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要不是別人攔着,鐘離山差點将那負責請産婆的山匪砍了。

“我之前就說過,一定要小心謹慎,既然知道現在兵亂,為何不将産婆提早請來住在山上,以防萬一?”

山匪也是很委屈,小聲嘀咕;“咱這可是土匪窩,要不是許下的診金夠厚實,誰肯來啊?更別提來這裏住了……”

“你說什麽?”鐘離山被那山匪咕嚕得鬧心,差點又要動手。

王大忙在旁邊攔着,瞅了一眼立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的阮吉,獻計道:“其實阮三爺幫寨子裏的馬兒騾兒接生過不少次,我覺得人和馬大體是一樣的,不如讓阮三爺……唉呀媽呀!”

這馊主意還沒來得及說利索,王大就被鐘離山一個飛天腳踹了出去。

最後沒有辦法,鐘離山只好從山腳下的莊子裏找來幾個有過接生經驗的農婦,清平山獸醫界聖手阮吉也被提溜到産房外候着,一旦有個什麽意外,他好歹還能派上一點用場。

陵姝臨盆這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老天似乎給這即将誕生的小生命開了個極好的兆頭,可是陵洵卻總覺得眼皮亂跳,就連那頭頂上挂着的大太陽,好像也透着一股別有用心的慘白。

他和鐘離山一早就等在産房外,一上午過去,産房裏都很安靜,農婦們有條不紊地準備好熱水火盆和剪刀,就連阮吉也早早背來一簍草藥,挨院門口蹲好。可陵洵的心裏卻莫名不踏實,再看鐘離山,還不如他,已經陀螺一樣滿地亂轉,不時伸長了脖子往産房那邊看,就差把眼珠子摳出來丢進産房裏一探究竟了。

“別慌,肯定沒事,肯定沒事的。”鐘離山像個跳大神的,嘴裏念念有詞。

陵洵雖然沒确切見過女人生孩子,但是因為從小在繡坊的女人堆裏混,倒也從女人們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不少生産方面的常識,于是充當起大尾巴狼,安慰鐘離山道:“不用擔心,阿姊的懷相不錯,胎兒養得又不大,應該不會太辛苦。”

然而聽了陵洵這一句安慰,鐘離山卻只是敷衍地笑了笑,顯然是沒聽進去,反而随着時間推移,比方才神色更加焦急凝重。

不知怎麽,陵洵突然想到第一天見陵姝時,劉媽對鐘離山說的話。

她說,大夫囑咐過,陵姝身體底子弱,胎兒不易養得太大,否則不利于生産。

陵洵當時聽了并沒有太在意,可是此時想起來,卻覺得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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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接觸過不少身體柔弱的繡娘,也沒見她們懷胎時被特別囑咐過胎兒大小問題。在陵洵的印象裏,他姐小時候身體非常好,還能抱着他騎小馬駒滿草場跑,怎麽如今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再聯系當初他問陵姝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陵姝和鐘離山非同尋常的反應,陵洵心中越發不安。

終于,産房中傳出陵姝第一聲慘叫,直把陵洵的魂魄都叫出來了,驚得手心裏都是汗。

“小真!”鐘離山更是像一頭聽到號令的鬥牛,差點直接紅着眼睛沖進去,讓陵洵和幾個仆婦及時拖住。

想必是陣痛來襲,陵姝控制不住地接連哭叫起來。不過她顯然是竭力忍着,有幾聲叫喊才發出一半,又生生被她憋了回去。然而她越是這樣,聽在陵洵和鐘離山心裏,就越是揪得慌。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來,鐘離山看得眼睛都發直了。

眼見着日頭從正中到西沉,陵姝的叫聲逐漸微弱。

劉媽當先跪下去,在地上猛地一陣磕頭,祈求老天保佑。

就連一直一動不動靠在院門口的阮吉,眼中也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他也顧不得什麽回避不回避的,直接掀了簾子往産房裏看了一眼,臉色驟變,一把山羊胡子有節奏地抖了起來。

阮吉倒退着從産房出來,閉了閉眼,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伸手往後一探,從背簍裏抓出幾把髒兮兮還帶着泥的草藥,交給一個幫忙的農婦,叮囑她快點将藥煮出湯水來,給陵姝灌下去。

農婦應了一聲,還沒來得及走,卻被鐘離山兇神惡煞地擋住了。

“你給她喝了什麽?”鐘離山問。

阮吉有些回避鐘離山的目光,“大當家的,再這樣耗下去,只怕不僅是夫人,就連孩子也……”

“放你娘的狗屁!”鐘離山踹了阮吉一腳,好像他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要是手裏提着一把刀,估計就直接照脖子抹了,“你是不是要給她喝催産的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小真她以前……她不能喝那種東西,你不知道嗎?!啊?!”

陵洵這時候終于聽出貓膩來,忙扯過鐘離山問:“我阿姊以前怎麽了?她可是有什麽隐疾?”

鐘離山語塞,只是一雙銅鈴大眼裏布滿血色,幾欲悲泣。

陵洵心裏忽然沒來由的一陣恐慌,見沒法從鐘離山這裏問出答案,又将阮吉從地上拽起來,不依不饒地問:“阮三爺,你倒是說句話,我阿姊她以前到底怎麽了,為何不能喝催産的藥?”

阮吉幹笑了兩聲,“風老板,您別這麽激動,催産的藥麽,總歸是對産婦不好的,都是走投無路時才會用,我剛才也是急糊塗了才……”

“不對,你們都瞞着我!”陵洵不耐煩地打斷阮吉的胡扯。

他阿姊以前到底經歷過什麽?

阮吉和鐘離山越是三緘其口,陵洵越是從他們躲閃和隐晦的眼神中逐漸摸到真相,心裏忽然生出一個恐怖的猜測。

陵姝當年既然是被當成陵府婢女發賣掉的,那麽通常來說,這些罪臣家婢會被發賣到什麽地方?想去好人家裏重新當婢女幾乎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叫人買去做粗使的奴隸,最後就只有一個歸宿——娼妓。

陵洵在江湖行走,也不是沒進過那些煙花之地,甚至因為是繡莊老板,常年供貨給一些青樓名館,和幾個老鸨關系搞得很不錯,他太清楚這些人會怎麽對待那些深陷勾欄中的可憐女子了。

世人皆以為優伶名妓最忌年華衰老,事實上,真的能讓她們聞之色變的,不是變老,而是懷孕。都說賣笑不賣身,可若是碰上難纏的客人,便不得不以身體伺候。有不幸中招的,為了弄掉胎兒,也不管本人願意與否,都會被強行灌下虎狼之藥。

這些藥通常對女子胞宮傷害極大,運氣不好的,以後很有可能再也無法生産,或是因為徹底壞了身子而無法有孕,或者是胞宮壁變薄,生産時易導致大出血。

不能喝催産藥,不能将胎兒養得太大……

如果陵姝身體底子弱,指的是這個……

陵洵不知不覺間攥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産房內不知道是哪個農婦,忽然驚叫了一聲:“不好!夫人大出血了!”

一瞬間,陵洵覺得耳畔嗡嗡作響,天旋地轉,好像看什麽都是猩紅色的。

便在這時,清平山中忽然傳來一聲轟然巨響,漸漸地,竟有打殺之聲逼近。

“不對,什麽聲音?”

阮吉是在場唯一反應過來的,因為另外兩個男人此時全都像石頭一樣戳在産房外,好像失去了五感。

院子外的青石路上連滾帶爬地滾出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正是阿誠。

“阿誠,這是怎麽了!”

阮吉忙過去将阿誠攙扶起來,卻見石階下還有一個人披頭散發正在艱難地往上爬,只可惜體力不支,上到半截就累得動不了了。阮吉看不到他的臉,卻從衣服判斷出,這應該是二當家吳青。

“有,有人攻寨!快去告訴大當家……他們有陣法師!”

阿誠上氣不接下氣,阮吉心中微沉,忙在他身上各處要害摸了一遍,又把住脈略微查看,發現他并沒有受什麽致命傷,只是傷了皮肉,此時說話上不來氣是因為跑得太急,于是微微放下心,又跑下石階去扶累趴的吳青。

“二當家?你沒事吧?”阮吉費了九牛二之力将人拖上來。

吳青倒過氣來,一把抓住阮吉的胳膊,咬牙道:“快!別管我!先開啓這裏的機關!那些,那些人就要追上來了!”

阮吉看着吳青,不由驚訝。

他們這個二當家的,雖然武功不行,卻憑着一手絕妙的奇門遁甲機關陣術,讓人不敢小看。除了大當家的,還沒見過他将誰看在眼中,傲氣的不得了。這還是阮吉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流露出驚懼之色,可見事态嚴重。

阮吉不敢再耽擱功夫,趕緊重新跑回院子裏,将有人攻寨的消息告訴給陵洵和鐘離山,然而這兩人卻好像還是什麽都聽不見,阮吉最後沒辦法,只好扯開嗓門大喊一聲,“夫人她還沒死呢!你們是想讓賊人攻上來,讓她沒法安心生産嗎?!”

這一嗓子終于把陵洵和鐘離山叫得三魂歸位。

“什麽,你說什麽打上來了?”鐘離山反應慢半拍地問。

阮吉搖頭,“還不清楚,阿誠和二當家沒提,只說這些人帶了陣法師來,已經快打到這裏了。現在我們要把這裏的機關打開,攔住他們。”

鐘離山對陵姝用情至深,當年厚着臉皮央求吳青給她所居住的宅院多加一些厲害的機關,以備不時之需。吳青雖然酸了幾句,卻也認真地畫圖紙做機關,可以說,這整座清平山最難以攻克的機關陣,便是在這裏了。

啓動機關需要四個人同時操作,除了吳青和阿誠,還需要兩人。

陵洵和鐘離山幾乎是異口同聲要求阮吉去産房裏照看陵姝,他們兩個幫忙去開啓機關。

機關陣的開關就在主屋,吳青心思巧妙地将它做成了一張軟塌,陵姝幾乎每個午後都會躺在上面休息,就連陵洵也經常坐在旁邊和陵姝說話,卻從來沒有發現過什麽玄機。

吳青道:“看到軟塌四條腿下面的凸起了嗎?我喊一二三,我們一起轉動,先往左轉三圈,再往右轉一圈。記住,我們只有一次機會,不能轉錯。”

離三坎一,此暗合困龍守成之局。

陵洵有些意外地看向吳青,見他神色凝重,雖然将近入冬,他的衣服卻已經被汗水浸透。

這時産房那邊再次傳來陵姝聲嘶力竭的慘叫,盡管聲音不小,卻透着一種強弩之末的不詳,鐘離山手抖了一下,險些轉錯了位置,被吳青手疾眼快地抓住胳膊,助他回歸正位,同時,吳青也擡起頭往産房的方向望了一眼,臉色蒼白,眼神很複雜。

“大哥,那夥人禽獸不如,來勢洶洶,嫂子臨盆生死未知,千萬不能讓他們走進這個院子。”

經吳青提醒,鐘離山終于定了定神,重新按照吳青的口令旋轉機關。

那機關也不知連着什麽機括,初入手時非常難以轉動,需要拼盡全力,陵洵一個習武的人,都覺得手指尖要被磨掉一層皮,更別說吳青這樣沒有武學功底的人,可是越到後面,機關按鈕便越順暢,待轉動到最後一下,整張床榻竟兀自旋轉起來,其下兩塊石板磚緩緩升起。

吳青讓大家退後,陵洵隐約覺得房屋搖動,院中竟有什麽東西破土之聲。

“好了,陣法已經開啓!”吳青總算是松了口氣,癱倒在地,用袖子擦着腦門上的汗,顯得非常疲憊。

鐘離山心裏惦記着陵姝,迫不及待重新沖了出去。

陵洵本來也想跟着出去,可是看見吳青肩膀正在往外滲血,便問:“你受傷了,怎麽樣?”

吳青原本看着鐘離山離開的背影,有些黯然,此時見陵洵多嘴,立刻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冷哼道:“我還死不了,不勞費心。”

陵洵覺得這世上總算找到一個比自己還不會說人話的家夥了,從懷中摸出一瓶金瘡藥丢過去,“你自己先上點藥,這東西止血效果不錯。”

吳青沒有動,阿誠卻将藥瓶接了過去,陵洵也沒有閑心再管他,直接提步躍出房間,卻驚訝地發現外面已經變換了一番模樣,原來上山而來的石板路不見了,只見無數巨石從地底拔然升起,形成石陣,将陵姝這一方小院嚴嚴實實裏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起來。

陵洵仔細看,見所有巨石上都有一個小孔,竟似發射箭矢的暗門,他稍微走過去,距離他最近的幾塊大石頭竟然自己變起隊形,仿佛忠誠的護衛,牢牢地将他擋住。

這等機巧的心思,陵洵覺得他一個貨真價實的陣法師都自愧不如。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因為石陣中明顯留有一條生路,可容人輕易從山坡穿行而上。他心底一驚,眼中有什麽東西沉下去,懷疑是吳青故意在陣中留下這個缺口。

這時吳青也在阿誠的攙扶下走出來,見陵洵站在那生路一端,神色倒是極為坦然。

陵洵直言不諱地問:“二當家的,這石陣中是否有一條生路?”

吳青眉毛微動,竟是輕蔑地笑了一下,“這是自然,黑疤子還領着我一幫兄弟在下面厮殺,我要給他們留下這最後的退路。總不能為了一個人的死活,就棄我那些兄弟不顧吧?”

這話說得不能再難聽了,陵洵面色變了幾變,還不等作何反應,忽然聽見王大的聲音從山坡下面傳來。

“快!兄弟們快上來,進了二當家的機關陣,咱們就安全了!”

只見那石陣僅留的一條生路中行來數十人,打頭的正是黑疤臉王大,他們沒有一人不挂彩,還有幾人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是被同伴背着上來的。在他們身後正有一夥人緊追不放,方珏在最後壓陣,靠着他那神鬼莫測的身法,時不時将幾個追得最近的人一劍挑翻下去。

等王大等人好不容爬上來,吳青立刻吩咐阿誠,按照他說的步法,接近守在生門的一塊巨石。

阿誠謹遵吳青的令囑,分毫不敢踏錯。就這樣,原本一靠近就會自動變換位置的巨石,在阿誠接近時竟然沒有再動,等阿誠終于走到那大石頭旁邊,吳青讓他摸到石頭底部一塊凹凸不平的溝槽,丢給他一個令牌樣的小石塊,讓他将這東西安在凹槽裏。

石塊嚴絲合縫卡在溝槽的一刻,滿山坡的巨石陣再次變換,迅速堵死了最後一條生路,将整座宅院圍得滴水不漏,而那些尚且追在半路的外來者,一律被活生生卡死在石陣中,不是被巨石碾成肉餅,就是被巨石中放出的箭射刺猬。

王大等人總算有了喘息之機,零零散散坐了一院子,包紮傷口的包紮傷口,歇氣的歇氣。

小院中有片刻的安靜,誰也不曾說話,直到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撕破沉寂。

陵洵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悶棍,腦子有點懵,雙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自作主張帶着他跑向産房,等他再回過神來,驚覺已經站在陵姝被鮮血染紅的床榻邊,鐘離山在一旁抓着她的手,把自己哭成了一條喪家之犬。

劉媽懷裏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孩,見陵洵進來,難得壓下她平日裏的爽利嗓門,輕聲道:“夫人生了個男孩。”

陵洵往那小被子卷裏望了一眼,正看到一張肉嘟嘟的小臉,顯出健康的顏色。

嬰兒平安降生,可是,為什麽這滿屋的人,沒有一個流露出喜色?

陵洵有點不敢再待下去,生怕會聽到什麽他不想聽的東西,他想走,可是雙腳卻生生被釘在了地面,動都不能動一下。

“洵……無歌啊……”陵姝面白如金,雙頰卻透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紅暈,讓她看上去有一種不正常的,近乎聖潔的美。

“阿姊。”陵洵直挺挺地跪下去,臉上又冷又硬,描畫不出悲傷的表情,眼中卻已經模糊。

“才做了一個月的姐弟……有點,有點沒做夠……”陵姝溫柔地看着陵洵,目光留戀,她似是想要擡起手擦掉陵洵的淚,卻沒有力氣。

“所以阿姊才要快點好起來啊!”

陵洵忽然心神一震,膝行着上前,湊近了床榻邊,沒事人般抹了把臉,換上與平日無差的笑容。

“我們分開了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重聚,阿姊還說過生産之後要親自下廚給我做飯,還說要給我物色一個好人家的姑娘,看着我成家立業。阿姊小時候可是全家最講信用的人,從不騙我,先前許諾過的,以後可都要逐一落實。阿姊對我好一點,等小外甥長大了,要娶媳婦了,彩禮錢我這個做舅舅的就給出了……”

陵洵就像之前和陵姝拉家常一般,語無倫次地想到哪裏說到哪裏,好像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午後,他阿姊歪在榻子上,在一片陽光落灑間,聽他東拉閑扯,說着江湖趣聞,說着野史異志,說着芸芸衆生裏那些粗茶淡飯的平淡故事。

陵姝靜靜地聽着,淺淺地笑着,眼眸格外明亮,好像也預先一步看到了陵洵給她述說的,如畫一般美好的未來。

終于,她閉上眼,唇角還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好像輕易地遺忘了她那曾經千瘡百孔的悲慘半生,只記得此時,摯愛相守,至親在旁,另有一個全新的,幹幹淨淨的生命延續血脈,再無遺恨。

也許,這也是用一種別樣的方式,應了那句“苦盡甘來”。

陵洵那看似裹腳布般冗長而沒有邏輯的唠叨,是被一聲野獸般的悲鳴打斷的。可他不願意站起來,也不願意停下,他還有好多話要和陵姝說,一個月真的太短,他怎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說完他十四年想要說的話?他才剛剛體會到一點失而複得的親情,怎麽能這樣眼睜睜看着重新被搶走?

“舅爺,別說了,夫人她……夫人她已經走了……”劉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抹着眼淚,輕輕靠過來,在陵洵肩頭推了推。

“大當家的!快走,二當家的機關陣要撐不住了……”王大突然撞開門,身上滴滴答答不要錢一般往下淌着血,手中刀砍得翻了卷。

産房內本來有股濃重的血腥味,可是在這一刻,新鮮的山間清風從敞開的大門吹進來,非但沒有送來半分清爽,反而帶進來更濃重的血氣。農婦們吓得面面相觑,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哈哈哈,鐘離山你個頭戴綠帽的孫子,你那窯子裏的婆娘生了崽沒有啊?生好了快叫她爬出來,好好伺候爺幾個,若是伺候得好了,說不準就放你們一條生路哈哈哈……”

門外兵刃相接的砍殺聲越來越大,忽然平地裏竄出這樣一段猖狂又得意的叫罵,每一個字都好像一根鋼針,直戳進陵洵的耳朵,戳得他血肉翻攪,雙目赤紅。

鐘離山漸漸止住了哭聲,他的臉色極不好看,卻意外地平靜,細心又輕柔地給陵姝蓋上被子,還拂開她額頭上汗濕的亂發,等一切都穩妥地整理好,他才微微勾起唇角,擠出一絲不太真實的笑,輕聲說:“幸好,小真先走一步,這些話沒聽到,不然又要傷心。”

陵洵的身體裏好像有一根繃緊的弦,終于随着鐘離山這半瘋半傻的一句癡言,斷了。

這一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殺人。

他要讓那些敢于用污言穢語玷污他家阿姊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他要讓那些造成他陵氏一族如此悲慘命運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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