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放

蘇木安看着元山頭也不回地走遠,低頭狠狠抹了一把眼淚,輕聲嘀咕:“你個懦夫……”

她彎腰撿起外套,站直了身,眼角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水。

蘇木安嘆口氣,也沒那個心思過去和人打招呼,她現在要去找關穹再想想法子。

元山那家夥擺明了不吃激将法,也不接感情牌,挺難搞的。

哼,等着吧,回頭姐姐我讓你跪着求我給你機會回來。

想象着元山涕淚肆流,大呼“女王大人”的場面,蘇木安破涕而笑。

元山掠過看着自己想說話的街舞社社員們,大步走到門外,他現在只想抽煙。

氣過之後,只覺心裏空蕩蕩的,四肢發軟,心緒難平。

本來還挺好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滿腔的煩躁和陰郁。

他走到吸煙亭,沒有人。

很好。

咬了一根煙在嘴邊,他低頭點火的手竟然在發顫,手滑了好幾次,總是使不上勁。元山一怒之下把打火機掼到地上。

他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人,只不過生活讓他不得不低頭。

他的确容易心軟,見不得別人糟踐自己。

他太過重情念舊,陳年往事也會牢牢記在心頭。

元山知道蘇木安說的對,他應該學會放手。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

“喝一杯?”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那人特意放柔了聲音,宛若絲滑的紅酒入口,沁人心脾。

元山身子一僵,禿嚕一把臉,才轉過身去,扯了扯嘴角。

這就很尴尬了。

秦水将手邊的咖啡遞過去,笑容不變:“加奶加糖對吧。”

元山直視他,見他滿眼毫不掩飾的擔憂,摸摸鼻子,伸手接過:“謝了。你……不去實驗室?”

秦水和元山分開之後,本來準備直接去實驗室的,但是一想要待到晚上,于是繞到食堂買喝的。

他排隊的時候看到元山走過來,本來想和他說一聲,但是元山顯然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沒有看到他。

見到元山和一個女生争執的場面,他心裏說不上的擔心。想了想就又買了一杯咖啡,回頭就見元山掉頭要走,他趕緊結了賬追上去。

元山走得很快,秦水雙手拿着咖啡追不上。

等他緊趕慢趕找到元山的時候,就看到元山正發脾氣摔打火機。

心中針紮一樣疼,他想就沒想就開口了。

來不及思考合不合适,來不及思考元山是不是更想要點個人空間。他只是希望元山身上能不再透着那樣的悲傷。

秦水指了指旁邊的長椅,示意元山:“過去坐坐?”

等收到元山的肯定後,他才說:“實驗不急,還沒有頭緒,現在趕過去也沒用。”

元山知道他只是找了一個借口,哪怕漏洞百出,元山此時卻舍不得推開他。

“你……想聽一個故事嗎?”元山雙手撐在膝上,垂頭看着手裏的咖啡杯。

秦水側頭看着他,眼底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柔:“你說。”

“我小時候學過舞蹈,後來初中的時候喜歡上breaking,我媽不樂意,我就自己躲着學。因為國外的水平更高,我翻牆找到了一個街舞論壇,後來在上面混熟了,就認識了一些人。

我和學長就是在那個論壇上認識的,他比我大兩歲,但也剛開始學,我們就時常把資源互相分享。練了動作還會錄視頻發給對方,相互指正。

一直到高中我來了這邊,我們見了面。他是亞裔,我們很聊得來,有時間也會在一起練練舞。

後來和我說好要申請到M大,他早我兩屆,說等他建好了社團等我過去。”元山手指搭在杯沿,挺燙的,但他像是沒有知覺,只是捂在手心裏。

第一年,他們排練了好久的節目果然受到了追捧,他們的街舞社也聲名鵲起。

學長有一個女朋友,是國內來的留學生。

挺公主脾氣的,特別粘人,她親口說過來只是混個文憑的。

他們社團的人和她處的不太好,但是學長卻很喜歡,處處維護她,随叫随到,曠了好多次練習。

學長本來是社長,後來因為這個女生,社團的重心就移到了元山身上。畢竟社團裏跳得最好的就是學長和元山兩人。

本來一切都還好,雖然隊員們挺煩那女生的,但也知道學長難得喜歡一個人,也都體諒他。

事情壞就壞在第一年新年會上的表演。

學長長得不賴,但是和元山站在一起就不怎麽夠看了。

再加上學長舞蹈功底不深,不像元山自小5、6歲的年紀就開始學了。兩個人一起上臺,高低立現。

懷揣着在女朋友面前耍耍帥、出出風頭的念頭,所以學長把女朋友排到前幾排,這樣的行為本來無可厚非。

但是那女朋友從那表演之後,竟然看上了元山,明裏暗裏勾搭了好幾回,都被拒了。

後來元山被逼得放了狠話,一點面子也沒留。

然後那個女生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跟學長攤開了說。

言辭敷衍、态度暧昧,學長誤會元山把他女朋友泡走了,一氣之下當着所有社員的面打了元山一拳,扔下一句“我他媽眼瞎了才把你當兄弟”就走了。

元山這會兒真氣到了。

你女朋友跑來勾|引我不成,哭哭滴滴流點眼淚,你就不問青紅皂白說我挖你牆角?!這麽多年的兄弟都是白當了嗎?我什麽人你還不清楚?

他忽然興不起力氣去解釋。

你愛怎麽着怎麽着,回頭你戴綠帽子,我買酒給你慶賀。

操|蛋的玩意兒。

這些事社員們都看在眼裏,蘇木安這邊安慰元山。

歐洋那邊和一幫人去和學長把話說清楚了,還有一些蘇木安從元山手機上翻到的聊天記錄也都擺到學長面前。

學長沉默了很多天,後來找到元山。

元山二話不說就送他一拳,兩人紅了眼,心裏都知道回不去了。

破鏡重圓的鏡子裂縫總是在的。

懷疑和妒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秦水聽完故事,側頭看到元山背後支棱起的蝴蝶骨,擡手猶豫了一下,将他拉到身邊。大手張開把元山的頭壓在自己肩上,聲音有些沙啞:“都過去了。”

元山全身肌肉緊繃着,聞言慢慢放松下來。悄悄的将鼻子湊近秦水的肩膀,洗衣液柔軟的味道蹿入鼻腔,反而激得他鼻子一酸,眼眶發熱。

他委屈嗎?

挺委屈的。

他被他媽扔出國的前一天還想着爸媽離婚他跟誰的問題,整天渾渾噩噩的,班主任關照了他很多回,但他就是集中不了精神。

第二天醒來就被司機送到機場,随身一個行李箱,裏面幾套換洗的衣物和學校資料以及護照、銀|行|卡,就沒其他什麽了。

他一人站在登機口,茫茫然站了好久。

機場的保安大叔擔心地問了他幾句,他才反應過來要給他媽打個電話。

他媽說:“山山啊,媽媽是為了你好……”

元素心還說了很多,但是元山都記不得了。

只有這一句話,宛如夢魇一樣一直糾纏在他耳邊。

他打電話給他爸,手機號是空號。

世界那麽大,卻沒有一個地方是屬于他的。

他沒有家裏的鑰匙,進不去家門。

只能按照他媽安排的計劃,轉身一人走進安檢口。

大洋的彼岸,初來乍到的他惶恐着,周圍都是不一樣膚色的人,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笑着他聽不懂的故事。英語又說不出口,交流困難又寄人籬下的倉惶堆積起來就要壓垮14歲的他。 無法纾解。

而學長是他在這異國他鄉唯一一個熟悉的人。

他挺過了最難熬的第一年,後來認識了蘇木安和關穹他們,才慢慢重新開朗起來。

學長對他來說是兄弟、是前輩,也是曾經的支撐。

他還想過:沒事,至少我還有舞蹈和學長。

沒想到,最為洋溢的大學第一年就受到了這樣的沖擊。

學長在他入學前曾神秘兮兮地和他說給他準備了一個大驚喜。

開學後知道學長一手拉起了街舞社,申請了舞蹈室,等着元山進來然後一起去參加比賽。

元山苦笑一聲,還真是一個很大的“驚喜”。

秦水感覺元山擡頭的力度,于是松手。

元山直起身子,一手捂着眼,嘴角拉平,沒了平日暖人的弧度。

秦水聽得明白,心裏清楚那個學長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女友變心而惱怒。

長久被掩在別人的光芒下,女友的轉變只是點燃了引線的火星,一個光明正大讓他發洩的借口。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曾經的真心相待變成了嫉妒和不甘。

元山放下手,從胸前的口袋取出眼鏡戴上,低頭啜了一口咖啡。

微燙,最适宜飲用的溫度。但是暖不了他心底自己塑成的寒冰。寒冰重新把怒火凍起來,埋到心底,等待下一個适當的時機再次爆發。

他把自己包裹起來,不去期望,就不會失望。

不去依賴,就不會被傷害。

他這麽想着。

然後他側過頭,勾唇笑起來;“和你說了說,果然心裏好受多了。”

秦水只能瞧見他的側臉,看不清元山鏡片下邊的情緒。

秦水蹙眉,張了張嘴,開口卻是:“那就好。”

元山站起身,擡手晃了晃手裏的咖啡杯,半滿的液體輕晃,撞擊在杯壁上:“謝謝你的咖啡。”

秦水坐在長椅上,回了一聲不客氣。

兩人在公交車站頭再次分開,秦水站在草坪邊那棵巨大的柳樹下,目送元山乘坐的公車慢悠悠地駛遠。

他慢慢皺起眉頭,總覺得那人忽然豎起了心房,把人都擋在外邊。

和那個學長的沖突對元山的影響顯然不僅僅是被兄弟背叛那麽簡單。

反而像是……被世界流放。

作者有話要說:

2017/8/9 捉蟲(完全不明白為什麽□□也會被屏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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