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喻岩是被齊玥給叫醒的。

睜眼才發現公交車已經到達學校附近,擡手看了看表,指針指向七點一十五。

“謝謝你。”他對齊玥說。

齊玥笑了笑:“這有什麽可謝的。”

下車後的兩人很有默契地沒再走在一起,喻岩去食堂買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漿,吃完才走向教室。

到達教室離上課還差五分鐘,剛坐下年紹也單手拎着書包進來了。

禮貌地沖他說了聲“早上好”,對方卻看都沒看他一眼,随手将肩上的書包甩進課桌,然後趴在桌上睡起了覺。

連老師都管不住的年紹,喻岩也沒敢再多事,自己認認真真地聽課。

那一天除了異樣的目光依然強烈,但還算平淡如常。

下午放學鈴一響,喻岩便收起書包準備回燒烤店。

結果前腳剛邁出座位,書包帶就被人扯住了。

回頭一看,竟是年紹。

“去哪?幫我複習。”

居然主動要求複習,喻岩很是驚訝,但也只能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晚上有事,不能幫你複習……”

“什麽事?”

“這個……是個人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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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答應過要幫助我。”

“……對不起,但我是真的沒辦法。”喻岩頓了頓,又咬牙補充說,“要不改中午吧?中午兩個小時也夠了……”

話未說完卻被年紹冷冷打斷:“可我中午要睡覺。”

我平常中午也要睡覺啊!喻岩忍不住想要大吼,但一想到那頓昂貴的午餐,他又硬生生地将話給咽了回去,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可是你白天不是都在睡覺嗎……”

“身體不好,總是犯困。”

原來如此,不過即使再動恻隐之心,也不能錯過打工,喻岩只得再三道歉:“但是真的很對不起,我以後晚上都有事,實在是沒時間幫你,但只要白天在教室,你随時都可以問我,走了,明天見!”

說完他就用力扯過被拽着的書包帶,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教室。

自然也不會在意,他轉身後的年紹,表情兇狠得讓人心驚。

趕到燒烤店剛好七點鐘,此刻店裏已經有三桌客人,喻岩放下書包就趕緊去幫忙。

他學東西一向很快,昨天闕星辰教他的,他今天就各種輕車熟路,做事十分效率。

闕星辰對他也很滿意,前一天還會時不時回頭看他做得怎樣,如今可以完全放下心來地做自己的事。

而十點左右,一群打扮得流裏流氣的小混混來到了店裏。

雖然一向對這種人沒有好感,但來者皆是客,喻岩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去,一邊按下圓珠筆往點菜本上寫桌號,一邊強笑着問:“你們好,請問想吃點什麽?”

“有牛排嗎?淋黑椒汁的那種。”一個紅發爆炸頭男高聲大叫。

“……”喻岩頓了頓,禮貌地回答,“不好意思,沒有牛排。”

“那有糖醋排骨嗎?”又一個炫彩長發男嬉笑着問。

“不好意思,沒有。”

“漢堡包呢?”

喻岩覺得他們簡直是來找茬的。

但還是不得不保持微笑着回答:“不好意思,我們這是燒烤店。”

沒想到那紅發男子一掌拍上桌子,另一只手指着他大吼大叫起來:“你丫什麽态度?當我們不知道這是燒烤店?”

“既然知道,就請點些菜單上有的東西。”

“哎喲喂!你這小子說話挺牛的啊,我就是想點沒有東西怎麽着?不是說顧客是上帝嗎?你就這樣對待上帝的?”

喻岩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冷冷地回敬:“不好意思,我信佛。”

店內還有其他兩桌顧客,大家瞬間哄笑起來。

紅發男子臉頓時漲得通紅,站起來就伸手朝他臉上揍了一拳:“你這小屁孩毛都沒長齊嚣張什麽呢?欠揍?”

那一拳特別重,喻岩被打得身形晃了晃。

他下意識想去叫闕星辰幫忙,但因為是冬天,店內店外用厚厚的玻璃門隔着,加上外面一條街都是夜宵攤,人聲鼎沸,聽不見是常有的事。

而且他剛想跑,就被紅發男子拽住了手臂。

“想跑?有種挑事沒種應戰?”

喻岩這下徹底明白對方就是來找茬的。

但再反感也不得不在此刻服軟,他不能給辰哥帶來麻煩。

“對不起。”喻岩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顏悅色,“剛才是我沖動了,我向你賠罪,好嗎?”

對方卻哈哈大笑:“賠罪?你怎麽賠?你已經破壞了我們的心情,聽說過千金難買一笑嗎?靠,突然覺得老子真他/媽有文化,你們說是不是?”

與他一起的那群小喽啰立即大聲附和:“是!是!老大超厲害!”

喻岩牙齒都快咬碎,卻還是努力迫使自己鎮定再鎮定,微笑着懇求:“真的很抱歉破壞到你們的心情,我昨天才來這打工,禮貌有所欠缺,還請多多諒解……”

“我他/媽管你什麽時候來打工?還諒解,你剛才不是挺狂的嗎?狂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會是什麽下場?”

“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一時沖動……請問要怎樣才能讓你解氣?我什麽都願意做。”

“這倒像句人話。”紅發男子笑着說,看向他的眼神裏卻滿是輕蔑,“什麽都願意做是吧?好啊,只要你跪下來替我把鞋擦幹淨,說不定我就解氣了。啧,正好鞋子髒了呢。”

說着,還擡腳沖喻岩晃了晃。

那群人又哄笑起來。

喻岩感覺自己的眼淚亟待沖出眼眶,雖然他以前受過不少的嘲諷和侮辱,但這種還是頭一遭。

他再次想逃,手臂卻依舊被對方拽得緊緊的。

扭頭看向玻璃門外,闕星辰也依舊在認真地烤串,根本沒發覺店內的異常。

心下絕望,喻岩只得逼退自己的淚水,紅着眼睛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扯了幾張,然後咬牙蹲在了紅發男的腳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群人笑聲震天。

而正擦着擦着,頭上突然傳來闕星辰的怒吼聲。

“你們在幹什麽?小岩,你為什麽幫他擦鞋?”

喻岩忙站起來回頭,只見闕星辰捧着一盤剛烤好的雞翅,臉上也滿是怒意。

還未來得及回答,那紅發男已率先開口:“你招的小工不禮貌,惹毛了老子,老子只不過教訓他一下,有意見?”

“他不禮貌我會教,再怎麽樣也輪不到你來多管閑事。”

“喲,我就說他怎麽這麽狂,原來身後還有更狂的。”紅發男譏諷地大笑,然後一腳踢翻旁邊的凳子,叫嚣着說,“我今天還就是多管閑事了,你能把我怎麽着?”

“當然是這麽着。”說完,闕星辰冷笑着向他腮邊猛揮了一拳。

紅發男被這忽如其來的一拳揍得眼冒金星暈頭轉向,直到感到嘴角有熱乎乎的液體留下,伸手一摸發現是血,這才回過神來破口大罵:“操!兄弟們!給我上!”

那群小混混立即拍桌踢凳地紛紛站起來,其他客人吓得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店內便只剩下了他們。

十對二,看上去絕對的弱勢。

喻岩忍不住拉扯闕星辰的衣角,小聲地開口:“辰哥,咱們還是別惹禍上身吧,不過擦個鞋,我沒事……”

話未說完卻被他拉到身後,接着他一個人沖了上去,喻岩喊都喊不住。

只能趕緊偷跑到收銀臺打電話報警。

沒過五分鐘,警車笛聲就響徹整條街。

那群小混混聽見了想逃跑,卻被闕星辰一掃帚給橫亘在門口擋住了去路。

警察很快沖了進來,将他們全部帶回了當地的派出所。

闕星辰和喻岩也不例外。

一進派出所,喻岩就心理性地發抖,見到警察也一直低着頭不肯說話,闕星辰察覺到他的異樣,只當他是從未到過這種場所而害怕,便拍了拍他的手,輕聲勸慰:“沒事的,不怕,我有證據,他們很快就會讓我們回去的。”

闕星辰的确有證據,當時在店外發現店內的情況時,他就及時讓旁邊鹵味店的店主拿手機錄了下來,那店主前幾天剛入手了一臺三星B600,他之前還笑人家整天拿出來嘚瑟,沒想到居然幫了他大忙。

有視頻為證,警察自然沒刁難他們,做了個筆錄就讓他們回去了。

那群小混混則以尋釁滋事為由被處拘留五日。

走出派出所時已近十二點,初春的深夜仍是刺骨的冷,大街上已無人走動,來往的車輛都難見幾趟。

好在派出所離燒烤店只有二十幾分鐘的步行距離,他們便決定走回去。

回想起店內打鬥的情景,喻岩忍不住問闕星辰:“辰哥,你好厲害!居然以一敵八,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自己居然毫發無傷!你以前也混……練過嗎?”

對于他脫口而出又快速轉換的字眼,闕星辰不禁輕笑出聲。

喻岩還以為他生氣了,正不知怎麽解釋,不料他竟坦承地點頭:“嗯,練過,也混過,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那後來呢?”喻岩又忍不住問。

“後來?”闕星辰展顏一笑,調侃地說,“後來哥就看破紅塵,退隐江湖了呗。”

看來他不想多說。

喻岩也沒再多問,而是轉移到另一個話題:“對了,辰哥,我看房間裏有法律方面的專業書,你是學法律的嗎?”

“不是,不過我現在在自學。”闕星辰說。

“看起來很難啊。”

“難又怎樣,只要學會了就能保護自我和身邊的人。你沒看到剛才那群小癟三嗎?明明每個人都挂彩卻還是要被關上幾天,這就是法律的力量,明白嗎?”

“嗯……”

喻岩略有所思地點點頭,剛想繼續問下去,額頭卻突然被闕星辰狠狠地彈了一下。

他的聲音還很兇:“對了,我還沒問你呢,你這人是有毛病嗎?那傻逼讓你擦鞋你就擦啊,你當我不存在嗎?”

“我、我不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給你惹麻煩……”喻岩低着頭細若蚊蠅地說,“而且我怕你不讓我繼續打工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放棄自己的尊嚴而任人欺負啊!”闕星辰恨鐵不成鋼地大吼。

喻岩卻越發苦笑不已:“尊嚴?窮人大概沒有尊嚴吧,尤其是我,在現實面前,尊嚴早就不值一提了。”

他臉上的心酸刺痛了闕星辰的雙眼。

是啊,之前的自己又何嘗不是跟他一樣,跪在曾經最敬佩的叔叔面前,哭求他放過他的父親。

可是什麽都沒有用。

父親還是被那個所謂的“叔叔”送進了監獄。

死刑如期執行,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過往如尖銳的利器般襲擊着他的心髒,深夜寒冷的風侵襲着他的四肢百骸,他突然覺得好冷。

好冷。

于是下意識地伸手将喻岩抱在懷裏,聲音隐忍而低沉。

“別怕,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不會趕你走。而且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就讓我們一起互相取暖,并肩努力,早日出逃這操/蛋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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