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仇
沈言川麻利地用毯子将小皇帝一裹,打橫抱了起來。
“你放下朕,朕才不要跟你一起洗!”
被子裹得很緊,小皇帝掙紮不能,腦袋和兩條腿上下挺動,像只奮力游動的蝦米。
沈言川不緊不慢地抱着他往前走,走到珠簾前還側過了身,避免把珠鏈掀出大動靜抽到人臉,同時緩緩回應了他的話:“皇上是不信任臣妾?”
“對!”小皇帝臉蛋氣鼓鼓,紅彤彤,“跟你一起洗,再挨你那棒槌一頓打啊?沈言川,你也把朕當傻子!”
沈言川忽然停住了腳步,側過頭看向小皇帝。
“幹、幹什麽?”小皇帝心緒不寧,只感覺他平靜的眼神裏充滿了算計,心裏慌得不行,“你不準把朕扔地上啊……聽到沒有沈言川?诶诶诶!你湊近朕幹什麽?你再這樣朕叫胡謙來啦!”
離小皇帝耳朵只有一線距離的時候,沈言川停止了繼續靠近,用一種輕而清晰的聲音說道:“臣妾,不叫沈言川。”
小皇帝愣了一下,就聽他接着道:“倘若臣妾将自己在皇上面前剖露無遺,皇上是否就能相信臣妾?”
小皇帝呆呆地看向沈言川,就這麽被對方抱去了湯池,連門外小福子驚詫的臉都沒注意到。
池子裏的熱水清澈溫熱,蒸得四壁也暖暖和和的。小皇帝倚在池中一角,看着沈言川端着毛巾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就伸手擋了一下:“诶,你先說,把事情說清楚了,不然不能碰朕。”
沈言川在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同他一樣坐到了池壁的墩子上:“好。”
小皇帝看他很聽話,心思漸漸活泛起來,清了清嗓子道:“事先說好,朕已經聽過你的一些事了,不過你既然要剖露無遺,肯定要說的比朕知道的要多許多,是吧?”
氤氲的水氣将沈言川眼角天生的鋒芒掩去了,只剩下秀致的輪廓,如瀑的長發。他像一個端莊的美人一樣坐在那兒,規矩地問道:“不知道皇上想了解什麽呢?”
小皇帝一時沒想到特別要問的,就順着他先前的話道:“先說名字吧,朕早猜到你用的是假名,你到底叫什麽?”臣妾原本的姓名,同沈言川三個字亦有些關系。”清越的嗓音貼着水面傳到小皇帝耳朵裏,“沈者,沉也,陳沉諧音,言川為訓。”
“陳訓?”小皇帝蹙着眉頭想了想,感覺自己并未聽說過陳家,因此又問,“今年貴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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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有五。”
小皇帝根據這數字,擡手掐算了一下。
當年太鴻和北朔交戰連連失利,皇兄破案挖掘出叛國之人,這才保證了前線沒有繼續輸下去。此後兩方旗鼓相當地交戰幾回,沒能分出勝負,又都已禁不住戰事消耗,便以皇姐遠嫁作為了結。
這件事是大事,他印象深刻,明明白白知道是六年前發生的。而藤州水患發生時間更早……那麽陳家遭逢巨變時,沈言川不過也就十三四歲的光景,自己更是小得很,對政事一分不通,也不認識幾個朝中人。
“你父親是?”
“家父陳亭,時任牧監副監。”
牧監是給朝廷養馬的機構,副監算不上是很大的官職,不過那些年優良的戰馬稀缺,這也算是比較重要的職位了。
小皇帝想,怪不得沈言川會帶着竹哨,騎術也不錯,這點算是對上了。而且,有了姓名和職位,其他事情一查檔案便知,沈言川沒有理由和必要撒謊的。
他盤算這些想的出神,沈言川聽到他沒聲兒了,說了句:“皇上還要問什麽?”
“……啊,”小皇帝回過神,眨眨眼想着要問些什麽,左思右想都覺得是戳心窩子的問題,哪個也問不出口,最後只好道,“你生辰到底是哪一天?”
“七月初七。”
小皇帝撩了一點水潑他:“先前說的果然是騙朕的,怪不得跟朕和稀泥,說什麽不重要了,哼。”
“臣妾當時的确騙了您,不過臣妾之所以說生辰在哪天不重要,一是因為生辰對臣妾而言,早已沒有意義,”沈言川說,“二是因為這個謊一旦撒了,日後臣妾的生辰就只能是那一天,不然就會坐實臣妾的欺君之罪。”
他的語氣穩重而平淡,不帶一絲情緒,好像是一個人把傷痛埋在心底,孤獨地走習慣了,再也不會期待溫暖的到來。
這讓小皇帝聽着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過去很多時刻,沈言川拿俏麗面孔上浮現的滿不在乎的神情,想起沈言川說過“恨我也沒什麽。”
“朕是你的夫君,以後朕會給你過生辰。”他從角落裏起身,朝着沈言川挪去,踩得水啪踏啪踏響,“這樣的話,朕從來不是開玩笑說的,是認真的。”
霧氣之後,沈言川依舊端坐着,鬓發濕漉漉,是剛剛被他潑的,貼在臉上烏黑的一縷,顯得皮膚越發瑩白無暇,像是一整塊羊脂玉雕刻出來的一般。
小皇帝望着這麽個玉人般的貴妃,一腔的忿忿不平消了半腔,剩下半腔全成了無奈:“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臣妾明白了。”沈言川從墩子上下來,跪到小皇帝腳邊,仰視着他的眼睛,“不過臣妾今天想說的,是留存在檔案之外的東西。”
小皇帝看着他的發梢在水中飄起,與兩枚粉紅的花瓣交織在一起,心猿意馬地問:“是什麽?”
“在臣妾說之前,請允許臣妾為您清理。”沈言川将手放到小皇帝的膝蓋上,用手掌緩慢地包裹住小皇帝的膝頭,“東西在身體裏留太久會讓人生病的。”
“你……”
一時間小皇帝感到了混亂,首先他不滿自己的話被打斷,其次面前的誘惑太強大,所見所觸喚起了他先前熄滅的興致,可是當他低下頭望到水面下面時,他又疑惑對方是不是憋着勁兒來弄他了。
亂七八糟的念頭一齊湧上心頭,他沒有動彈,謹慎地開口問道:“你要說的內容,是關于什麽的?”
“烏贊。”沈言川的眼睛裏凝着清冷的光,“臣妾的家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