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孺子難塑(3)
第三天,蓬萊峰。
“聽說你昨天除了損壞了映雪峰上的無憂心池和無憂亭,還把司徒常那幾尾心愛的錦鯉給震死了?對了,你是不是還把餘味堂的房頂給掀了?”薛靜想起今天早上傳來的消息,爽朗地笑了。此時她仍舊穿着一身紫衣大袍,狐領圍脖,一派雍容富貴,懷裏還抱着貓問。
“那個真不能怪我。”夏幕左右看了看,嗯,沒地洞可鑽!當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
損壞映雪峰是因為修行需要,而且那場地本就是司徒常為自己準備的,還沒話可說。
但在餘味堂裏那就純屬意外了,關鍵那房頂的窟窿也不能算是自己弄的吧,那應該要算是映雪峰的弟子們砸的。
白天不就是死了幾條魚、倒了幾棵樹嘛,再說了自己也不是故意的,非要搞得什麽深仇大恨似的,在自己吃飯的時候氣勢洶洶地來挑釁,還嚷着要報仇。那人家都打上門來了,夏幕也躲不開呀,而且以她的脾氣還真沒有躲事的習慣。
這不還沒有開始學劍術,只能用長安來保護自己了。雖然在司徒常一天的指導下,有那麽一點點知道該怎麽稍微控制一下長生的靈力了。但真的還只是一點點,因此整個交手下來,除了吓退了那幾個小朋友,就順便把餘味堂的屋頂給吹了個洞。
不過還好,沒傷着人,也算是萬幸了。還記得自己在逃跑的時候看見那餘味堂的孫長老哭了……
唉!想來就頭疼,不知道今晚餘味堂還會不會讓自己進去呢?
“哈哈……別擔心,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來吧。一會我帶你去譚長老的藥圃看看,醫藥不分家,都是你接下來要悉心學習的,莫要嫌煩啊。”
“豈敢!謹遵薛峰主吩咐。”夏幕恭敬道。
“在我這裏不用這麽拘禮,自在點就好。”薛靜輕輕拍拍她的肩,一臉深情。
夏幕還是覺得很感動的,聽說薛靜是司徒晚空的師姐,按照輩份來說,連司徒瀾都要喚她一聲師叔吧。可從見到自己第一面起,就三番兩次站出來維護自己,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在這個異世之中,能護自己的人,夏幕都是心存感激的。
跟随薛靜到了譚幽韻的藥圃之中,便見到她正蹲在那裏細心地收撿着弟子們剛采摘下來的藥材。
“譚長老是我們蓬萊峰中對藥材最熟悉之人,且她自己種的名貴藥材也是各大門派、世家們千金難求的。你今天就先跟着她好好看看吧。”薛靜拍拍夏幕的手,如同長輩一般。
“好的。”夏幕乖巧地點點頭。
Advertisement
“譚姑娘,我來幫你吧,有什麽我能做的嗎?”夏幕一臉興奮地跑到藥圃邊問道。
國學中醫中藥啊,小時候也段時間也曾是很感興趣的,因為福利院裏有一位老阿姨,身體不是很好,因此總會弄各種偏方熬中藥。那時候夏幕特別不喜歡那些黑乎乎的藥汁,聞着都難受,別說喝了。直到有一天,與自己要好的一個小玩伴病倒了。先是送去了醫院,但治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效果,福利院裏也不可能一直出錢這樣無底洞地給他填着,就把人給拉了回來。
夏幕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平時虎頭虎腦的小玩伴形如枯槁、渾身長滿了膿瘡躺在床上,沒有人敢靠近他,更沒有人和他玩耍了。連夏幕都是透過玻璃窗看到屋裏面的情形而已。院長他們都已經放棄治療了,但那位老阿姨卻沒有放棄。
一天又一天的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堆的草葉子回來,她說那是可以救命的中藥。天天在小院子裏煎煮着,然後一點不嫌髒的搶那個小玩伴抱起來,一口一口往他嘴裏罐。
夏幕當時快被吓死了,她看見小玩伴一會喝一會吐,直翻白眼,但老阿姨就是不撒手,曾還想過要沖進去拖開她。夏幕甚至覺得,要不就這樣死掉算了吧,也好過受這樣的罪。但當時到底年齡不大,對死亡又哪會那麽執著,誰不是想好好的活着麽。
後來日複一日的,那個小玩伴居然沒死,慢慢的,還漸漸養回了人形,大半年後,竟大病痊愈仿佛沒事人一般。
那時候夏幕就真正信服了那個老阿姨說的,那些即使很難聞很難喝的草,只要你會用,就是可以用來救命的藥!
“夏姑娘來啦,嗯……如果你要幫我的話,那就幫我把那塊藥圃裏的藥苗先都澆點水,再除除草吧。”譚幽韻也不客套,畢竟之前也有過幾面之緣,相人還是相見甚歡,彼此投緣的。
思緒被拉回,夏幕咧開嘴笑得真誠道:“好咧。”
而後非常認真地學習譚幽韻的每個動作,一點點小心做着,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踩壞了她的寶貝藥圃。
但如此小心翼翼地蹲久了,難免會腿軟發脹,連手都有點抖。一個不小心,手指在一片草葉上劃過,飛快的,一滴血滲出,滴落在了藥圃中黑色的泥土裏。夏幕趕緊用嘴吸了吸,還好,傷口不大也不深,只一下子也便止住了血。因此沒将此事放在心上,繼續勞作。
直到午飯過後,譚幽韻同夏幕再一起返回藥圃時,就聽見天邊劃過一聲驚悚的尖叫,連頭頂的的鳥兒都驚得連連起飛了。
“怎麽了?”譚幽韻問道。
尖叫驚喊地是她手下一個小女修,十三四歲的樣子,一臉驚恐仿佛見了鬼一樣,哭道:“譚長老,你快去看看吧!藥圃……藥圃裏的藥苗,全部死光啦!”
“什麽?!”譚幽韻差點腳下不穩,要知道那片藥苗可是自己前兩個月才親手栽種下去的,且都是珍惜名種,平時是很難找到的秧苗啊!甚至有不少種子和秧苗是她花了多年心思才尋得的,不乏從陡峭懸崖或山澗密林之間尋得的。
夏幕趕緊伸手扶住,心髒也跟着突突直跳,心想難道是我上午待過的那一片苗圃嗎?可我沒對它們做什麽呀?嘴裏卻也只能安慰道:“你先別急,我們快去看看。”
兩人一跑近,果不其然,那些上午還生龍活虎的藥苗們此刻已經全部蔫在地上,垂頭喪氣,還有的都已經枯萎得發黑了。
“這究竟是為何啊?”譚幽韻都快哭了。
“弟子們也不知啊!”那幾個看守藥圃的小弟子們跪了一地,哭着說道:“弟子們就和往常一樣看護着這片藥圃,但是剛走到這一小片藥圃前,竟發現它們全部都枯萎了,便第一時間找到長老您啦!”
譚幽韻幾乎是跪倒在那片枯萎的藥苗前,一株株地去檢查,無奈真的沒留下一株活口,卻又查不到任何原因。
夏幕也跟在後面仔細查看,也想不出任何原因,但忽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今天上午自己不慎劃傷手指的那滴血!
但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可怕的想法,不可能!不可能!
昨晚只是做了一個夢而已,那只是夢!自己的血不可能會有問題!自己又不是劇毒之物,只消一滴血就能殺死這一片的藥苗,絕對不可能!
但無論她怎麽不願面對,那個令人發指的念頭卻一再盤桓在腦海中。最後天還沒黑就告別了譚幽韻,畢竟她現在這樣傷心難過,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搞不好還是自己惹下的禍事,她必須要回去查證一下。
回到客舍後,咬牙紮破了手指,偷偷擠出一滴血放入門口一個小小的盆栽裏,心跳如雷地盯着,沒想到幾秒後,它居然真的——枯萎至發黑,直接死了!
夏幕愣住片刻後将那一小盆盆栽掃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把自己的手臂捏了個烏青,才發現原來這次真的不是在做夢。
她的血,真的有毒!難道自己和魔族真的有什麽說不清楚的關系嗎?可是為什麽自己卻一點都沒有印象呢?
入夜後,輾轉反側的夏幕獨自一人來到了臨月峰上的聖女祠中。
昨晚那個夢太過真實了,她尤還記得司徒瀾那冷酷無情的樣子,居然因為自己的血有毒而要殺了自己。然後今天就證實了自己的血确實有問題!這讓她如何還能安穩入睡。
這個世界沒有專業的驗血儀器,夏幕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何如此,但惶惶不安的心情讓她無法冷靜。于是便帶着長生獨自來到了這裏,不知為何,她覺得,或許能在這個禁地裏,她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依舊從容不迫地進了結界,沒有受到任何阻力,這裏還是那麽安靜啊!除了自己‘簌簌’地走動而發出來的聲響,還是沒有其他任何聲音。而且這次進入後,夏幕沒有了之前的恐懼感,淡定了許多,仿佛只是來到一個老朋友家做客般的感覺。
提着燈籠和一個食盒慢慢地走着,不急不徐。到了聖女祠的大門外,輕輕将手覆在那沉重的木門之上,那門果然又‘嘎吱’一聲開了。
進入聖女祠內,一種撲面而來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清晰,這裏的一草一木,每個回廊,每扇門後在都有些什麽,好像都能感知得到。夏幕心想:莫不是上一次和司徒瀾進來過,就記住了這裏面的地形。自己不是路癡嗎?什麽時候記性變好了?
自嘲地笑了笑,來到正廳,上次長安便是從這裏取出的。點上廳堂裏所有的燭光,照得一片敞亮。
夏幕的心情也跟随着亮光漸漸舒緩了很多,将自己一同帶進來的酒壺和酒杯擺了出來,往那軟榻上一坐,倒上兩杯,一杯放在自己跟前,一杯放在了對面的位置上。
“司徒晚空是吧?你好,我是夏幕。我總覺得你若在的話,應該是知道我從哪裏來,要怎麽才能回去的,對嗎?今夜……我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可是思來想去,我就來到這裏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吧,不過,你若真的還在,那也被困在這方天地裏十五年了,有我來陪你說說話,是不是也挺好的呢?”
夏幕舉起酒杯對着空氣認真地說起話來,仿佛她對面就坐着一個看不見的人。
“我最近聽說了你的不少故事,但好像每個人口中的版本又不太一樣,有褒有貶。真是奇怪呀,明明你只是你,卻可以在這世間生出那麽多不同的傳說,我都覺得很好笑。有人說你是戰神、是英雄、是女中豪傑、是人間滄桑正道的守護者,也有人說你是自私、任性、入魔後坑害了月芽雲間,乃至整個人間。我不知道事實的真相到底是什麽?但不得不說,我竟然是羨慕你,又同情你的。羨慕你離世了十五年,居然還有人記得你,哪怕你是噤言,哪怕許多人不願提起你。但若是換作我的話,可能死了十五天後就沒人知道夏幕是誰了吧。可同時,又覺得你蠻可憐的,是榮、是譽、是毀、是謗,無非都是人們根據自己心中所想,再結合你的一點傳奇故事拼湊而來的,他們只想說他們想要的,至于關于你的真相是什麽,我感覺也沒有幾個人在乎吧。”
“可是現在,他們居然要把我打造成下一個聖女。呵呵,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好笑,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覺得他們瞎了眼。就我這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普通人,只是因為我能進入你設下的結界而已,只是恰好我能吹響你的這把長安而已,哈哈哈……”
一邊說話,一邊已是三杯清酒下肚了,臉色都開始泛起了潮紅。
夏幕此時放下酒杯,将長安拿了出來繼續對着那空無一人的坐位上說道:“他們告訴我,你三歲便可吹奏安魂曲超渡亡靈,五歲還自創了降魔曲可用音律斬殺普通級別的妖邪鬼魅,十歲居然還作出了伏鬼曲可對高階妖靈進行封印,直到你二十歲時,更是創造出了破魔曲為絕招,乃用自身靈魂催動法器與頂級魔君相抗,我說的對嗎?哈哈……來,我……吹給你聽,跟你沒辦法比,但是也真的很感謝它,陪了我這麽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