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綠绮看着江瑗這副表情,問江瑗道:“需要妾回避一下嗎?”
江瑗被這話說得摸不着頭腦:“需要嗎?”
綠绮就繼續站在江瑗身後了。
江瑗解開紮盒的繩子,眉眼彎彎,嘴角也彎彎。
看得出來,他心情很不錯。
盒蓋打開,兩本書映入眼簾。
看到封面後,江瑗瞳孔一緊,又合上了蓋子。
他像個沒事人兒似的,嘴角依舊彎着,轉頭問綠绮道:“你剛才看到盒子裏是何物了麽?”
綠绮搖搖頭。她還沒來得及看,江瑗就眼疾手快,又把東西捂回去了。
“前幾日府裏不是出了好些東西嗎,金銀今早兒還找你對賬呢,你不去她那兒坐坐嗎?”
綠绮點頭退下,走時看都沒再看一眼那個盒子,但江瑗總覺得她在笑。
她笑了沒?沒有吧?
江瑗的笑臉頓時垮下來。
……她應該沒看到吧?怎可能看到啊?沒看到吧?
我覺得她笑了,她大約的确是笑了。
江瑗閉眼,用手扶住額頭。
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兒是季玦送過來的。
……大意了。
江瑗仔細回想,之前在季玦心裏,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陛下登基的幾年裏,肅吏治,設邊鎮,征伐四克,威振戎夏。”
威振戎夏的江瑗拿起那兩本連三流都算不上的十八流小話本兒。
仰着頭,把話本兒蓋在臉上,像是沒了呼吸。
清明過後,季玦下車伊始,去翰林院當值。
唐安得了個翰林院修撰,而季玦和方朗授翰林院編修。雖然這二人還未回京,季玦卻已經開始了工作。
他們主要修前朝史書,比起在江瑗府裏看賬本,這個活計輕松很多。
翰林院清貴,雖過得清苦些,同僚卻還不錯,但雖說君子不黨,派系卻也分明。
季玦幾不沾邊,方枘圓鑿倒算不上,卻也有些獨立了。
等到唐安和方朗回京入職,新人變多,值房又多了些鮮活氣。
這一日散值,唐安在安樂坊備了宴席,邀請一起修書的同僚們赴宴,權當燒尾,順便聯絡聯絡感情。
季玦入席後,行酒令走了一輪,戲臺上也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夢回莺啭,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這一出是《牡丹亭》的第十出,只見那臺上的小旦,戴了套熠熠生輝的點翠頭面,那頭面光彩奪目,卻沒壓住他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
“添眉脆,搖配珠,繡屏中生成士女圖”——當真如戲裏陳最良所說的一般。
這句水磨腔一出,清糯婉轉,懂行的人一聽,就知臺上是難得一見的大家。
唐安身着一天青色儒衫,手上搖着水墨折扇,還能跟着臺上唱上兩句。
“子寧這把小嗓不錯呀。”方朗調笑道。
唐安拱了拱手,笑道:“莫要拿我說笑了,腔好唱,味兒難磨,跟臺上真正的行家比,不就是班門弄斧嗎?”
季玦聽着唱詞,問道:“臺上這位……是?”
“這不就是那位千金難求的柳大家嗎?”
季玦又向臺上看去,臺上“停半晌、整花钿”,正唱到了步步嬌。
雙瞳剪水,能讓所有人見他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柳青熒?”他問。
其他人點了點頭。
酒過三巡,衆人微醺。臺上的《游園》唱完了,《驚夢》正唱到山桃紅。
轉過芍藥欄,說了幾句只能說在夢中的詞句,小旦明顯羞了。
旦作羞、生前抱、旦推介。
然後柳生強抱麗娘下,花神上來了。
臺上的閨門旦在此時好似看了季玦一眼,這一眼與他大家小姐的眼神完全不搭,竟帶了一絲妖媚。
衆人喝得醺醺然,話語間便随意了許多。
“為了請他,我可花了大價錢,”唐安道,“場次由他高興着排,也只唱兩折。”
“他的排場竟然如此之大?”方朗饒有興致地看着臺上,眼裏有點好奇。
“背後剛搭了人,排場自然要大。”唐安的消息倒是很靈通。
“哦?”
“前些日子,五殿下不是為了他,當衆給二殿下沒臉嗎?”
“此事我竟不知?”方朗疑惑道。
“那時候潤明兄耽于備考,自然不會留意這些瑣事,我倒是不怎麽清淨,聽了一耳朵。”唐安又仰頭喝了一杯。
“所以他搭上五殿下了?”季玦狀若疑惑道。
“哪有,不是跟二殿下走了嗎?有些日子沒唱了,今日重新開嗓,聽起來半點沒生疏。”
推杯換盞中,大半個時辰,這兩折戲便唱完了。
柳青熒卸了鉛華,換上常服前來拜見,季玦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樣子。
他束了頭發,穿了一件白色滾青邊的長袍,渾身上下沒什麽裝飾,更襯得其氣質脫俗。面容姣好,唇紅齒白,尤其是眼裏一剪秋水,給他添了一筆說不清道不明的美麗。
唐安此時見了真人,又覺得他這般的排場,似乎也沒什麽不對的了?
這一頓賓盡主歡,散席時天已昏昏暗。
衆人紛紛告辭,錢二郎來接季玦。
季玦臨走前又看了戲臺一眼,這才走出戲園。
“看什麽呢?”錢二郎問。
“今日見到戲園裏的臺柱子了。”
安樂坊裏的戲園就叫“戲園”,它叫“戲園”,其他戲園子就不敢這麽叫了。
“聽說這位絕色冠京城,可是真的名不虛傳?”
季玦點點頭。
錢二郎“啧”了一聲,惋惜道:“我只見過柳姝,還未曾有機會見過這位。”
“應當會有的?”季玦道。
而此時絕色冠京城的柳大家正在喂他養的鴿子。
他不是很講究地把頭發散下來,蹲在鴿子籠前,看起來心情不錯。
鴿子們撲棱着翅膀,他甚至想現在就放出來一兩只。
身邊的丫鬟湊近他,低聲道:“公子,殿下來接你了。”
柳青熒擡起頭,便看到二皇子沉着張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柳青熒看着江琏的眼睛。
江琏的臉就沉不下去了。
他也蹲下來,幫着柳青熒喂鴿子。
“嗓子剛好,又跑出來唱,嗯?”
柳青熒偏過頭。
“為何不能呆在府裏,只給我一個人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