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尾聲(上)
深夜12:25,喻岩整理完星期一要開庭的案卷資料,剛準備洗漱休息,卻聽見大門被急促地敲響。
跑到門口往貓眼一看,竟是何嘉梨和年紹。
猶豫了三秒,他打開了門。
“何律師,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說着,又瞥了瞥昏昏欲睡的年紹,不悅地問,“他怎麽也在?”
“我在酒吧碰見了他,他喝醉了,險些遭競争對手陷害,本來想把他送回家,但他醉得地址也不說,還說自己沒有家是孤兒什麽的。”
雖然聽到何嘉梨最後那句話時,心有被刀刺了一下,但他還是強裝冷漠地說:“你可以送他去酒店,我這又不是收容所。”
“我也想過,但最後我還是決定把他送到這裏,個中緣由你應該清楚。”
“我不清楚,你還是送他去酒店吧。”喻岩說着就要關門。
“你知道嗎?他剛剛跟我求婚了。”
果然,喻岩停住了動作,驚訝地擡頭:“你說什麽?”
“明明就很在意不是嗎?”何嘉梨說着一邊把年紹往裏推,“不想讓他再耍酒瘋到處求婚的話,就将他管好,我雖沒那個福氣當上董事長夫人,但也不想看到別的女人當。”
“我沒……”
喻岩還想否認,但年紹已經被何嘉梨推進了門,年紹高大的身軀直直向他壓過來,他不得不伸手抱住。
酒氣果然很重。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呀,都十二點半了,趕緊回家休息去。”何嘉梨看了看表,說着就轉身走向電梯口。
“等等!”喻岩忙叫住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是他說的嗎?我們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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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其實在開庭時他那樣做我就有些懷疑了,後面中午他說請我吃飯卻看到你在公交車站等車,立即就‘請’我下了車,接着又看到他沖入車流,你去拉他……想來你們之間确實應該有很多故事吧。”
“對不起。”
“咳,幹嘛說對不起啊?搞得我很可憐似的。”何嘉梨苦笑着說。
“那……謝謝。”
“沒關系。好了,真不跟你扯了,剛剛把他帶回來可把我累得夠嗆,接下來就得辛苦你啦!再見。”
“嗯,再見。”
揮手告別後,何嘉梨走到了電梯口。
聽到喻岩的關門聲,她僞裝的笑臉也瞬間垮了下來,心中也被滿滿的哀怨給充斥。
卻只能默默安慰自己:“沒事的,梨子,沒事的,不就一個男人嘛。還會有的,會有比他更優秀的,而且被這麽優秀的男人求婚過,也心滿意足了不是嗎……”
喻岩将年紹扶到沙發上躺下,年紹一沾沙發就倒頭埋了進去,看來睡意很沉。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只能去衛生間拿水盆和毛巾來給他擦臉。
結果剛浸濕毛巾,年紹就突然彈起而坐,吓了他一大跳。
“你醒了?”喻岩問。
誰知年紹看都不看他,就直接站了起來,然後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像是在找什麽。
看來又是新一輪酒瘋。
喻岩忙上前制止他翻箱倒櫃的動作,盡量柔和地說:“你要找什麽?我幫你找。”
“找日記本啊。”
“日記本?你還寫日記嗎?”喻岩很訝異。
“是啊,想寫的時候就會寫……靠,你很機車诶,到底有沒有看到我的日記本啦?”
突如其來的臺灣腔讓喻岩忍俊不禁,想不到年紹醉酒還挺可愛的,與平日正兒八經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好好好,看到了,我這就給你拿。”
喻岩從書架上找了一本嶄新的硬皮筆記本和一支筆給他。
年紹接過,重新走回沙發邊,一屁股坐到地板上,然後趴在茶幾上奮筆疾書起來。
喻岩也走過來,坐到他身邊,探頭過去想看他寫些什麽。
誰知年紹一把捂住,不滿地扭頭睨他,還嘟起了嘴:“喂,你這人怎麽這樣?老師說過,偷看別人寫日記是不道德的行為!你們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嗎?”、
“好好好,我不看,不看行了吧?”
喻岩哭笑不得地回答,一邊忙起身離開。
想走到窗邊透透氣,結果年紹又發聲了——
“不行,還是太近了,萬一你等下又跑過來偷看怎麽辦?”
喻岩忙走到餐廳的桌子邊坐下。
“還是很近啦!你故意的對不對,就是想看人家寫日記對不對?”
對你個頭!喻岩很想飙髒話,但又覺得跟一個醉鬼扯皮沒意思,只能快步走向卧室,關門之前沒忘了問年紹一句:“這樣可以了嗎?”
年紹歪頭伸手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滿臉酡紅的傻氣模樣特別搞笑。
關上門後的他再也忍不住,撲在床上捶床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喻岩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把年紹的這副糗樣給錄下來,以後也好常常用來回味。
說幹就幹,他立馬拿起手機打開門,沒有探出頭,只是長長地伸出手,舉着手機。
錄了一會兒,直到手酸才收回。
點開視頻一看,發現從錄制起年紹就趴在桌子上睡覺,一動也不動。
暈死,白錄了。
喻岩有些懊惱,但沒有删除視頻。
夏夜風很大,他從衣櫃裏找了床薄毯出來,然後蹑手蹑腳地走到年紹身邊,給他披上。
本還想繼續拿毛巾給他擦擦臉,卻被他胳膊下壓着的筆記本給吸引住了目光。
雖然偷看別人日記是不道德,但喻岩此刻瘋了般地想知道上面寫了什麽。
因而他蹲下身來,輕輕去扯年紹胳膊下的筆記本。
其實年紹只壓住了一小半筆記本,所以喻岩輕易地就将它扯了出來。
謝天謝地,他沒有醒。
“2017年6月8日晴
媽媽,我好想你
還有喻岩,我……
不,我不配想你
你幸福就好
媽媽,為什麽時間不能重來呢
如果可以,我一定不會傷害他
媽媽>喻岩?
媽媽<喻岩?
真他媽難過啊!!!”
因為喝醉,年紹的日記寫得跟鬼畫符似的,喻岩看了好久才連蒙帶猜猜出了所有字跡。
猜出後,淚也不知不覺落了滿頰。
看向年紹,他依舊沉沉地睡着,之前是鬧騰地像個小孩,現在是安靜地像個小孩。
又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年紹。
完全無害,返璞歸真的年紹。
喻岩也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與他相對,想要更近地看看他。
他瘦了,比半月前見面時瘦了一大圈,純白的襯衫套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明明上次強抱他的時候還精壯有力,怎麽一下子瘦得這麽快?
他的雙眼也凹陷了進去,四周一片青黑。
喻岩情不自禁地伸手往他眉眼處探去,可是還未觸及,對面的年紹就忽然睜開了眼,并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吓得連忙将手縮回,倉皇起身準備逃離,不料年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夢中的你也要嫌棄我嗎?”
原來他還在醉夢之中。
喻岩松了一口氣,沒有再逃,而是坐回到年紹的面前。
“我不走的話,你想幹什麽?”
“我想……我想幹的事情有很多啊……比如你……”
喻岩額上劃過幾道黑線,靠,醉意朦胧下都能開車,這人真是個色胚。
“再胡說八道我真走了。”
“別嘛!別走嘛!”又是黏膩的臺灣腔,“聊聊天也好嘛……”
“嗯,聊什麽?”
“你在澳洲過得好嗎?”
“還行。”
“國外生活習慣嗎?是不是特想念家鄉的菜?”
“還行,我媽會做。”
“那就好……真好啊……”
“那你呢?”沒等年紹再說話,這次是喻岩主動發問,“這些年,過得好嗎?”
“能好嗎?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出差,一個人守着空空蕩蕩的大房子,一年365天364天都是一個人,空虛難過的時候,只能瘋狂學習,瘋狂工作…….媽,我好想我媽……還有你……”
年紹說着說着哭腔漸重,最後完全抽噎起來,淚水糊了一臉。
喻岩也聽得心中酸澀滿滿,但還是略帶不滿地說:“真的想我怎麽可能十年都不來找我?”
“不敢……”
“不敢?”喻岩一怔,這真是個意外的答案,一向不怕天高地厚的年紹也會不敢?
“是啊,我不敢,因為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想看見我,我怕我出現了,你又會躲到更遠的地方……”
“……”
“不過,我還是偷偷去過一次。”
“什麽時候?“
“大二吧,對,大二那年的暑假,我太想你了,就去了澳洲,去了你們住的地方。”
“是嗎?那為什麽不進來?”
“進去幹什麽?打擾你們嗎?你不知道當時你們有多幸福,一家三口坐在花園裏吃飯,真幸福啊……我再進去也只是多餘吧……”
“對不起。”
“你道歉幹什麽?混蛋的是年尚威!如果不是他,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我好恨他,好恨啊……”
“我也恨他,恨他怎麽有臉纏着我媽,也恨我媽怎麽可以跟他在一起,可是沒辦法,我媽也喜歡他,她甚至跟我說當年是因為喜歡他才會心甘情願地去頂罪,很可笑吧。”第一次,喻岩對年紹敞開心扉,即使對面的他不省人事,也正是因為不省人事,喻岩不擔心他過後會記得。
“是啊,真可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年紹大笑起來,卻笑得涕淚橫飛,“可是喜歡有什麽罪呢?你媽是無辜的,他們的喜歡都是無辜的,只是用在了不該用的時候……不像我,我的喜歡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哈哈哈哈哈!”
“可是,”喻岩吸了吸鼻子,盡量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你确定你真的喜歡我嗎?不是因為愧疚?”
“愧疚?你會想着你愧疚的人打飛機嗎?”
“……”
喻岩不說話了,他怕再聊下去又會聽到什麽驚世駭俗之言。雖然已是年紀不小的成年人,但被人這樣直白地當作開車對象,任誰聽了都會羞恥爆棚。
年紹卻渾然不覺,還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蹭,邊蹭邊哭:“怎麽了?不相信我嗎?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從十年前開始,喜歡到我自己都害怕……我那麽恨年尚威和你媽在一起,按理說我還是該恨你的,可是我完全做不到,所以我只能恨我自己……前段日子重新見到你,好開心,我真的好開心,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好像一條失水已久的魚,終于找到了大海。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就那麽決絕地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呢?我從未奢望過你能接受我的喜歡,也不敢想我們能在一起,我只想守在你身後,能夠看着你,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也能盡一份力,可是……為什麽連朋友都做不了?當年是我太混蛋沒錯,可我早已打定主意會一輩子好好補償你,你、你為什麽連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你就那麽恨我嗎?啊,你恨我是應該的,你的腿……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哭得無比傷心,裏面飽含的委屈和痛苦,徹徹底底震撼了喻岩的心。
他以為自己夠悲慘夠痛苦了,卻沒想到有一個人,比他還要痛苦。
“我早就不恨你了,該說對不起的人其實是我,當年,誤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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