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尾聲(下)
在澳洲的第三年,消失已久的阕星辰終于主動在QQ上聯系了喻岩,彼時的他已經在S市成為了一名律師,敘舊中兩人談起當年的照片事件,喻岩才知道那居然是付淼的父親付強所做!付強知道女兒對阕星辰絕不會死心,因而從兩人分手後就一直找人監視着阕星辰。
知道這個事實的喻岩無比震驚和悔恨,震驚付強的惡毒,悔恨自己的莽撞。
完全錯怪了年紹不是嗎?
失去的腿跟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全怪自己。
“你為我做的那些,我也都知道了,我很感動,只是……”
在澳洲的第四年冬天,喻岩曾回過N市一次,和媽媽一起,去參加外婆的葬禮。
故地重游時,他發現N市多了一個思岩公園,而在功德碑上,投資人是年氏集團。
公園裏種滿了紫色風信子,又被當地人稱為風信子公園。
一開始喻岩并不知道年紹為什麽要種這麽多紫色風信子,去給外婆買花的時候順口問了花店老板一嘴,才知道,紫色風信子的花語是:“對不起,原諒我。”
他用整座公園的風信子向他道歉。
還有,當時喻岩也回了F中一趟,想看看母校會有什麽變化。
在學校的光榮牆上,他看到了年紹。
介紹年紹的事跡用了滿滿一整片牆,09屆市理科狀元,并從2010年起以個人名義每年捐資五十萬元設立了“慕岩獎”獎學金。
旁邊有對“慕岩獎”進行解釋:慕岩——慕,仰慕也;岩,岩石也。年紹先生素來喜愛收藏石頭,他認為岩石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東西,他視“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為人生箴言。故設此獎學金,意在希望學子們能夠學習岩石精神,不畏千錘萬擊,不懼烈火炎炎,唯有隐忍向前,方能成就鴻鹄之志……
喻岩可從不知道年紹有收藏石頭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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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知道,這一定也是他道歉的方式。
而這一切,年尚威居然都不知道,喻岩回澳洲後問他他才得知,原來年紹占有年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成年之後,自然有資格處置。
沒過兩年,年尚威更是将年氏一把手的大權交給了才剛大學畢業的年紹,自己,全心全意地留在澳洲照顧喻心玫他們。年紹沒有拒絕,因為由他接管年氏也是爺爺的遺願。
年紹掌管年氏後,業務越擴越大,公司知名度也越來越高,不到一年公司總部就從二線N市遷往一線的S市。
喻岩刷新聞軟件時常常能看到年紹的名字,而更多的是他捐助的公益項目。
“2013年5月20日,向岩慈善基金會在S市正式啓動,其主倡導人為年氏集團董事長年紹。該基金會主要捐款用于教育、醫療和殘疾人扶助事業……”
“2013年7月15日,由年氏集團領頭舉辦的希望小學捐贈儀式在藍湖鎮敬岩希望小學舉行,據悉,這是年氏集團今年來捐贈的第三所希望小學……”
“2014年4月28日,年氏集團董事長親臨S市第二福利院,送來了大批夏日清涼物資,并為當日生日的孩子們送上了蛋糕,與他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生日……”
類似的新聞層出不窮,年紹真的做了很多。
而思岩、慕岩、敬岩、向岩,每一個意在為他喻岩。
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怎麽可能不為之所動?
所以忍不住回了國,想要重新開始。
只是低估了自己,一回到N市,痛苦的回憶便卷土重來。
雖然照片事件中年紹是無辜的,但與他同桌的那三個月,是學生生涯裏最痛苦的三個月。
他記性從小就很好,而越痛苦的回憶越清晰,清晰到他無法釋懷。
而且回到N市後,他發現四周對他媽媽和年尚威的傳言不斷,即使他當作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聽不到,一些難聽的話語還是通過各種渠道飄來,一字一句戳在他的心上。
但他依舊在N市待了兩年多,陪伴年邁多病卻無人照顧的外公,直至外公去世。
那段時間裏,他像阕星辰一樣,自學法律通過了司法考試,在N市的一家律所執業一年後,拿到了律師資格證。
外公去世後,他才來到了S市。
他知道年紹在這裏,這也是他來的初衷。
可是,他也不敢去找年紹,或者說,找年紹幹什麽呢?兩個人重逢了又能怎樣?
年紹這樣明裏暗裏地用各種方式跟他道歉,或許有喜歡,但應該愧疚大于喜歡吧?
還有媽媽和年尚威在一起背負罵名的前車之鑒,他哪裏還能心安理得地去接受這份感情呢?
這些思緒,在與年紹重逢之後變本加厲,對于年紹的告白,說實話,他聽到時內心是很開心的,畢竟被一個人喜歡十年之久是一件很難得的事。但開心過後依舊是無限的擔憂——
“我可以接受這份感情嗎?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在一起了,那未來呢?會很辛苦的啊……”
以前總是在心裏默問自己,可是此刻看着年紹的臉,他竟情不自禁地問出了口。
“不在一起就不辛苦了嗎?辛苦總比痛苦好吧?而且辛苦可以兩個人一起扛,痛苦不行啊,還是雙倍的……”
年紹越說越小聲,不一會兒完全沒了音,不過很快又被輕微的鼾聲替代。
看來他是真的睡着了。
喻岩依舊趴在他對面,仔細端詳了他許久。
這次,心中再無芥蒂。
第二天上午将近十一點,年紹才醒轉過來,睡醒之時頭痛欲裂,印象中只有和客戶去酒店喝酒,因為昨天是媽媽的忌日,他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完全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麽。
難道這是客戶家?面對陌生的環境他一臉茫然,坐在沙發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直到喻岩從樓下小區超市買完菜回來,一開門就看見年紹頂着一頭雞窩襯衣淩亂雙目迷離在發呆,忍不住笑出了聲:“喂,要是被你的迷妹們發現你這幅邋遢樣,估計全都會哭着嚷着脫粉吧。”
年紹聞聲回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喻、喻岩?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是我家,我不在這裏能在哪裏?”喻岩邊脫鞋子邊沒好氣地回答,“別告訴我,你昨晚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家?……抱歉,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我為什麽會在你家?難道我又在做夢嗎……”年紹說着,下一秒就去掐自己的手臂,接着大叫出聲,“艹,痛死了!啊,這不是夢嗎?”
“不是,昨晚何嘉梨何律師在HGhost酒吧遇見了你,當時你喝得爛醉,還差點被人下藥,問你家住哪兒也不說,她就将你帶了回來。她也住在這一棟。”
“哦……”年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而又猛地擡起頭來,“那你怎麽會同意?你不是應該把我丢出去嗎?”
噗——
喻岩又不禁笑開了,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回答:“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當時我是真想把你丢出去的,但是丢不動啊。”
年紹卻沒有說話。
喻岩疑惑地回頭,發現他盯着自己,神情很是激動。
“怎麽了?”他問。
年紹說:“你知道嗎?我從來都沒見過你這麽開心地笑過……”
“那是因為你以前在我面前總幹的是些渾事,我哪裏還笑得出來?”
“那現在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天氣好吧,今天天氣不錯。”喻岩将蘋果放進水池裏沖洗,随意地回應,接着又大聲催促年紹,“好了,別十萬個為什麽了,先快去洗漱吧!洗手臺上我已放了新牙刷和新毛巾。趕緊洗完出來吃東西。”
“啊?哦……”
年紹本還想追問,但腦袋的沉重感和胃部突襲而來的抽痛感提醒他,還是先幹正事比較重要。
十五分鐘後,洗漱完畢的年紹回到了客廳。
餐桌上多出了一碗小米粥,一個蘋果,還有一杯牛奶。
“你昨晚喝得太醉了,得先吃點清淡的。晚點我們再吃午餐。”喻岩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指着那些食物說。
年紹又是一臉震驚萬分:“我們?”
“不願意也關系,吃完這些就趕緊回家吧。”
“不是不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年紹有些驚惶失措,“我怎麽可能不願意和你一起吃飯,十年來,我天天想着要是能和你一起吃飯就好了!只是現在有點太不真實的感覺……”
喻岩心中微動,表面卻不漏聲色,只是淡淡地說:“嗯,那就快吃啊。”
年紹立即埋頭大口喝起粥來。
喝着喝着,又忍不住開口問:“對了,闕星辰呢?怎麽不見他?他出差了嗎?”
剛剛洗漱的時候,他特意看了看衛生間的毛巾和牙刷數量,意外的,只有一套。
“沒有,他在他家。”
“他家?你們沒住在一起?”年紹的心突然湧現希望的欣喜。
喻岩也明顯察覺到了,既然如此,就讓他更欣喜好了。
“沒有,他結婚了,三年前就結了,和齊悅。”
果然,年紹聞言滿是不可置信,接着便是狂喜。
“他結婚了?你說他結婚了?你沒在騙我吧?”
“之前才是騙你,現在不是。”
“那……為什麽不繼續騙了?你不是說,不想再和我有任何聯系嗎……”欣喜過後,年紹又看着喻岩小心翼翼地問。
喻岩嘆氣:“在昨晚之前,我确實是這樣想的。可是誰讓你又出現在我面前,随便發個酒瘋就能讓我方寸大亂,哎,也許這就是孽緣吧。”
“我發酒瘋了?我做了什麽?有傷害到你嗎?”
“沒有。但你做了很多有趣的事。”看到年紹一臉緊張兮兮的表情,喻岩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又忍不住狂笑起來。
年紹被笑得一臉莫名,想要追問,但看到喻岩燦爛明朗的笑容,一下子便失了所有話語,只顧沉溺其中。
太過沉溺的後果就是頭腦發熱,等到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時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
他吻了喻岩。
完全無預兆的吻,令喻岩也完全呆愣住。
本以為會很排斥,卻沒想到自己會有點貪戀那種味道。
所以當年紹倉皇逃開,一邊連聲道歉時,他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行為——
他雙手拽緊年紹的衣領,回吻住了他。
年紹自是無比詫異,眼珠子瞪得都快飛出來。但很快,他又閉上眼睛,去細細回應。
這是一個帶着小米粥甜香的吻。
淡淡的,卻又無比上頭。
年紹感覺自己又醉了。
“為什麽?”稍作分離時,年紹還是忍不住問,他想要弄清楚,喻岩為什麽會轉變得如此之快。
喻岩卻有些答非所問:“你說得對,辛苦總比痛苦好,我不想再獨自痛苦了……”
“只是這樣嗎……”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的上下文的年紹有些失望。
但下一秒失望又被喻岩主動覆上來的熱意給澆滅。
輾轉複輾轉,只剩下綿綿不絕的暧昧。
衣服什麽時候褪去的也不知道。
直到觸碰到喻岩右腿冰冷的義肢,年紹突然驚覺過來,停下了動作。
“怎麽了?”喻岩睜開眼,疑惑地看向他。
“對不起……我實在不敢相信,我真的可以嗎?你不恨我了嗎?”
“該說的昨晚我都已經說過了。”
“我不記得……”
“那就是你的事了,反正好話不說二遍。”
“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我發現你這人磨叽起來還真的挺能磨叽,我剛說‘該說的昨晚都已經說了’,意思就是可以啊,你這腦袋是怎麽成為理科狀元的?”
“……”
年紹沒再回話,因為接二連三的幸福已将他徹底砸暈。
既已得到喻岩的肯定,他也不再猶豫,雖然不知道喻岩到底什麽意思,但就算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甘願奔赴。
因此下一秒,他就将喻岩攔腰抱起,放坐在餐桌邊緣。
喻岩的右腿自根部起被截斷,摘下假肢後,便只剩下光溜溜的斷截面,那光景,讓年紹頓時眼淚噴薄而出。
“對不起……”
他不禁在那上面落下輕輕的吻,并且一路往上,每吻一次便說一句對不起。
感受到那些大顆大顆落在肌膚上的熱淚,喻岩心中也倍感酸澀,不忍再讓年紹就此自責下去,他伸手捧住了年紹的臉,暫時阻止他的動作。
“年紹,如果我說,當年我錯怪了你,這條腿是我咎由自取,根本不關你的事,你還會喜歡我嗎……”
果然,年紹聞言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麽意思?”
喻岩說出了當年那日的來龍去脈。
喻岩本以為年紹會生氣,畢竟被人誤會十年而一直活在自責愧疚之中,再豁達的人估計也會承受不住。
誰知年紹只是嘆息一聲,接着将他摟緊在了胸口。
“笨蛋,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因為愧疚才喜歡你的吧?”
“不是嗎?因為愧疚才會念念不忘吧……”雖然昨晚從年紹口中聽到了最真實的答案,但畢竟當時的他爛醉如泥,所以喻岩還是想要再次确認一下。
“當然不是!”年紹說,“之前我說過,從十年前的某一天開始就喜歡你,也許是從你暈倒後在醫務室和我吵架起,也許是更早之前……那些欺負你的日子,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因為那時的仇恨根深蒂固,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你,所以用變本加厲的方式去欺負你,去隐藏自己的喜歡,卻不知道,給你造成了那麽深的傷害……雖然現在知道車禍那晚你誤會了我,但是那也無法減輕我自己心中的悔意,後悔當時沒有拉住你。所以不管怎樣,我都喜歡你,只喜歡你,這一生都不會變。”
雖然被摟着看不到年紹的表情,但喻岩可以聽到他胸腔裏的心跳,真實的,熱烈的。
鼻間陡然發酸,卻是幸福的。
因此也不禁緊緊環住年紹的腰,輕聲說出了一句這麽多年一直盤旋在心底的話:“年紹,你知道我最慶幸的是什麽嗎?”
“什麽?”
“我們沒有血緣關系。”
年紹先是一愣,很快又明白了過來。
是啊,如果他們之間有血緣關系的話,那應該會更想死吧。
只是想不到,喻岩居然也會這樣想。
欣喜感再次蔓延至五髒六腑,還有滿滿的情意。
“喻岩,我愛你。”他湊向喻岩的耳朵,輕而有力地說出最鄭重的三個字,這也是他的承諾。
喻岩卻羞得什麽話都說不出,只是把腦袋往他肩窩裏拱。
不過,這就夠了。
只要他在他身邊,就已足夠。
作者有話要說:
呼,終于寫完了。十萬字,寫了十個月,因為工作忙,斷更了很多次。
因為不擅于寫虐文,這篇題材又有點沉重,加上人氣低迷,期間真的想要棄掉。
但我還是堅持下來了,為年紹和喻岩。
殺人犯的兒女和親屬有人權嗎?該被連坐嗎?這是我看到有些殺人案新聞關于起底兇手家庭環境和親屬時時常思考的問題,這也是寫這篇文的初衷,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也全部體現在文章中。
關于年尚威和喻心玫的劇情,大家可能會覺得有些三觀不正和狗血,其實我自己也這麽覺得,太渣男賤女了,甚至想把年尚威給寫死,但是想了想還是沒有,因為年尚威死了,年紹就徹底成了孤兒。
所以一切只是劇情需要,絕對沒有為殺人犯洗白的意思,千萬別因此抨擊我啊……
啊,本以為還有很多話想說,結果發現說到這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就……喜歡的話就請留下印記吧,單機還是挺痛苦的┭┮﹏┭┮
對了,之後還會有個小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