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六月的雨,總是急驟又狂躁。

明明下午的太陽還熱得烤人,一到放學又下起了傾盆大雨。

即使打着傘,如瀑而瀉的雨還是将喻岩淋得全身幾近濕透。

艱難地移到公交站旁,發現齊玥也站在那,同樣一身濕淋淋的。

但她沒有絲毫不快的情緒,還是明朗地向他揮手打招呼。

“嗨,放假你打算怎麽過啊?”

臨近高考,為了騰教室出來,高一高二年級放假四天。

“打工。”喻岩說。

“你不是只有晚上工作嗎?白天呢?”

“白天也打工,我每次放假都會在一家飯店兼職送外賣。”

“天天打工嗎?”

“是啊,不然也無聊。你呢?”

“我也會兼職發傳單,不過我媽不讓,所以我現在也只是偶爾兼職一下。”

“哦,你媽真好。”羨慕又開始在喻岩心裏彌漫。

齊玥臉上卻劃過些許苦澀:“畢竟就我們倆相依為命,她說我學習已經夠辛苦了,不願意我更辛苦,其實她才辛苦……”

“是啊……”想起賣力的蘇姨,喻岩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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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圍突然變得凝滞,幾分鐘過後,齊玥才從傷感中回過神來,重新換上笑臉說:“好啦,扯遠了,我剛想問你,你可以抽一天時間出來嗎?我一直想去省博看看,一個人去沒意思。”

“你沒有其他朋友嗎?”

“有啊,但我就想和你去,感覺跟你會有更多的共同話題一點。”

雖然早已了解齊玥的性格,但還是能時不時被她的大膽發言給吓到。

這次也不例外,見旁邊的學生們紛紛側目,喻岩忙皺眉嗔責:“小聲點啦!你這樣說會讓人誤會的!”

齊玥卻依舊很大聲:“這有啥可誤會的?誰還不能有個異性朋友了?”

喻岩剛想說話,肩膀突然一重,一只手環住了他,同時響起的是年紹那獨有的略帶痞氣的聲音:“當然可以有,但是前提是對方也得把你當朋友,自作多情只會給強人所難而已。”

“你誰啊?”齊玥不滿地看向年紹這位不速之客,接着又想起來,指着他大叫,“你是他的同桌?”

“可不是嗎?我的小同桌。”年紹說着,還笑着看了看喻岩。

第一次見到年紹時,齊玥還覺得他很熱心,現在看來并非善茬,于是她也笑了,帶着輕蔑:“那這位喻岩的同桌,請問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家是住在太平洋嗎?”

“既然明白,又何必多此一舉地反問一遍?不信我的話,你直接問他啊。”

齊玥頓時噎住,這還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人如此怼,但多說無益,還是直接問喻岩比較好。

她轉向喻岩,盯着他認真地問:“那好,喻岩,我問你,他說的是真的嗎?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

“我……”喻岩很想說有,可是他不能。

從上次被年紹用煙頭燙之後,他就盡量避免再與齊玥接觸,有時上學放學以及等車時不可避免的遇到,她的熱情也讓人無法拒絕,他就每次在交談時注意四周有沒有年紹的身影,如果有,他就立即借故跑開。

這次可能聊得太投入了,下雨聲音又大,他也就放松了警惕,沒想到又被年紹逮住。

年紹表現得越親昵,就代表他此刻很生氣,也代表自己的處境不容樂觀。

也許他的手上又會多出幾個深紅的洞口。

下意識地摸了摸左手手背,上次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但疤痕是永遠消不掉了。

之前的痛也是永遠消不掉的。

想着,上次的痛感也再次襲來,他不想再痛下去。

也好,反正總是苦惱如何和齊玥相處不被發現,不如此刻直接做個了斷。

他這樣的人,怎麽還能奢求有朋友?

因此,他狠下心來,無視齊玥殷切的眼神,故意裝得不以為然,說:“齊玥,首先謝謝你把我當朋友,但說實話,你每次找我,我真的很煩。你也知道,我這人一向不會拒絕別人。所以以後還是別再找我了,也許你覺得被人誤會不是什麽大事,可我不行。”

果然,齊玥一副很受傷的表情,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不可置信地追問:“喻岩,你說真的?”

“嗯,真的。”喻岩點頭,語氣堅定。

“好,好,那真是我自作多情了!難怪以前老是躲我。”齊玥自嘲地大笑,笑着笑着又拍着他的肩說,“放心,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了,學神永遠是高高在上的,我等凡人不配。”

說完齊玥就走了,上了正停靠在站臺的公交車。

不是805,而是完全不同方向的12路。

她心裏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吧。

喻岩心裏也萬分難過,齊玥一走,他就用力把年紹的手推開,一邊譏諷地說:“這下你滿意了嗎?年大少爺。”

年紹也不惱,甚至還有些開心:“嗯,滿意,你表現不錯,我該獎賞你什麽才對。”

喻岩沒說話,他在心裏冷笑,獎賞?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少爺嗎?

正好805來了,喻岩剛想上去,卻被年紹一把拉住了手腕。

“我話都還沒講完,你走什麽。”

“公交車半小時一趟,很難等。”

“下來,等下我送你回去。”年紹不由分說地把他往回扯。

因為下雨,地面很是濕滑,年紹扯得太用力,喻岩險些跌滑在地,本能地拽住年紹的袖子,對方也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緊緊的。

出于慣性,喻岩撞進了年紹的懷裏。

兩人都瞬間愣住,直到周圍響起了同齡人的起哄聲,喻岩才驚覺回神,一把推開了年紹,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年紹也感覺臉上似火在燒,但很快又恢複清冷的神色,左手插進褲子口袋,右手單手撐開傘,然後向路邊停靠的黑色豪車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不耐地說:“還不快跟上來?”

此時805已開走一段距離,自知跟不上的喻岩只得跟在年紹後面,上了他家的車。

“叔叔好。”上車後的喻岩依舊禮貌地跟司機大叔打招呼。

司機大叔也和善地笑:“又是你啊,看來你跟紹紹關系不錯哦。”

“啊——”

喻岩剛想回答,卻被年紹搶了先:“那可不是!他現在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一天不見就覺得不習慣。”

說着,他還沖他挑眉一笑:“所以放假要不要來我家玩?我一個人好無聊的。”

早就知道年紹表裏不一是個在外人面前裝乖乖仔的好手,喻岩還是覺得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他很想叫他別裝了,顧及司機大叔在,他也不得不換上笑臉,盡量和顏悅色地說:“謝謝你的邀請,但我放假要打工,沒時間的。”

“你天天都要打工嗎?抽出一天時間也不行?”

“我……”

喻岩沒來得及說話,司機大叔又插上話:“就是,小朋友,雖說勤工儉學是好事,但也得學會勞逸結合呀,而且紹紹都這樣請求你了,在我印象中,他還是第一次邀請朋友去家裏玩呢。”

“可……”

喻岩還是想拒絕,肩膀卻被人狠狠一攬,年紹的氣息也再次盤旋在耳邊,一開始,他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一天而已,打工多少錢,我出雙倍給你。”

繼而又換種語調,無比可憐地懇求他:“你又想拒絕我嗎?我們還是不是朋友了?”

這不是錢的問題好麽!我們本來就不是朋友,把仇人邀請到家裏,誰知道你安得什麽心?

喻岩恨不能當場撕開他僞善的嘴臉,但司機大叔從車內後視鏡中看到他倆親昵的假動作,又笑着插話說:“小朋友,你就答應紹紹嘛,他常年一個人在家,很孤獨的。”

喻岩一愣,年紹也會孤獨嗎?

他家那麽有錢,跟随他的同學一大堆,他怎麽可能會沒有朋友?

“不說話的話,就當你默認了哦。”

興許是太過出神,喻岩沒有再出聲拒絕。

與此同時,車子剎了車,他才回過神來,燒烤店到了。

“謝謝叔叔,謝……謝年紹。”喻岩一邊開車門一邊假笑着道謝告別。

年紹也笑得無比燦爛:“那就8號早上九點,我來接你,要是敢爽約的話,你就死定了!”

他說這話時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喻岩知道,他從不開玩笑。

“知道了。”

年紹這才關上車門離開。

“神經病!”在年紹的車開走後,喻岩忍不住高聲罵了一句。

車內的年紹立即打了個噴嚏。

“怎麽了?感冒了?”司機大叔關切地問。

“沒事。”年紹揩了揩鼻子,微微一笑,“可能有人在罵我吧。”

“啊?你在學校和其他同學相處不愉快嗎?”

年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将頭後仰,靠在椅背上,故作慵懶地說:“楊叔,我好困。”

“嗯嗯,今天學累了吧?那就趕緊休息一下,到家了叫你。”

車內恢複了寂靜,年紹雖然眯着眼睛,可腦海中卻一片清明。

心突然不由自主地加速狂跳,因為想起公交站前的那一幕。

那一幕裏,喻岩緊貼在他的懷裏,那個家夥很矮,才到他的胸口。

所以他連他頭頂的洗發水香都聞得到。

淡淡的,很幹淨,就如同那個人一樣。

窗外雨聲不停,車玻璃上滿是水霧。

而他,竟鬼使神差地在那片薄霧上寫下了兩個字——

喻岩。

作者有話要說:

年紹就是個小神經病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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