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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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祁拎着外套,拿着手機安靜的看着。

直到屏幕漸漸暗下去,自動鎖屏,他還是盯着手機,腦子裏不知道該想些什麽。

在聽到周洛的那個“好”字時,他的手不可遏制的抖了起來。

盡管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勸誡他要理智,周洛的妥協只不過是想倉促結束眼下,并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但刺激到言祁的并不是那個字,那些話,而是周洛落寞的站在那些人面前,無助的身影。

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趣的一家人。

言祁扯了扯嘴角,他曾經有過無數次渴望,離開這裏,離開這座城市,只要周洛在他身邊,家就在,他沒什麽可怕的。

但到頭來,言祁才發現,能離開的只有他自己。

他把羽翼外套披在灰色短袖外面,将手機關機扔在茶幾上,從兜裏掏出鑰匙一并放在手機旁邊,穿好匡威鞋,輕聲關上了房門。

“小洛,你來。”周勳把母親從椅子上抱下來,安撫好送回卧室後,沖周洛招了下手。

兩個人走到陽臺上分別點起一根煙,無聲的抽了一會兒,周勳才開了口。

“你爸爸的事我一直沒告訴你,現在看來,這件事只能你來處理和解決。”周勳吐着煙氣看着周洛說:“車禍也好,跟蹤也好,這一切的一切都跟一個人有關。”

周洛不以為然的聽着,雙眼無神的望向窗外。

“這個人叫秦殊。”周勳說。

周洛先是皺了下眉,然後才不可置信的慢慢瞪大了眼睛。

言祁買了一張最近時間的音樂會的票,坐在音樂廳門口的臺階上等着入場。現在是下午,來聽音樂會的人不多,樂團也不如晚上黃金時段的樂團演奏的好,但言祁并不是單純來聽音樂的,他還想見一個人。

他身上的錢不多,只買了靠後倒數幾排的位子,他進場的時候音樂廳裏一個人也沒有,安靜的讓他很享受當下。這幾天發生的事扯的他很是疲憊,他迫切的想要貓在黑暗裏,睡一覺或者愣會神。

他縮在位子裏靠着椅背休息了一會兒,身邊坐過來一個人。言祁沒去看這個人,只是盯着舞臺上忙碌的工作人員,看他們正在搬樂器,在看見吉他的時候不自覺眯了下眼睛。

第一曲結束,沒什麽掌聲。言祁拍了兩下手順着椅背直起身子看見前排只有三兩個人頭,氛圍冷的讓人尴尬。他撩了下劉海,這裏的冷氣很足,沒出什麽汗,言祁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出來。

“那場車禍是你幹的?”言祁問。

身旁的棕發男人穿着酒紅色的襯衫,帶了一條深灰色的領帶:“這麽晚才懷疑到我頭上?”

“沒讓你滿意對嗎?”言祁笑了笑。

“這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棕發男人愉快的說。

第二曲結束,言祁沒有在鼓掌,觀衆席上落針可聞,臺上的樂團都沒了演奏的興致。

“是你讓那些人跟蹤他們的?”言祁又問。

“我和周家的事,有機會可以跟你聊聊。”棕發男人答非所問。

“不必,我沒什麽興趣。”言祁擺擺手道:“我要跟你算的只有周洛車禍這一筆賬。”

“哦?”棕發男人看着他,眼神有些不可思議:“跟我算賬?”

“秦殊。”言祁把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頂着額頭:“我們打個賭吧。”

“榮幸之至。”秦殊笑着說。

“我贏了,你再也不要傷害周洛以及他看重的人。”言祁轉過頭看着秦殊。

“你不是只打算管周社長一個人的事嗎?”秦殊饒有興趣的問。

“沒辦法。”言祁居然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額頭:“我那個哥哥在意的人太多了,我也只好獅子大開口,秦先生沒意見吧?”

“那我只有加高我的要求的了。”秦殊很是享受的聽着這支曲子,半晌才繼續開口:“言祁,我要離開了。”

“是嗎?”言祁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是我把你和阿傑帶出來的,我也要帶着你們離開。”秦殊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身,低頭看着言祁,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聽了嗎?”言祁沒有看他,面朝舞臺問道。

“不聽了,sensation要閉業了,今晚我們就走。”秦殊說。

言祁安靜的聽完這一曲,鼓了鼓掌,貓在座位裏閉起眼睛,對他說了一個“嗯”字。

周洛蹲在陽臺上抽完一整包煙,手抖得有點厲害。

他把襯衫從腰帶裏扯出來,解開兩個扣子,一下是一下的喘着粗氣。

周勳站在他旁邊默不作聲,兩個人這樣持續了快一個小時,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周洛拿出手機劃開,想給言祁打個電話。

他盯着屏幕愣了幾秒。

屏幕上顯示的是和言祁的微信對話框,上面有将近十分鐘的視頻通話記錄。

周洛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扶着窗臺晃了下身,周勳擔心的扶住他的手臂。

“我得回去了。”他的聲音沙啞且難聽:“我得去找言祁,他一分一秒都不能離開我。”

說完,周洛跑回客廳抄起鑰匙,也沒去管為什麽到現在還沒走的周昊和孫婧,“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家裏安靜的讓人撓心。

周洛終于在走進家門看到茶幾上的手機和鑰匙後,把外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在黑暗裏蹲下身抱着頭,借着黑暗隐藏發紅的眼睛。

他知道,言祁把所有事情都壟斷了,并且切斷了自己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周洛覺得無助,覺得無力,覺得身體正無限下沉,墜的他就快要窒息。

可是從現在這一刻起,他只能等。

周洛笑了笑,他覺得自己實在不稱職做言祁的哥哥。

他竟然被那個孩子,保護了一次又一次。

白衍明坐在床上已經有三天沒合過眼了。

他面前放着尹忱的衣服,洗漱用品,喝湯的碗,以及那兩雙他親手做的筷子。白衍明時不時伸手摸一摸它們,笑一下,然後盯着它們思緒神游,再時不時伸手摸一摸。

心髒一下下鈍痛,他咬牙忍着,時而躺在床上大口喘息,時而坐起來歇斯底裏的往床鋪上落拳,這樣失控的狀态持續了三天後,他終于把自己熬得筋疲力盡。

耗費了心力也就意味着,他能短暫的讓自己消停一會兒,好恢複體力,繼續以這樣的方式想着尹忱。

尹父沒來找他,當然也沒告訴他尹忱的墓在哪裏,但這些白衍明都不在乎,以後有的是時間去尋,他也知道尹忱不會在意,因為他的家在這裏。

白衍明打開郵寄到他單位的那張紙,上面只有一句簡短的話,寫的歪歪扭扭。

【世間所有美好的情感,都是我對你。】

白衍明顫顫悠悠的嘆了口氣,眼淚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尹忱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将他的心挖的一幹二淨。

Sensation的大門永久關上了。

門口牌子摘下來的時候,對面文身店也剛好鎖門,壯漢肩上的小挎包看上去有點可笑,但言祁沒有笑出來,只是沖他招了招手。

他穿着黑色的羽翼外套和同款褲子,腳上是一雙經常穿的紫色匡威。劉海微微在眉毛處打起了卷,眉眼中漸漸透露出幾分成熟。

壯漢看了他一眼,把鑰匙放進小挎包裏:“要走了?”

“不走。”言祁笑了笑。

“我這兒又弄了幾個好看的字體,等你回來給你看看,再刻個更酷的文身。”壯漢說。

“行。”言祁點點頭:“那你等着我。”

言祁眯起眼看着面前喧鬧的街道,把還沒吸兩口的煙頭扔進垃圾桶裏。

阿傑正一臉嚴肅的打電話,時而擰眉,時而嘆氣。

煙火氣一點點從面前的城市裏消失,天幕暗的徹底,霓虹不怎麽明亮的閃着光,幾盞路燈仿佛就快要壽終正寝,微弱的投下不怎麽明亮的光影。

言祁低頭看着那幾團忽明忽暗的光斑。

想點什麽。

沒什麽好想的。

直到這一刻,言祁才終于體會到釋懷的輕松。

“秦先生安排好了。”阿傑把電話放回兜裏,雙手搭在言祁肩膀上,手上的力道一點點加重:“他對你的了解比你自己都清楚,非要為了……為了那個人跟秦先生談條件嗎?”

“嗯。”言祁看着阿傑,銀色的頭發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有些暗沉:“我沒給自己留後路。”

“秦先生擅長利用人的弱點,逼退向他挑釁的人,言祁,你輸了,就得乖乖跟着我們走,但如果你贏了……秦殊本意就想看到你贏。”阿傑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那樣他會更滿意你。”

“顧不了那麽多了。”言祁輕輕撥掉搭在他肩上的手,許久,對阿傑笑了笑。

“謝謝。”言祁說:“真的。”

周洛靠着沙發揚起頭,往半空中吐了一口青色的煙。

茶幾上的兩只同款手機安靜的放在一起。

周洛剛才試着把言祁的手機打開,輸入了密碼,第一次試的是他們相遇的日子,和周洛的密碼一樣,卻沒能打開,第二次試的是自己的生日。

微信裏除了最後和自己視頻通話的記錄,不停發來微信的是謝一和顧凡。

周洛聽了個大概,才知道尹忱的事。他無法形容這種沉到谷底的無力,仿佛周身包裹着水,對外面的一切他都聽不清,看不見。

明明是因為自己,卻被迫置身事外。

言祁的備忘錄裏,有周洛剛從他身邊離開後寫下的四個字。

我保護你。

簡單卻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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