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皇帝扔下這一殿的爛攤子,拂袖而去,又讓文武百官吃了一驚。
趙侍郎和六皇子還跪在地上呢。
皇帝都走了,這早朝還怎麽上?
鄭相開口道:“那散了吧。”
一臉懵的小黃門便喊道:“退朝——”
鄭相慢悠悠起身,走到還跪着的趙侍郎身邊。
“趙忱?”
趙侍郎猛地擡頭,抓住鄭相的袍腳,凄慘道:“師叔……”
鄭相把他的手拿開,面無表情地離開:“還挺能耐。”
趙侍郎的面色陡然灰白。
三皇子江瓒正了正冠,出了大殿門了,才似剛想起來一般,說着風涼話道:“還不快找人把我六弟扶起來,地上那麽涼,我六弟金尊玉貴的,可別跪出什麽毛病。”
幾個跟在他身後的大臣笑了笑。
馮禦史拍了拍袍子,剛出大殿,就被人堵住了。
堵他的人是江珪——當今四皇子殿下,六皇子一母同胞的嫡親哥哥。
皇帝的兒子裏,要論長,是貴妃娘娘的二皇子江琏,要論嫡,就是這位了。
江珪皮笑肉不笑,道:“馮禦史劍法不錯啊。”
馮禦史揖了一禮,笑道:“四殿下說笑了。”
“那馮禦史這出項莊舞劍,怎的如此精彩?”
四皇子這話說完,不再理他,上了轎子,回府去了。
馮禦史慢慢收了笑。
崔清河看着前方一個轎子正要起轎,急走幾步,拉開了轎簾。
他仰起臉,對着轎子裏的田拙露出一個笑,說道:“田尚書,讓我蹭個轎子?”
田拙扯回轎簾,眼不見心不煩。
“田尚書?”崔清河又喊了一聲,“田尚書?”
“你沒轎夫嗎?”
“轎夫生了風寒,我讓他回家将養着了。”
……誰會信你的鬼話。
田拙不耐煩道:“行了,上來吧。”
崔清河上去,半點不拿自己當外人,叫轎夫起轎。
“坐在一起,你不嫌擠嗎?坐對面去。”
崔清河坐到田拙對面。
他挑起眉,低聲問:“方才在早朝上,田尚書想對陛下說什麽話?”
“與您有關系麽?”
“田尚書是不是想為我開脫啊?”
田拙的狐貍眼兒眯起來:“我是想讓陛下嚴查,從重處罰,非得讓您脫層皮不可。”
“是嗎?”崔清河悵惘地垂下眼睫。
田拙咳嗽了一聲,道:“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把你崔尚書按死,還能說什麽?”
崔清河又湊近田拙:“我有一惑,想請田尚書解惑。”
“因為這個,崔尚書的轎夫就病了?”
崔清河瞪了田拙一眼,又笑道:“敢問田尚書,青州的賬本,是怎麽跑到馮老頭手裏的?”
田拙動了動,離崔清河遠了點:“您是沒長骨頭麽。”
崔清河坐正:“敢問田尚書?”
田拙摩挲着手裏的笏板,低聲道:“你既然已經猜到了,還來問我幹什麽。”
“你和二殿下?”崔清河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田拙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又朝皇宮的方向做了個手勢。
崔清河一下子就笑開了:“早朝時我專盯着鄭相瞅了瞅,他可真沉得住氣。”
“他又不傷筋動骨,肯定沉得住氣,倒是你……”田拙搖了搖頭,“還有閑心看別人吶。”
崔清河更悵惘了:“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我說早上提起趙忱,你看起來臉色好好的,怎麽馮禦史提起我,你就變了臉色……原來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吧?”
田拙點點頭。
“原來是你拔出蘿蔔帶出泥,把我給牽累了。”
田拙驚訝地看着崔清河。
崔清河笑道:“田尚書怎麽賠我?”
田拙像是第一次認識崔清河般,把崔清河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田尚書看我做什麽?”
“您這般沒皮沒臉的妙人實屬千年難得一見,我如今看仔細了,往後好躲着走。”
“田尚書說什麽?”
“再裝?你快去安樂坊扮上唱大戲去,我給你捧場。想必連柳青熒都演不過你!”
“你怎麽又惱我了?”
“我還沒問你,你的賬冊,怎麽跑到馮禦史手裏的?”
崔清河低頭不語。
“方才崔尚書不是挺能說的嗎?”
崔清河低聲道:“那是六殿下的賬冊,不是我的。”
“行,六殿下的賬冊,怎麽跑到馮禦史手裏的?”
“我怎麽知道。”
“崔清河,”田拙叫了崔清河的名字,“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了。”
“誰讓你叫我名字的?”崔清河也惱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六殿下純質,那麽大一筆錢單獨交給他,他還真以為我放心當甩手掌櫃,年中才統籌呢。”
“賬冊你給的?”
崔清河不回答他,繼續道:“剛來戶部,就對我大呼小叫,跟他那個娘一樣……”
田拙捂住崔清河的嘴。
崔清河笑彎了眼,看起來有點狡黠,繼續道:“還沒當上太子呢,就擺起皇帝的譜了,修河堤的錢都敢貪,等真讓這哥倆掌權了,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他幾次三番把我當泥塑的菩薩,都爬到我頭頂了,我把他捧一捧,便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栽個跟鬥,他還真以為我崔二十九的名頭是吹出來的。”
他說了這麽一大串話,停都不帶停,像是在朝田拙手心裏呵氣似的。
田拙撤回手,無奈地看着他,道:“看來我沒猜錯……你瞎摻和什麽。”
崔清河又笑開了。
“你這次一定猜錯了,打個賭?”
田拙拿他沒辦法,只好問道:“你想賭什麽?”
“你若是猜對了,我把那副傲雪淩霜圖給你讨過來。”
田拙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若是猜錯了,送我一套夏衫。”
“一套夏衫你也稀罕?”
“你就說賭還是不賭吧。”
“賭了。”
“那你聽好了,”崔清河的聲音越壓越低,只剩下了氣音,“我崔家與吳家有舊,幫一個小忙也沒什麽。”
田拙愣住了。
崔清河看了看轎外,道:“我到家了。”
他下轎前,湊在田拙耳朵邊,小聲道:“田尚書願賭服輸,可別去當耳報神,告訴陛下啊。”
田拙沒心思管他。
吳家?先皇後的外家?
吳家的那一群人激流勇退,早就歸隐當田舍翁去了。
田拙想到了攆雞逗狗的五殿下。
六殿下好歹是把崔清河當泥塑菩薩,五殿下是直接當沒有田拙這個人。
田拙在禮部的值房裏,可從來沒見過江瑗。
……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