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這麽一團挂在腿上,若要無動于衷,那也很難。
陸修竹的手動了動,終于還是撫上了它的腰背,輕輕撫摸,托了托它的身子,讓它舒服些。
小白狐貍感覺到了他的撫摸,淚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哭道:“你是不是真的想要趕我走?你說實話,不要騙我,我很怕,嗚嗚嗚……”
陸修竹撫着它身體的手頓了頓,斥責道:“若是你放走的不是九重域主,而是別的妖邪,縱使我也保不住你,你做事不知輕重,若一直這樣下去,定不得善終……”
小白狐貍蹬了蹬後腿爬上他的膝蓋爬上他的腿,擡起一雙哭得通紅的狐貍眼,坐在他的腿上:“師父不會護着我嗎?”
陸修竹沉默不語。
小白狐貍委屈道:“可是別人家的師父,對自己徒弟都那麽好……”他家的,就這樣對它。
敏銳地察覺到陸修竹似已氣消,小白狐貍這便試探着撒嬌了。
陸修竹微微笑了笑,道:“你也知道那是別人家的……”
小白狐貍舔了舔唇唇,看他半晌,終于忍不住顯了原形抱住他,“我不要別人家的,我要你……”
陸修竹身體一僵,聞言,目光卻是深思,“你真的喜歡我麽?”其實,他以為蘇元未必能知道什麽是愛情。蘇元雖然聰明,但許多地方,不免天真得過分,光是他放走九重域主後還敢留下來,便已夠天真。
如果陸修竹不是稍稍信他覺得他并非心思狡詐的妖魔,只怕他一回來,不必逼供,直接殺了他搜屍體也就是了,宿主一死,封離印哪怕被他藏在丹田裏,那也是可以找出來的。
這種方法,可比直接問他要快得多。
蘇元看他一眼,主動靠上他的肩膀還抱住他的腰蹭了蹭,“你長得好看……”
“若我長得不好看呢?”
“你做東西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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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手藝也很差呢?”
蘇元呆了一會,道:“那我可能就不喜歡你了……”
陸修竹眯了眼睛,哼道:“原來如此,你的喜歡,還有這麽多條件。”
蘇元呆呆道:“可是,你長得好看也做東西好吃呀,我現在喜歡你,難道不能因為這些喜歡嗎?”
陸修竹看出他有幾分真心,但是蘇元在某些地方聰明,在某些地方卻是呆得過分。
“真的喜歡,是沒有理由的……”
蘇元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歡你長得好看,也喜歡你做的東西好吃,就是喜歡。”
明明覺得這話未免天真,但是陸修竹心內一動,竟是有熱流湧上。他先前雖對蘇元有好感,又因為封離印的引誘而喜歡上他,可是,那感覺都沒有現下來得真實來得美好,便是先前聽見他在壓力之下哭訴他喜歡他,那也沒有現下的動容。
陸修竹忍不住撫了他的頭,想說些什麽卻也說不出來。然而一瞬間心境明朗,許多從前想不透的境界忽然都想透了。
他這時才忽然了悟為何殷遠之提起殷小眠時目泛溫柔、為何天樞在疏元受五雷轟頂之刑後竟悲痛流淚,這才是情。
其實,他先前覺得蘇元叫他理想落空,因而想讓他吃苦,那樣的想法,本不是因愛而生,反而蘇元被他打擊挖苦,還是忍不住留下糾纏,這才更像情。
他為人向來有幾分自傲,可是莫說別人了,連這小小狐貍精都比不過,這般想想,卻是好笑。
陸修竹垂下眼,靜靜地抱着他,與他一同不說話,時光緩緩從指縫中溜走。蘇元只覺得一種美好之意湧上心頭,讓他許久說不出話來。
“……師父,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蘇元小心翼翼地試探。
陸修竹似笑非笑道:“我為什麽不生你的氣?”
“我……我知錯了……”
“錯哪兒了?”
“不……不知道……”
陸修竹:“……”
蘇元瞄他一眼,小聲道:“我知道師父他是妖怪,可是,我也是妖怪,從小我們那一窩兄弟姐妹便不是很親近,娘親她要我們競争,大家同母不同父,我們也沒法子……要不是師父把我要去撫養了那幾年,我大概已變得很壞了,其實想想被殺的那些兄弟……錯處也不能全怪他們,他們只是聽話而已,娘叫他們怎麽做,他們也就怎麽做……”
陸修竹撫了撫他的腦袋,道:“世上天道輪回,皆有定數,蘇元,你道你那些兄弟姐妹情有可原,可想過被你那些兄弟姐妹戕害之人無辜與否?”
蘇元覺得有幾分道理,只是,也不免有些迷惑,“雖是如此,但若我們換一個人養,教我們不要害人,那我們也就不害了……他人可憐,他們也可憐,害人并非出自本心,是否也罪無可恕?”
陸修竹道:“遠之并沒有全部殺了,若是父母教唆,未完全學壞的那些也還有救,不過是關了而已……他殺的那些,煞氣太重,只怕已入魔,何況,只要魂魄不滅,将來還是有機會入六道輪回,現下死了,也洗去一身罪孽……”
陸修竹稍稍修飾了一下言辭,怕吓到蘇元,其實若他來說,縱使情有可原又如何?作惡了便是作惡了,哪有這許多借口,如果有借口就可以作惡,這天下豈不亂套?
蘇元似懂非懂,若有所思,他既是狐妖出身,父母兄弟又是那樣的殘忍性子,他自己心中,對正邪也沒有多少概念,不過那九重域主雖有邪名,養他時也沒有教他作惡……也許因為不是本人?
“……以後你既在我門下,許多事情,我也會慢慢教你的……”
蘇元愣了愣,眼睛一亮:“你以後還會教我嗎?”
“我是你師父,自然會教。”
“那你以後還會和我雙修嗎?”
“……你說呢?”
蘇元抱着他,斬釘截鐵道:“會!”
陸修竹摸了摸他的腦袋,只笑不語,竟是默認。
不知是不是歷經過劫難的感情才能更好,經此一遭,他們好似達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彼此之間漸有心意相通。
蘇元不似從前那般怕陸修竹,反而會對他撒嬌,陸修竹雖然想要嚴格教導他,但是有時候,也忍不住放放水——只有雙修時是沒有放水的,這之後,他仿佛無師自通一般,不會再将蘇元弄得疼痛,蘇元也比往日裏媚得多,把從前從母狐貍那裏學來的東西都偷偷和陸修竹讨論一番。稱呼,這師徒稱呼,當真成了他們之間的情趣了。
陸修竹對此很滿意,他另兩個好友的徒兒雖然也是狐貍精,然而殷遠之的徒兒過于羞澀,天樞的徒兒過于規矩,不論床上床下,自然沒有蘇元來得貼合心意。
蘇元覺得自己很快活,快活極了,不管是變成狐貍還是變成人,他都可以和陸修竹膩在一起,這般的生活,他漸漸地開始憧憬往後也能一直這樣過去。
偷眼瞧彈琴的陸修竹,只見他指撚琴弦,目閉音傳,那琴音說不出得悠揚,說不出得有情意,蘇元覺得自己幾乎浸入了這琴音裏,點燃的檀香淡淡清雅,細聞,又說不出的厚重。
陸修竹彈完一曲,未待音消,捉了蘇元的手按在琴弦上,蘇元與他一同撥弄着琴弦,琴音更添幾分激蕩悠揚。
“啊嗚……”
彈完一曲,蘇元立刻變成了小白狐貍踩在他的腿上,腦袋微低,主動去蹭他的手掌。
陸修竹從它的小腦袋摸起,摸到尾巴,一連摸了幾下,摸得它眼睛微眯,享受得趴在他腿上——自從他們兩情相悅後,蘇元就愛以原形受他的撫摸,因為它原形較小之故,陸修竹的手掌可以一下子撫摸它大半身子,有時候它翻個身,還抱着陸修竹的手蹭自己的小肚皮。
陸修竹摸着摸着,卻是笑了:“若不是那日赴老君宴會,聽他講道,我未必會想着去青丘找狐貍,若不是遠之因天樞而圍剿九尾狐,我也未必會把你帶回來,說來奇怪,你那時候勾引我前,我雖想着來青丘看看,但也未必真的會捉個雙修伴侶回去,可是,後來卻做了……”
“……那時候我也想不到,好不容易找到個落單的,好看的,結果竟是神仙……”小白狐貍委屈地咬了他一口,“你還抓我,恐吓我,欺負我,我那時候好怕你……”
“怕我?怕我,卻還騙了我那麽多。”
小白狐貍忽然揚起小腦袋,“你想要算我的帳麽?”
它的眼中又委屈又指責,瞧來又可愛又可憐。
陸修竹摸了摸它的小腦袋,道:“若是算賬,早已算過了,你這般緊張做什麽?”
小白狐貍瞄他一眼,不說話。
“……不過說來奇怪,當初老君在瓊山宴談到天樞姻緣,曾看了我一眼。他那一眼不是随意看的,而是好像知道些什麽,我一直以為他那一眼別有用意,這世間輪回,有惡便有善,有起便有落,算算時日,凡間該又有紛争才是,只不過,我不明白天樞與疏元在一起,能解什麽紛争,這其中,與我又有什麽關系?”
小白狐貍眨了眨眼睛,道:“大概是他們讓我們在一起了……我很開心。”它說着,“嗚嗚”了兩聲,爪子搭上陸修竹的肩膀在他頸窩處蹭腦袋。
陸修竹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目光便是一動,“說不準……當真是因為這個原因……”
其實,修道之人往往對未來有點感應,陸修竹雖不精于蔔算,但也會幾分。當初看見這只白狐,他心中便覺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只是……他們間冥冥之中注定的,只怕不是愛情。
陸修竹垂眼,看着那黑潤眼睛滿臉撒嬌的小狐,心中暗嘆,自天樞事出,只要不笨的人都能猜到老君硬給那七人點的徒弟都是他們的姻緣,只因只有徒弟,才能近身相處。
太上老君何等高的身份,怎麽竟會湊此姻緣呢?知天命者不可擅自擾亂凡間命數,否則後患無窮,不過,他一湊湊七個,天樞與疏元又那般下場,因而許多人,對他這樣的做法也很疑惑。
給他們安排姻緣,圖什麽呢?
不過,他好似有些明白了……世間事牽一發動全身,老君費盡心思這般安排,只怕不只因他們自身,還因他們之事,影響的別人……
妖族中一旦降生先天道體,掀起的總是腥風血雨,蘇元現下還算單純,可是他已會隐瞞、會撒謊,還會演戲。正邪不辨,又有封離印在身,若他那時不将蘇元抓住,等他知曉世事,更聰慧幾分,難說不會成為一個大魔頭……
若那般,他身為昆侖掌教,只怕誅殺他也是責無旁貸。
心中這般想着,陸修竹卻沒有說出來。若是從前的他,還未對蘇元動情,那他也不會原諒蘇元的欺瞞,連他都改變了,蘇元的命途也不會走上另一條道路。
小白狐貍的大尾巴搖起,掃了掃陸修竹的手掌。
陸修竹微微笑了,捉了它的尾巴,道:“如今看來,你我相遇,也是緣法。”
小白狐貍點了點頭,認真道:“我喜歡這緣法。”
陸修竹笑着将它用手圈住,抱在懷裏。
小白狐貍受着陸修竹對它的好,心中開心的同時,又有些害怕,其實陸修竹會對它心軟,全是他對它動情所致,只是,它當初用了封離印,雖然這封離印誘引得陸修竹真的喜歡上它,可是若沒了封離印,也許陸修竹就沒那麽喜歡它了……
朝陽初上,雲霧漸開,這一日,昆侖山上來了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沒有驚動任何人,只是到了陸修竹的屋子,陸修竹本與蘇元調琴順便調情,發現有人闖入,立刻移開琴桌,拂袖而立,嚴陣戒備。
将蘇元護在身後,陸修竹看他裝束,只見他裝束與那日昆侖秘境中一般無二,然而氣勢更為內斂,更為幽暗,“九重域主?”
着一身黑的不速之客冷冷道:“昆侖掌教陸修竹?”
陸修竹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兩千七百年之約,還未到。”
陸修竹淡淡道:“你既然已經出來,就不用再進去了……”
九重域主面色一變,看見他身後之人時更是面色古怪,“陸修竹,你身後那人可是妖皇之子?他是妖皇之子,你怎麽會與妖皇之子混在一起?”
陸修竹淡淡道:“與你何幹?”
九重域主冷聲道:“他身帶封離印,若是你對他有意,說不準是封離印之故……”
蘇元不由縮了起來,瞧來很有幾分心虛。其實,陸修竹雖然喜歡他,不過……不過他也不知道他喜歡他有多少分是因為封離印的緣故,喜情屬火,他先前也算人為地改變了陸修竹對他的觀感,而且,他還用了迷魂之術……
陸修竹自然分得清自己的感情是自己起的還是靠封離印而起,“這個就不關閣下的事了,閣下登門造訪,可還有別的事情?”
九重域主道:“為什麽放了我?”
陸修竹道:“徒兒頑劣,私自放的你,與我昆侖無幹。”
九重域主冷笑道:“若昆侖不默許的話,我現在早被你們抓回來了,怎麽,昆侖派又要食言一次麽?”弟子做的事情,本可算在門派身上。
陸修竹道:“閣下曾被奪舍,是非難辨,我昆侖已盡人事,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管。”
“哈哈,好一個一概不管,我且問你,你管事師兄去何處了?”
“死了。”
“死——你!”他瞳孔微縮,竟想一掌打過來。
陸修竹沉了臉,推開蘇元便要與他對掌。蘇元吓了一跳,連忙去攔,九重域主何等樣人?陸修竹雖然修為高深,但九重域主生來便有吞噬之力,哪裏是仙凡可以敵對的?
擋在陸修竹身前,蘇元祭出了封離印。
只見一陣金白之光缭繞,卻見那九重域主緊緊盯着封離印,目光似癡似恨,似怨似悲,不多時,收了掌來哈哈大笑,笑得蘇元一陣耳鳴。
陸修竹渡了些真氣給蘇元,護住他的心脈。蘇元忍不住嗚嗚一叫,往他那裏蹭了蹭。
九重域主笑聲漸漸停下,面上似茫然似哀傷,喃喃自語道:“死……死了麽……”
極其傷痛地看了一眼陸修竹和蘇元,轉身,這便離去。
他的背影看來着實凄涼,凄涼得人心碎。
“這……這是怎麽回事?”
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麽收手,蘇元呆呆地看向陸修竹,忍不住“啊嗚”了一聲。他雖然變成了人,但總喜歡用狐貍的語氣叫兩聲。
“……沒什麽,想必是他喜歡封離印罷。”
蘇元一下子想起他前師父提起封離印的神色,那種神色沒有現下這人的悲痛,也沒有現下這人的癡茫,然而,卻說不出的相像。
想起前師父對着封離印的渴望,蘇元猶豫了許久,終于拉拉陸修竹的袖子,告訴了他從前自己師父的情況。
陸修竹聞言,目中竟似有驚喜閃過,點頭阖首,卻是道:“既然是如此,今朝你已拜在我門下,将封離印給他,也算全一場師徒之情。”
蘇元連忙追了出去,把封離印交給了九重域主,九重域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沖他拱了拱手,直接收下。
蘇元回到了居所裏,想到自己沒有封離印了,雖然他早已沒用封離印影響陸修竹的心情,但是封離印既在他的身上,那麽影響總是會有幾分。
忐忑不安地問陸修竹,道:“現在我已經把封離印給了人啦,可能,可能你會變得不喜歡我了,師父,你現在還喜歡我嗎?如果不喜歡,我先變成狐貍,你再趕我……”
他想要先變成狐貍,自然是為了方便逃跑,如果陸修竹想要殺它,那它便逃得遠遠地,等有機會得回封離印再回來,如果陸修竹不想殺它,只是生氣,那麽它便如之前一樣扒住他纏着他永遠不離開。
陸修竹笑意盈盈地看他,道:“你既入了我昆侖玉牒,我自然不會趕你。”
蘇元不由一笑,低頭蹭進了他的懷裏。
(全文完)
番外一
先前陸修竹曾多次問蘇元姓氏為何,然而蘇元就是不說。其實當初陸修竹就算知道了蘇元姓什麽,那也不會對他的身份産生懷疑,因為,妖族之中各個厲害人物,只有妖皇的姓氏是個謎……
他只有名,沒有姓。
陸修竹将蘇元納入昆侖玉牒時,記錄的是他的魂魄,并不是他的姓名。
許久之後,殷遠之和他徒兒殷小眠連孩子都出生了,陸修竹這才發現,他與蘇元雖然甜蜜膩歪,但是兩人都沒有想過要成親……
成親?
其實成親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比它稍微不麻煩一些然而還是很麻煩的就是結為道侶。
對于仙界來說,結為道侶,其實就是成親了,像殷遠之那樣成個親走遍山川五岳天上地下的畢竟是少數,何況,殷遠之那麽做不但是為了昭告天下,還是為了通知妖魔界,告訴妖魔界他已經把殷小眠迎娶為妻了,殷遠之不可能找人去妖魔界通知他們,自然,這法子也就更好。
蘇元也與妖族皇室有關,而且還是妖皇血脈,如果他要成親,是否也該如此呢?
陸修竹想着,便去詢問蘇元的意見。
蘇元變作了小白狐貍在他身上蹭來蹭去,聞言竟然搖了搖尾巴,吞吞吐吐道:“這個,這個啊……不昭告天下也可以的,而且那個請柬,師父你也說了,要發給那麽多人……要寫那麽多請柬,好累哇……”
陸修竹似笑非笑道:“你就是懶!”
敲了下它的小腦袋。
小白狐貍“啊嗚”一聲,把被敲的地方在陸修竹身上蹭來蹭去,蹭了一會兒,就一點疼意也沒了。
“……你若不想寫,我幫你寫也行,不過,這請貼上需要寫你我的名諱,不知你的姓,到底是什麽?”
小白狐貍黑溜溜的眼睛看他一下,扭開腦袋,不說話。
“怎麽,不能說?”陸修竹奇怪地看它。
它的身份都已洩露,說個姓氏哪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算是怕自己洩露了父親的姓氏,且不說小白狐貍和它父親根本就沒有相處過,它的父親早已殡天,吐露個姓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小白狐貍吞吞吐吐道:“算……算啦……”
陸修竹微眯了眼,道:“你不想嫁給我?”
小白狐貍在他懷裏蹭了蹭,道:“不……不是。”
“那為什麽不願意說?”
小白狐貍猶豫地看了他好幾眼,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陸修竹看它心裏掙紮得厲害,有心想要放過它這一次,然而就算放過了它,他們倆要成親,哪怕是結為道侶呢?那也得寫上兩人名字,恭敬地拜過先賢,焚香祝告。
“我……我的姓氏,和名字連起來,有一點好笑……”
陸修竹道:“疏元與你名字差不多,你的能好笑到哪裏去?”
“連上姓氏就好笑了……”小白狐貍“啊嗚”了一聲,将腦袋埋在他的腿裏好似怕他取笑,“我姓姚……”
“姚蘇元?”陸修竹挑眉,“這名字哪裏好笑了?”
小白狐貍委屈道:“師父說,酥圓子要在白色的粉粉裏搖幾下才好吃,所以給我取名叫搖酥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陸修竹撫額大笑,笑得胸口都震動了起來,一時間連停也停不下。小白狐貍不停地“啊嗚”,咬着他的衣擺抗議地沖他大叫。
“不用擔心,蘇元……”
陸修竹止住笑意,道:“只要你不說,別人不會想到這個的……”
“真的不會想到嗎?”小白狐貍抱着尾巴露出一對眼睛,“如果想到了,他們會笑我……”
“不會的,連我也未想到,別人就更加想不到了。”
小白狐貍眨了眨眼睛,好似被說動,“真的一定想不到?”
“嗯,一定想不到。”
“那你不許說出去。”
“好……”
“你發誓?”
“……為什麽要發誓?”
“昆侖山靠近九重天,你發了誓,我就相信你。”
“……好,我發誓,若我洩露徒兒蘇元姓名由來,我便……三個月不能與它雙修。”
小白狐貍一下子把前爪搭在他的胸前,委屈道:“不成不成,你換個賭咒再發。”
陸修竹托住它的小身子,還在它身上摸了兩下,道:“發誓哪裏還能換個賭咒的?”
“這個賭咒不好……”
“哪裏不好?”
“如果你違背了,我也吃虧……”
陸修竹忍不住笑,笑意盈盈地勾它的下巴,“我也吃虧,不是嗎?”
小白狐貍想了想,還是道:“若是這樣,那便不發誓了吧。”
陸修竹挑眉,“你這狐貍,哪裏有發了誓還可反悔的?”
小白狐貍瞧來很不相信陸修竹,覺得他一定會違背誓言,“……我們先前商量過的……要試試看用繩子……你不能耍賴!”
小白狐貍因“家學淵源”,因而很是看過許多奇淫巧技的書,往日裏倒沒想到過要用,但是和陸修竹兩情相悅後,它卻是想到了。
陸修竹搖了搖頭:“捆仙繩一出便将人捆結實了,哪裏有什麽趣味可言?若是普通的繩子,情緒激蕩之下控制不住力道,你我也能輕易掙脫。”
小白狐貍“嗚嗚”兩聲,道:“你答應過我用繩子的,不能反悔!”
陸修竹的指頭點了點它的小腦袋,無奈道:“我是為了你好……”
說罷,他卻想着,如何用捆仙繩綁它,卻又不能讓人輕易掙脫呢?
“我想要用繩子,我想用繩子……”小白狐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斷地撒嬌不斷地懇求,尾巴在陸修竹身上掃來掃去,腦袋也往他胸膛上靠,蹭來蹭去。
“你啊……怎麽還喜歡自己被綁着?”
小白狐貍呆了一呆,迷惑道:“用繩子不是綁我啊……”
陸修竹一愣,“不綁你綁誰?”
“綁你啊,你答應了的……”
“我什麽時候答應讓你綁了?”
“我上次問你,咱們下次用繩子綁着玩好不好,你說,用繩子恐怕有點痛,我說小心點就不會痛了,你說若我執意要玩那咱們便試試,不過你沒有經驗,所以你到時候會聽我的……”
陸修竹眯了眼睛看它,眼中很有幾分古怪,“你想綁着我做什麽?”
綁繩子雖然是情趣,可是,之前小白狐貍在請求他用這個玩法前,說的都是上面那個綁下面那個用的。
小白狐貍想了想,道:“先給你撓癢癢……”
“……然後呢?”
“然後摸你……”
“……然後呢?”
“然後脫你衣服。”
“……然後呢?”
“……”小白狐貍猶豫了一下,道:“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綁你?”否則,他為什麽要問得那麽清楚?
陸修竹笑了一笑,目中精光微斂,道:“怎麽會呢?我只是想要聽聽你具體要怎麽辦。”
“就是……就是脫了你衣服坐上去呀,還能怎麽辦?”
不像陸修竹想的蘇元想要上他,陸修竹沉吟片刻,道:“你太懶了,綁了我只怕沒弄幾下就沒興趣了……”
“不會不會~我對你有興趣的。”
陸修竹聞言卻是一笑,揉揉它的小耳朵,“可是坐上去自己動很累,你若是坐上去不動,我可如何是好?”
小白狐貍道:“我把你手腳綁了,你動腰……”
陸修竹差點被它理所當然的模樣給蒙騙,心中暗道,雖然蘇元因為家庭教育而懂得一些,然而他除了大膽,真的做起來只怕是不會,否則他抓了他的那三天,他就不會那麽懵懂不知得含着他睡覺……
問題是,哪怕蘇元不覺得痛,他也會在激情之中掙紮後縮,若真的讓他捆了他,他就算動腰又如何?他只要跑掉,他就算再動腰那也沒有用啊……
“也不是不可以……”沉吟半晌,陸修竹開始哄它,“只不過這捆仙繩是用不了的,別的也不知道有什麽能用,其實你若真想與我弄那個情趣,不如先把繩子找到再說?”
小白狐貍委委屈屈地用黑潤潤的眼睛看他,道:“你要我到哪裏去找繩子……”
趴在他的腿上,小白狐貍“嗚嗚”了兩聲,“你不與我用繩子,我不和你成親……不讓你寫我名字讓我被別人笑……”
若是從前,陸修竹只怕就要強硬地要求了,哪裏有不玩情趣就不許成親的道理?不過感情的事情,雖然他是第一次經歷,卻也知道不能在這時候斥責它,答應了但卻做不到的是他,蘇元生氣,那也是應該的。何況,陸修竹自己竟也沒覺得生氣。
“……不如這樣,咱們成親之時,向外頭透露一下咱們在找繩子,他們前來道賀,總有人會帶繩子來,這樣繩子也會有許多,不必咱們自己一條一條地去找……找到的幾率也會大得多。蘇元,你說如何?”
小白狐貍黑溜溜的眼睛看他半晌,歪頭道:“你是不是想哄我成親?”
昆侖掌教一臉正色道:“沒有。”
“你是不是想等生米煮成熟飯,即使繩子找不到,我們也成親了?”
“沒有。”
小白狐貍想了想,想了半天覺得很有道理,點了點小腦袋,道:“那我就答應啦!”
陸修竹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它的大尾巴。
雖然小白狐貍很聰明,但是……因為單純的緣故,它還是總會被騙。
番外二
“你知道成親到底是什麽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以後找妻子,要按什麽标準嗎?”
“……不知道。”
“蘇元啊,你都一百歲了,怎麽還不知道呢?”
青山綠水間,白雲悠悠,碧水輕漾,蘇元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看着不遠處面目模糊,看不清楚具體面容的九重域主,疑惑道:“找個喜歡的,不就好了?”
“哈哈,蘇元,你太小了,若是這個世上,只要喜歡就能在一起,只怕許多事情,都亂套了……”
蘇元想了想,堅定道:“我就是要找個喜歡的,只要喜歡,哪怕她讓我回妖界,那我也願意。”
“你啊你啊……若你真的如此,只怕……”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撫了撫他的腦袋。
“你命中帶煞,與那人一樣,蘇元,我擔心……”
“……師父,你擔心我入魔麽?”
“你若入魔,定能在六界妖魔史上留下一筆。”
“聽起來不錯。”
“可是,亦不得善終。”
“……啊。”
“蘇元,答應我……”
“什麽?”
“不要入妖魔界……”
“我……”
“哪怕是你喜歡之人求你……”
“我……我不知道,師父……”
“蘇元!”他忽然抱住了他,“你會明白,師父是為你好,以後……你若要喜歡一個人,自該喜歡上名門正道,切記切記,若不是确實的名門正道,你一點心也不可放上去……”
迷惑于自己師父為何這麽說,不過,将來找的伴侶是正是邪,畢竟是沒影的事,這時候答應他,說不定寬他的心。
蘇元想了想,終于聽話地點頭,“好……師父,我答應你……”
“蘇元,記得你答應為師的,以後一定要做到……”
“好……師父,我一定做到……”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小白狐貍站起身來搖了搖尾巴,張大眼睛回憶方才的夢境。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它已快忘光,不過不知道為何,竟也記得清楚。許是因為它終于要和人成親了吧。
坐下來,嗅了嗅陸修竹的衣袖,小白狐貍爬到了他的身上,往他衣襟裏鑽。
陸修竹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繼續閉目,小白狐貍睜開眼睛,看着陸修竹,半晌一眼也沒眨,心中暗想,我終于找了個名門正道的,雖然他的身份有些吓人,當初我也沒想到,然而現在,豈不是也完成了前師父的囑咐麽?
現在,也只差完成那繩子的了……
其實,它想要用那繩子和陸修竹來一次,倒也不完全因為情趣,從前,他前師父說,如果他将來找的伴侶并非正道中人,他一定會死于正道中人之手,而他的克星,就是繩子。
小白狐貍總有種預感,說不準它的宿敵便是陸修竹,陸修竹豈非正有一根捆仙繩嗎?
猜中了這事,小白狐貍以為自己會怕的,可是,它和陸修竹都已在一起了,怕,還真的半分也不怕。然而,想用繩子捆一捆陸修竹的願望,卻是十分強烈。
之前那一次,它雖然捆過他,可是,真的到了要做時,卻未捆他,現在想想,簡直有些可惜——雖然那個時候若捆了他做那事他說不定沒那麽容易原諒它。只是,在那個已改變的未來中,陸修竹會用繩子綁了他害了它,這想法,不免讓它想要報複。
正好,奇淫巧技中,豈非正有捆綁的玩法麽?
忍不住在陸修竹的衣襟裏拱了拱,小白狐貍想到那些玩法,心頭與面上都有些發熱。
好好啊~
它以後可以活好久和陸修竹玩各種玩法~
光是想想都想在陸修竹身上打好幾個滾,抒發抒發心中的興高采烈之情。
這麽想着,小白狐貍忍不住,真的在他身上打了個滾,打了一個還覺得不夠,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又打了一個……
陸修竹忽然捉住它的後頸,道:“半夜了,為何鬧騰?”
小白狐貍撲騰了一下爪子,眨了眨眼,無辜道:“我們快成親了,我興奮。”
陸修竹想到那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