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地下室的小美人(03)

趙立澤這個午覺一直睡到晚上, 最後是被容真搖醒的。

“你該上去吃晚飯了。”容真站在床邊,毛衣袖子挽得很高, 露出兩截長而白的胳膊,“你睡了好久。”

趙立澤下意識瞟了兩眼他的胳膊, 随即迅速移開視線,面上沒什麽表情, 心裏卻暗暗反駁, 他哪裏睡了多久?他根本就沒睡好!

這床簡直比上面那張還難認,一個大男人那麽好聞幹什麽?!

最後好不容易睡着了,還做了噩夢, 夢到了自己披着另一個人的臉抱着林真睡……

他覺得太魔幻了,下床沖到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出來的時候,人總算是正常了些,他擡眼,看到不遠處的棋牌室外面堆着一些垃圾。

趙立澤走進屋裏換衣服幹了的衣服, 套衛衣的時候, 容真正拿着杯子喝水,袖子還沒放下來, 他喝水時有很小的咕嚕聲, 嘴巴水潤。

趙立澤故意不去看他,想着那堆垃圾, 語氣淡淡的:“你把那間棋牌室打掃幹淨了?”

容真嗯了下,繼續喝水。

趙立澤:“打掃它幹嘛?”

“髒啊,你以後要是還去打麻将的話也幹淨些。”

趙立澤一愣:“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又不喜歡打麻将……”他那天就是拿着擺弄時間,當時那情況,他一時半會不想上去。

容真就順着話道:“嗯,反正我也沒事幹。”

趙立澤扭頭,對方已經喝了半杯水,轉身去扒拉箱子裏的蔬菜,應該是又要做飯了。

容真把要用的菜拿起放在盆裏,發現已經穿戴整齊的趙立澤還沒走,目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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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立澤忽然掏出幾張紙幣放在桌上:“你做兩份吧。”

容真有些詫異:“你不上去吃飯了?”

趙立澤沒說話,眉宇間有些煩悶。

容真不問了,說:“我不要錢,我住在這裏你家裏人都沒收錢。”

趙立澤表情微微變了:“那跟我有什麽關系?”

容真想了想:“那我請你吃吧,你以後再請我。”

趙立澤本能地想拒絕,可聽到後半句,沉默片刻,極不情願似地嗯了聲。

……

容真淘米時,趙立澤忽然拿着他收拾出來的菜,自然而然地走到另一個水龍頭下清洗,手上的動作娴熟流利。

“你怎麽……”他有些詫異。

“你太慢了,我餓。”對方語氣不善。

容真哦了聲:“那你想吃什麽呀?”

“就這幾個菜,還有的報菜名?”他一時好笑。

“有不同的做法。”容真說得認真。

趙立澤用餘光看他,又笑了,這次倒沒有揶揄地意味。

容真把米煮上後,趙立澤就在旁邊開始擺弄電炒鍋,他說了幾道菜,趙立澤直接拿了刀在一旁切起來。

刀工很好,應該是經常做飯。

最後一共做了三盤家常菜,味道還不錯。

容真聞的時候已經有食欲了,他和趙立澤面對面地坐在木桌前吃飯,誰都沒說話。

容真突然間想起件事:“對了,你還是和你家裏人說下你在我這裏吧,不然他們找不到人……”

對面的人一頓:“……他們才不會找。”

可說是這麽說,趙立澤到底怕那家人會因為這事興師動衆,拿起手機走到門口打電話。

接下來,不過一分鐘,容真就看着趙立澤火速摁了手機,表情徹底冷下去。

他幾步走過來坐下,面無表情繼續吃飯。

容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裏擔心,小心地在桌下給沈慧發了條信息:媽,你還在忙嗎?

對方過了幾分鐘才回:小真有事啊?可媽媽現在不在家裏,趙先生和趙太太晚上吃飯時聽說小路出事了,好像和他親生父母吵了架,離家出走了!他們剛剛急着出去找人,我在他們車上,準備到地方一起找。

容真愣了,回想趙立澤不久前的那通電話,下意識就打了一行字過去:那個新少爺我看他出去後好像也一直沒回,他爸媽不找嗎?

媽媽:這你就別擔心了,趙先生和趙太太說他不可能弄丢的,肯定會自己回來!而且他在以前那個家裏離家出走好像是家常便飯,說不定在外面玩呢,不會有事!再說他那樣子,別人也欺負不了他啊……小路不一樣嘛,而且剛剛趙太太也說了,那位新少爺打了電話過來,真的沒事,放心吧。

容真用力捏着手機,為那些話裏顯而易見的不在意而生氣。

無論怎樣,趙立澤都是那對夫妻的親生兒子,哪怕錯過十八年,哪怕現在有了隔閡,可現在他已經是他們的孩子了,就算他們關心趙路,也不必這樣偏心。

就是因為其中一個不夠乖,和他們不夠有感情,看上去又不夠弱,所以同樣的情況下,趙立澤就是不必被保護和關心的那一個嗎?

容真理解他們去找趙路,養育那麽多年,不管是誰都會有感情,但為什麽就不能多分出一些關心給一個初來乍到的孩子呢?因為沒在溫室裏長大,所以就該混不在意嗎?

容真越想越難受,看了趙立澤幾眼,胸口發熱,忽然道:“吃完飯要不一起出去玩?你下午睡了那麽久,晚上應該沒什麽瞌睡了……”

趙立澤沒理他,繼續吃飯。

他吃飯很快,吃完時容真才解決半碗。

容真邊吃邊看他往外走,以為他要上去休息了,癟了下嘴。

可接着,門外就傳來趙立澤不耐的聲音:“你吃飯都這麽慢的?不出去了?”

容真立馬擡頭看去,趙立澤站在門外的廊道邊,半邊臉隐在黑色的陰影裏,一只手夾着已經點燃的煙。

容真二話不說,大口開始扒飯。

他們從車庫出來時,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容真去看他:“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嗎?”

趙立澤斜他一眼,臉上表情不太好:“不是你帶我玩啊?”

容真哦了聲,正想着要帶人去哪裏比較好,就聽對方洩氣似地說了聲:“算了。”

容真以為他要回去,連忙伸手拉他。

趙立澤原本要去拿手機的動作一僵,反應過來後,立馬抽回手,眼睛還沒瞪過去,就聽容真急聲說:“你讓想想,讓我想想啊……”

他瞬間一點兒氣都沒了,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是他的朋友,他說要現在過去一趟,對方笑着說“我在店裏,直接來吧”。

挂了電話,趙立澤就帶着容真去了附近的地鐵口,目的地是終點站,有些遠。

兩人坐在地鐵裏,彼此安靜。

剩最後三站的時候,容真才問:“是什麽地方啊?”

對方忽地笑了聲:“現在才問?晚了,交易達成,馬上就可以直接送過去賣了。”

容真被他揶揄地皺起眉,不再吭聲了。

經過一站,地鐵停了,人流紛紛往門口湧動,一個小孩被擠得身子歪了,手上還拿着一個飛機模型,眼見要撲到容真身上。

趙立澤迅速伸手将小孩的肩膀扶住,另一只手本能一樣擋在容真身前。

小孩抱緊飛機模型,看着趙立澤的臉有些忐忑:“謝、謝謝哥哥!”

趙立澤回了句不客氣,看容真沒事,收回手。

這一站過後,地鐵上就沒什麽人了。

容真有些遲鈍地對不久前的事表示感謝:“謝謝。”

然而對方卻沒對他說不客氣,只淡淡斜他一眼。

下了地鐵站,趙立澤就領着容真直接往右邊一個看上去有些偏僻陳舊的街巷走去。

他們在一間修車行停下。

門口亮着昏黃的燈,一個青年正叼着煙蹲在地上修一輛摩托車,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看到趙立澤時并不意外,倒是被他身後的容真吓了一跳:“操,不是一個人啊?!”

趙立澤也沒解釋,直接擡腳進去了。

那青年一下笑了:“你小子還他媽那樣,連招呼都不會打……”

容真從他旁邊經過,走得沒趙立澤那麽快,對摩托車下的人點頭:“你好,打擾了。”

對方眯了眯眼,看他面容精致,身上又幹幹淨淨的,說話也禮貌好聽,下意識就以為他是那個最近聽說的假少爺,有些驚訝:“你、你不會是那個趙路吧?!你們居然還成朋友了?!”

“操!你放什麽狗屁!”趙立澤在裏面罵了聲。

“我不是。”容真也急忙道,“我叫林真,是……是他……”

他沒說完,趙立澤已經從裏面走出來,臉上帶着些怒氣,把容真往裏拽。

修車的青年在外面哈哈笑道:“你才過去多久啊,這麽快就交上那邊的朋友了,不愧是我們永城街賭王阿澤……”

趙立澤煩躁地将門關上,像是這樣就能将外面的聲音隔絕了。

容真道:“是你朋友啊。”

趙立澤沒回話,進到裏面拉開抽屜像是在找什麽。

容真看得出他對這裏很熟,外面那個修車的男人和他關系應該也很不錯。

趙立澤很快從裏面找出一把車鑰匙,接着走到裏面靠邊的一輛摩托車旁邊。

外面的男人似乎知道他在作什麽,高聲道:“上次你車子出故障後還沒修完,火花塞沒換,你自己弄吧!”趙立澤一時表情煩躁,接而蹙眉看向容真:“願意等嗎?我快點,用不了很久。”

“哇,你還會弄這個?”

趙立澤直接拿了工具,低頭過去擺弄,沒吭聲。

容真看了一會兒,就聽外面的男人在喊幫忙遞什麽東西。

他下意識就按對方的描述去找零件,趙立澤看到,對着外面罵了聲:“別他媽使喚他!”

容真連忙道:“我也沒事幹!”說完怕對方發火,拿着零件跑出去了。

店外。

男人接過他遞過來的零件,笑着說了聲謝,和他聊了起來:“他就是脾氣看着差,你別被他吓到。阿澤平時人不錯的……”

容真搖頭:“我沒有被吓到。”

男人繼續笑:“我叫張凱,你可以叫我凱哥,我和阿澤認識好多年了。他的朋友就是我朋友!”

容真點點頭,蹲在一旁也不進去了,小聲問他:“凱哥,那他有女朋友嗎?”

張凱一怔,随後噗一聲笑起來:“沒有。”

容真心裏有點開心,又問:“為什麽?”

少年少女談戀愛與步入社會的成年人不同,沒那麽複雜,只要長得帥氣好看,尤其像趙立澤那種的,女生應該很喜歡。

“我也不清楚……”張凱停下手裏的動作,把煙拿下抖抖,“可能是因為他家裏情況太複雜了吧?他家的事在我們那街上基本沒人不知道,阿澤平時看上去又兇,女孩可能都不敢靠近……”

容真:“他家裏怎麽了?”

張凱手上動作停了下來,有些猶豫地往裏面看看,再看向容真,對方眼裏透亮,殷殷等待,卻不是單純因為好奇,更多的是一種關切。

張凱閱人無數,覺得這是個好孩子,也沒了顧慮,湊過去,聲音壓得很低:“他父母……不對!現在是養父母了,那兩人啊,啧,就不是能當父母的……”

“什麽?”

“你見過誰父母讓十來歲的孩子天天陪客人打牌搓麻将啊?小時候,阿澤要是當着別人面兒說了不樂意或直接反抗,他養父母心情好呢,也就罵一頓!心情不好,就覺得自己在別人面前丢面子,直接抓着腦袋往麻将桌上磕,下手也不心軟……他眉上的疤看到了吧?就是小時候留下來的,聽說當時出了不少血,直接到醫院了,他養父母還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事後因為在醫院花了不少錢,把他又罵了好幾天……”

“……”

“人家家裏孩子作業寫不完是貪玩拖延,他基本就是沒時間,天天一大早到學校門口臨時趕。後來學校老師知道了,去家訪,沒訪出什麽,他養父母以為是孩子告了狀,當晚把他又是一頓打……”

容真努力忍着,手心已經被指甲扣紅了,一個字說不出來。

“其實他也挺厲害的,在這種環境下,去年還能争氣考到那樣的大學,已經不錯了。他當時下了那麽大狠勁兒,就是想有一天脫離那個家吧。”

容真發白的唇在昏黃的光線下并不是很明顯,他一直藏着情緒,聲音聽上去很輕:“為什麽他們要那麽對他?”

張凱搖頭:“所以說他家裏複雜嘛……他養母懷孕之前當過那個……就是小姐,這事他養父在孩子出生後知道了,怎麽都受不了,總覺得那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後來偷偷做了親子鑒定,結果真不是。但那時候誰都沒想到會是抱錯了,他養父就以為自己被戴了綠帽子呗,平時不管他,生氣了就揍一頓,他養母又不願意離婚,覺得自己是被這孩子害了,成天說他是個要債的……”

“……”

“他們真不是東西啊!前段時間孩子抱錯的事兒出來了,那對夫妻對回來的親生兒子和對阿澤比,可真他媽是天差地別,簡直就像供着祖宗一樣……明明他們就從來沒好好對過阿澤,還成有臉天對街坊四鄰編排,說他們親生兒子流着他們的血才長得這麽好,說阿澤是天生的壞種,就因為阿澤每次挨揍都還手,看他們跟看仇人一樣……呸!”

張凱說着,忽然發現容真表情變得很冷,和一開始給自己的印象截然不同。

他以為自己說錯什麽話了,卻聽對方問:“凱哥,那家人的地址能給我一下嗎?”

容真記下那個地址沒多久,趙立澤就推着摩托車出來了。

他立馬站起來。

對方把摩托車推到路道上,拿出一個頭盔遞給他。

容真過去接住,問:“我們要走了嗎?”

趙立澤另一只手給自己系頭盔,直接讓他上車。

容真回頭對張凱說了聲再見。

對方笑着地對他揮手。

一坐上去,容真就把手放在趙立澤的肩膀上。

對方側頭看了下,并沒說什麽。

摩托車在路上飛快跑着,夜幕下的風景從耳邊呼嘯而過,冷冽的風灌進脖子裏,容真有些冷,俯身直接往下抱住了對方的腰。

趙立澤身子明顯僵了下。

容真沒問他要去哪兒,他覺得只要和周庭在一起,哪怕對方換了一副軀殼,哪怕失去所有記憶,只要他還是他,他就願意和他浪跡天涯。

這麽一想,他就覺得兩個人像是在私奔,有點浪漫,一時将對方抱得更緊了。

半個小時後,趙立澤将車停在一個小吃街附近的停車場裏。

騎了一路摩托,他的表情沒之前那麽煩悶,把車停好後也沒直接走,而是半靠着摩托往後用力把了下自己的短發,另一只手在口袋裏摸着,像是在掏煙。

容真看着他問:“你什麽時候學的抽煙?”

趙立澤心情不錯,就回答了他:“十四歲,不過不是學的,打牌的時候別人塞嘴裏的,不能吐,久了就會了。”

容真抿嘴,心刺痛起來,怎麽都止不住。

他看着趙立澤用打火機将煙點燃,煙草的味道彌漫開,他動動鼻翼,一步上前,倏然從他嘴裏将煙搶了過去。

被趙立澤怫郁地看着時,容真也沒将煙扔掉,而是學着他的樣子夾在指間,放到嘴前抽起來。

趙立澤表情很快變了。

不過三秒,容真就拿着煙嗆得低頭咳嗽,粉紅的唇有些蒼白,眼角略微濕潤,像是沾了些水。

趙立澤直起身迅速把煙拿走掐滅,直接扔在一旁的垃圾桶裏,轉眼斜他:“發神經了?”

容真低着頭繼續咳:“一、一點兒都都不好抽,我十八歲了,可你那時候才十四歲……”

趙立澤一頓,站在原地半晌沒動,盯着容真看。

容真那話,比起埋怨煙,更像是在心疼什麽。

到底是看不下去他那股難受勁兒,趙立澤忍着沒去細想那股異樣感,拉着人出去透氣:“知道不好抽,以後就被瞎碰。”

容真沒回話,還在難受,并不是被嗆得。

趙立澤帶着他往小吃街那邊走,時不時拿眼睛瞥他。

走到一家便利店門口時,趙立澤進去買了瓶水出去遞給他:“漱漱口?”

“謝謝。”容真接過,卻沒漱,那根煙趙立澤咬過,他就當是間接性接吻了,不想現在就漱沒了。

趙立澤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兩人街頭在走了會兒,到了一家地下臺球廳,趙立澤帶他進去:“會打嗎?”

“會一點。”容真四處看着,這家臺球廳裝潢很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趙立澤似乎跟老板認識,過去說了幾句,就拿着杆帶容真去了中間沒人的臺球桌。

趙立澤本來以為容真不過說說而已,對方也才上大學不久,看上去又像是個整天窩在家裏和學校的三好學生,并沒對他的技術抱什麽希望,誰知打了一會兒,發現他挺厲害,一時來了興趣,扯起個笑來:“厲害啊小特務。”

“我不是特務。”一杆進洞,容真反駁。

趙立澤嘴角的弧度還沒消去,走到他對面選角度。

容真直直看着他,根本沒去注意桌面。

很快,趙立澤發現他不好好打球,一直在看自己:“我臉上有東西?”

容真低下腦袋,也不說話,繼續專心打球。

沒得到回應,趙立澤自己反倒沒法集中注意力了,心上莫名染上幾分說不出來的焦炙,最後索性随便打了一杆,往後靠着,輕舔了下後槽牙,望着容真。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地下室見到容真的時候。

容真也是像剛剛那樣,一直看着他,看到失神。

兩人第一局結束,趙立澤突然說不打了。

容真下意識道:“還早啊。”

他以為趙立澤要回去,私心還想多與他再待會兒。

正在這時,隔壁一個戴着鴨舌帽、身材姣好的女生突然小跑過來,聲音甜甜地問容真能不能給下聯系方式。

她說話很直接:“小哥哥沒女朋友吧?”

後面兩個和她同行女生在那邊笑着起哄,容真約莫從裏面聽到了一些“小奶狗”“好看”之類的詞,其中一個還笑喊:“我們青青看了你好一會兒了!小哥哥這麽帥,從了吧!”

容真正要開口,趙立澤用力把他往後一提拉,冷聲道:“他有……”

“我沒有女朋友。”容真打斷他。

……

兩人自從臺球廳出來,趙立澤就一直沒和容真說話。

不久前,容真推把微信號給了那個鴨舌帽女生,趙立澤當場就轉身走人。

兩人走進熱鬧的小吃街,趙立澤才忍不住譏笑:“你就這麽想談戀愛啊?”

容真愣了下,回想臺球廳的事,知道他誤會了,認真解釋:“那個女孩的朋友都在看着。”

“所以你就答應她了?那你還挺好追。”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的朋友們和她關系有沒有看上去那麽好,直接那樣拒絕,不僅傷她的面子,以後還可能會成為別人拿來嘲笑她的話頭,她也沒做什麽錯事……”容真拉住他,固執地把手機舉給他看,上面是幾分鐘前的一條聊天記錄。

【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嗯,其實那會兒已經看出來了,你給號碼的時候完全就不腼腆,簡直做任務一樣,特像是我們班發作業的班長,哈哈哈……哪有人在喜歡的人面前這樣啊!其實謝謝你啦,沒讓我當衆出醜,我那會兒都跟她們誇下海口了……】

……

“我和她們不認識,以後也沒機會見面,表面上給個號碼,再私底下拒絕對我沒有任何影響,我沒想和她談戀愛。”容真繼續道。

趙立澤盯着屏幕上的聊天截圖,安靜兩秒,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喜怒。

路邊有對情侶笑着走過去,趙立澤忽而低聲說:“林真,是不是很多女孩喜歡你?”

容真怔住。

趙立澤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狠狠皺起眉,覺得自己有點兒毛病,簡直就像個傻逼!

就算林真和別人談戀愛又和他有什麽關系?他到底憑什麽立場生氣?他又在氣什麽?

林真憑什麽要聽他的?就憑着多看了他幾眼?

操,他怎麽跟個争寵的怨婦一樣!

趙立澤心裏一團糟,看對方張口要回答,立馬說了句閉嘴,他想掩飾自己的情緒,轉身快步往前面人群那裏走。

小吃街越往裏面人流越大,趙立澤走了一會兒,發現林真沒跟上來。

回頭看,人來人往,卻沒林真的影子。

他一愣,登時轉身回去找。

人實在是多,他頻頻回頭,眉心高高颦着,怕林真已經随人流走到喧嚣的人群裏,又怕對方被他的不可理喻惹得真生了氣,直接走人了。

可除此之外,還有一絲他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慌意。

走了幾步,趙立澤才想起帶了手機,結果發現自己并沒有他的電話。

“操!”他罵了一聲。

和林真只見過一面的女生都有他聯系方式,自己沒有!

他黑起臉,攥着起拳頭正要回人群裏繼續找,手機卻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以為是推銷騷擾電話,直接挂了。

沒幾秒,就又打來了。

本想繼續挂,他肩膀被人一撞,手指劃到了接聽的地方。

那一瞬,趙立澤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你怎麽走那麽快啊?我看不到你了,你在哪兒?”

趙立澤手一晃,手機差點從手中脫落墜下。

那句“我看不到你了”,也不知為什麽,突突刺入他的心口,莫名地讓人呼吸難受。

他用力拿着手機,屏息問他在哪。

趙立澤是在小吃街旁邊的燈籠口看到容真的。

燈籠下是一個賣首飾的攤位,容真就站在那裏,臉被燈籠的光映得紅彤彤的,手上拿着什麽東西,低頭一邊看一邊四處掃視。

在轉眼看到他的時候,彎着眼睛笑了起來,舉着手裏的東西幾步跑到他面前。

那一秒,趙立澤覺得自己的胸口似乎出了些問題。

有什麽在裏面震着,很急促的頻率,随着林真的靠近,達到頂峰。

“那個攤位有好多耳釘,和其他攤位不一樣,都是攤主手工自己做的,這個只剩一對了!你走那麽快,我付完錢就找不到你了。”容真有些抱歉地說着,發現趙立澤有些不對勁,“你怎麽了?不舒服?”

趙立澤偏頭不看他,努力控制心裏的異樣,然後瞄了那耳釘一眼。

耳釘上面是個小巧可愛的金黃色卡通小雞。

容真把耳釘往他手裏遞:“我看你平時戴耳釘,就買了,很便宜。”

應該會喜歡的吧,他依稀記得上個世紀對方買了一箱子小雞讓他每小時拍照片的事。

趙立澤沒接,心裏的異樣感又開始了,他半晌沒動,在對方喊他名字時,視線落在那雙在陰影下微微發着光的眸子。

林真臉上的笑還在,不是那種很燦爛的笑,只是淺淺的,卻像是一道軟風,讓人想要一直看下去。

他說得自然,也笑得自然,遞給他的動作更像是與他相識許久,仿佛買耳釘送給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生,是一件很正常不過的事。

趙立澤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個發瘋的神經病,被他努力藏下去了;另一半是理智的,在問他:“怎麽有我號碼?”

“啊?”容真眨了下眼,手依舊舉着,表情卻忽然沒之前那麽坦率了,望着手裏的耳釘解釋,“你下午睡覺的時候,我用你的手機撥了下我的號碼……我只是存號碼,沒看你手機其他地方……”

“你存我號碼幹嘛?!”他語氣變得極具壓迫性,開始逼問。

容真又是一愣,認真回答:“我想存啊……不然以後怎麽聯系你?耳釘你要嗎?”

街角人來人往,趙立澤臉上寒氣逼人。

容真看他不說話,表情可怕,似乎覺得自己剛剛那話有些暧昧,他不想趙立澤讨厭惡心自己,緊緊捏着耳釘垂下手:“不要算了,本來就是随便買的……”

“你這樣撩過多少人?”趙立澤忽然一把拽過他的手,把裏面的耳釘扣出來,語氣莫名地陰郁,“這麽熟練……是不是沒人能拒絕得了你?”

容真怔住,唇上一瞬褪去些血色,他看了趙立澤片刻,湊過去在他手裏試圖拿回自己的耳釘。

趙立澤捏得很緊,就是不松手,他掰了好一會兒掰不開,眼睛一時發紅,突然固執地去掐對方的手。

趙立澤皺了下眉,吭都沒吭一聲,黑沉眸子死死盯着他。

“還我,我不送你了!”容真聲音啞着,固執地繼續扒他的手。

聽上去真是好生氣。

趙立澤都不知道他生起氣來是這樣的。

也不罵人,也沒歇斯底裏,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讓人想要抱一抱,哄一哄。

在容真眼角終于微微發濕時,趙立澤手一松,卻不是将耳釘還給對方。

他一把抓住伸入掌心的那只手,動作狠厲地将他帶到一旁陰暗無光的逼仄巷口。

他步子大,走得快,周身散發着不容抗拒的強勢來,容真被他拽得踉跄一下,他立馬把住對方的腰,氣喘籲籲地将人推到牆角,瞪着他一時驚詫又眯瞪的眸子,再往下,是緊緊抿着的嘴。

抿嘴的弧度都是委屈的。

“砰砰砰——”

胸口裏的東西震得更厲害了,再也壓制不住。

“是你招我的……”他按住對方欲動的身子,突然俯身,狠狠銜住那依舊抿着的嘴。

很軟,比想象中還軟。

像一股柔風,就這麽将他胸口莫名抽動的狂躁輕撫下去。

趙立澤在這個黑壓壓的巷子用力吻着他,吻着吻着,眼睛就猩紅起來,撩着眼簾,全程望着毫不反抗的容真。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變态,不是因為自己親了一個男生,而是在他發現容真哭了的時候,他的胸口竟也跟着開始疼,像是一塊感應了磁的鐵,他的一切完全被容易控制。

他不再吻他,開始控制不住地去抱他,用了全部的力氣,像個神經病。

容真已經不哭了,睫毛卻像沾了雨,眨一下,眼睑就多了片水痕,他被抱得有些呼吸不暢,破罐子破摔地說:“對,是我招你的,我喜歡你,你以後別這樣親別人……”

趙立澤将頭埋在他肩後,一字不發,抱着對方的手卻在那話落時微顫了下,很快自然隐去。

黑暗的巷子裏,鼻間滿是林真的味道,恍然間,他想起了高考時老師對他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君不見長松卧壑困風霜,時來屹立扶明堂。”

他那時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那生于深山溝壑的松樹,困于風霜暗影之中,那些話說得總是好聽,可他從不相信自己有一天會氣運來轉,好運從未在他生命中出現過。

他只能努力在暗處多生長一些,才能稍微見得一絲最尋常不過的白日天光。

可不久前,在懷裏的人說“喜歡”的那一刻,他呼吸停了足足三秒,竟覺得那句詩是對的。

他的胸腔依舊在劇烈震動,震動地說:你的運氣……好像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合一

“君不見長松卧壑困風霜,時來屹立扶明堂。”by陸游《讀書》

釋義:你沒看見那高大的松樹嗎?它還在山裏的深溝大壑之中,不為人知的時候,只被風霜圍困,不見天日;但是一旦等到運氣來臨的時候,它就會被朝廷征召,大展其用,可以支撐起皇帝的高堂廣廈。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天吶我又胖了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叽叽呖呖呱啦啦、xueyelangyi、時時、假裝有貓貓、念白、YXL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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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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