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個月的暑假,顧衡并沒有得閑,他被安排參加了夏令營,幾乎都不在家,林餘只與他見了三面。
顧衡不在,顧沉似乎很黏林餘。
林餘本就是很空閑的人,顧沉不再和他生分,他自是覺得高興,但到底陳夢還在顧家,兩人見面多是半夜偷偷摸摸,顧沉避開大人的視線,躲進了屬于他和林餘的小小天地。
和顧沉熟稔起來,才發覺這小孩兒平時雖看着沉默寡言,但到底年紀小,在林餘這個哥哥面前,偶爾還會流露出孩童的天真。
兩人并沒有多少娛樂活動,飛行棋便成為他們消遣時間最好的小游戲。
顧沉比林餘小幾歲,卻很是聰穎,在游戲上林餘多時讨不到好,有時甚至連輸幾局。
林餘并不介意,他把顧沉當弟弟看待,自然是願意讓着他的。
夜晚顧沉就睡在林餘的房間裏,他總是要抓着林餘的衣角才能睡着,仿佛林餘就是他最大的安全感來源。
這樣的安逸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
林餘知道陳夢會為難顧沉,卻沒想到陳夢會動手打顧沉,掀開他的褲腳,滿滿都是鞭痕,是陳夢拿小棍子一下下打的,青青紫紫,很是駭人。
林餘被這些傷痕吓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顧沉卻習以為常,只是将褲腳拉好,纏着他繼續玩兒飛行棋。
林餘內心受譴責,顧博在家的一個午後,他沒忍住跟這家裏能掌握話語權的人說起顧沉的事情。
他是鮮少和顧博講話的,顧博在他眼裏,是一個很威嚴的男人,靠近都要發抖,林餘說得結結巴巴,希望他的開口能解救顧沉。
但顧博聽完,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語氣如同命令,“你什麽都沒看見,明白嗎?”
林餘震驚地望着顧博,怔然的站着。
“太太在家裏待久了,偶爾生氣在所難免,你要體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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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博與陳夢雖争吵不休,但到底有家族利益在,私生子的事他已是有虧在先,不能再為了私生子一再與陳夢撕破臉皮。
林餘沉默,他不明白。
顧沉明明是他的兒子,他怎麽能這麽說呢?
顧博不需要他明白,大人的世界利益交錯,他讓顧沉認祖歸宗已是最大的仁慈,絕不會為了一個無權無勢的私生子再得罪陳家。
林餘呆呆的往回走,在通往客房的走廊裏,他看見顧沉定定地站着,神情默然,眼睛裏的光漸漸熄滅了,但他沒有哭,反而沖林餘露出一個笑容。
看起來很詭異,就像有兩根線吊着他的嘴角,林餘莫名覺得顧沉很陌生,甚至有點可怕。
他怎麽會覺得一個九歲的孩子恐怖呢?
林餘不該這麽想的,他上前握住顧沉的手,冷得跟冰一樣,心疼極了。
“我想玩兒飛行棋。”
稚嫩的音色語氣僵硬。
林餘知道他什麽都聽見了,沒有揭他的傷疤,緊緊握着他的手,帶着他回房間。
夜晚時,誰都沒想到林偉會突然敲門,他進來時,顧沉裹着張小被子坐在床上,漂亮的眼睛打量着他。
林偉吓了一跳,語氣生硬,“小少爺,你怎麽在這兒?”
顧沉歪了下腦袋,“我找林餘哥哥玩兒。”
林偉看一眼林餘,林餘感受到他眼裏的怒氣,打了個寒顫。
“小少爺,我有點事和林餘說,請你先出去好嗎?”
顧沉點點頭說好,從床上跳下來,走到林餘面前,乖巧得不得了,他說,“林餘哥哥,再見。”
門咔擦關上,林偉等顧沉離開,才氣急敗壞道,“我早和你說過,別跟這個小少爺瞎摻和,今天顧先生找我談話,我才知道你竟然敢告狀,好啊,林餘,你是想我飯碗丢了,我們爺倆喝西北風去嗎?”
林餘面對暴躁的父親,下意識覺得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說,“太太打顧沉,顧沉他腿上都是……”
“關你什麽事,要你去多嘴,我們爺倆能有今天全靠顧先生幫襯,你以後別再跟那個小少爺玩一起了,省得惹禍。”
一天之內,林餘被兩個人告誡,他握緊了拳,想到顧沉的處境,眼裏泛起了淚花。
林偉見他這樣,不住的嘆氣,“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偏偏是小三的兒子。”
小三的兒子,私生子,将永遠伴随顧沉一生。
從那晚之後,顧沉再也沒有來過林餘的房間,為顧沉準備的小被子還在林餘的房間裏,疊得整整齊齊,卻再也等不來他的小主人。
沒想到,顧沉說的再見,是真的再見,不用林餘說,他已經敏銳的察覺到林餘迫于壓力與他漸行漸遠。
暑假後,顧博安排林餘和顧衡在同一所初中上學,兩人同一個班級,同一個宿舍,兩個星期才回一趟家。
林餘與顧衡一如既往的要好,總是黏在一塊兒,但凡認識他們的人,都要誇一句他們感情好。
因着住同一個宿舍,林餘與顧衡甚至偶爾會躺同一張床,小小的床,兩人緊緊擠在一起,說起小時候的趣事,總忍不住在夜裏偷笑出聲。
顧衡對林餘是很好的,因着家裏的關系,他圈子廣,朋友多是相同階層的人,但他并沒有因此嫌棄林餘,反而去哪兒都帶着林餘,久而久之,顧衡的圈子裏也就接受了林餘的存在。
只是有好幾回和顧衡夜談結束躺在一起睡覺時,林餘會無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衣角,他沒能忘記,顧沉睡時愛攥緊他的衣角。
只是開學後,見面的機會大幅度降低,加之林餘好友多了起來,與顧沉到底不再親密。
初一下學期的某一個午後,林餘在院裏逗不知道哪裏來的夜貓玩,聽見屋裏陳夢的怒罵聲,他悄然走到玻璃窗前,見到的就是陳夢猙獰着一張臉往顧沉身上澆熱水的場面。
那熱水滾滾原是往顧沉臉上澆的,但顧沉似乎早有防備,轉身速度極快,那水便淋到了他的背後。
凄厲的叫聲響徹雲霄。
林餘的耳朵轟隆隆的響,陳夢怨毒的眼神如一把刀往他襲來,他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只聽聞揮之不去的哭喊。
你很疼吧,顧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