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錢二郎恨鐵不成鋼,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人家,該送禮就送禮,半點不含糊。”

“哦。”江瑗吃了顆糖。

“別人都已經開始行卷邀名了。”

“都是花架子。”

江瑗并沒有敷衍錢二郎,皇帝近年來眼裏愈發容不得沙子,行卷邀名已經行不通了。

前期名聲再響,最終還不是靠考試的那幾張卷子?更何況,以季玦的年紀,哪需邀名?恐怕青州季玦之名,早就傳遍盛京了。

比如說昨日來自三皇子的那張帖子。

江瑗拿着三年前的考卷,思考着如何破題。

錢二郎把他的卷子拿到一邊,笑道:“我們該出去了。”

“去哪兒?”江瑗一時反應不過來。

“哥哥帶你逛花樓,走着?”

“走着!”江瑗也笑。

京城最大的花樓和戲園一樣,都坐落在長街對面的安樂坊,是整個京城最大的銷金窟。

一進花樓,一陣淡淡的香風撲面而來,甜而不膩,沁人心脾。老鸨看着這二人進來,把視線投向了江瑗腰間的青玉玉佩。

然後她就露出一個風韻猶存的笑,調侃道:“小公子這麽小……就……?”

其實十五已經不小了,大戶人家的孩子這時大多已經知事了。而有些皇帝,十二歲甚至更早就會加冠。

江瑗沒搭話。

“我們找柳姝大家,”錢二郎道,“聽說她是全盛京名聲最響的花魁。”

老鸨擡起眼皮子,觑了一眼錢二郎:“柳姝大家是誰都能見的?”

江瑗把腰間的青玉玉佩在老鸨面前晃了晃,遞了過去。

蝙蝠和忍冬花紋晃花了老鸨的眼。

江人尚玉,這青玉本就不俗,雕工更是極好,線條幹淨利落,轉勢優美流暢,一看就知極其貴重。

老鸨收下那玉,再看了江瑗一眼,換了口風:“小公子可真俊,是該讓我家阿姝見見,我讓婢女引你們去。”

江瑗點點頭,跟着引路的小丫頭來到三樓的一間房門前。

“柳姝姐姐,開門!”

裏面應了一聲,門開了。

“你們進……咦,另一位公子呢?”

“你沒注意嗎?他被方才二樓回廊上的那位粉衣姑娘迷了眼,跑到那個姑娘面前搭話去了。”江瑗道。

“哦,”小丫頭點點頭,“那你一個人進去吧。”

江瑗邁進門檻,小丫頭便從外面為他貼心地合上房門。

這間屋子布置得雅致,卻也花了大價錢,一開門看到的,就是一方不小的溫水池。

池後立着一面忍冬花紋的屏風,遮住了所有視線,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江瑗繞過水池,走到了屏風後,就看到了坐在桌邊的他自己。

或者說擁有着他的身體的季玦。

“呦,柳姝姐姐?”他調笑道。

季玦指了指房間的另一處,也笑着回他一句:“柳姝姐姐在那兒呢。”

那處床榻的紗帳裏,确實坐了個姑娘。姑娘見他進來,微微颔首。她向五殿下行了一禮後,不知道碰到了哪處機關,床榻下的暗道開啓,她翻了進去。

江瑗微笑:“現在這裏,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了。”

他走上前去,抱住季玦。

這種親密的動作是季玦始料未及的,他呆了一瞬,猶豫一下,扶住江瑗的頭。

抵足而眠都有過,一個擁抱實在不算什麽。

一切他鄉逢故知的喜悅、死而轉生的複雜心緒、百轉千回的紛雜念頭,都在這個無言的擁抱中。

然後他們發現,他們的視角發生了轉變。

季玦感覺一雙手撫在他的頭上,江瑗則感覺有手環住了他的腰。

他們猝不及防地!換回去了!

江瑗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再摸了摸季玦的臉。

确實換回去了。

二人相對而坐。

季玦拿出一把尖刀,江瑗眼神凝重,盯着他。

季玦把尖刀對向自己。他伸出手臂,挽起袖子,用刀劃出一個口子。

江瑗挽起袖子,看到了一模一樣的傷口。

兩個人都皺起眉。

“疼嗎?”季玦問。

江瑗點頭。

“我帶了自己配的藥膏,”季玦道,“脫一下衣物。”

江瑗疑惑地看着季玦,傷口在手臂上啊?

“身體各處都要試一下,”季玦解釋,“不同程度的銳器和擊打……”

江瑗本唇角帶笑,此時,他的唇角像是僵住了。

“我們還要探查一番藥物作用會不會引起通感,”季玦看江瑗愣愣的,補充道:“不會太重,不會試上限,只是必須看看何時何事會引發通感。”

江瑗認命地點點頭,他開始解自己的外袍。

這身衣裳還是季玦出門時選的,通體玄色,袖口繡着銀竹,更顯得少年容貌整麗,唇紅齒白。

他正在解右衽的綁帶,季玦能清楚地看見他被黑色衣物映襯到的、白得發光的手背,以及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前襟被打開了,江瑗的手移到了腰間玉帶上。

外袍落了下來。

他把這件華貴的外袍團成一團,随手扔在床榻上。

“中衣也要脫嗎?”他問。他只剩一層中衣了。

“不急,”季玦搖搖頭,“把它拉下來一點,我們可以從肩背開始。”

江瑗解開一個帶子,把中衣往下扯。

“你自己來?”

“嗯。”

江瑗反手把匕首往自己的肩上送,冰冷的刀尖剛觸到皮膚上,他就冷得一個激靈。

“不行,奇怪極了,就像自己淩遲自己似的。你來?”

季玦失笑:“我來,那亦像我淩遲你呀。其實大約在幾個地方弄一點小傷口而已,此次我還帶了鞭子。”

江瑗頓感艱難,這十幾年來,他一根汗毛都沒傷過,如今卻要自殘自傷。除去上輩子毒發時,現在回憶起來已經并不真切的疼痛,他再也未受過一絲一毫的委屈。疼痛是何種感覺,他似乎已經遺忘了。

“我也看不到我的脊背啊。”

季玦只好接過匕首,走到江瑗背後,劃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疼你就說。”

江瑗很誠實又很無趣地答了一聲“疼”。

季玦從他背後伸出手,給他嘴裏喂了一顆糖。就像從他身後抱住他一樣。

“我們再試試其他銳器。”季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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