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森鷗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又把茶杯放下, 他沒有動盤子裏的甜品,而是放松地靠在椅子上。

從這裏去眺望橫濱,無論什麽時候, 它都很美,所以森鷗外在美景中頓了頓, 才道:“……白澤幹部, 喝茶的時候要專心,不要盯着首領看。”

白澤稚子慢吞吞地應了一聲:“唔。”

他茶杯裏的水一點也沒碰, 手裏在旋轉着一枚飛镖, 是森鷗外的。

辦公室的牆壁上挂着一個靶子, 四五個飛镖以靶子為中心分布,完美的避開了靶子所在,這不是白澤稚子投擲的, 這些飛镖在他來之前就穩穩地插/在牆壁上了。

百發零中森鷗外。

明明森鷗外的手術刀玩的很好,隔很遠都可以輕松扔出去、劃破敵人的動脈,但不知道為什麽飛镖就很差。

白澤稚子不關心這個, 他一邊半趴在桌子上凝視森鷗外、一邊繼續旋轉飛镖,哪怕應聲了也不改, 過了一會兒才又慢吞吞地道:“森先生, 你說……”

“首領,港口Mafia的首領, 我們冷戰還沒到三周。”森鷗外打斷,然後嘆了一口氣, “你已經過了國中生的年紀, 就不要用‘你說……’這種青春期孩子的典型開場白了。”

“首領好過分哦——”白澤稚子拖長了尾音,然後控訴道,“明明剛剛還把我丢出去拖延敵對組織的注意力, 現在卻翻臉不認人。”

港口Mafia內部戒律森嚴,再加上白澤稚子和森鷗外關系特殊、是從很久以前就跟着他的一位親信,所以整個港口Mafia,幾乎只有森鷗外才會知道白澤稚子的行程。

組合的異能力者調查橫濱後發現北川星極和白澤稚子并不難,難的是怎麽把他們兩個引到一起。

如果沒有森鷗外的默認,組合不可能那麽及時的獲得白澤稚子的位置情報,武裝偵探社那邊的人手信息也很難立刻獲得。

森鷗外微瞥了一眼在和白澤稚子白皙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的紅黑色飛镖,道:“白澤君熟悉飛镖嗎?”

他把手交叉在一起,含笑道:“所謂的飛镖……”

白澤稚子擡起手,頭也不回地把飛镖擲出去,然後老老實實道:“正經的飛镖沒玩過,不過經常投擲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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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镖劃破空氣,猛地插/在代表十環的中心紅色部位,镖尾還在不停地顫抖,發出與空氣摩擦和卸力的震鳴聲。

森鷗外:……

踮着腳尖、從桌邊旋轉路過,并且輕手捏起一塊茶點的愛麗絲毫不留情地嘲笑出聲:“哈哈哈。”

她暫時把茶點放下,把手疊在小腹處,輕聲道:“白澤君熟悉飛镖嗎?”

然後作了一個鬼臉:“林太郎好丢臉哦,一個飛镖都射不中,大~笨~蛋~”

白澤稚子經常使用異能力來審訊敵人或叛徒,所以偶爾、咳,只是偶爾,會一邊無聊地審訊一邊玩一些突發奇想的東西,比如投擲。

不管是視覺沖擊還是心理沖擊都是滿分,白澤稚子很喜歡用,換成飛镖也差不多。

森鷗外捂住胸口,成熟穩重的首領畫風瞬間崩塌:“噫嗚嗚噫,愛麗絲醬好過分~不過這種叉腰得意的樣子好可愛,真是讓人無法生氣起來呢~”

“嘁——”愛麗絲拿起茶點,對白澤稚子張開手,“白澤抱我~”

啊,又來了,白澤稚子在的時候,愛麗絲多半會做出這種看似更偏向白澤稚子的舉動,讓森鷗外吃醋,不過鑒于愛麗絲和森鷗外是同一個人,這種行為真的很微妙。

森先生真是越來越變/态了。

白澤稚子把愛麗絲抱起來,讓金發幼女坐在自己腿上并且默認她漫不經心晃腿的動作,再無視森鷗外幽怨的眼神,認真道:“森先生好像沒有哥哥?也不能提供兄弟相處的建議。”

森鷗外繼續幽怨地盯着他,在金發幼女擡着頭瞪過來的時候才委屈的收回視線:“明明稚子才是最過分的吧。”

他道:“相處這件事,應該和你與中也君、太宰君他們相處時差不多吧?不需要太刻意的。”

反正白澤稚子比太宰治小一段時間,兄弟之間相處的話,和這種互相嫌棄的相處模式應該差不多。

不過就算不是這樣,白澤稚子也不需要太過于苦惱。

白澤稚子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表情上的嫌棄:“嗯?森先生是在開玩笑嗎?怎麽可能和那家夥相處的日常差不多。”

然後陷入了沉思:“不過應該和夢野相處的時候差不多。”

只從表面來看,白澤稚子和夢野久作絕對是一對稚氣兄弟,彼此也很相親相愛、和和美美,每星期必有一次交流感情的茶話會。

這種周期的無聊茶話會,用夢野久作的話來說就是‘感覺很像惡毒繼母的茶話會呢’。

森鷗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輕飄飄道:“不過這種事情,還是實踐為好,實踐過後就知道了。”

“這種事情,是沒有模板的吧。”

反正要不了多久,白澤稚子就不會再擔心怎麽和北川星極相處了。

“嘁,”白澤稚子發出嫌棄的語氣詞,“其實森先生也一點都不知道吧~”

白發幹部越來越欠揍了,果然不能讓他這麽輕松,森鷗外不置可否地把茶杯放下,敷衍性地回答:“總有會知道的,毫無把握的話,稚子可以多觀察觀察。”

“案例的話……”白澤稚子漫不經心地攬緊愛麗絲,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後沉思着道,“其實兄妹的相處和兄弟的相處差不多吧?”

相處地久了,在很多的時候,森鷗外居然可以第一時間理解白澤稚子的思考邏輯,他頓了頓,預感到了不妙:“……稚子想幹什麽?”

白澤稚子沉思着道:“我記得武裝偵探社有一對關系很親密的兄妹?”

不管去打探消息的屬下有幾個,傳回來的消息中,關于那對兄妹的、都會加上一句委婉的形容‘關系很親密’,以前的白澤稚子不關心正常的親人能有多親密,現在比較關注。

武裝偵探社的那對兄妹,是指谷崎潤一郎和谷崎直美吧。

森鷗外穩重地端起茶杯,用抿茶的動作把自己的唇角遮住,他慢悠悠道:“不,稚子還是不要學習他們比較好。”

他非常誠懇道:“我暫時還不想替你收屍呢。”

讓人完全無法代入,只要思考一下,森鷗外都覺得自己需要考慮一下為白澤稚子的收屍行為是暫時性的還是永久性的,肯定會死的吧,一定會被忍無可忍的北川星極當場把頭扭/掉,完全不需要夢野久作揪着玩偶抱怨了。

白澤稚子側首、看了一眼靶子中心的飛镖,輕松道:“森先生好過分,你可是首領哎,再怎麽說也應該是我為你收屍啦。”

把盯着森鷗外的人提出來,絕對可以繞橫濱一圈,不過在面對正事上時、森鷗外還是很正經的,絕對不會出現像今天這樣白澤稚子被輕松引走的局面。

森鷗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收屍嗎。”

目前來看,森鷗外幾乎不可能被針對成功,就算被針對成功了,只要白澤稚子在他死亡後的一定時間段內趕到、就還可以挽回,這個時間點,在不久的将來,還會再寬松一點。

他道:“稚子相信我嗎?”

森鷗外養了白澤稚子十幾年,從他還是軍醫的時候就撿到了白澤稚子,帶着這個白發小鬼從戰場到橫濱,感情向來都是雙向的。

所以白澤稚子毫不猶豫地回答:“絕不相信。”

森鷗外:……

他捂住胸口:“稚子比愛麗絲醬更過分,還一點都不可愛,果然,長大了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自己先反省一下為什麽那麽令人不可信任吧。”白澤稚子冷漠道,“我的警覺度已經在不斷提高了。”

沒順口罵出混/蛋,都是因為最近太心平氣和了,要是換太宰沒叛變、白澤稚子、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三個人每天狂罵對方并且不定時打架的那段時間,白澤稚子已經順手撓回去了。

誰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信任我’,只有港口Mafia的首領森先生不可以。

“好傷心,”森鷗外笑了笑,他看着窗外的夕陽道,“不過我是認真的,稚子相信我嗎?”

白澤稚子警惕地想了想,勉強認真回答:“相信吧。”

如果真的是認真的,根本不需要多問。

白澤稚子有多忠誠于森鷗外,早在很多年前的那個下午就已經說過了。

森鷗外顯然也想到了那個下午,他低笑一聲:“那麽,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站在稚子這邊的哦。”

‘無論發生任何事’也會有很重要的前提吧。

白澤稚子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抱着金發幼女向遠處眺望了一下,在這裏看橫濱、真的會有一種掌握一切的陶醉感,但是這裏只能看到暖洋洋的紅色夕陽、看不到蔚藍的大海,所以待久了應該會很冷。

為了防止森先生冷成蘭堂那種白絨絨的北極熊樣子,白澤稚子只能勉為其難地用尾巴幫森先生暖一下啦。

森醫生把糖果瓶子裏的大部分安眠藥替換成糖果,然後交給白澤稚子:“最近的情況應該好一點了吧,稚子也該減少對安眠藥的依賴成分了。”

白澤稚子抱膝坐在病床上,慢吞吞地伸手接過那個糖果瓶子,平靜應道:“嗯。”

這個年齡的白發小鬼,勉強算是少年,嗓音還沒有完全恢複、帶着一種孩子的稚氣和剛剛步入變聲期的沙啞。

森鷗外皺了皺眉,用手摸上白澤稚子的脖子,白澤稚子毫無抵抗性地擡起頭、讓脖頸完全暴露出來,他把腿放下床、用腳尖虛點着地。

差點夠不到地,不過可以忽略。

“嗓子還沒有好嗎?”森鷗外問,他把手貼在白澤稚子的脖頸上,哄道,“說句長一點的話,稚子。”

白澤稚子眨了眨眼睛,沒有開口,下意識繃緊了下颌、後背也挺直了。

還很小,連喉結都沒有明顯起來呢。

森鷗外嘆了一口氣,引導着道:“稚子喜歡這裏嗎?我們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了。”

“不喜歡,灰塵好多。”白澤稚子終于找到自己要說什麽,于是放松下來,脖頸處繃緊的皮膚重新變的柔軟、肩膀處也放松下來,給人一種貓咪灘成水體的錯覺,“不過有森先生在,我很喜歡。”

“果然是變聲期,不是藥物服用太多導致的沙啞,很正常。”森鷗外松開手,掃了一眼白澤稚子還仰起的脖頸,“稚子開始長大了,這是正常的,不許用異能力限制自己哦。”

“嗯。”見森鷗外沒有再抓自己弱點的意思,白澤稚子垂下頭,乖巧回答。

又是這樣,不引導完全不想說話,實在令人難辦,森鷗外提問:“剛剛稚子說了‘喜歡’,是跟誰學的?”

與謝野晶子。

白澤稚子的瞳孔晃了晃,低聲道:“與謝野姐姐。”

“呀,果然。”森鷗外低笑了一下,“可惜與謝野姐姐不願意陪你了,這也是人類社會正常的離別哦。”

是在暗示抛棄嗎?

白澤稚子沒有說話,從江戶川亂步帶走與謝野晶子的場面看,真的分不清楚是與謝野晶子抛棄了白澤稚子、還是白澤稚子抛棄了與謝野晶子,他道:“我不會離別森先生的。”

“是‘我不會和森先生離別的。’”森鷗外糾正道,“每個人都會有抛棄或被抛棄的時候,無論是什麽承諾都阻止不了的,這也是正常的,稚子。”

承諾?

白澤稚子仰起頭,伸手抓住森鷗外的手、放在自己的喉部,他道:“我不會和森先生離別的。”

年少人的心思,幹淨又單純,明明什麽都不懂、只會用野獸一般的直覺和被握住致命弱點的行為表達自己的忠心,實在是……令人愉悅呀。

于是森鷗外低笑起來,初次見面時、他曾經握着白澤稚子的脖頸,把他殺死,現在也握着白澤稚子的脖頸問道:“稚子是在向我宣誓忠心嗎?”

森鷗外可以感覺到白澤稚子在自己手下的脖頸随着說話聲微微震動、血管也很清晰:“我不會被森先生抛棄的。”

“又用錯了。”森鷗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白發,沒有糾正這次的錯誤,“無論我幹什麽,稚子都會支持我嗎?”

談話的持續時間有點長,白發少年明顯不想繼續說話,他眨着眼睛和森鷗外對視了一分鐘,才不甘不願地繼續道:“無論森先生幹什麽。”

致命的弱點都乖乖露出來了,卻還要之前就說過會被阻礙的承諾,人類社會的禮儀好複雜。

宣誓忠心還要別人哄着來,真是毫無人類社會的經驗,是一張純潔的白紙,可以随便別人塗上什麽顏色。

白澤稚子打了一個哈欠,真的開始不耐煩了,提醒道:“森先生掌握着我的脖子。”

森鷗外的手術刀使得非常厲害,這麽近的距離,可以随時劃破白澤稚子的脖子,所以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麽口頭承諾,反正下次再問,白澤稚子大概率還是忘記。

被打上得寸進尺标簽的大人終于松開手,微笑道:“最近多說話哦,變聲期的話,還是多開口比較好,糖和安眠藥都少吃一點。”

又在得寸進尺——

白澤稚子和他對視幾秒,拖長了尾音,仿佛這樣就算是說了很多字:“好~~~”

哪有羊羔在表示忠心的時候還要不耐煩地踹一下接受忠心的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森鷗外愉快地決定要把羊羔嘴裏的新鮮青草拔/出來:“明天提問哦,關于忠心。”

得寸進尺森鷗外。

白澤稚子:“哦。”

又要重複那麽多話,一個字都不想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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