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忙裏偷

不久後,北朔前來慶賀的正式文書就到了。

小皇帝找來禮部和兵部的人,關在禦書房商讨了許久。末了得出結論——藤州水患剛過,部分用度宜從簡,重頭戲要放在宮內和都城的治安上,起到震懾作用。而戲樂菜肴推陳出新即可,點綴裝飾美麗大方就夠用,未必要堆砌太多金銀,等閑使臣看花了眼,對于禦賜的東西反而不珍惜,說不定還會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一道命令下去,整個皇宮都忙碌了起來。前朝自不必說,後宮的太後和安太妃這次也參與了進來,指導後妃和女官們準備吉花吉服、陳設擺飾。

所有人懷抱着警戒的心态嚴陣以待,連走路都是趕着的,生怕耽誤了一點點時間,仿佛北朔的使臣明日就要來一樣。

小皇帝站在樓上向下望,看宮人搬那半人高的錯金螭獸大熏爐,耳朵裏聽到的卻是身後小福子的腳步聲,一回頭,就見對方喜上眉梢道:“給公主殿下準備的衣服可漂亮了,您看看?”

他身後捧着衣服的宮人立刻一字排開,将衣飾托起,接受檢閱。

小皇帝走過去,扯了扯一件柿子紅撒金的小襖:“皇姐皮膚白,穿這件一定漂亮!”

他一件件看過去,裏襯貂毛的藕荷色的偏襟袍子,銀白色的狐裘披風,每一件都美,每一件都比前一件更厚,更能抵禦風寒。

看穿了毛茸茸後的含義,小皇帝眼中的欣喜漸漸落成了平靜,他點點頭,對小福子一揮手:“送到安太妃宮裏,她思女心切,需要添置什麽她也比朕更清楚,你們先按她說的準備着。朕要去練箭了。”

擺駕到箭亭,沈言川果然已經在靶場等待,發帶随風飄飛,一雙鳳目遙遙看着一排靶子。

小皇帝徑自取了一張一石弓,站到沈言川邊上,兀自搭箭,瞄準箭靶。

沈言川在旁盯着:“弓放低一點。”

小皇帝按他說的照做,一箭射出去,卻是插在了靶子前方的草地裏。

“再來。”

小皇帝一連射了七八支箭出去,連靶子上一根草毛都沒碰着,人倒是挺锲而不舍,取了箭又射。

“停。”沈言川皺着眉走過去,從他背後把住了他握弓的手,“上次不是學會了麽,這次連姿勢都不對,是要怎麽射中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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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被他半抱着,微微抿了唇,羽睫下的眸子黝黑:“近來忙着政務,練箭的時間少,有點生疏嘛。”

沈言川輕輕踢了下他的腳後跟:“腿da開,手好好拿,別往下墜。”

小皇帝挪了挪步子,忍着手臂酸把弓擡起來了些,同時往沈言川懷裏靠了靠,此舉立馬惹來沈言川拍拍他的腰:“站直了,別翹起屁股,跟小麻鴨似的。”

小皇帝不情不願地提了臀。

沈言川渾不在意,繼續一板一眼地教授,手從他腰間一直摸摸捏捏到了肩膀:“注意拉距,肩部腰部的力量控制,眼睛盯住目标,用箭頭對上……”

小皇帝被他捏得心猿意馬,眼睛偷偷轉過去看他,看他鼻梁漂亮的輪廓,翕動的嘴唇,看到失神處,身上突然一松一涼,是沈言川放了手,微愠着問他:“皇上眼睛看着哪兒?到底是想射靶還是想she人?”

“哇,這是什麽虎狼之詞!朕很喜歡!”小皇帝眼前一亮,“貴妃已經明白朕的心意了嗎?”

“什麽?”

小皇帝放下弓箭,笑嘻嘻靠近沈言川:“要是朕正中紅心,貴妃就讓朕吃一口吧,嗯?好不好?”

沈言川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失笑着抱起雙臂:“那你先正中紅心一個給臣妾看看啊?”

“好啊!”小皇帝重新張弓搭箭,一改嘻嘻哈哈的模樣,将弓拉滿,穩住,瞄準,倏然放弦。

羽箭逆風she出,“咻”一聲朝靶子飛去,這回果然是一箭釘到了靶子上。

遠處看靶子的小太監揮動了一面黃色的小旗,高聲道:“正中紅心!”

小皇帝背起手,得意洋洋地看向沈言川:“朕就勝在眼神好,以前玩投壺,縱覽整個後宮,沒有人是朕的對手。射箭什麽的,小意思啦。”

沈言川眯起眼睛。

皇上成長的比他想象得快,智計比以前巧妙許多。而自己太熟悉過去那個天真裏泛着癡氣的小少年,竟然無聲無息就着了對方的道。

又或是,不由自主選擇了信任。

沈言川眼見着對方走向自己,哼了一聲:“扮豬吃老虎?”

“哪兒呢?朕這叫大智若愚,韬光養晦。”

沈言川瞥了眼靶子:“挺厲害啊。”

“哪裏,都是太傅們教得好。”小皇帝挨挨蹭蹭地拉上他的衣袖,一臉黏黏糊糊的笑“朕都中紅心了,貴妃可不能耍賴啊。”

“哦?”沈言川慢悠悠地說道,“可是臣妾方才什麽都沒答應啊。”

“朕不管!”小皇帝直接扔掉弓箭抱住了沈言川,“你好久都沒獎勵過朕了!朕要不是裝作不會射箭,你連抱都不會抱朕!怎麽了,會走的孩子就不能被抱了嗎?小氣!”

沈言川任他纏着,依舊是氣定神閑:“皇上不會不記得自己還欠臣一回懲罰吧?”

小皇帝像是一塊牛皮糖,沾了他的身就到處黏,不顧形象地貼在他頸子上悄聲道:“那你罰吧,朕心甘情願呀。咱們現在就回宮,罰完了以後再獎勵朕……”

聲音低低的,像一只讨奶喝的小貓,可惜兩條胳膊摟得緊,時時刻刻提醒人他其實是個小虎崽。

對這麽只小虎崽,沈言川用溫柔的聲線說出了恐吓的話語:“皇上可想好了?先罰的話,皇上恐怕有兩天不能坐椅子了。”

“朕不怕,朕有藥,最多趴個一下午就能好。”小皇帝把手伸到沈言川袖子裏揉對方手腕,“而且貴妃才舍不得對朕下重手呢,對不對?”

“對。”沈言川颔首,“所以臣妾覺得兩相抵消,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小皇帝翹起頭,嘴巴大到能塞雞蛋:“啊?還帶這種玩法!?朕不同意!”

“賞罰的規則解釋權本來就在臣妾這兒啊。”沈言川理所當然道,“皇上又不曾同臣妾立契,不同意也沒用。當然了,目前皇上也還沒有能同臣妾平等立契的能力。”

他說着,稍微轉動了一下手腕,胳膊就靈巧地從小皇帝懷裏抽了出來,一如拔劍一般輕松自如,小皇帝還沒弄明白他怎麽做到的,就見他人一飄,已經在五步之外了。

小皇帝不服氣:“朕怎麽沒有?除了暗衛,朕還有十六衛,還有心腹!”

“且不說十六衛有多少是可用的,也不說臣妾還有一個太後做靠山,更不說一個普通禁衛最低要求就是用一石的弓射中靶心,”沈言川半遮眼簾,眼尾的弧度清冷又妩媚,“皇上和臣妾,到底是誰對誰下不了重手呢?”

被戳中軟肋的小皇帝渾身難受,甚至一瞬間內還有點自暴自棄。

毫無疑問,他一直以來都喜歡沈言川,而且只喜歡沈言川一個人,喜歡就喜歡了,也沒什麽特別的目的。

可是沈言川呢?

不能說沈言川不喜歡他,畢竟沈言川為他中過毒,命險些沒了;也一度同他很親熱,還會哄他勸他,甚至也說過喜歡他。

可是沈言川的喜歡就跟藏着的寶貝似的,克制得很,吝啬得很,好不容易才擠出來一點點給他看。那一點點就跟釣在小毛驢面前的胡蘿蔔一樣,摧着小毛驢趕路,這樣的形式就讓人有點點沮喪了——他這頭小毛驢,早就不是為那一根胡蘿蔔在趕路了,何必還要這麽做呢?

看他眉眼含着委屈,垂着手站在那裏,沈言川沉默片刻,忽然說道:“等到北朔使臣平安離開吧。”

小皇帝擡起頭,大眼睛裏還盛着一點疑惑:“你說什麽?”

“兩個條件,”沈言川道,“一,北朔使臣平安回國,二,您能用三石的弓射中靶心。只要滿足這兩個條件。”

沈言川的話到此戛然而止。

然而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小皇帝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目光就亮閃閃地流動成了水銀:“嗯,這可是你說的!”

沈言川看他眼內的光芒又回來了,神情略有些松弛:“嗯。”

得了承諾的小皇帝,歡天喜地地換了張二石的弓練習射術。經過兩天的練習後,他成功的射中了一次靶心。

于是,他又換了一張三石的弓開始練習。

但這一次出了問題——他發覺,自己根本拉不開三石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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