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節晚自習陶老師果然沒有出現
解決問題的方法。
真正的勇敢,才是真正的長大。
趙梓軒轉過頭看姜沉,姜沉也在定定地看着他。這個時候,一切都不必多說了,他想他們都明白,成長的意義,就是讓彼此都能成為更好的人。
成人禮結束後的那個下午,可能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再是小孩子了,班級裏的整個氣氛顯得分外沉重。直到晚上的晚會開始之前情況才略有好轉。
學校為了烘托氛圍,特意把晚會的現場安排在了廣場上,那道陰魂不散的拱門仍舊矗立在原地。一見到那道門,大家的臉都要綠了,簡直心理陰影。
姜沉的節目比較早,早早地就過去準備,趙梓軒只好一臉怨念地和戴逸一起走。
天快黑下來的時候,舞臺的燈光亮起,晚會終于拉開帷幕。
趙梓軒他們坐在很後面的位置,其實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很多人幹脆站到了凳子上去看。但姜沉不在身邊,趙梓軒根本沒興趣,索性溜達到高三那一片去找馬紀。
馬紀果然縮在班級的最後面,坐在一群踩凳子的人中間,淡定地抽着煙,袅袅白煙在夜裏升起。趙梓軒踢了踢他的凳子:“喂。”
馬紀叼着煙仰頭看他,含糊不清地招呼:“喲,好久不見。”
趙梓軒毫不客氣地伸手:“給我一根。”
馬紀從牛仔褲口袋裏摸出煙盒,連打火機一起給他,兩人幹脆蹲在地上,一邊抽煙一邊聊。
“你家姜沉呢。”馬紀問,“你怎麽沒和他一起。”
“他有節目,在後面準備呢。”
“哦哦,很厲害嘛。”馬紀贊嘆,“他要表演什麽?”
趙梓軒很是自豪:“那自然,不看看是誰的人。”
馬紀對他一副白癡樣不屑一顧:“瞧你行的,又不是你。”
趙梓軒對他的嘲弄不以為意:“嫉妒就直說嘛,單身狗的憤怒,我懂得。”
“切。”馬紀撇過頭去,“那戴逸呢?”
“他不肯動,要不你去找他?”
“我才不去。”馬紀說,“我也不肯動。”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趙梓軒說:“我們今天上午成人禮,人生真是太殘忍,一眨眼就這麽多年。”
“你殘忍個毛。”馬紀郁卒,“我才殘忍吧,我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
“那倒是,不過你有想過你要學什麽嗎?”
“我應該看什麽能讓我學。”馬紀說,“這是身為學渣的智慧。”
趙梓軒抽了兩根煙,陪着馬紀聽他講了半天前路漫漫,看看時間快到,掐了煙說:“凳子借我踩下。”也不等馬紀拒絕就踩了上去。
“哎哎誰讓你踩的。”馬紀站起來想拽他,被趙梓軒一巴掌按在額頭上推開,有點小怒,看旁邊正好有同學的凳子空着,毫不猶豫地踩了上去,勾住了趙梓軒的脖子,獰笑,“你小子膽子很大啊。”
趙梓軒忙制止他,擡擡下巴,遠遠指向舞臺的方向:“看,我家姜沉。”
☆、所思
馬紀一聽激動起來,扒着脖子往遠處看,卻只看見一群穿綠裙子的小姑娘。他瞠目結舌,随即玩味地笑了:“喂,趙梓軒,你家姜沉還挺重口的啊。”
趙梓軒莫名其妙:“嗯?”
“女裝PLAY啊。”馬紀笑得不懷好意,“真可惜離得太遠看不清。”
“你說什麽呢。”趙梓軒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險些把他拍到凳子下去,“後面那個彈琴的才是姜沉,你思想真龌龊。”
“哎——”馬紀委屈地摸摸腦袋,“我他媽根本就什麽也看不清。”
趙梓軒懶得理他,隔着漫漫人海遙遙地看着那個隐藏在綠裙姑娘們後面時隐時現的身影,臉上的笑容讓馬紀抖了一地雞皮疙瘩。
姜沉的節目一結束,趙梓軒馬上跳下凳子:“喂,我走啦,姜沉要回來了。”
馬紀揮揮手:“滾滾滾。”
趙梓軒擔心姜沉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從班級裏溜出來,繞到一邊去接他,等了許久姜沉才回來,看到他還有點吃驚:“趙梓軒,你在這裏幹嘛。”
“等你啊。”趙梓軒仔細地看着姜沉,他的臉上還帶着沒有卸的一點淡妝,整個人都顯得非常不一樣,越發唇紅齒白。趙梓軒突然想起馬紀剛剛說的女裝PLAY,心中蠢蠢欲動。
姜沉皺皺鼻子:“你抽煙了。”
“啊,剛剛去找馬紀了。”趙梓軒說。
姜沉莫名不太喜歡馬紀,但他又不想幹涉趙梓軒的朋友關系,只從趙梓軒身上下刀:“我不喜歡你抽煙。”
“……我盡量。”
姜沉看着他,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麽誠意,默默嘆氣:“跟我去教學樓洗洗臉吧。”
“好。”
教學樓裏的燈是黑的,姜沉一見便猶豫不前:“晚上回宿舍再洗吧。”
趙梓軒笑了笑:“沒關系,有我在你還怕黑嗎?”
誰是怕黑啊,姜沉想,沒出息地跟在趙梓軒身後,借着手機手電筒的那一小圈光亮往前走。趙梓軒舉着手機照明,姜沉認真地洗臉,洗完之後頂着濕漉漉的臉看趙梓軒:“洗幹淨了嗎?”
趙梓軒湊到他面前仔細打量:“嗯……幹淨了。”
他湊得太近,姜沉有點不自在地撇開目光,睫毛上沾了水珠,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這樣無意識的情态引得趙梓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姜沉……”
“嗯?”姜沉轉回頭,下一秒嘴唇上就傳來柔軟而溫熱的觸感。他慢慢閉上了眼睛,感受着趙梓軒溫柔地厮磨着他的唇瓣,舌尖頂開他的牙齒,像羽毛一樣輕柔地掃過他的口腔,搔弄着他的敏感處。
手電筒的亮光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趙梓軒關掉了,黑暗裏兩個人靜靜地吻在一起,耳邊隐隐傳來外面廣場上的歌聲,卻仿佛離他們十分遙遠,與他們毫不相幹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終于分開,趙梓軒抵着他的額頭低聲笑:“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麽嗎?”
“什麽。”
“我在想,馬紀提了個好建議。”
姜沉說:“關馬紀什麽事。”
“沒什麽。”趙梓軒又笑了笑,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走吧,出去看表演了。”
黑暗中,他們都沒有看到,在一個隔間的門後面,有什麽亮光在隐藏的黑暗中輕輕地閃了一下。
趙梓軒倚仗着黑暗的掩護,肆無忌憚地牽着姜沉的手回到了廣場上自己班的位置。
姜沉看着後排的人幾乎全踩着凳子,猶豫說:“這樣的話根本看不到的吧。”
趙梓軒不以為然:“我們也站上去就好啦,來,我扶着你。”
姜沉便扶着趙梓軒的肩膀踩到了凳子上,果然覺得視野開闊。趙梓軒也站了上去,遠遠地看着舞臺說:“怎麽樣,是不是感覺還挺不錯的。”
姜沉點了點頭,扭頭問:“你說有沒有人就長這麽高。”
“巨人咯。”
“哪有什麽巨人。”姜沉說,專心地看向舞臺。
有節目結束時,同學們都在歡呼,只有姜沉安安靜靜地鼓掌,然後把手垂下來。明明該與周圍熱烈的氣氛那麽格格不入,卻又有種意外的和諧感。趙梓軒嘆了口氣,伸手去握姜沉的手,緊緊地抓在手心裏。快要入夏的夜裏并不涼爽,拂過的微風裏似乎都帶着一層暖意。兩人相握的掌心慢慢出了一層薄汗,手掌溫熱而潮濕,卻是誰也舍不得松開手,只是緊緊地一直握在一起。
晚會結束後已經過了晚自習下課時間很久,各班班主任都在催促同學們快點把凳子搬回去,抓緊時間回宿舍洗漱休息。學生們顯然還沒從最後全校大合唱High翻天的氣氛中回過神,抓緊時間抱怨着,魚貫進入教學樓,教學樓各教室的燈漸次亮了起來,整棟樓又活了過來。
趙梓軒和姜沉坐在教學樓下等着人群散去再上樓,趙梓軒仰頭看着一盞盞亮起來的燈,對姜沉說:“看我的魔法,我指哪裏哪裏就亮。”
姜沉按下他的手指不讓他丢臉:“幼稚鬼。”
趙梓軒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認認真真地看着他:“姜沉,哪一天,你再彈一次鋼琴,彈只給我一個人聽的特殊的曲子,好不好。”
姜沉別別扭扭地紅了耳朵,說:“好。”
趙梓軒無比蕩漾,一直蕩漾到回了宿舍,洗漱完,躺下來,滿腦子全是姜沉彈琴的樣子。
寬廣空曠的舞臺上,少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鋼琴前彈奏,周遭都是暗的,只一束光打下來,傾瀉在少年的頭頂,為少年整個人鍍上一層柔和的光。少年手指的跳動宛如精靈,精致的側臉卻冷漠無表情。
彈奏結束,少年的手指在琴鍵上停留許久,終于緩緩地站起身來,自光中一步步走進黑暗,再從黑暗中現身,一步步走到趙梓軒面前。
“趙梓軒。”少年平靜地叫。
趙梓軒恍如從夢中驚醒一般打量着眼前的人,的确是姜沉沒錯,只是……他的目光從臉向下游走……胸?綠色的裙子?
趙梓軒受到了一萬點驚吓。
☆、蘑菇
“趙梓軒!”
“嗯……嗯?”趙梓軒恍恍惚惚看着姜沉,條件反射地往後一縮,“什、什麽事?”
姜沉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麽,一直心不在焉。”
“我沒想什麽啊。”趙梓軒解釋,目光不經意瞥到姜沉當外套穿的敞開的襯衣中間露出的一小條白色的T恤,心虛地移開目光,“真的。”
“我只是想問一下這道題。”姜沉說,“你為什麽一副受了驚吓的樣子。”
“沒有啊……”趙梓軒嘟哝,“哪道題啊給我看看。”
姜沉剛把自己的試卷拖過來,教室裏的燈閃了幾下,滅了,整個教室都陷入了無邊黑暗,女生們驚聲叫起來。
“怎麽了?”姜沉的聲音也帶了驚慌,黑暗中什麽也看不到,讓人恐慌不已。
趙梓軒抓住他的手,安慰:“沒事沒事,只是停電了。”學校不讓把手機帶進教室,他也束手無策,只能緊緊地握着姜沉的手。
有同學摸索着到外邊看了一眼,說是整個樓道都黑了,不知道什麽情況。
很快,陶老師就舉着個手電筒匆匆忙忙地進來,安撫大家:“大家安靜一下,是學校的電路出了問題,已經在檢修了,大家在教室等一會兒。”
同學們大失所望,紛紛抱怨停電就該回宿舍睡覺啊,陶老師不為所動,自己索性就在講臺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關了手電筒,說:“好了好了,老師陪你們坐着就是了。其實,這樣停一次電不是挺好的嘛,你看你們也不用看書,就安安靜靜地發會兒呆不好嗎?”
趙梓軒笑了,對姜沉說:“我就說我們的陶老師永遠都不會按套路來的。”
“這樣吧。”陶老師說,“無關學習,我給大家講一個我最喜歡的故事——一個關于蘑菇的故事。”他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等教室安靜下來,他清清嗓子開始講:
“故事是這樣的,精神病院新接收了一位精神病人,那位病人以為自己是一只蘑菇,每天不吃不喝,只撐着一把傘蹲在房間的牆角裏。心理醫生很着急啊,于是他想了一個辦法,他呢,也撐了一把傘,蹲到病人的旁邊。病人就感到很奇怪,問醫生說你是誰啊,醫生回答說我也是一只蘑菇啊。病人點點頭,接着做他的蘑菇。
“過了一會兒,醫生站了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病人就問,你不是蘑菇嗎,怎麽可以走來走去?醫生回答說,蘑菇當然也可以走來走去啦!病人覺得他說的話有道理,就也站起來走走。又過了一會兒,醫生拿出來一個漢堡包開始吃,病人又問,咦,你不是蘑菇麽,怎麽可以吃東西?醫生理直氣壯地回答,蘑菇當然也可以吃東西呀!病人又覺得很對,于是他也開始吃東西。
“這個故事的結局很美好,幾個星期以後,精神病人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雖然,他還覺得自己是一只蘑菇。
“好了,故事講完了,大家不用擔心啊,我只是單純地和大家分享一個故事,不要你們寫什麽心得體會,也不讓你們寫材料作文,畢竟我不是你們的語文老師。”陶老師頓了頓,在大家松了口氣之後緊接着說,“但是我要你們思考一下,有關于人與人之間那些微妙的聯系。人與人的相識,真是這世界上最奇妙的事了,真的會有一個人,理解你的所有,願意和你一起當一只蘑菇。”
大家面面相觑,有個膽子大的直接問了出來:“陶老師你是談戀愛了嗎?”
迷之沉默了一會兒,陶老師說:“……老師失戀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老師想以親身經歷教育你們,千萬不要早戀!”
哈?
陶老師嘆了口氣:“好吧同學們,我去看看什麽時候會有點,請大家安安靜靜的,千萬別把校長招來。”
趙梓軒悄悄捏了捏姜沉的手,小聲叫了一聲:“小蘑菇。”
姜沉掐他的掌心:“陶老師都失戀了。”
趙梓軒一臉無辜地辯解:“又不是我甩他。而且,就這樣在班上說自己失戀了,還講什麽蘑菇的故事,最讨厭的是,還‘千萬不要早戀’,這太奇怪了吧。”
姜沉本來話就沒那麽多,一向辯不過他,也懶得跟他辯,只擔憂:“陶老師沒事吧。”
趙梓軒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姜沉你趴下來一點。”
“嗯?”姜沉以為他有什麽話要說,不明所以地照做,俯下身子半趴在桌子上靠近了趙梓軒一些。趙梓軒趁着黑暗的掩護,迅速地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一個吻。姜沉沒料到他膽子這麽大,石化了,半天才匆忙地退回去,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瘋了吧你,知不知道這是在哪裏。”
“就是知道在哪裏啊。”趙梓軒含笑的聲音在黑暗中分外撩人,“姜沉你相不相信,陶老師給我們的警告一定不适合我們?”
“……笨蛋。”
外面響起了一陣歡呼聲,随後教室裏的燈霎時大亮起來。借着瞬間的光亮,趙梓軒看清了姜沉紅通通的耳垂,忍不住心中歡喜。
後來趙梓軒才終于明白,陶老師說的話竟是有道理的。而他們的那些話之所以美好,不過是因為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高三高考時要占用教室,高一與高二都放了假為他們讓路。姜沉的媽媽開始說沒有時間來接姜沉,叫他一放學就直接回家,不要到處亂跑,趙梓軒便提出要送姜沉回家。
走到校門口時兩人正好看到了趁亂溜到外邊正往裏走的馬紀,便停下來和他随便聊了一會兒,姜沉正說着高考加油時,便聽到身後有人叫他的聲音,一扭頭發現竟是說有事來不了的姜媽媽。
姜沉忐忑不安地叫了聲媽媽,問:“你不是有事來不了了嗎?”
“事情辦完了正好趕過來。”姜媽媽的目光淡淡瞥過趙梓軒和馬紀,說,“我帶姜沉先走了,你們聊吧。”
趙梓軒哪敢提一個反對,禮貌地和姜媽媽道了別,依依不舍地看着姜沉跟着姜媽媽走了。
☆、歡喜
“你怎麽又和那人混在一起了,媽媽說過的吧,不要和那種人來往。”一走出去姜媽媽就開始數落姜沉,順便連趙梓軒也挂了進去,“你那個同桌,看起來跟他們也是一路人,你以後也離他遠點。”
“他不是那樣的人。”姜沉辯解,“趙梓軒人很好,幫了我很多。”
“媽媽不想聽你說這些。”姜媽媽說,“總之,你最應該明白你要做的是什麽,你也馬上就要升高三了,別讓媽媽費心了。”
姜沉在姜媽媽面前一向沒什麽話語權,默默地咽回再要辯解的話,沉默地不出聲了。
當然,姜媽媽不可能監視姜沉在學校的一舉一動,姜沉返校後倒是被趙梓軒追問了姜媽媽有沒有說什麽。姜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對趙梓軒說,畢竟有些事,是怎麽樣也沒有辦法改變的。
高三的學生一走,整個校園驟然變得空蕩起來。早上從宿舍或是食堂出來,莫名蕭瑟的氛圍總在催促着人們走快一點,再快一點,直到到了教室看到出現的那些熟悉的臉才會安下心來。
高三的假期很短暫,炎熱的八月裏學生們就已經開始補課了。今年的天氣并不是很好,多雨又炎熱,實在難熬。教室裏有些老舊的空調一刻不停地運轉着,陣陣涼風也并不能使焦躁的大腦冷卻下來。
這天白天的時候氣溫高得有點吓人,到了晚飯時間突然變了天,黑壓壓的烏雲迅速遮蔽了天空,雷聲在烏雲後隐隐約約地炸響。晚自習時已是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雨聲幾乎蓋住了老師講題的聲音,閃電影影綽綽地勾出窗外景物的輪廓,竟是有些駭人。
課間時有人跑到走廊去看外面,剛一拉開走廊的窗子,風夾雜着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砸在人的臉上,又忙不疊地把窗子關了起來。
像世界末日一樣,姜沉無端地想。
晚自習下課,雨終于是小了些,地面上的水來不及排走,積了很深。路邊的排水道裏的雨水也咕嚕咕嚕往上噴,像是小噴泉一樣。沒帶傘的人擠在教學樓門口,探頭探腦地往外張望,看能不能冒雨沖出去。帶了傘的則像趾高氣昂的将軍一樣,得意洋洋地一撐傘,潇灑地走進雨霧裏。只是這潇灑并不能持續很久,地面上的水迅速沒過腳面,腳踩在鞋子裏也像是踩在水裏一樣。
很快就有人把鞋襪都脫了下來提在手上,褲腳卷起來,光着腳踩進水裏,随即被涼得叫了出來。盡管如此,還是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光着腳踩進水裏。刷鞋多浪費時間,刻苦而又懶惰的學子們這樣想着。
姜沉的桌子裏有兩把傘,一把傘借給了班上的女生,另一把傘則和趙梓軒一起用。趙梓軒毫不猶豫地就脫了鞋子裝進一個袋子裏,又把牛仔褲的褲腳卷到小腿,轉頭去看姜沉還是有點愣愣地看着外面的雨,卻沒有一點要光腳踩水的意思。
趙梓軒嘆了口氣,把手裏的袋子遞給姜沉:“拿着。”
姜沉遲疑了一下才接過來,疑惑地看他:“嗯?”
趙梓軒在他身前微微彎下腰來,說:“上來。”
姜沉一手拿傘,一手提袋子,後退一步:“你幹嗎?”
趙梓軒直起身來,有點無奈:“我背你啊,水這麽涼,你就不要踩了,弄得衣服也濕了褲子也濕了,多沒必要。”
姜沉有點讷讷的:“那也不用……”
“來嘛。”趙梓軒說,“這麽多人,又下雨,誰會注意我們啊。”他抓着姜沉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專注又熱烈,姜沉沒能拒絕得了,還是趴到了他的背上。
姜沉把傘打開,舉過兩人的頭頂,自己把臉趴在趙梓軒背上,不敢擡頭。趙梓軒把他向上托了托:“傘向後舉一點,小心不要淋到自己。”
姜沉不聽,執意将傘整個舉在趙梓軒頭頂。姜沉很瘦,趙梓軒背着他也不覺得吃力,每一步走得都很穩,還有心思和姜沉開玩笑說:“你說水裏萬一有魚來咬人的腳趾頭,那該怎麽辦呢。”
“哪裏來的魚。”
“會有的吧。”趙梓軒說,“這麽大雨,從哪裏的湖裏沖過來也不一定。再不濟,食堂裏總有幾條活魚吧。”
“食堂的魚又出不來。”
“你應該沒有抓過魚吧。”趙梓軒突然問,“等我們高考結束了,我帶你去鄉下的小河裏抓魚好嗎?”
姜沉點頭答應,心裏癢癢地期待起高考來。
從教學樓到宿舍樓一向漫長的路程似乎在這一晚變得短暫,姜沉趴在趙梓軒的背上,與他隔着薄薄的衣服貼在一起,只覺心跳得厲害,又無比踏實。趙梓軒在宿舍樓的臺階上把姜沉放下來,擦了擦額頭被風吹過來的雨點,仰頭看了看:“雨是不是不下了。”
姜沉也探頭出去看:“還有一點,你累不累。”
“不累。”趙梓軒說,“你向女生們開個課講講如何減肥,絕對座無虛席。”
姜沉不大好意思,撇開頭去。
雨天總能讓人睡一個好覺,不管是雨點滴答落在窗臺的聲音,或是被雨水浸潤的散發出清新味道的泥土,都讓人心生歡喜。
姜沉身上還帶着趙梓軒的體溫,他溫熱的掌心留在自己身上的觸感随着周遭的靜谧越發清晰,心裏的喜悅幾乎要沖破身體。不知過了多久他依舊毫無睡意,索性輕輕地從床上坐起來。
雨後的月光也很好,皎潔無暇,在宿舍鋪灑了一地。姜沉輕手輕腳地開了陽臺的門,趴在欄杆上,盯着樓下宿管阿姨搭起來的小小貓窩出了神。
“大晚上不睡覺姜沉。”惺忪的聲音自背後傳來。
姜沉一回頭,見是戴逸揉着眼睛打哈欠,口齒不清地說:“你幹嘛,招魂啊。”
姜沉抱歉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戴逸抓抓頭發,聲音清醒了些:“那倒沒,我上廁所,你失眠啊。”
☆、悵然
姜沉轉回頭,聲音很輕:“嗯,稍微有點睡不着。”
戴逸走到他身邊,“啧”了一聲:“月光還是挺好的嘛,不過就隔着個破牆頭,對月思人什麽的,會不會太誇張了。”
“什麽對月思人。”姜沉說,“我又不是在想趙梓軒。”
“你看你看,承認了吧。”戴逸誇張地說,“哎,我說你們兩個會不會太高調了,今天晚上簡直瞎了別人的24k钛合金狗眼。”
“什麽啊。”姜沉裝傻,一副你在說什麽我都不知道的樣子。
戴逸伸手指指他:“你少裝傻啊姜沉,我可是有證據的。”說完轉身就進了屋,不大一會兒又拿着手機出來了,一邊嘟囔,“不枉我自從上次停電後每天都偷偷把手機揣身上,竟然讓我拍到這麽纏綿的東西,真是值了。”
他把手機遞給姜沉:“看吧。”
姜沉接過手機,吓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你為什麽拍這個。”
“有趣啊。”戴逸說,“相信可不止我一個人拍了。”
姜沉盯着手機上的那張圖,擺不出什麽表情來。照片上,趙梓軒背着姜沉,手托在他的大腿處,姜沉則抱着趙梓軒的脖子,把臉紮得很低,就像在親吻他的脖頸一樣。天黑,人的輪廓拍得并不很清晰,但巧就巧在,趙梓軒扭頭和姜沉說話時,正好被頭頂的燈光照了個清楚,他臉上寵溺的笑一覽無遺,加上兩人的姿勢,真是說不出的暧昧。
姜沉的心撲通撲通地跳,既擔心別人會對他們無端猜測什麽,又喜歡趙梓軒喜歡得不得了,一時矛盾不已。戴逸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點上,看姜沉面無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眼看姜沉就要滑下一張照片,戴逸這才急了:“喂喂,就拍了這一張,別翻了你。”
姜沉忙把手機還給戴逸:“對不起。”
戴逸猶在忿忿,吐出來的煙噴了姜沉一臉:“給你看哪張照片你就看哪一張,不要左右滑,這是基本的禮節吧喂。”
姜沉被煙嗆到,咳了兩聲,伸手揮散眼前的煙,又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戴逸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相冊,把手機塞睡褲口袋裏,安安靜靜地抽煙,眼前的白煙袅袅散去。姜沉看着他修長的手指間夾着根煙,抽得熟練無比,又開始走神想趙梓軒。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戴逸看他看着自己,晃了晃手上的煙:“呃……你要來一根嗎?”
姜沉忙搖搖頭:“不用了,那個照片……”
“哦……你擔心我外傳啊。”戴逸瞪大眼,“拜托,當然不會吧,我和趙梓軒朋友一場,怎麽可能做這麽沒品的事。”
“可是,你不是說很多人都拍了嗎。”姜沉又不放心。
“這個嘛。”戴逸咬着煙嘴,“很多人拍是一回事,但我覺得不會有人認真去想吧。尤其是那些女生們,眼睛都在發綠光了,圈地自萌我還是知道一點的——啊,你可能不知道,不過沒關系,這并不是重點,講真。”
姜沉自知和戴逸關系并不是那麽親近,但既然他是趙梓軒的朋友,他好像似乎也應該信任他才是,姜沉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過說起來——”戴逸說。
姜沉馬上扭頭看他。
“說起來你們兩個也蠻好的。”戴逸慢慢地說,“我自己是覺得,男生女生,好像也沒有那麽重要,異性戀不也是劈腿出軌離婚嗎?人的劣根性,壓根就和男女沒有關系吧。”
他看向姜沉:“你呢,你是同性戀嗎?你和趙梓軒在一起了,那你是怎麽想的呢。”
姜沉想了想:“我是怎麽想的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戴逸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那是他什麽地方特別吸引你?”
姜沉有點困惑地皺了皺眉:“我覺得,不好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嗯?”戴逸挑了挑眉,詫異道,“你怎麽會這麽覺得,趙梓軒那個渣渣到底哪一點好了。”
“他就是好啊。”姜沉看着遠處,“他人聰明,心地善良,對家人好,對朋友也好,能認識他,和他成為了朋友我就很開心了。雖然覺得他喜歡我也挺不可思議的,但是既然他喜歡我,我好像真的沒有理由拒絕他不是嗎?”
“沒有理由拒絕嗎?那你們還真是天生一對啊。”戴逸說,“趙梓軒那人啊,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人。不過,人嘛,就是因為看不透才有趣啊,姜沉,你們兩個要好好的啊,真期待你們以後的樣子。”
“我會努力的。”姜沉很認真,“努力追上他的腳步,讓自己也變成更好的人。”
戴逸怔怔地看着他的側臉,喃喃地說:“真好啊,像這樣有所憧憬也不錯啊。”
姜沉沒聽清他的話:“你說什麽?”
“我說你該睡了。”戴逸按滅了煙,沒道德地丢到樓下,“什麽時間了還不睡。”
姜沉點點頭:“你先進去吧,我很快就去睡。”他抿了抿唇,遲疑了一下,“那個,你能給我一根煙嗎?”
“哎——”戴逸驚恐地看着他,“我我我剛才說着玩的你別當真,要是趙梓軒知道我帶你抽煙非殺了我不可。”
“我……”聽戴逸這麽說了,姜沉倒不好意思再堅持,“那好吧,那去睡吧。”說着就跟在戴逸身後回了宿舍,把陽臺門關好。兩人道了晚安各自爬上床,姜沉的心安定了些,聽着戴逸的呼吸聲迅速平穩起來,終于也慢慢地睡了過去。
美好的事總能在夢裏發生的,現實卻不總是盡如人意。有些事,是人無法預計到,更沒有辦法去阻止發生的。
第二天一早,一張帖子将他們推上了風口浪尖,一切自此改變。
☆、彎路
帖子的開頭倒是平平無奇,無非是天降大雨,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同學之間互幫互助令人唏噓感動,等等等等。無數個占樓之後,樓主放了張照片,正是前天晚上趙梓軒背姜沉回宿舍的那一場景。雖然姜沉的臉沒有拍到,但趙梓軒的臉在高像素下清清楚楚,誰都知道,能和趙梓軒這樣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其實,這也沒有什麽,只不過為眼冒綠光的姑娘們多了一點YY的資源,只是下邊不知道誰放的另一張照片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同樣是昏暗的背景,只能在窗外的燈光裏隐隐看得出來是在衛生間的水池邊,兩個男生面對面站着,個子稍矮的垂着頭,另一個較高的則吻在他的額頭。即使不是有意挑事,明眼人也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兩人的關系不是一般的關系。
發這張照片的人還說:“本來拍了就忘了這事了,看了樓主的帖突然想起來無意拍到的這張照片。話說我當時可是聽了全場,簡直不可描述,只可惜手機沒電了沒能錄下來。Ps:悄悄地說一句,我對着天花板起誓,這絕對是相同的兩個人。”
姜沉一頁一頁地往下翻帖子評論,除了極少數的支持,下面一水的嘲笑與蔑視。明明是六月天,陽光炙熱,姜沉卻看得手腳冰涼,頭腦一片空白。
被偷拍了,為什麽,他怎麽會一點也沒有察覺。
趙楊把手機從面無表情的姜沉手裏拿回來,擔憂地問:“你沒事吧姜沉,我無意間看見這帖子,所以拿過來給你看的,現在八成已經傳遍了,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沒道德,私自把人照片放到網上。”
姜沉仍有點恍惚:“我沒事。”
此時趙梓軒從外邊回來,好奇道:“哎?怎麽了?對了,我剛剛去了個廁所,怎麽所有人都在看我啊。”
姜沉的表情終于繃不住,像要哭了一樣:“趙梓軒,我們……”
趙梓軒急了:“哎哎哎怎麽了,你不要哭啊,出什麽事了?告訴我好不好?”
趙楊默默地把手機遞給趙梓軒。趙梓軒莫名其妙地接過來,還在批評他:“你怎麽能把手機帶到教室裏了,都說了……”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咽回嗓子裏,他的臉色變得鐵青,一把揪住了趙楊的衣領:“這是誰幹的?!”
姜沉忙去拉開他的手,趙楊皺了皺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