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校的兩個星期,林餘過得并不好受,夜裏總是時不時會夢見陳夢的眼神,怨毒地警告他不準将事情說出來。
顧沉又變成坐在沙發上的小小一團,他想和顧沉說說話,顧沉冷不丁擡起腦袋,用陰恻恻的聲音問他,為什麽要假裝看不見。
他在這種巨大的拉扯裏煎熬着,甚至發起了低燒。
顧衡醒來時見到林餘還在床上,拍拍林餘的床,卻只能聽見林餘的悶哼聲,他伸手一摸,林餘的腦袋隐隐發燙,臉也起了不正常的紅。
于是跟老師告了假,拉林餘起來看校醫,又看着他把藥吃下,還是不放心的詢問是否需要他留下來陪伴。
林餘難受極了,他多想對顧衡和盤托出,但最終只是搖搖頭,轉了個身子又迷迷糊糊睡過去。
恍惚間,有清涼的毛巾搭在自己額頭上,他睜開迷離的眼,顧衡擔憂的神色引入眼底,他和顧衡一塊兒長大,自然能感受到好友的擔心。
可是他太困了,只是伸手碰了碰顧衡的手臂,顧衡摸摸他的頭,用與年紀不符合的成熟語氣說,“睡吧,我在這兒。”
令他漂浮不定的心一點點歸位。
林餘只燒了半天,并不嚴重,顧衡反而比他還要緊張自己,堅決不讓他去上課,臨走前還拜托了宿管照看林餘。
宿舍空無一人,林餘吃過藥也睡過覺,精神大好,他從書包裏翻出手機,找到顧沉的聯系方式,卻遲遲沒有按下去。
最終什麽都沒有做,頹然了閉上了眼。
他以後會對顧沉好的,這個念頭一旦在心裏紮了根,就再也難以拔出來。
顧沉住了将近二十多天的院,原是不必住這樣久的,想來是陳夢本着眼不見為淨的原則故意延長了住院的時間。
不出所料,顧博沒有懷疑陳夢的說辭,也不知是真的相信了,還是全然沒有追究的心思,橫豎人只是受了點皮肉之苦,并沒有憂及性命,不值得他興師動衆。
林餘再三猶豫,終于是敲響了顧沉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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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主動走近顧沉。
內心十分忐忑,他有些怕見到顧沉的臉,那時他懦弱的證明。
隔了一會,門緩緩打開了。
林餘見到顧沉的眼神閃了一下,繼而露出個接近于驚喜的笑容,“林餘哥哥。”
這四個字敲在林餘心裏,令他越發愧疚。
林餘勉強笑得自然,“我來看看你,傷口怎麽樣了?”
他兩個星期才回一趟家,如今才詢問起顧沉的傷勢。
顧沉伸手把林餘拉進房裏,咯噔一聲關了門。
林餘不免打量起他的房間,一時五味雜陳。
顧沉的房間雖和顧衡面積差不多大,裏頭卻有天壤之別,除了必要的物件外,竟是一點兒玩具都沒有,連展示櫃上都空蕩蕩的。
怎麽大的房間,卻沒有東西填滿,住着一定很孤單。
顧沉卻仿佛不這麽覺得,也許是習慣了,他拉着林餘坐下,對着林餘時他臉上都是笑容,“傷口好得差不多了。”
林餘沒敢問出能不能讓我看看的話來,只是有點尴尬地說,“那就好,結痂了嗎?”
“結了,”顧沉應答,“只是平時擦藥有點不方便。”
林餘眉頭皺起來,“沒有人幫你換藥嗎?”
顧沉只是笑,漂亮的臉蛋一派天真模樣,“沒事,我自己也能換的。”
他才十歲,林餘在心裏說道。
顧沉顯然對林餘的到訪十分欣喜,盡管房間裏空空一片,還是很認真的跟顧沉說自己平時的東西放在哪兒,在房間裏都做些什麽。
林餘側耳傾聽,不忍心打斷他。
只是話說到一半,外頭忽然想起顧衡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林餘,你在裏面嗎?”
林餘莫名有種考試作弊被抓包的感覺,下意識站起來回,“我在。”
“你出來,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林餘看看顧沉,顧沉笑容未減,黑瞳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他不安地蜷了蜷五指,輕聲說,“我待會再來看你。”
顧沉歪了下腦袋,音色清脆,“好啊。”
分明是應允,卻叫林餘越發不好受。
但他怕顧衡等急了,只是再看了一眼顧沉,就轉身往門口走,開門出去的動作十分利索,盡數落在顧沉眼裏。
顧沉臉上的笑容瞬間垮去,取而代之的是陰森森的神情,就像是森林裏以腐肉為食的禿鹫,眼裏散發着陰冷的光。
這是林餘第幾次抛下他呢?顧沉抓狂的往床上很踹,他還小,不知道怎樣發洩自己的憤怒,只能通過蠻力将體內亂竄的怒氣疏散出去。
踹到背後的痂都裂開來,疼得他摔在了地上,保持着這個動作再也不動,眼睛死死盯着門口。
但他從白晝坐到日落西山,背後的傷口也不再流血,林餘也沒有回來。
林餘陪顧衡出去參加聚會了。
一班不大不小的孩子聚在一起打鬧,自然是熱熱鬧鬧的,但林餘心裏一直念着顧沉,坐在角落安靜地啃着薯片。
顧衡時時刻刻都注意着林餘,見他不開心,忍不住湊過去,“抱歉,如果你不喜歡來這裏,以後我就不帶你來了。”
林餘搖搖頭,是他自己的問題,“沒有。”
顧衡看着他略顯落寞的側臉,拉着他到巨大的液晶電視前坐下,塞給他一個游戲操作器,與他盤腿坐着,想要引林餘高興起來。
林餘不想拂了顧衡的意思,陪着顧衡闖關,屋子裏都是小孩兒的小聲,顯得恣意而自在,林餘不知道怎麽的,由想到林餘的笑臉。
他突然明白哪兒不對勁了,顧沉的笑看似完美,卻假得就像是張戴在臉上的面具,他不是真的在笑。
他待不下去了,正想和顧衡說自己要回去,幾個不認識的同齡人卻跑過來倒在他和顧衡面前,嘻嘻哈哈的和顧衡講起話來,林餘連個插嘴的地兒都沒有。
接着又鬧到他身上來,問這問那,林餘只好禮貌性地回應,等到散場時,天已經黑了。
他跟着顧衡坐上接他們回家的車,顧衡玩累了,靠在他身上睡覺,他望着窗外的不斷掠過的夜燈,眼前漸漸模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