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結
白芨是在初二那年暑假見到元山的。
她正在努力習慣新家,新家很大,裝修得也很有溫馨。房子是元阿姨和爸爸一起買的,房産證的名字寫的卻是元阿姨的名字。
白芨覺得不太好,但是也不能說什麽。
元阿姨長得很好看,還有通身的氣質讓人不由側目。白芨和她上街買東西的時候,衣服店的服務員都會問她:“你媽媽是不是學跳舞的?”
白芨也問了,元阿姨笑得很開心,卻說:“我沒有學過,但是我兒子學過。他跳舞可厲害了。”
哦,元阿姨那個比自己大半年的兒子啊。
白芨看過那個男生的照片,這人大概是繼承了爸媽所有的優點長的,帥得很有味道。穿着一件白襯衫和格子背帶褲,戴着小領結,大概十一二歲的模樣。
他背挺得很直,對鏡頭笑得有些含蓄,就像一株小白楊。
白芨問:“有沒有再大一些的照片?”
元素心愣了一下,斂了斂笑容說:“你元哥長大後就不喜歡拍照了。”
哦,大概是沒有了。
白芨對這個元阿姨感覺還不賴,她溫柔體貼,會給自己買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零食,她不像她爸一樣會強迫她背書練字。她從來都是好言相勸,實在勸不動,也就冷着自己。
白芨以前覺得挺好的。
因為她媽媽是在生完她後,就和爸爸離了婚,說是要去國外繼續深造。所以白芨對她媽媽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白芨其實是知道她爸怎麽和元素心有聯系的,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在場。
白芨爸爸白前是一名挺有名的中醫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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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白芨正好去找白前,在診室裏遇到前來就診的元素心。
元素心因為不久前意外流|産,現在是過來開藥方調理的。後來白芨才知道,元素心流産是被自己丈夫打的。
就是元山的生父。
白芨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記得那麽牢,那時候她也就五六歲的樣子。可能是從來沒見過那麽好看的人,年輕的元素心是他們小城鎮裏出了名的一枝花,被元山父親摘了去讓很多都眼紅不已。
之後白芨其實很久沒見過元素心了,元素心在開了幾副藥之後就沒再來了。
一直到有一天她爸被別的城市邀請去做講座,正好是元素心在的那個城市。
那天晚上白前吃完飯回賓館,正巧遇到了來賓館捉|奸的元素心。那個男人沒品的很,當場在大堂就和元素心打起來了,服務員在旁邊勸不住,保安也不知道幹什麽吃的,站在一邊就喊喊話。
白前是個中醫,雖然不用像西醫外科一樣做手術,但是平時很注意鍛煉養生,所以身體素質十分不錯。
見其中一個還是位女性,他趕忙上前分開雙方,三兩下就制住了那個男人。被他攔在身後的女的還在張牙舞爪,白前一個掉頭就被一巴掌扇在臉上。
他心想:這勁也是夠大的。
那女的見打錯了人,趕忙道歉,然後紅着眼指着那男人:“你個孬貨,你以後再讓我見着,我就廢了你那肮髒的玩意兒回頭給你祖宗燒了去!”
那男人直跳腳:“你這個潑婦!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出來找人的!”
女的一甩她那頭長卷發,叉腰冷笑:“你惡心誰呢?你怎麽不說因為你不行才出來找人來對你撒撒謊,喲呵,吃藥了沒?24小時長效對不對?”
白前輕笑,這女的嘴皮子很利索啊。
男的氣得臉都紅了:“離婚!離婚!這日子不能過了!”
女的撿起踢到一邊的高跟鞋就丢過去:“離就離,我白素心沒了你還活不下去了?”
直到這個時候白前才有些驚異,那個年頭敢離婚的真沒幾個。他接收過很多被家|暴的女性,她們都是由家人陪着來的。
白前聽她們哭訴過很多,打流|産的打破頭的不計其數,但是家人卻總勸着:“夫妻吵架嘛,天經地義,回頭我們罵罵他,他就不敢了。千萬別離,離了我們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白前早年在外留過學,對這種說法十分不能理解,但是他除了看病其他什麽也做不得。他們診室曾有醫生勸過,但是被那女人家人大罵,說他居心不良。那個病人還流着血,卻也任由家人拉走,說不在這個無良醫院治了。
白前仔細打量這個嬌小的女性,發現她有些面熟。
元素心眼睛通紅,面色蒼白,沖着比她高一個頭的男人放狠話:“你給我等着,總有一天,我讓你跪在我面前喊奶奶。”
酒店經理姍姍來遲,那個男人恐怕也覺得丢臉,被勸了幾句就走了。
看他落荒而逃,元素心不嫌事大:“你明天就給我過來簽離婚協議!再和你做一天夫妻我都覺得惡心!”
白前站在她身邊,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這個女人好像還曾是自己的病人。
當時她一個人來,開口就說自己被流|産了。
那個時候白前就有些在意,他沒見過這麽……坦蕩的人。以往他接的病人在這方面藏藏捏捏,說的最多就是:“大夫你別管,開藥就行了。”
後來,他們就熟起來了。
白前知道她有一個兒子,很優秀,成績一向名列前茅,還會跳舞。
那天賓館的事鬧得大,但是白素心并沒有如願以償得離婚。大家拿出了元山勸她,還說她沒有經濟來源,離了元山也只能跟元父。
元素心妥協了,但是并沒有就此放棄。她開始籌錢開店,賺了一些後轉戰去了其他城市。白前還是在元素心來他在的城市談生意的時候才知道的。
白前人脈廣,想着幫一把是一把,慢慢也把元素心扶持了起來。
後來元素心生意越做越大,服裝有了自己牌子,從街邊小店開進了商城。
元素心偶爾會提及自己兒子又考了多少分,白前問她:“你今年見過他了嗎?”
元素心沉默:“……我不能讓他跟了那個混蛋。”
白前想想自己的女兒,又問:“那他現在由誰照顧?”
“他奶奶。”
“就他奶奶?”
元素心頓了頓:“他奶奶人還算明智,不會虧待他。”
元素心做錯了嗎?沒有,她只是努力想從時代的漩渦裏爬出來。
可是孩子又做錯了什麽?父親不管,母親不顧。
那個時候白前已經隐隐看到了現在,所以他對白芨說:“以後你如果見到你元哥哥,不管他是怎麽樣的人,對他寬容一些。”
白芨那時候小學剛畢業,有些小大人:“知道啦,因為是元阿姨的兒子嘛。”
白前沒說什麽,只是摸摸女兒的頭,不說對不對。
後來,元素心把元山接到大城市來上學。那個時候正是元素心和元山生父鬧得很厲害的時候,因為元山生父竟然把外邊的人帶到元山奶奶面前去了。
甚至這人還準備去元山學校胡來,元山學校的校長和元素心熟識,把人攔下來勸走了,下一刻就給元素心報了信。
白前就對元素心說:“把你兒子帶上來吧,這裏的學校教學質量好。”
元素心點頭。
元山的确很優秀,和他混賬老爸一點都不一樣。
學校的老師那留着元素心和白前的電話,元素心的經常打不通,就打到白前那裏,對元山一頓猛誇。
但是沒人能去元山的家長會,就算元山考了年級第一也一樣。
白前不能,因為沒有合适的身份。
元素心不能,因為她忙。
後來元素心終于離婚成功了,可是沒多久元素心因為聽說國外教育更好,給元山辦完了手續才和白前說。
白前知道事情脫軌了:“你和元山說過沒?”
元素心臉色憔悴,小臉瘦得讓人心疼,但是精神卻很不錯:“我給他報了C國的法語區,到時候他還能多學一門外語,将來工作絕對不會愁。”
“我問的是,你和元山商量過沒有?”白前又問了一句。
元素心愣了一下,笑笑:“你這麽嚴肅做什麽。他一個小孩,懂什麽。我是為他好,以後他肯定要感謝我的。”
白前不死心再問:“你一點風都沒透給他?”
元素心手卷着頭發:“他以後不用參加中考、高考,外邊學習又輕松,肯定恨不得快點出去。”
白前明白了,這個人是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
他其實很早就感覺到元素心這個缺點,她很容易自說自話,還專|制。剛開始白前覺得,一個女性這樣挺好,至少不會被人輕易欺負了去。
可是如果對家人也這樣,那就必須要留意了。可是他對這人已經上了心,就連缺點他都覺得可愛,簡直無藥可救。
白前又試探:“元山知道……我嗎?”
元素心臉飛紅:“知道你什麽?”
“知道我和你談着。”
元素心啐了他一口:“不要臉。”
後來,白前知道了,她還是沒說。
結了婚領了證,也是元山回來的時候發現家沒了才知道的。
那時他第一次正面見到這小孩,很帥氣優秀的小夥子。
但是當這小孩被領到他們新家門口的時候,瞬間紅了眼,卻倔強着不肯哭出來,和當年在賓館大堂大鬧的元素心何其相似。
白前當時就知道不好,推了推笑得毫無知覺的元素心讓她解釋。
讓元素心開口顯然不是好主意:“山山,這是我們新家。”
我們新家。
多傷人的字眼啊。
白前作為“我們”中的一員都能清晰感覺到其中的隔閡,更何況這個不大的少年。
少年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媽媽,又看了眼新爸爸和新妹妹,掉頭就走。
“山山?元山!你走什麽!”元素心拉住他。
元山說:“我回家。”
“家就在這裏啊,你回哪個家?你要回去找那個人?!不行,我不準!我和你爸早離婚了!”元素心狠聲。
白前趕忙攔住口無遮攔的媳婦兒:“你先別說話。”然後,他看向元山,笑容裏含着安慰:“你飛機飛太久了,要去其他地方的話,今天先在這休整一下,明天再做打算吧。”
元山冷冷地看着他:“我連我奶奶都見不得了?”
白前愣住。
是啊,奶奶。這孩子是他奶奶養大的,怎麽會不想呢。
然後元山就走了,不要他們送,自己背着不大的背包去火車站買了當天的票就回老家了。
第二天早上,他們就接到元山奶奶的電話,說他淩晨的時候回家了,但一直坐在門口不敲門,怕吵着奶奶睡覺。早上還是老人家覺輕起得早,出門來發現寶貝孫子坐在門口靠着門睡着了。
老人家心疼得厲害,回頭就打了電話到元素心這說教了好久。
元素心在白前的示意下乖乖認了錯。
老奶奶讓他們過幾天就下來把人接過去,這幾天就當是她想念孫子,留他幾天。
其實大家都知道奶奶是想給元山溝通一下,讓他打開些心結,方便接受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事情。
白前和元素心談了很久,終于把人說服了。然後三人一起回元素心老家,準備把元山接回來。
但是奶奶一臉無奈地迎上來說:“山山昨晚買了票就走了。”
元素心這才急起來:“他去哪了?”
奶奶複雜地看了眼白前,對着元素心嘆氣:“他說他回那什麽C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就像之前提過的,元素心本心不壞,她也的确為元山着想,她把她以為好的都給出來,卻不是元山想要的。她活得很艱難,早年的社會對于女性總會有過多的苛責。
還有家暴的事情屢見不鮮。嘆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捉蟲:20170712 21:54