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句話

這天上完編程的輔導課,元山難得沒有行色匆匆地趕去三文魚樓那邊上數學,只是因為數學教授上一節課就當堂宣布停一節課,至于原因,卻是他們這班進度太快,要等等別班的。

在場的幾個學生看着老教授十分無辜不解的臉大笑出聲,教授雖然奇怪,但也跟着笑了兩聲。

錢可可為了躲林晟陽先一步跑了,元山坐在原位靜靜地看着秦水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耐心解答。

這個教室裏下節沒有安排課程,所以學生們擠着倒也不影響別人。

自從上次秦水招呼元山等他之後,兩人難得約在一起去吃了頓便飯。之後每逢中午雙方也都有意無意地約在一塊,湊成一對,比起平日裏孤身一人随便敷衍了事反而多了一分滋味。

待秦水回答完問題,擡頭就看見元山靠在座椅上微笑着看着自己這邊。

他左手撐在扶手上,大拇指抵住下颚,食指和中指抵在臉頰上,整個人靠向左邊。眼皮慵懶得半耷着。除了一絲不容錯辨的笑意,卻只剩下空茫,似乎在放空,又似乎在想些什麽,讓人捉摸不透。

這樣的他有着遺世獨立的意味,莫名讓人有些心疼。

他的眼鏡還沒取下來,是近年來挺流行的一款眼鏡。精致的圓框,民國時代文人用的那種。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蓋掉了眉眼間的痞氣和戾氣,多了一分斯文和雅致。

這人五官生的恰到好處,粗中有細,尤其一雙眼睛特別出彩,眸子在單眼皮下一轉,就像波光潋滟的湖面,引人入勝。總會容易讓人忽視他本身的氣質,而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

但是眼鏡這麽一遮,他身上的書香味就透了出來,讓人心生親近和尊重。

想來如果換上一身長袍,也必不會讓人覺得突兀。

和薛筠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薛筠長相比之元山更盛,但言行舉止難掩的沖動和浮躁,許是從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緣故,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他性子外向,什麽情緒都毫不掩飾,笑起來連陽光都要遜色。這樣的人如果沉穩謙遜下來,恐怕又會失了幾分顏色。

想起薛筠,秦水不由心裏一沉。

他們之間的事還沒有決斷,薛筠從上次餐廳一敘之後就再也沒聯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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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裏一直還是的什麽都不明白的小孩,他也盡心去配合,卻從沒料到小孩心裏真正的想法,直到薛筠自己說出口。

秦水此時依舊沒有意識到,問題就是出在“配合”兩個字。

愛情如果只是一方自以為的奉獻退讓,實際是不停的索取;另一方自以為的全情投入,實際是牛頭不對馬嘴的配合。

他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路,天平從一開始就是斜的。

元山回過神,就見秦水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神情明明滅滅。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撈過挎包,走上前:“想什麽呢?”

秦水眨眨眼,低頭收拾講臺:“想待會兒吃什麽。”

切,撒謊。

元山懶得拆穿他,提議道:“去學生中心吧,我想去吃意面。”

秦水本來就沒有想法,聞言也就應下:“成,走吧。”

兩人穿過大半的校園,直奔學生中心。

學生中心一樓往裏走就是食堂,賣的東西說白了就那幾樣,吃上一個月準能吃吐了。

像是什麽披薩啊,漢堡啊,意面啊,沙拉啊,越南粉和壽司也有,但就是沒有中餐,挺愁人的。

元山自從大一在學校住了一年,學校五個食堂挨個吃過去才撐下來,現在難得回學生中心吃回飯,倒還能忍受。

食堂旁邊有一塊挺大的空地,時不時就會有活動放那裏舉辦,比如畫展、宣傳會或者選舉展覽等等,各種活動應有盡有。

元山和秦水走近的時候,就察覺那裏氛圍比之平日更熱鬧了幾分。

正逢飯點,學生中心本就人滿為患。現在很多人還圍在那,堵得水洩不通,大家都要見縫插針地穿過人群,期間還有不少愛湊熱鬧的掂着腳尖往裏邊張望,這樣更是無限延緩了人流的速度。

元山咽口口水:“失算了。”

秦水撇他一眼,也有些為難。

他本身就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讓他擠人群還不如讓他在實驗室通宵幾天呢。

“咋辦?換個地方?”元山眼疾手快地往角落一個位置一站,把秦水招呼過去,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秦水說:“你不是想吃意面嗎?”

元山皺眉:“那也得有命吃啊。這邊人都堵着,裏面肯定排老長的隊了。”

秦水正要說話,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音樂打斷。

嘣次噠次,嘣次噠次的,十分有節奏感。

下一秒圍在那邊的人群就爆發出極大的歡呼和掌聲,和演唱會現場似得。

秦水蹙眉,雖然好奇,但是對這些聲音有些煩躁,很容易就勾起一些不怎麽美好的回憶。

元山朝那邊看了一眼,對秦水說了一句,秦水沒聽清,詫異地看向他。

元山湊近在他耳邊說:“我們出去吧。”

兩人身高相差不多,元山只要再往前一點,就能咬到秦水的耳朵。

秦水點頭,頭發擦過元山的鼻尖,癡纏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洗發水味。元山揉揉鼻子,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他跟在秦水的身後往外走,因為人多,兩人離得極近。

秦水的背很直,不像有些高個的總是很容易駝背。他頭發黑且軟,乖乖地貼服在後頸處,襯得皮膚白了一層,讓人十分想上手揉搓一番。

此時秦水似乎有些熱,身上冒着汗,耳廓泛紅,從後邊看,怪誘人的。

元山幾次擡手,最後都壓了下去。

他覺得自己似乎有哪裏不對勁,怎麽平白無故地想要去摸另一個男人的耳朵?

又不是基佬。

等出了門,深深吸口氣,微涼的空氣順着喉管滑進肺部,精神驟然一振,昏沉的腦袋也清明了過來。

元山抛開腦內荒謬的想法,自我安慰了一下,重振旗鼓,和秦水準備繞點路,去稍微遠一點的食堂吃飯。

回程的時候,兩人在學生中心分開。

秦水還要去實驗室,元山沒了課,懷抱着一個總是壓不下去的念頭留在了學生中心。

大堂那邊人散去不少,元山過去一看,幾個人在收拾東西。

是街舞社的人。

蘇木安也在。

蘇木安正用手當扇坐在旁邊的樓梯上,一手拿着水壺灌水。

元山走過去,站定:“我猜就是你們。”

蘇木安擡起胳膊在肩上擦了擦額頭的汗,跟個漢子一樣,半點沒有淑女的氣質:“你怎麽才來?”

“我又沒答應要過來。”元山雙手插兜,若無其事。

其實昨晚蘇木安就在微信上跟他說了,今天中午在學生中心,他們街舞社有表演,是為了年末的新年會提前熱熱身。

M大雖然12月就開始考試,但是壓不下學生們對演出的熱情。

所以每年都會有各個社團或者個人湊在一塊,在學生會的組織下搞一次新年會。

新年會就在12月的第一周周五,正巧是結課的那一天。

有時間精力的就湧到體育館去,可以攜家帶口的,也沒有限制。

到時候會提前一周開始在最大的那個體育館裏搭建舞臺,等到了指定的日子,有節目的上臺蹦蹦跳跳,結束後還有投票環節,當場選出最受歡迎的前三名,會有神秘獎品。

元山第一年就作為街舞社的一員參加了,他們和音樂社合作的那個節目反響空前的熱烈。

經此一役,榮升臺柱的元山可謂是街舞社一寶,雖然沒有紅遍校園,但是在華人圈裏基本人人知曉。

可惜後來出了些事,元山也停課去其他國家實習了,等回來,他也沒那個心思再去折騰這些了。

在外的一年,到是讓他少了出風頭的心思,全心全意地都投到學習上邊去了。

所以蘇木安和關穹兩人私聊時說元山變了不少卻是大實話。

兩個損友都清晰地感覺到元山身上的變化,說不出好壞,只是人沉穩了些,也悶了些,不像以前那麽肆意。

蘇木安喝完水,擡頭看着元山,神情認真:“你不再考慮一下?總不能因為別人而放棄……”

“你想多了。”元山打斷她,眼底冰寒一片,“我只是不想在這些東西上面花時間,現在已經大三了,明年還要出去實習。”

蘇木安有些氣惱,唰的一下站起來,瞪着元山:“什麽叫這些東西?你說你有沒有意思?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有意思嗎?”

元山偏過頭,沒接話。

那邊收拾的幾個街舞社的人往這邊張望了一下,歐洋想要過來,被人拉住搖搖頭,只好再看了蘇木安一眼,然後和那些人走去另一邊。

蘇木安見元山不答話,簡直要氣爆棚,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你還在擔心什麽?學長已經畢業了,那誰也要忙着刷分,明年就畢業了。你為那些狗屁玩意兒把自己藏起來有意思嗎?我問你呢!當初的事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裏,根本和你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你愧疚什麽?”

元山抿嘴,不耐煩:“我沒愧疚。”

蘇木安憤恨:“那你說!你為什麽不回來街舞社?我們那麽多人都在等你,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卻說你不幹了?”

元山閉閉眼:“我從來沒說過會回去。”

蘇木安氣得都要上火:“關穹說的對,你個大傻叉!哪個正常人把別人的錯往自己身上攬?!元山,我們高中就認識,但是我現在是真的一點都不明白你的想法。”她真的急得口不擇言起來。

“山啊,你聽我一句,回來吧。”蘇木安殷切地看着元山。

元山目光落在前方的地磚上,好一會兒,輕輕搖頭:“我回不去了。”

“放屁!你狗|日的玩意,誰他媽當初說要一起跳舞,一起去參賽?誰他媽說會一直都在,會和大家一起把街舞社發揚光大?都是誰說的?誰說的?”蘇木安冷冷地看着元山,眼睛泛紅,隐隐有淚光閃動。

元山猛地擡眼看向蘇木安,狠狠地壓低着聲音:“你以為我不想嗎?我就是過不去那個坎怎麽了?我和學長認識那麽多年,就因為一個女人……他媽的就和我恩斷義絕。我不跳了還不行嗎?你們幹什麽總是逼我?”

他掩在鏡片後邊的眼也紅着,脖子上青筋崩起,像是死死壓抑着什麽。

蘇木安愣了一下,後退一步,眼睛慌亂地一掃,然後故作鎮靜,顫着唇:“我們沒逼你……”

元山深吸一口氣,斂下眸子,看不清眼底的情緒:“這事我們別提了好不?就這樣吧。我會去看你們演出的。”

“大山!”蘇木安叫住他,神情有些悲傷,“山啊,我知道你不樂意提,但是……人總是要走出來的,總不能被過去困死了。今天是我沖動了,我以為你會來的……對不起。”

元山背對着她,搖搖頭:“我的錯,你不要在意。”

蘇木安嘆口氣:“我想告訴你……我們一直都會在,你回頭就能看見我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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