零一些。

算術課已到了尾聲,小皇帝親看着小福子在殿中把那些賬本放在水盆裏揉了個稀碎,心中生出一種別樣的痛快:“嘿嘿,以後他們銷賬可不能随便推诿扯皮,誰再敢诳朕,把那些壞賬賴到朕頭上,朕就拿他們的俸銀去填虧空!”

他說着,瞧見沈言川從偏殿裏出來,當即翹着嘴角快步迎過去:“愛妃!算術課結了,接下來朕還有什麽別的安排啊?”

問這話的時候,小皇帝有些蠢蠢欲動的興奮。

有別于從前,如今他倒不太害怕參加日講了,太傅和講師們終歸是和和氣氣的,所授也實用,能幫他看穿前朝幾個老家夥的把戲,同時,他若是表現良好,在沈言川那裏也可多讨些獎勵,而獎勵,總是多多益善呀!

“按原先的拟定,這幾日皇上是該去箭亭的。”沈言川瞥了眼外頭黑壓壓的天,“不過近來雨多,場地潮濕不利于行,所以拖延了。”

所謂“箭亭”者,并不是亭,而是宮中一處練習騎馬射箭的地方,因為場地大,偶爾也做操演用。

小皇帝十三四歲時,還在宮內放dang不羁地野跑,時常騎着他心愛的小骊駒在箭亭自娛自樂地打打馬球,只是沒幾年後,太後以擔心他跌落受傷為由,不允許他随意騎馬,他這才琢磨起投壺葉子戲之類的游戲。如今聽說自己又能入箭亭了,往昔的美好回憶立刻翻騰起來,小皇帝忍不住興沖沖道:“去箭亭?太好了!朕好久沒去見朕的小黑了!”

沈言川見他腦袋裏冒出的又是些玩樂的念頭,不由得出聲打斷道:“待雨停之後,皇上自能去箭亭,不過不是看馬,而是學劍練箭。”

“好,好。”小皇帝當即乖順地斂了笑,嘴唇卻還抿着,是在偷偷樂,“朕會好好習武的,愛妃放心。”

沈言川見他有所收斂,便将語氣放緩和了:“既然暫時還未等到雨停,不如招欽天監的人問一問,看看到底什麽時候天會放晴。”

“欽天監啊……”小皇帝看向沈言川的目光帶了猶豫,小心翼翼地表達自己意見,怕沈言川聽了不悅,“那個準嗎?朕看他們一個個神神叨叨的,什麽熒惑守心,危月燕沖月的,跟以前父皇青爐坊的方士一樣,盡講些人聽不懂的話唬人。”

當初年過半百的父皇已經完全醉心長生、飛升之類的無稽之談,把重擔盡數扔給皇兄,自己則日日去青爐坊監督方士煉丹,如此潛心修煉之後,果然不久便“飛升”了;而可憐的皇兄日夜颠倒地操勞,尚未嘗過最終猝死在金銮殿上……

小皇帝實在是恨透了那些神棍,甫一登基便下令将方士全部流放,銷毀所有丹藥,撤空封存了青爐坊——那也是過去兩年裏,他唯一一次用政令表達自己的意志。

至于欽天監,因為能推歷法,定四時,雖然和沾點不清不楚的神秘,到底還是被保留了,只是經過敲打,沒人敢再到皇上面前冒頭,即便有所報奏,也只報給太後。

時隔兩年再憶起過去的事,小皇帝依舊是不高興,講着講着,方才活潑的神氣就全沒了,嘴角也耷拉了下來。

沈言川知道小皇帝對靈臺郎們心存芥蒂,但并不贊成以先入為主的偏見做判斷的行事法則。

擡手摸了摸小皇帝的柔軟的臉龐,沈言川咬金嚼鐵地說道:“欽天監既然存在,就不該放任它不管。衆人唯皇上馬首是瞻,去蕪存菁還是去菁存蕪由您來決定。

小皇帝擡頭和他對視。

撫摸臉頰的手指纖長,指尖手掌的皮膚都光潔細膩,動作溫柔的像一片羽毛,然而溫度卻有些低,如同沁涼的雨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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